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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蔺长星面上不露,缓缓眨了下眼睛,反对道:“还是别了,四姑娘为避嫌,在大夫来前就离开了,想是不愿的。”

    贺裁风笑话他迂腐,吊儿郎当地说:“私下还就是,礼多人不怪。改日表哥请她吃顿饭,绝对不招摇。”

    蔺长星故作迟疑,挠头将嘴角的笑容忍下去,只亮着眼睛道:“那好吧。”

    贺裁风往后一倚:“说定了!”

    蔺长星不放心,继而懵懂发问:“她若不肯来呢?”

    贺裁风运筹帷幄:“四姑娘若不来,便是嫌我身份低,谢不起她的人情。届时我就对她说,既然如此,让姑母出面谢她。”

    好小子。

    蔺长星略显慌乱:“不行,母亲一定不能知道。”

    “啧,就是这么一说罢了。四姑娘是聪明人,听到这话就知道咱们的诚意,必会赴约。”

    蔺长星崇拜地看着贺裁风,“还是表哥厉害,手段高明。”

    心中狂喜,一别多月,他终于又可以跟谢辰吃顿饭了。

    贺裁风端详着他的表情,心里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拍拍他的肩道:“我是怕你欠人家人情嘛,在宴京,人情债最难还。”

    蔺长星坐直身子,乖巧点头。

    燕王妃得了蔺长星身子有恙的消息,在府门外接他,快步至面前:“星儿,可还难受了?快回屋躺下,娘让御医来给你看看。”

    “母亲,儿子没事,不用御医。今天太阳大,晒得头晕罢了。”

    蔺长星瞧她的样子,知道她站在这有一会了,“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他心里发暖,他嫡亲的父母,虽未曾亲手扶养他长大。然而吃穿教养,从来不曾少过他。有几年重要的生辰,他们还从京城赶去南州陪他过。

    虽然年少叛逆那两年,他不是没有躲过,怨过,恨过。甚至他们派人去接自己,他还逃出去,不想回京面对未知的生活。

    如今既回来了,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该领的情,该尽的孝,一样不会少。

    “我没事,你赶紧回去歇息。还是得让御医把把脉,外面的大夫我信不过,别耽误了什么。以后这样的热天,万不可再出去打球玩闹。裁风你也一样,都不知道爱惜身子的。”

    贺裁风老老实实地跟在一旁:“姑母说的是。”

    燕王妃抚摸着自家儿子的脊背,心想光长个子,真算不得结实,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给他养胖些。

    “你父王前两日还嫌你孱弱,说你在南州荒废了习武,要请师父来府。我原本心疼你,说大热天的不必。可如今才六月你就中了暑气,是该练练了。”

    贺裁风一听话不对劲,脚底抹油,拍着头道:“忽想起家里今日有事,姑母,我不在这吃饭了,先回家了啊。”

    “你别跑。”燕王妃看着他长大,什么小心思她不清楚,一把抓住他的腰封,将人揪过来,“对你也没坏处,你哪年秋冬不大病上两三场。我都跟你娘说好了,日后每天清晨过来练,免得整日游手好闲,好逸恶劳。”

    “姑母事事想着侄儿,侄儿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跑呢。”贺裁风赔笑奉承,认命地跟蔺长星回到屋里,握紧拳头,一字一顿地咬着牙道:“都、怪、你。”

    蔺长星忍住幸灾乐祸,无辜又抱歉地看他一眼,“这是我没想到的。”

    “娘的,天天习武,不得贪睡,还不要了小爷的命!”他表情发狠,朝蔺长星伸出三根手指:“三顿花酒。”

    蔺长星眼神清澈,问:“表哥,是桃花酒还是桂花酒?”

    贺裁风被气得身形一晃,忍无可忍地背起手,在屋里踱步,边踱边骂:“不是我说,世子爷你在这跟我装什么呢?那档子事你都做过,花酒你没喝过?”

    蔺长星乖巧地给他倒杯茶,“那跟酒有什么关系?”

    “成,我不与你多说。”贺裁风冷笑,上前端过茶一饮而尽:“反正到时候你得陪我去,银子你掏!”

    蔺长星这回终于真的面露难色。

    喝了三五日药,将身子养得差不多时,燕王请的习武师父来了。

    在南州,旁的蔺长星都用心学,唯独练武上,燕王没有刻意敦促。他自己嫌练武苦,太平年间用不上,便只学些皮毛防身。

    万家那边的爹娘宠他,宁愿他读书写字,也不肯他去流汗受累。

    如今却是逃不了了。

    他心里想着,变强些也好,日后可以保护谢辰。

    他的师父是燕王入宫,请圣上定夺的,定的乃是禁军中郎将谢磐。

    蔺长星除刚回京时,迷迷糊糊地入宫见过皇帝一面外,这是头回感受到,他是当今圣人的嫡亲侄子。随随便便一个习武师父,都是从三品的中郎将?排场过了点。

    等等……姓谢?

    贺裁风及时附在他耳边,“谢磐,谢几轲的爹,谢四姑娘的二哥。”

    蔺长星眼睛又是一亮。

    燕王蔺坤与谢磐寒暄,头戴沉木道冠,衣着翩然如仙人。自有了蔺长星后,他便退出朝堂,一心修道。

    虽对唯一的儿子的成长较为上心,也是存着愧疚多些,与严父相距甚远。

    寒暄过后,燕王朝俩小子扔下句“勤勉为之”便走了。

    “师父。”蔺长星恭敬行了大礼。

    谢磐一把拉住他,拍着他的肩膀,豪爽道:“世子爷,贺家小侯爷,谢某既奉圣命,自当尽心。若有严苛之处,二位勿要怪罪啊。”

    蔺长星被他两掌震得头晕,跟贺裁风对视一眼。

    他这才发现,谢几轲哪是像谢辰,分明跟他爹一个模样。难怪那日谢辰不愿理他,的确是他牵强附会了。

    谢磐知这两位金贵,一个是王府世子,一个是东阳侯府的小侯爷,跟自己家那耐打的糙儿子不一样,也不存心为难。

    既让他们循序渐进地从头练起,又教了几招靠悟性习得的本事,只要肯吃苦,一打十不成问题。

    因他在军中事多,不能常到府上,于是由他亲手教出来的弟子,每日来燕王府陪练纠正。

    蔺长星将半吊子武功捡起来,他天赋不低,学什么都快。谢磐花半个晌午教的那几招,他摸到头绪后,很快尝出甜头。

    贺裁风作为陪练,花拳绣腿地混水摸鱼,直呼黑了一圈,于是花酒从三顿变成五顿。这是摸准了蔺长星刚回京,上头赏赐不断,手头积蓄多。

    直到月底,贺裁风与蔺长星才得了个空闲,出现在国公府门口。

    谢几洵热情地引着他往书房去,“世子看看我收藏的几幅画,可值得与你那副鹤先生的《江南老》相比。若有喜欢的,我也送世子一副。”

    蔺长星笑道:“几洵客气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我看看就行。”

    谢几轲立即胳膊肘往外拐道:“世子有所不知,若他不舍得给,就不敢这么说了。我哥既然开口,你也别与他客气,尽管拿。”

    贺裁风跟着骂:“不是你的,难怪你不心疼。”

    蔺长星心里想,你们家我什么都不要,想带走的只有你小姑姑,就怕你们不给啊。

    “习武如何,我爹有没有折磨你们?”谢几轲满脸幸灾乐祸。

    “谢师父要么不亲自来,来了就绝不含糊……”贺裁风不敢多说,打了个寒噤,一切尽在不言中。

    蔺长星中肯许多:“师父虽严厉,却不苛刻,尚可。”

    谢几洵听他们这口气就知道不是太惨:“看来二叔留了情面,二位是没见过我家弟被折磨的样子。”

    谢几轲表情哭丧,撸了把脸,“没办法,谁让他是我亲爹呢。”

    其余三人笑得没心没肺,贺裁风听完谢几轲对谢磐的怨气,忽而觉得阳光明媚,日子也没那么难过。

    看完藏画,兄弟俩领着他们逛园子,国公府百年世家,府宅修得不比王府侯府差。

    谢几洵道:“宴京的宅子华丽肃穆,可依我说,江南的小桥流水却别有一番韵味。世子更喜欢哪里?”

    蔺长星心神颠倒,想到这是谢辰的家,她自小到大都在这里住,或在池边喂过鱼,或在秋千上吹过风,便觉得处处可爱。

    他专心致志地记着府中路线,随口答道:“宴京富贵,南州风流,各有妙处。”

    谢几轲瞪大眼睛作惊讶状,咋咋呼呼地嚷:“世子,你跟我小姑姑心有灵犀啊,连话都说的一样。”

    贺裁风竖起耳朵:“怎么,四姑娘也去过南州?”

    第8章 遗憾   不能在这里亲她

    谢几轲坐在水榭中,啃着蜜瓜说:“是啊,去岁元宵后我小姑姑就出了京。约莫是二月到的南州,连三月的生辰都没赶回来。”

    二月,三月。

    贺裁风暗瞥蔺长星一眼,似笑非笑,“真是巧了啊。”

    “巧合,巧合。”蔺长星紧张地没敢多说,趴着栏杆往水里看,“你们家锦鲤真漂亮。”

    “世子,水里好像没锦鲤。”

    “……”眼花了。

    在国公府里逛了半个时辰,连谢辰的影子都没见着。

    蔺长星也不意外,他本就不抱期望。知道他来府上,她怎么可能出来碰晦气。

    贺裁风回去的路上安慰他:“无妨,就算今日碰见谢四姑娘,也不好与她单独说话。我找人盯着国公府,但凡四姑娘出门,我速速过去就是。”

    “麻烦表哥了,”蔺长星故作懂事:“若实在不便就算了,这个人情,日后我自己想办法还。”

    “你能想什么办法!你可备份礼,但这顿饭也必须请,这是规矩。”

    于是这日谢辰出门买胭脂,素织刚付完钱,主仆二人回头就见贺裁风站在面前。

    面带微笑,殷切非常。

    谢辰心知没好事,见他身边没跟着那人,心里诧异,“贺公子来买胭脂送佳人?”

    贺裁风鲜少与谢辰面对面说话,通常只是远看,莫名有些紧张,行了一礼,“我来寻四姑娘。”

    谢辰好整以暇,静静站在原地,一脸洗耳恭听的神情。

    贺裁风说出请她吃饭的事说,“长星才回京,认识的人不多,因此格外感激四姑娘。”

    谢辰脸色转冷,扫贺裁风一眼,当即拒绝:“不必,举手之劳,贺公子客气。”

    谢辰的性子,作为土生土长的宴京人,贺裁风不是不知。四姑娘美则美矣,然而多刺,半点也不得唐突,多看一眼都是寒意。

    他对上她的目光,忍着脊背上七月窜出的冷风,按计划搬出燕王妃。

    果不其然,谢辰沉吟后,语气缓了缓,淡漠应下:“那便盛情难却。”然表情依旧算不得和煦。

    贺裁风待她走后,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一时感觉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