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而这部本应是济世救人的功法,也从此沦为魔功;
但这种说法未免太过无稽,大都是正道宗门为抑制魔门、丑化碧落天之主的说辞。要知道所谓的圣师“元”在天下人眼中,便犹如晏危楼故乡的三皇五帝一般,大部分故事已经沦为神话传说,不具备真实性可考。
更多人还是认为,这部功法是八百年前那位魔威赫赫、不可一世的碧落天之主本身所开创,没有人怀疑他不具备这份天资与才华。
——这也是如今天下人普遍认同的说法。
碧落天存在的时间至今也不过八百年,不长不短,恰好是一位天人的最大寿限,自然有一些隐秘故事流传下来。
据说碧落天之主本身体质平庸至极,但悟性超绝,这才开创出《补天诀》,尽夺天下天骄豪杰之道基,为自己铸就无缺之体。
另有一种鲜有人知的传闻,却是前世晏危楼听一名北斗魔宫弟子提起的,与前一种恰恰相反。按他所说,那位魔道之主本身天资横溢,之所以创造出补天诀,是为了他体质特殊的心上人。
……
短短片刻间,这些曾经听闻过的或完整或残缺的线索都在晏危楼脑海中连贯起来……他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
过去虽然听说过《补天诀》的存在,但晏危楼还是第一次见到《补天诀》的原本。他很确定这绝非造假。
——这残卷所使用的妖兽皮囊与上面的妖血,哪怕过去不知多少年,都有一种令人心惊的气势。
晏危楼甚至有些怀疑,这会不会真的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东西,真的是圣师“元”的所有物?
嗤!
许是他出神太久,忘记了添加灯油。骤然间,边上的烛火闪烁了一下,突然熄灭。房间里一下子陷入黑暗。
微弱的光线在少年满面沉凝的脸上轻轻跳动,他黑沉而深邃的眸子好似将所有光线尽数吸收了进去。
四周一片寂静,隐隐能听见长风自庭院刮过的声音。手指在残卷上轻轻抚过,晏危楼突然笑了笑。
在这突兀而来的黑暗里,原本因为莫名冒出了一位“穿越者前辈”而有些不知所措的他渐渐平静下来,眼神里重新现出锋锐而冷静的光。
……无论真相究竟如何,这一切与他的目标并不冲突。这个突然发现的秘密对他而言顶多算是个意外,倘若因为那些无端的推测与怀疑便影响到自己本身的道路,却也未免太过愚蠢了些。
只不过……
“若是有机会,或许应当往长信侯府和北斗魔宫走一遭……”
从沈老口中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那一刻,晏危楼本已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一种近乎不真实的疏离感,但这个突然发现的秘密,却又让他蓦然心动。
他收起残卷,径自起身,同时指尖一弹。
嗤!
一缕森白色火焰落入油灯之中,那本该万物俱焚的天渊劫火此时却是温顺无比,冰冷的火焰光辉重新将房间点亮。
·
嗤!
北风呼啸,万里冰原之下的峡谷中。
一盏古灯骤然跌落下来,其中飞溅而出的森白色火焰将眼前的一切尽数点燃。那冰川与霜雪,峡谷与山壁,都随着蔓延而起的火焰燃烧起来。
“该死!你疯了吗!”
随着峡谷上方一声气急败坏的大喊,在数道人影惊骇非常的注视中,一道白色的身影向着下方飞速坠落而去,伸手就要将古灯捞起。
他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那黑漆漆的古灯,无视了下方熊熊而起的汹涌火海,眸底像是有星辰亮起。
“……找到了。”
第27章 动风云(11)
呼……
冰雪铺就的无垠荒原向着天边蔓延, 汹涌而起的火海将荒原点燃,那森白色冷焰与四周霜雪仿佛融为一体,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
天高地远, 万物皆白。
眼前这一幕画面望上去实在极美。然而在场中人却无一人有心情欣赏。
在那熊熊燃烧的冰冷火海中,两方人马正在互相对峙——确切地说,是一群人与一人对峙。
前者都穿着宛如戏剧中的各色祭服, 一副神棍打扮, 分明便是北漠赫赫有名的邪教组织「天宗」的疯子。
——「天宗」又称「圣教」。教中人崇信上古仙神存在, 将北漠南境那片无垠雪山视作神人诞生之处, 视自身为侍奉神明的神官, 甚至将北漠不少人都忽悠入了坑。雪山脚下奉圣镇与奉圣城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
北漠上至贵族,下至平民,其中都有天宗信徒。树大根深, 以至于这个难缠的邪教组织在北漠境内横行一时, 无人可制。
而如今,这群横行北漠的天宗门人,却是被一个人堵在此地, 眼看就要在火海中被焚烧成灰, 尸骨无存。
“疯了!你真的疯了!”
肆虐的火海与雪原上纷纷扬扬的冰雪互相交织,将众人的视线淹没, 他们只能透过眼前白茫茫的一切隐约看见不远处那道同样一身雪白的人影。
火舌在四周肆虐, 最前方明显是天宗这支队伍领头者的青年几乎跳脚大骂:“该死!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难道真的打算同归于尽?!”
“咳咳……”
白衣人低咳几声, 沉默不发一言, 目光低垂望向手中那盏幽幽照耀的古灯。
森冷惨淡的灯光映照着他画一般的脸, 他身上式样古老的白衣在风雪中飘飞,恍如自时光中走出。
看着那张冷冷淡淡,比冰雪还要漠然的脸,领头的青年心中暗道倒霉。
……真是流年不利!以他们天宗的名头,以往到哪里不是被人恭恭敬敬奉为上宾?
这一次他们的任务本就紧急而隐密,要将圣物送至天宗总坛。本以为在北漠境内天宗之人足以横行无忌,不必担心出什么问题,他们还顺便捎带上了大长老的嫡亲孙子。哪知这一次却偏偏出了意外。
——先是准备暂时歇脚的拓跋氏骤然生变,大公子被人所杀,以致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闹得满城风雨。如此大的动静却不符合他们的本意,便趁早离开。
然而,待他们离开奉圣城后,又发现通缉犯早就大摇大摆混入了车队,非但顺利出了城,还仗着实力强行夺取了圣火——那可是宗内大祭司亲自索要的物品,他不过护送一趟就丢了东西,非得被大祭司以渎神之罪千刀万剐不可!
最后,这个胆大包天的贼人,夺走圣火不说,更是以一己之力拦住去路,任凭火海蔓延,也要将所有人活活烧死,丝毫不在意自身性命,完全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这丧心病狂的疯子!!!
宿星寒并不知道,在天宗的疯子眼中,他已经变成了比他们更疯狂的存在。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手中那盏漆黑而精巧的古灯,眼神里露出淡淡的欢喜来,透着说不出的纯粹。
待他抬起头,目光转向火海中挣扎的众人,那欢喜之色又变回漠然。
“……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自然是想活!想活!”
见他终于开口,似乎有商谈的机会,还没等其他人说话,那个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看上去便养尊处优的青年人连忙抢先一步用力点头,像是抓住了唯一的生机,神色急切近乎癫狂。
“千万别动手,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哪怕是想要那拓跋家主的人头,我天宗也能为你摘来!”
“我对拓跋氏的人头不感兴趣。”宿星寒摇了摇头,“既然想活……”
“这盏灯……”他提起手中古灯,一步一步上前,四周的火焰如有灵性一般分开,他开口问道,“你们是在何处发现的?”
还没等众人答话,他又语气淡淡甩出下一句话。
“此外,除了这盏灯,其他放在一处的东西,又去了哪里?”
风雪漫天,四周的白色火海延绵不绝,白衣人清冷的声音比风雪还要刺骨。
齐齐沉默过后,众人惊骇失声:“你居然敢打圣物的主意?!”
“圣物?”
宿星寒唇角勾起,冷淡的脸上突兀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他那双一直笼罩在雾气中的眸子这一刻凶芒闪烁。
“——这么说,果然在你们手中?”
呼……
天地间的风雪好似又盛大了几分,原本还略显温顺的森寒火焰像是被浇了火油一样剧烈燃烧起来。
“那是他留给我的东西,不问自取已是罪,居然还不肯归还……”
火海中响起一连串激烈的金铁交击之声,伴随着一声声响彻天际的惨叫,漫天飞溅而起的血花被火海蒸干。
宿星寒的声音轻得像是梦呓。
“你、怎、么、敢!”
……
不知过去多久,冰原上重新恢复平静。
火焰消失的地方,遍地凝固的血水像是为冰原涂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晶莹剔透,别有一种瑰丽之美。
有人顺着打斗的痕迹一路追踪而来,在这片血色冰原前久久顿足,嘴中发出一声满含悲痛的嘶吼。
“翰海令还在吗?”良久,这人似乎终于平静下来,冷声问道。
身后下属恭敬禀报:“回禀大长老,除了圣火被夺,公子携带的瀚海令也不见了。”
骤然间风雪席卷而起,大长老身上澎湃着剧烈的真气波动,冰原上蓦然裂开一道道巨大的沟壑。冰川震荡,周围无数低矮山丘化作齑粉。
“这件事在教中也算隐秘,连教主都不知道。明面上是护送圣火,实则是为了翰海令……要不是老夫被另外几个长老盯着,也不会派嫡亲孙儿去冒险。”
他低沉而阴冷的声音在四周回荡。
“可如今发生了什么?这北漠之中,我圣教中人大可纵横。偏偏这一次却遭人劫杀?这其中必然有内鬼!”
“……至于那个人,不惜一切找到他。”
·
“瀚海令?那是什么?”
盛京城,朱雀大街北七坊,京中游侠、帮派、底层平民聚居之处。某间隐蔽的院子里,晏危楼开口问道。
此时的他身披“将玄”马甲,一袭黑袍如燃火焰,乌发染霜。他大步迈入堂口,袖摆一拂便坐上主位,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众人。那阴柔而苍白的脸上,露出淡淡好奇之色。
下方原本还在议论的人都安静下来,连忙单膝跪倒在地。
这里是将玄在盛京城中的隐秘落脚地,也是阴魁门的一处堂口,还有着不少将玄昔日的下属。
只是此时这些都随着“将玄”这个身份一同打包变成了晏危楼所有。
之前这些人原本还对“将玄”很是不服气,只是嘴上略微恭敬些而已。但随着晏危楼一夜之间血洗整个堂口,直接清除了1/3的人手,最后剩下的人都被这位过去不声不响的门主大弟子吓得不轻,纷纷选择屈膝臣服。
是以,见晏危楼突然无声无息出现,这些人就是一个哆嗦,几乎下意识跪在了地上:“见过主上!”
“起来吧。刚才你们说的瀚海令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