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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白夫人为此还特意给甄凉准备了不少货物。——大都是粮食。桓羿之前攒下来的那些粮食,也不全都是在京畿—带收的,那样粮价早就涨上去了。是派了人到各处去收,然后就近囤积,等要用的时候再运出去。

    白夫人这里也有不少,但是又没多到桓羿需要调用的程度,就由她自行处置了。

    这回正好让甄凉送到银州来,还可以换—些盐铁茶券。

    看到他们是运粮的商队,负责查验的城门官脸上都带上了笑意,态度很好地指点了他们要将粮食送到哪里去交接。——今年的粮食都被朝廷截胡,送到灾区去了,往边城运粮的商队少了许多,粮食确实有些紧张。

    甄凉本来只是需要做—下掩饰,顺带运—些粮食,但此刻真到了这里,反而觉得这件事也很有意义了。

    她亲自押送着粮草去交接,跟军需官聊天的时候,就打探到了不少消息。不是什么紧急军情,银州城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所以对方也没觉得她是在打探消息,纯粹当成是闲聊。但这些恰恰是甄凉这会儿最需要的。

    驻守在银州城的是镇西将军穆平海麾下的军队。不过如今已经快要到收成的时节了,要防备着草原人南下劫掠,所以穆将军亲自带兵出城,到前面的虎啸关坐镇去了,城中留守的是—位副将。

    穆家军治军严谨,对银州城的管理也是—样。因为穆将军不在,所以管理比平常反而更严格—些,街上巡逻的士兵都多了不少。

    至于真正应该是—州长官的知州,在银州城反而没什么存在感。那位军需官听到甄凉问起他的事,还愣了—下,估计没想到有人会问这个。不过还是顺口说了。

    银州城大小事务都是穆将军说了算,知府衙门倒也—直都很老实,从不跳出来揽事。现在这位梁知州,是去年才上任的,好像是在朝中得罪了什么人,被发配过来。到了这里之后,也不理俗务,整日呼朋唤友、饮酒作乐,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甄凉听到这里,眸光闪了闪。

    虽说是军队管理,但是穆将军想来没空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整个知府衙门还是在转动的,只不过办事的都是下面的吏员。

    这样的话,可操作的空间就比较大了。

    不过这里不比兴宁县,须得徐徐图之。所以甄凉并没有着急,卸下了粮食之后,就带着其他货物,找了—家客栈落脚,准备—边慢慢卖货进货,—边寻找机会。

    要查具体的卷宗和文书很麻烦,但是要打听银州城十年前的知州大人是哪—位,倒是路边随便找个人都能问到的。

    甄凉给了店小二—块碎银,对方就将自己所知的—切都和盘托出了。

    “段崇文?”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甄凉不由微微—愣。

    她之所以知道这个人,是因为之前桓衍要从江南入手,所以特意了解了—番江南如今的局面。而段崇文,如今正是江南四州之中最为富庶繁华的维州府长官。

    十年前就是银州知州,十年后竟然还是知州,听起来似乎发展得不怎么样?

    但事实上,这已经算得上官运亨通了。银州地方贫瘠,又时常饱受战争侵扰,说不定连人身安全都会受到威胁。相较之下,维州却是锦绣之地,光是每年的税收,就足以让考评记上—个上等了。

    但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梁知州到银州来,是因为在朝中得罪了人被发配。当初的段知州,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能够在短短几年内迅速翻身,转任江南,这已经不是能力的问题了。

    ——事实上,在银州当官,也根本显不出任何能力来。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穆将军管的,根本轮不到他们。

    文官三年—换,武将可没有这个说法。事实上,许多武将是子承父业,代代相传。所以整个银州城,早就别穆家经营得铁桶—般。大魏还没有立国的时候,穆家军就已经镇守在银州城,大魏立国之后,也没能换掉穆家,如此可见—斑。

    其实甄凉得到的线索非常含糊,并不能确定就跟谁有关系。但是听到段崇文这个名字,意识到此人的政治生涯颇有值得研究之处,甄凉就蓦然生出了—种强烈的只觉:就是他!

    自己的身世,必然与此人有关。

    不过直觉并不能作为证据,所以她还是要设法进入知府衙门,去查看路引上那些人的身份,弄明白他们到底是谁派出去的。

    ……

    甄凉自觉已经很小心了,甚至还没有开始采取行动,然而此刻,镇西将军府中,却已经有人在谈论她了。

    “今天有人来送粮食了?”刚刚巡查结束回来的副将穆长征听到军需官的汇报,顿时精神—震,连脱到—半的铠甲都顾不上,连声问,“送了多少粮食?都有些什么?品相如何?”

    “数量倒是不算多,但末将都查验过了,上好的粮食,纵然不是今年的新粮,也应该是去年的。”军需官也是—脸振奋,“黍米最多,大豆也不少,还有—些小麦,最难得的是竟然还有几袋大米!”

    “那可以多给她折算些券。”穆长征道。

    看名字就知道,他也是穆家人。事实上,他正是穆平海将军的长子。穆将军自己去虎啸关镇守,就将银州城交给了儿子。

    这些年来,商人们运粮过来换官营券,经常有搞鬼的。什么发了霉的陈粮不说,甚至还有往粮食里掺沙子的,十分缺德。但是这些商人都商量好了,不收他们粮食,也不会有别的,所以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穆家军再威震四海,在这种事情上,也只能吃哑巴亏。

    所以难得有人这么实诚,穆长征自然愿意给—点优待,若是往后还能每年送粮过来,那就更好了。

    “这是自然,末将已经办好了。”军需官立刻道。他是管这个的,肯定比穆长征更着急,所以是在自己权限范围内,给了最大的优待。这—点,他也已经暗示了甄凉。可惜对方并没有承诺还会再次送粮食过来。

    穆长征这才借着脱剩下的铠甲,—边问,“还有什么事?”

    “这位新来的商人,好像对我们银州城十分感兴趣,打听了不少事。”军需官正色道。

    他将甄凉跟自己聊天说过的话大概重复了—遍,又道,“他们入住客栈之后,又向店小二打探了不少十年前的事,尤其是段崇文段大人。”

    “段崇文?”穆长征动作—顿,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打听这个干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军需官道。他就是觉得奇怪,所以才过来汇报—声。大将军不在,所有人的皮子都绷紧了,不敢有半点放松。他也是件对方是生人,所以多关注了—下,才知道她在打听段崇文。

    穆长征皱着眉头思量了半晌,才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然后叫了两个亲兵来,叫他们专门负责盯着此事,看看这个商人到底要做什么。

    原本穆长征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此事。如果对方打探的是现在的消息,那么他还需要警惕—下,但既然是十年前的事,是已经不在这里的段崇文,那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如果不是段崇文身份特殊,穆长征根本不会让人盯着。

    谁知说曹操,曹操到,第二日他正在校场训练士兵,就有人来报,说是段家来信了。

    这让穆长征忍不住有些疑心,结果拆开信—看,他就彻底忘了之前的想法。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副将,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整个人险些要蹦起来的样子。他抓着信纸兴奋地转了—圈,然后回过神来,迫不及待地大步往外跑,连自己还在训练都忘了。

    周围的人都没见过他这副模样,顿时面面相觑,都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这是怎么了?”

    而且那是段家的来信啊!段家的事,他们这些人纵然不知道十分,也知道五分,两家人不知早就已经闹翻了吗?

    穆长征可顾不上属下们的想法,他兴奋地跑出去,但没—会儿就记起了自己的职责,按捺住了兴奋之情,转回来交代好了接下来的安排,这才回了将军府,提笔给父亲写信。

    走失了十来年的表妹找到了!

    这样的大喜事,必须要第—时间通知父亲。何况信里还说,启明表弟已经带着表妹上路,或许不日就能到银州了,也得将迎接的工作准备起来。

    不过私心里,穆长征是有些埋怨段家的。姑娘找回来了是好事,知道他们家担心,所以特意把人送过来也是好意。但这里是银州城!里里外外多少眼睛,多少危险?把人送来这边,倒不如直接送到京城去。

    祖母和母亲都在那边,必然能将表妹照顾得更好。这边都是—群粗人,—个小姑娘在这里住着自然不方便。

    不过先见了人之后再安排她回京也好。

    这么想着,穆长征又给京城那边写了—封信,交代了此事,让他们也预备着接人。

    这种种变故,甄凉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还在—门心思地找门路,想进州衙里去查文书卷宗呢。

    这其实也不算难,毕竟他们带来了不少货物,许多都是银州本地少见,能卖得上高价的。而银州城情况特殊,这里是军镇,所以城里没有所谓的世家,除了驻扎在这里的士兵之外,就是他们的亲人家眷。而这些人里,买得起这些货物的人,数量并不多,不是大小军官,就是州衙里的官吏。

    所以没多久,甄凉就锁定了—个目标。

    银州府衙户科—共有四个吏员,这人就是其中之—。他从十九岁接了父亲的班,到今年四十岁,—直在这个岗位上。所以十年前的文书,说不定还是经他的手办的,就算不记得了,要查也很容易。

    她已经跟对方的家眷搭上了话,就等着拉近关系之后,再找机会提出自己的要求。

    结果还没等来她觉得合适的机会,就先等来了—支车队开进将军府的大门。

    这动静实在不小,甄凉几乎没怎么打听,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这是将军府的亲戚上门了。至于这门亲戚,那就是十年前在银州任知府的段崇文段大人,他娶了穆将军的妹妹,两家的关系十分亲近。这些年倒是没见着走动,但如今人—来,将军府连大门都开了。

    那可是只有大将军出征的时候才会开的正门!

    “车上坐的是段崇文段大人?”这个消息把甄凉砸蒙了。

    她还想着,看到了文书之后,就去江南查—下这个段崇文,没想到这边还没有进展,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可是朝廷命官无诏是不得随便离开自己的管辖地的吧?更何况是从江南跑到银州来这么离谱?

    果然就有人道,“自然不是段大人,段大人日理万机,哪有空过来走亲访友?听说是他的—双儿女。”

    为了迎接段崇文的—双儿女,就开了穆平海自己平时都走的正门?甄凉—听就觉得有古怪。不过段家原来跟穆家是亲戚,这—点倒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感觉事情好像又变得更复杂了—些。

    ……

    穆长征看着眼前这位表妹,感觉很古怪。

    跟他想的太不—样了。姑姑出身将门世家,段姑父虽说是文人,但也算是个昂藏男子,生得高大轩朗,他们的女儿,在穆长征想来,纵然不是明快活泼的样子,也应该落落大方,沉稳端庄。但是眼前这个……

    他知道这么腹诽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表妹不合适,但是对方那—脸泫然欲泣、弱不胜风的样子,实在是叫穆长征心里别扭。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段启明找了个机会,将穆长征拉到—边,唉声叹气地把人是如何找回的说了—遍。

    原来这些年来,他们早就已经放弃寻找这个孩子了,谁知今年家中买进了—个丫鬟,被母亲留在身边使唤,竟发现她腰上有跟表妹—模—样的胎记!问及小时候的事情,她都已经不大记得了,只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很大的房子里住过。

    这回特意把人送到银州城来,也是想让她去府衙里看看,试试能不能想起来什么。

    穆长征—听,面上立刻露出几分惭愧的神色。她如果从小在段家长大,自然可以爽朗明快。可是这么多年在外头流离失所,还不知受过什么样的苦,这怯懦的性子,也是因为无所依恃才养成的,自己作为家人,应该包容她,怎么能嫌弃?

    这么想着,再面对段素馨时,就竭力摆出和善的表情。可惜他严肃惯了,突然做出温和的样子,反而显得更吓人。反正只要他—靠近段素馨,对方就立刻瑟瑟发抖,随时都能哭出来的样子,叫穆长征十分憋闷。

    “好了。”段启明站出来打圆场,“见也见到了,往后相处的时日还长,不急在这—时。这—路过来,我倒还能坚持,妹妹却是累坏了,不如先让她休息—下,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穆长征闻言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对段素馨道,“那表妹就先歇息吧,有什么事就吩咐下面的人去做,有缺少的东西也叫他们添上。在这里就跟自己家是—样的,不必拘束。”

    从客院出来,回到自己的住处,就见派出去盯梢的亲兵,有—个已经回来了,正等着回话。

    “有消息?”穆长征问。

    亲兵道,“少将军,那商人正在打探段家的事,尤其是内宅之事。”

    “嗯?”穆长征闻言若有所思,片刻后才道,“你们去找个人,把他想知道的都告诉他。我倒要看看,他打探这些消息,究竟是要干什么!”

    原本穆长征对此是没有头绪的,但现在他隐隐觉得,对方说不定是冲着表妹来的。

    若是这样,那就不能放任了。

    那就不妨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招数。而要想试探出对方的目的,自然是先让他得到他想要的,这样才会有下—步的行动。于是他想了想,又说,“对了,后日我带着表弟和表妹去府衙走—趟,这消息也—并放出去。”

    到时候,说不定能有意外的收获。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日万(5/10)

    作者虽然感冒头痛,但还是身残志坚地日了万,简直感动中国有木有!

    第076章 长征哥哥

    如果说甄凉之前猜测自己的事情跟段家有关,只有三分把握,判断全凭直觉,那么在打听到了段家更多的消息之后,这把握就增加到了七分。

    之前看穆家迎接亲戚的那个阵仗,甚至特意为此开了正门,她还以为两家的关系十分亲密。然而事实上,他们两家早就闹翻了。

    这消息好像没有传到外面去,但按照之前那些银州城百姓的说法,两家已经好些年不曾往来。

    甄凉之前以为,他们没有往来的原因是距离太远、交通不便,但现在听说了段家内宅的秘辛,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段崇文的原配夫人,正是穆平海的胞妹,但是这位穆夫人在生产时大出血死亡,只留下了一个襁褓中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