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刘燕卿这样的本事,若他不想必定有机会逃脱。
而他选择了回京,便等于与皇帝联手,意图将赵嫣留在京城。
刘燕卿才是最大的变数。
而刘燕卿有没有想过,赵嫣落在皇帝手中会遭遇什么?
还是他在等着赵嫣向他摇尾乞怜?
楚钦握住银刀的手微颤,他回头看了眼赵嫣。
赵嫣的手握紧他的手。
猎猎风声中,赵嫣的发被风卷动,绣着暗色云纹的袍摆上落满黄沙,眼中说不清是疲倦亦或悲哀。
楚钦听赵嫣沙哑的声音,“日后,将我的尸骨葬在西北吧。”
作者有话说:
嫣想去西北,甚至是死在西北都不介意,因为他知道皇帝的依仗只有刘燕卿,大局已定,小皇帝不会对秦王做什么以至于天下再乱的,所以他宁愿不治病也要留在西北,但是秦王没办法看着他眼睁睁去死
(因为发现嫣说的最后一句话有歧义,所以给大家解释一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
楚钦肩背猛地一抖。
轻描淡写一句话如刀锋刺穿心脏,沁出冰冷的血。
楚钦失算之处在于没有想到赵嫣如此之快便暴露了身份。
亦没有想到刘燕卿在这样的节骨眼回京。
他若能思虑周全,是否不会被堵截于这进退维谷的死路?
赵嫣笑了,看懂他的心思。
“与你何关?即便今日回了西北,我的病若是再发作,照样离不开他刘燕卿。他不愿救,还是得求着他。我这一生受制于人,不想到死的时候仍然由着摆布。楚钰不敢真对黑甲做什么,他今日来最大的依仗不是从未动用过的八千银甲,而是刘燕卿。”
岭南离开的时候,刘燕卿给赵嫣带了三个月的药。
有这三个月已经足够。
刘燕卿以药作胁,而赵嫣从离开便未想过回去。
“你若是将我送回去,你我之间便恩断义绝。”
赵嫣一字一句道,狂风卷动衣摆,苍白的面颊没有颜色。
他与楚钦不是同类,面临抉择的时候,是否会走同一条路?
赵嫣的手指攥紧楚钦被风卷拂鼓起翻飞的衣袖,身后是辽阔的草原和高大的界碑。
大漠冻雪,孤烟长河。
赵嫣盯着天际盘旋的鹰,喃喃自语道,“只剩这最后一步……”
很久以前有个人说过,人不应该只有一种活法。
他从未如此近乎卑微地祈求,“让我走完这最后一步好吗?”
赵嫣在风中咳嗽了两声,帕上沾染猩红的血。
楚钦鼻尖嗅到了血腥味,双目赤红,手背暴起筋骨,呼吸声跟着粗重。
身后的赵嫣呼吸都孱弱,像绢纸做的人。
手腕细瘦的能看见血管,轻轻一抬就能折断。
楚钦比谁都知道赵嫣的身体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是以向刘燕卿求药,表明自己愿意付出一切。
如果失去赵长宁是他将要付出的代价,他该如何做?
让赵长宁在草原上死去,还是在京城苟且地活着?
赵茗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他从未想过赵嫣病的如此重。
从他醒来开始,赵嫣除了苍白的脸色,一切表现的像一个正常人。
他知赵嫣中了丹砂之毒仍然自欺欺人地心存侥幸,以为不去想便不用面对。
赵茗盯着躲在马车后的福宝咬牙切齿道,“他的病,只有姓刘的能治?”
福宝叹息,“只有我家大人有解方,即便是你们从大人手中得了方子也未必能制出来药,公子哪里能再等得了十几年,若一直在岭南过个两三年,虽说身子依然虚弱,这毒也算是清了。”
赵茗手握成拳,“怎么能将他留给狗皇帝?”
福宝摇头道,“有我家大人在,即便是陛下也未必能对公子做什么。”
赵茗冷笑,“你们家大人又是个什么好东西?若他当真为我兄长好,今日便不会站在皇帝那边。可笑我还对他心存感激。”
福宝盯着地上的野草道,“我家大人懒散,不做则已,若要做什么总是要做成的。”
“我哥哥若有什么差池,我宰了你的狗头给刘燕卿寄过去。”
福宝脖子一梗,“你以为你还砍的着?说不定我也要跟着公子回京城。”
赵茗手握紧了刀,不再理会福宝,盯紧秦王那侧的动向。
风声萧瑟,偶尔听闻鸟鸣。
展翅的雄鹰翱翔天际,在枯黄的草地上投下巨大的影子。
冬日的冷阳照亮野旷,雪山下的江水融开。
数千黑甲与银甲皆看见那大名鼎鼎的西北王手捧起身后白衣人的脸颊俯身吻下去。
赵茗目龇欲裂,福宝捂住眼睛。
楚钦的吻来的凶狠无比,似乎要将赵嫣嚼碎在唇齿间。
赵嫣吃了疼,并未伸手推拒,他已心生不好的预感,惶急地回吻安抚。
热如炭火的气息顶撞而入每一寸角落,赵嫣低低喘息,几乎承受不住剧烈的侵伐。
这时候的楚钦便像是一头披着矜贵人皮的兽,不知道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楚钰骑在马背上,阴鸷的目光中仿佛有钩子,盯着赵嫣环在楚钦脖颈上的手面无表情。
赵嫣被楚钦松开的时候,耳边听楚钦道,“赵长宁,这最后一步,我不能让你走下去了。”
赵嫣瞳孔猛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盯着楚钦。
漂亮的眼中有一种名叫希冀的东西如山岳般崩塌。
脖颈一疼,直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手指仍旧死死攥着楚钦的一截衣袖。
说要带他去西北的人食言了。
楚钦的手刀留了余地,是赵嫣能承受的住的轻重。
他将软倒的赵嫣抱起,赵嫣乌云般的发丝纠缠在他的衣领。
眼角还有未干涸的眼泪,唇瓣有些红肿,轻忽的似没有人着力便要被狂风卷走。
第一百六十九章
楚钦的衣袍猎猎响动,腰间的银刀亮如弯月。
“我可以将赵嫣留下来,但有几个条件,陛下若是做不到,我今日拼着一死也要杀出重围, 赵嫣若是死了,我便将他葬在西北的土地上,西北的土地有数万马革裹尸的英灵,他在地下也不会孤单。”
楚钰扬声道,“什么条件?”
楚钦的声音像枯枝被雪覆压折断,“赵长宁留在京城刘府养病,不入宫中。”
楚钰蹙眉,到底应下,“可。”
楚钦又道,“陛下以楚家列祖列宗起誓,绝不违背赵嫣所愿。”
楚家的男人从不轻易立誓。
楚钰盯着楚钦,缓缓举起手指,字字有力道,“我以楚家列祖列宗之名起誓,若违他所愿,皇嗣必起征伐,江山后继无人。”
“还有最后一条,三年之后,我来接他。”
说这话的时候,楚钦眼落在怀中的赵嫣身上,冷硬的目光柔软下来。
多日的赶路让他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衣袍皆有破损,锋芒依旧凌厉。
身着银甲的楚钰脸色阴沉,“小皇叔真是好算计。”
楚钦叹息,“陛下若不应下,也没有什么好谈。左右我已经是反贼,这楚家的天下被祸害成什么样,与我有何干系?”
锃亮的刀闪过寒芒,银甲与黑甲的影子在地上已经交叠,只等一声令下掀起血战,而血战之后将造成何等后果在场的人心知肚明。
沉默的对峙持续很久。
马背上的年轻天子终于道,“朕答应你,若到时候他还愿意跟你走,朕亲自将人送至西北。”
楚钦将赵嫣放在马车上,马车上有绣着青花的软枕与浸润药材的熏炉,赵嫣在香气中沉睡,神情如堕噩梦之中。
楚钦心脏颤动,看了福宝一眼,“你跟着他好好看顾,若出什么事,切记传信与我。”
福宝行礼道,“谢过殿下这些日子的照顾。我家大人会看好公子,殿下不必太过忧虑。”
赵茗看着马车内的赵嫣道,“就这样把人送回京城?”
楚钦苦笑,“你要看着他死吗?”
赵茗咬牙,到底无话可说。
只要赵嫣活着,他能不能见到有什么关系?
人生在世除了阴阳两隔还有什么好怕?
赵茗眼睛不眨一下,心知错一错眼珠便是三年寒来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