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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梧桐57

      二人谈话逐渐变成一派污言,我不耐再听,背剑带帽,提起香瓜,一路未顿地回到客栈。

    晚间,蒙吉照旧提了食盒来,我把香瓜送给了他,少年颇为意外地将其拿起来在衣服上蹭了蹭,便吃着走了。

    我耸耸肩,低头看向桌上餐饭,除去糕点菜羹不同,依旧有一碗杏仁味米糊。欣然食罢,我取出纸笔,思忖良久,提笔写下一副避子丸药方。

    从素问宫出来,何曾料到如今境况?避子丸这种丹药自是从没想过要随身携带……离开达坂国前,努娜送来许多好药珍材,刨去给苏莫尔配药所需,余下当中只有麝香可堪入药,制成避子丸。偏偏麝香久服伤身,是故少用为妙。眼下就连这种避子丸也仅剩一二,配制新药已是当务之急,毕竟苏莫尔随时都会……

    我在素问宫服用的避子丸是哥哥特命清风长老所制,每月服食一粒即可,对女子不仅无害,兼有保养之能效。其方含有多种名贵罕见的草药,样样千金难觅,因此原药方无法直接拿来就用。

    现下纸上所记,是以清风长老的原药方为基础,我重新进行了配伍换药后所得的新方;将珍贵草药替换成普通药材,其效用七折八扣自不需多说,然可用其它方法弥补效用。据此药方成丹,十日服一粒,但必须在每次欢爱后,按摩股间穴位使阳精尽皆排出体外,方能无忧。这方法虽麻烦了些,好在无有后患、物美价廉、方便易得。

    在外住店,一应药锅器具短时难以凑齐,制药更为不便,看来只能寻找外面的医馆药所帮忙配置了,就是这药方怕是留不住。思罢,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药方,见并无错漏后,妥善收好。

    待得练完功,苏莫尔也已归来,闲聊几句后便各自梳洗,相拥而眠。

    晨起天亮,一如昨日。

    午时饭后,我寻到城东右街一处药所,言明来意。坐馆大夫审过方剂,果不其然出口求购。此方我已改过,表面上看只有活血养血之效,自不怕被人看出端倪。可此方专为女子防孕所创,若是服用不当,虽不至伤身,却不易有孕。未免误人,我忙将此方避子之功效连并服食方法、穴位按摩一股脑地说清楚。

    大夫听后抚着药方连声道妙,尤觉不够,甚至还起身对我躬身行礼。说我所提供的药方,能解救众多女子于水火,免无妄堕胎之苦,是积阴德的大好事。毕竟城中秦楼楚馆漫天遍地,风月女子连麝香藏红花都吃不起,只能服食带砒霜水银的有毒避子药,及其伤身不说,更是稍有不慎便得中毒身亡的下场。但依我之药方所制避子丸,联合按穴手法,其本钱比现有的避子药还要低廉几许,当然最值得称道的是它效用好,不伤身。

    大夫直言我为女子带来了天大的福德,我汗颜地虚扶住他忙说不敢,心想我哪来的大德,只是为了自己的便利和好处就是了。

    世人常看不起女子,又何知女子去胎之悲苦呢?这医者身为男人,能为一张避子药方这般作态…,不负一句医者仁心,女子之友了。就是,就是这虚夸大帽的赞美,也太让人难受了……

    我被这大夫恭维得出了一额细汗,好不容易撇开这话头,他又询问起我这般年轻的男子如何会有避子丸的药方。对此我早已打了腹稿,就说家中爱妻不喜小妾有孕,为了两不相伤大为苦恼,郁郁寡欢了一阵后,巧遇一位游方道人,诉出苦闷,道人就赠与我此方,让我善作利用。

    大夫听得怔愣,一副不如信鬼之表情,强压下好奇又连连夸赞我有齐人之福,好生之德,温柔体贴云云,真是听得我头皮发麻,鸡皮悚起。尴尬得默然无语,四目相对,好半晌后,他总算想起错步让身,引荐药所东家,相谈起价钱。

    东家皮笑肉不笑地问这药方欲售价几何。我哪里懂这些,自素问宫出来,要论珍奇稀世之物还略有点了解,至于寻常物品花销,都是说多少给多少,如若钱银不够也便不要了。

    倘是清风长老的原药方,当价值高昂,眼下我改过的这个方子,除了配伍清奇点,用药很是平常,另外按摩穴位的方法亦是从书本中所得,都不曾费心钻研。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懒得再去琢磨扯皮,我只想赶紧回去——那大夫一直用看圣人的目光盯着我,叫我好生不自在……于是乎我连编带骗咬定此方是有缘得之,不敢用来谋财,望盼能早日拿到成药,交与妾室,安后院之宅。反正就算我说不卖,配药制药的时候能保密?那还不是想学就学去了?如此折腾地购方卖方,都因那坐馆大夫太过憨厚迂直,否则早被这东家不声不响地昧去赚钱了。

    坐馆大夫又欲说话,药所东家一个眼神睃得他憋了回去。东家听我说完,挂在脸上的微笑变得真挚了些,言道岂能白拿白要?便商议着问用药方抵药钱的折中法子是否可行。终于有了结果,那当然是一万个可行,东家写了依据凭条,各自署名按上手印,约好后日来取,我便逃也似的跑了出来。

    不知何时起了风沙,我扶帽一口气走到城南河岸边,才缓下步子,刚想整整帽纱,忽而见前方桥上来了一伙人,却是叁五个手持刀棍的青壮正在追打一携着幼童的老汉。

    我往前走了几步,止在一棵刚抽了新枝的树下定睛细瞧去——老汉被打倒在地,破锣似的嗓子嗷嗷叫嚷着:“我可是赵爷的丈人!你们居然敢这么打我!赵爷要是知道了,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当中一名持刀的打手听完喝骂道:“我呸!狗屁的丈人,你闺女就是卖给赵爷抵赌债的。赵爷心慈才抬了她做小妾。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这个老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当赵爷的丈人?”

    骂完几人又是一番棍棒伺候,老汉被打得抱住头脸滚在地上,那五六岁的幼童则是被吓得站在一旁嚎啕大哭,无人问津。

    见打得差不多了,领头之人示意众人住手,手里摇着张白纸,慢条斯理地说道:“柳老汉,赌坊有赌坊的规矩。愿赌服输,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得认这个借条,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今天必须得还钱。”

    这年有五旬的柳老汉,被打得浑身青肿,披发齿摇,大着舌头回道:“杨头,你们打我,我也没钱还呀!我……我这几天手气不好,你们再宽限宽限,我肯定能翻本!我……我……”

    柳老汉估计也知道这托词不能服人,怕再挨打,一着急扯过身旁哭泣的小童,往前一推:“儿子压给你们,再借我二十两,我肯定能赢个大的,连本带利都还给你们!”

    “杨头,别跟他废话。谁不知道他儿子是个病秧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两天好活。还二十两,做你个春秋大美梦去吧!今天你不还钱,别怪哥几个不客气,留手留脚你划下道来!”那先前叫骂的持刀打手铁了心思地不见银子不撒鹰,“滚开,别碍事!”他将那被推过来的孩子往旁边一搡,就欲向柳老汉拔刀。

    谁也未料那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推来搡去地被桥上青石一绊,眼看着就翻身栽下了桥。

    间不容发之际,我扯断垂在肩旁的细枝,内力一贯,投向河中。细枝梭子似的浮水飞窜,我提气纵起,飞身接住幼童,脚尖连踏在恰好窜到脚底的细枝上,又借力飞回了岸边,一来一回不过叁四个呼吸的功夫。

    这孩子脸色蜡黄,入手轻飘飘地没点分量,看着就不甚健康,真不是长命之相。他许是被突生的异变惊住,连哭也忘了,只是汪着眼睛打嗝,呆呆地看着我。

    柳老汉拼着断子绝孙,也要去赌。唉,有父如此,当真凄惨,我心下一叹,也就顺手捏住了他的腕脉。

    桥上也是一静,倒是那持刀的反应极快,吊起嗓门:“呃!唉……你,你什么人?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众人一吓,相继回神,纷纷附和。

    柳老汉赌博欠债,卖儿卖女,不知悔改,人间败类;那几个打手,逞凶斗狠,欺凌弱小,亦非善人。可叁教九流自有规矩,何须我去当那烂好人?本想观望两眼就走,结果事出突然,并未多想就已经动身去救了。唉,心中再叹,我把孩子放在地上,抚摸他的发顶,稍作安慰。

    桥上那些阿猫阿狗,只会些粗浅的功夫,不值一提,我连个眼神都欠奉,并不理睬他们的叫嚣。打定主意护住孩子便罢,其它不欲多管。

    杨头抬手一止,众人随即休声。他从容不迫地抱拳道:“这位英雄,在下几人是替广和赌坊办事的。”他指着还坐在地上的柳老汉,道:“此人欠了不少赌债,我等凭据催债,非是无故欺人。方才我那兄弟一时性急,错手推了孩子,乃是无心之失。亏得英雄出手及时,救人一命,免我兄弟枉加冤孽,实该感谢。”杨头背手侧头,乜了乜身后的持刀打手,那打手尽管不情愿,却也拱手低头道:“多谢了。”

    这叫杨头的能为众人之首,尚算有些眼光,言语间客客气气,滴水不漏。见他眉目端方,语音清正,不像不讲理的人,况且事情虽说不大却被我横插一杠,也该给个说法。没甚好端着的,于是我答道:“恰逢其会,不忍目睹无辜幼童丧命罢了。其余不关我事,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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