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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舍得不要我吗

      佣人给时尔收拾房间的时候,从门边的柜顶发现了一杯凉透了的牛奶,牛奶表层已经呈现凝固状,看样子估计是放了一晚上。

    她端着这杯牛奶往厨房走的时候碰上了姚莉枝,恭敬的喊了声“夫人”。

    姚莉枝盯着她手里的玻璃杯一愣,而后问道:“这是从...时尔房间里拿出来的吗?”

    佣人不明所以,只是看姚莉枝脸色很差,忐忑的点了点头。

    姚莉枝叹了口气,冲着佣人挥了挥手,靠在沙发上用指肚一下下的按摩着太阳穴,一抬眼,就透过一整面落地窗看到正在游廊上打电话的时尔。

    不知电话那一面是谁,她脸上竟然还带着微微的笑意,比面对他们时的冷漠和疾言厉色不知好了几许。

    她正看着时尔出神,又听见门口有了些许动静,扭脸一看,竟然是路子及。

    姚莉枝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几年了,小路这孩子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时尔一回来,他便不用招呼就早早地来了。

    到底是自己耽误了他们两个,姚莉枝想,可惜她这一辈子连自己的感情都处理的稀里糊涂,孩子们的即便是想插手也无从下手。

    “还没吃早饭吧?等你时叔叔醒了一起吃。”姚莉枝说。

    路子及低低的应了一声,他身姿站得笔直,显然也看到了时尔,面无表情的盯着时尔通话时带着温柔笑意的侧脸,只一双眼眸里情绪翻涌,不知在想些什么。

    恰好有佣人过来同姚莉枝说先生醒了,她交代下去说可以上早餐后就上了二楼。

    时尔正在和白嘉宴通话,这孩子跟她好一顿撒娇,说俞亚东把他死死地看着医院里,这人奉着他姥爷的免死金牌来监视他,弄得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时尔笑了笑,其实她对俞亚东这人的印象不算坏,至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关心白嘉宴,于是便哄了哄白嘉宴,耐心的听他说些琐碎的小事儿,心里的烦躁竟然消解不少,白嘉宴就是有这种魔力。

    两个人说了半晌话,白嘉宴突然换了个话题,问道:“今天深圳天气好吗?”

    时尔没把回南城的事儿同他说,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来他现在自己身体都顾不过来,她也不想把自家的破事儿说给他听徒增烦恼。

    她便随口答道:“还好,你那边呢。”

    白嘉宴的情绪仿佛突然间低迷许多,低声回:“不好,一直在下雨。”

    “没事,反正你不用出门,好好听俞先生的话,把身体养好。”时尔嘱咐道。

    白嘉宴不情愿的应了一声,突然说:“时尔,我好想你啊,你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时尔被他这话堵得半晌无言,许久才半哄半劝的回道:“别闹,我这里...有点忙,等你养好了病回深圳,我接你回家。”

    白嘉宴被一句“接你回家”哄得毛都顺了,奶乎乎的说:“那你亲我一下。”

    时尔无奈的低头笑了笑,说了句“别闹”。

    白嘉宴嘟囔着:“我不,我就要。”

    时尔被他磨得没有办法,对着手机亲了一口,脸颊都臊的有些红,这恋爱谈得跟高中生似的,因为怕父母知道,所以半夜偷偷在被窝里打电话亲热,对现在的她来说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白嘉宴挂了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深圳阴雨的天气状况,脸上的笑逐渐散了。

    俞亚东提着早餐盒踏进病房,瞧见的就是小孩一脸落魄的模样,他揉了揉白嘉宴的脑袋,问:“怎么了这是,又谁惹我们白少爷不高兴了?”

    白嘉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别弄我头发,烦不烦人。”

    俞亚东把食盒一一摆放好,又把筷子递给小少爷,轻飘飘的说:“怎么,在别人那儿受了气,往我这儿找补回来?”

    白嘉宴顿时就急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气得跟小河豚似的,急哄哄的说:“我不吃了,我要回深圳!”

    俞亚东背靠在椅子上,用食指抵了抵眼睛,好整以暇的回:“深圳?你不是也知道人家不在深圳吗,回去有什么用,苦守寒窑十八载?”

    白嘉宴被他这一句话激的差点把面前的小饭桌掀了。

    被俞亚东一只手就压着回来,他冷着脸,眼里折射出来的光线压的人平白有些惧意,“先吃饭,有什么事儿都得把饭吃完再说。”

    白嘉宴虽然闹,但是他从来都知道什么叫尺度,比如这个状态下的俞亚东,他即便闹翻天也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只好压着火坐下来吃东西。

    吃完了一抹嘴,把残羹剩饭留下来给俞亚东收拾,俞亚东不紧不慢的把食盒和垃圾分别收拾整齐,动作优雅斯文,惹得白嘉宴在心里不住吐槽他是“老狐狸精”。

    到底还是白嘉宴生嫩,憋不住话,问俞亚东道:“你怎么知道我知道时尔不在深圳。”

    这句话有些饶,可俞亚东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嗤笑一声,道:“你和李二那点小伎俩,不够看的。他找的人盯梢盯的太水,也就是碰上被盯的人是不设防的,要不然你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白嘉宴直直的瞪着俞亚东,用沉默来抵抗。

    俞亚东看着这张肖似爱人的脸,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劝道:“嘉宴,不是我非要拦着你,实在是她不适合你。”

    白嘉宴梗着脖子说:“你怎么知道她不适合我,鞋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我乐意!”

    俞亚东:“可如果你乐意,她不乐意呢?”

    白嘉宴急的脸都红了:“她乐意,她喜欢我!”

    俞亚东看着这个算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叹了口气,到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傻孩子。”

    傻孩子,“喜欢”这种感情有时候实在不值一提,它太过轻微,很可能被轻易放弃。喜欢有千千万,可爱却只有一个。她喜欢你,可也只是喜欢你。

    她没有非你不可,否则不会欺骗你,不会在见你家人的时候那样从容,有爱才有怖,她对有可能失去你这件事情看的太轻。

    这些话对白嘉宴来说太过残忍,俞亚东不愿对他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时尔刚挂了电话,一转身就看见了路子及,他不知道在游廊上站了多久,听见了多少她和白嘉宴的通话。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眸幽暗不明,带着某种化都化不开的忧郁。

    时尔攥着手机,侧身看向他,抑遏住心里突然冒出来的些许焦躁,冷着脸说:“不知道路先生什么时候添了偷听别人讲电话的毛病。”

    路子及仿佛受不住时尔眼里的冷淡和讽刺似的,微微垂了垂眼躲避她的目光,睫毛随着这动作羽扇般的颤动,几秒后才能够直视时尔,温声解释道:“我是来叫你吃早餐。”

    时尔不知为何,一见路子及就压抑不住一句接着一句的刻薄之话,闻言立刻回道:“医生都像你这么闲吗,大半夜的走了,一大早又巴巴的过来伺候,路先生,你这继子做的可真够孝顺的,我自愧不如。”

    路子及的眼眸中似有光闪过,他深深的看着时尔,肯定的说:“你知道我昨晚走了。”

    时尔脸色一变,转眼又恢复冷漠姿态,说了句“你想多了”后就欲抬脚离开。

    刚走过路子及的身边,就听到他叹息般的的语调:“我没能当医生,现在在学校里做辅导员。”

    时尔的脚步一顿,许久路子及才等到回音,四个凉薄至极的字——“与我无关”。

    早餐是佣人准备的,但是蒸儿糕是姚莉枝很早起来做的,她把糕点放到时尔的面前,讨好的说:“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这个。”

    时尔往嘴里舀了一勺粥,神色淡然的回:“抱歉,我现在不喜欢了。”

    时睿见状在一旁帮腔道:“尝尝吧,莉枝很早就起床忙了。”

    时尔放下勺子擦了擦嘴,看了神色各异的三个人一眼,说:“我吃饱了。”

    时睿看着时尔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握着姚莉枝手对她笑了笑,说:“吃饭,吃饭。”

    路子及全程沉默着。

    直到早餐后,他托厨房的人做了碗鸡汤小馄饨,鸡汤是昨天就炖上的,煨了一晚上,盛出一些来坐小馄饨的汤底,一口下去鲜香透亮。

    “王姨,麻烦您端去给时尔。”路子及说。

    王姨是为数不多的从江北别墅那边儿跟过来的老人,虽不比吴妈和时尔亲,可到底是熟人,她闻言把盘子接了过来,犹豫道:“她不要怎么办?”

    路子及语气虽淡,却不容拒绝:“她有些低血糖,今早吃的太少了,会生病。”

    王姨道了声“好”,端着盘子上了三楼。

    姚莉枝知道后寻空找路子及聊了聊,开口第一句就是:“小路,你是不是在怨妈妈。”

    路子及没答,只是语气淡淡的回:“您以后不必刻意做些什么,让家里的阿姨去忙,她还能吃顿踏实饭,这两年她工作忙,身体不是很好,饭得吃饱了。”

    姚莉枝浑身一颤,眼神木木的看向路子及,问:“你对她...还...”

    路子及看着她,语气坚定:“妈,就像您之前说的,我们两个的事情就让我们自己解决吧。”

    语罢,他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却又驻足接着说了一句:“时叔叔待您很好,您和他好好的。昨晚时尔那句话不是真心的,您不必紧张。”

    尽管路子及说的已经足够客气,可姚莉枝做了他二十多年的妈,怎么可能不了解他,这孩子是在说:你不要招惹时尔,不要给我添乱,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吧。

    接下来的几天,时尔就像是完成任务一样,每天都做着相同的事情,她对姚莉枝基本是无视的状态,对时睿也没好太多,总是淡淡的,再也没有往日里的父女情深,抱着父亲的臂弯撒娇的事早不知被遗忘在哪个角落,只是偶尔陪他说说话,傍晚和他一起散散步已经是极限。

    路子及来的很勤,他从不主动做些什么,但是却能够在时尔面前刷够存在感,脾气好的一塌糊涂,无论时尔说什么他都不反驳,仿佛能和她待在一个屋檐下就已经满足。

    时尔在这里待得浑身难受,好在这时间也并不长久,她打算等到时睿复查后结果出来就回深圳。

    复查那一天是个艳阳天,时尔和时睿坐一辆车,路子及和姚莉枝坐另一辆。

    到了医院,时睿还需做一系列检查,姚莉枝扶着他进了理疗室,时尔和路子及在门外等。

    路子及看时尔微皱的眉头,说:“没事儿,时叔叔的症状不严重,护理的好的话不会有大问题。”

    时尔甚至没有看路子及一眼,目不斜视的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气氛陡然间又陷入了沉闷。

    “路子及!”

    突然,有一个声音如同平地一声雷一般的炸开了这尴尬的一幕,路子及抬头一看,竟然是裴东。

    “你怎么在这儿?”路子及问。

    裴东并不是就职于这间医院的。

    裴东下意识的答:“有个交流会。”

    可裴东马上意识到这不是现在该谈的事情,他侧身看着坐在那里岿然不动的女人,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喊道:“时尔?!”

    因为路子及的缘故,时尔和裴东从前玩儿的还算不错,两个人都是有些“傻”的,在吃喝玩乐上倒是合得来。

    不过那也都是从前的事情了。

    时尔不愿因路子及的事而牵扯裴东,但有些事不是不愿就可以的,她也只能尽可能的做到礼貌,闻言对裴东点了点头,淡淡道了句:“你好。”

    裴东因惊讶而长大的嘴到现在都还没合上,直到路子及偷偷拍了拍他的肩,还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是...”裴东根本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不顾路子及的阻拦走上前去,问时尔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时尔仍然坐着,微微抬头看着裴东,很好脾气的答:“一个星期前。”

    裴东不懂时尔为什么能这么淡然处之,他心里到底是替好兄弟鸣不平,脱口而出道:“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呢,你知道路子及他...”

    “裴东!”路子及满眼厉色的制止他,说:“这里是医院,你的工作还没做完,回去吧。”

    裴东憋得一脸通红,他看看路子及,又看看时尔,还想开口,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时尔却在这时漫不经心的笑了笑,紧张的气氛中,这声笑是那么的违和,可她却浑然不顾,甚至还泰然的用脚尖一下下的点着地,双手抱胸看着裴东,淡淡的开口:“接着说啊,他怎么了?”

    裴东一愣,张了张嘴,说了半天“他”,可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路子及痛苦的闭了闭眸,语气里的疲惫遮都遮不住,他看着裴东,对他说:“裴东,你先回去吧。”

    裴东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似的看了路子及一眼,还是转身走了。

    复查结束,时睿的身体和预计的差不多,恢复的还算不错,继续疗养即可。

    没人发现时尔和路子及之间气氛又降低了一个冰点,因为时尔自始至终都是淡漠的态度。

    当晚,用完晚餐后时尔去屋外抽烟,她坐在别墅边人造湖泊中的亭子里,现下正值荷花开放季,满湖的粉白花朵,在晚霞照应下愈加婀娜。

    有脚步声逐渐靠近,时尔的臂膀靠在湖心亭的围栏上,看远处水鸟嬉戏,并不理会来人。

    那人也沉默着,一言不发。

    时尔吸了口烟,玩儿似的吐出一个烟圈,蓦然开口喊道:“路子及。”

    路子及低低的应了声嗯。

    明明只有一个音调,可其间情绪却似千回百转。

    时尔并没回头,执着的用背影应对他,问道:“你没能当成医生,怪我吗?”

    路子及温声回:“不怪你。”

    时尔又问:“我们俩之间,我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吗?我欠你哪怕一分一毫吗?”

    路子及神色黯然,眼中万分悔恨,“是我欠你。”

    时尔熄灭烟蒂,回头直直的看向路子及的脸,情绪突然间翻涌,暴躁到眼尾都红了一片,她声色俱厉的质问:“那你这样做给谁看?”

    “你的朋友、家人,个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姚莉枝为你制造时机,裴东想为你讨个说法,可你们到底凭什么?你们这些人,有什么资格在我眼前蹦跶!”

    路子及深深的看着时尔,有无数句话想同她说,可最终吐出口的,还是一句“对不起”。

    时尔红着眼看着他:“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句对不起。”

    她沉沉的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一片清明,她说:“路子及,你欠我的我都不要了,只一点,以后不要再去深圳。”

    说罢,她起身欲走,经过路子及身边时却被他紧紧攥住手腕。

    力道之大,时尔动不了分毫。

    “放手。”她说。

    路子及转身死死握住时尔的肩膀,他眼底雾气昭昭,声音颤抖的几乎快连不成一句话。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三年前轻易放手。”

    “时尔,你看看我啊,你真的舍得不要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