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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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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下并不是南城最冷的月份,却已经有人穿上了厚厚的冬装,时尔寻常是最怕冷的一个,可今天却毫无感觉。

    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出这片别墅区的,等她的双眼有了焦距时,她整个人已经快走出小区了,麻木而毫无精神的看了看周围,时尔忽然感觉到一阵浓重的疲惫,几乎压得她一步都要走不下去了。

    揭穿事实后的轻松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如约而至,她除了累、空乏之外,再无半点多余的感受,甚至连伤感都快没有位置。

    费尽力气从手袋里把手机掏出来,拨通了一个她此刻唯一能够拨通的电话。

    “皮皮,你来接我好不好。”她低哑轻叹。

    电话那头的呼吸压抑而沉重,皮熠安说:“你抬头看。”

    时尔下意识的往前看过去,皮熠安不知道在小区门口站了多久,长发被风吹得乱成一团,食指和中指间夹了一根烟,冲她招了招手,简直像是八十年代香港警匪片里的冷艳女明星。

    唯一一个随时预备拯救她的人。

    幸好,时尔的眼眶一热,幸好她还没有完全被抛弃。

    皮熠安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来,脸色差的不行,她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一圈圈的绕到时尔脖子上,把她围的紧紧的,又把烟塞到她嘴里,说:“抽完。”

    时尔狠狠地吸了一口,让烟过了肺再吐出来,几次过来,竟然真的轻松了一些,好歹眼神不是死寂空旷的吓人了。

    时尔看着皮熠安的脸,泪花又要冒出来,赶紧憋了回去,鼻音极重的问:“你怎么来了。”

    皮熠安一脸认真的说:“我琢磨着,如果你今天没忍住杀人放火了,我好歹能帮你收拾收拾现场。”

    这么严肃的气氛下,时尔竟然有种想笑的感觉,她确实也没忍住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直到最后的嚎啕大哭。

    她扑在皮熠安怀里哭的像个小孩儿,浑身止不住的抽搐,双手揪着皮熠安的衣角,断断续续的哭喊着:“怎么办啊皮皮,我爸爸...真的...真的不要我了,怎么办啊。”

    皮熠安紧紧的抱着她,哽咽的哄:“没关系,咱不稀罕,以后我爸就是你爸,我把我爸送你。”

    时尔又哭又笑:“真..真的吗?”

    皮熠安:“真的。”

    时尔哭了一会才缓过来,呢喃着说了什么,声音太小,可皮熠安还是听清楚了。

    她说:“姚莉枝也不要我,她只在乎路子及,我是一个不被父母期待的孩子。”

    皮熠安把时尔接回了她们的公寓,时尔的房间被她提前收拾好了,被子都晒过一遍,软乎乎、暖烘烘的铺好在床上,空调在来之前就开着,房间里有股安定人心的沉木香味儿。

    时尔被皮熠安按在被窝里躺着,看着皮熠安为自己细心的掖好四个被角,再把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坐下来揉了揉自己的脸。

    “看什么看,快睡觉,睡醒了吃饭。”皮熠安说。

    语气甚至带了些凶狠,可时尔却感觉到无边的温柔,皮熠安表达感情的方式一向和别人不太一样。

    时尔一双杏眼滴溜溜的瞅着她:“皮皮,你真好。”

    皮熠安没好气的嘟囔:“我什么时候不好了,小王八蛋,老是不让我省心,快睡,我去给你做饭,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时尔习惯性的挨训,却觉得异常满足,听话的闭了眼,还不到两分钟,就陷入了彻底的睡眠。

    皮熠安在她床边坐着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关了灯后轻轻带上了门。

    时尔这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她一睁眼,看到的不再是家里卧室的吸顶灯,而是她同皮熠安一起生活了四年的公寓。

    恍惚间,她竟然有一种从没离开过这里的错觉,好像这大半年的人和事都是她做的一场春秋大梦。

    可是理智告诉她,这只是她在自欺欺人。

    从被窝里爬起来坐着,床边柜子上的保湿器静静地喷吐白雾,约莫是皮熠安早上放进来的,里面加了她喜欢的香薰。

    时尔怔怔的看着雾气坐了一会儿,好半晌才下想起来她现在应该起床,而不是坐在这里不晓得要做些什么。

    一推开门,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客厅的茶几上放满了各色菜式,中间的鸳鸯锅底咕嘟咕嘟的冒着香气,电视里正放着皮熠安小男友顾延的新电影,热闹的就像时尔和皮熠安往常无数次一起度过的闲暇周末一样,她们可以肩挨着肩,边吃边吐槽屏幕里的男男女女,然后笑成一团。

    “嚯,可算是醒了,我都打算一个人把这些都解决掉。”皮熠安从厨房里端着烫酒的酒壶出来,打趣的对时尔说道。

    时尔心里一暖,晓得皮熠安是想用这种平常的态度来让她感受到最大的安心,便接过这片好意,假装若无其事的问道:“烫的什么酒?”

    “桂花冬酿,每年就这会儿能喝上,还站着干嘛,去拿碗,我看你是想累死我。”

    “知道啦!”

    薄如蝉翼的羊肉片放进滚开的牛油锅底里,只消几秒钟就得马上捞上来,裹上麻酱耗油汁儿趁热放进嘴里,是冬日里最销魂的享受,再配上泛着桂花香气的冬酿酒下肚,暖心暖胃。

    时尔连着喝了好几杯,忍不住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声,说了句:“好饿,我现在能吃一头羊。”

    皮熠安又给她满上一杯:“还知道饿就好。”

    时尔笑着回了句:“我要是不知道饿不成了傻子吗?”

    皮熠安心想你昨天那样跟傻子也没太大区别了,嘴里还是习惯性的怼:“什么时候聪明过啊。”

    一桌肉,一壶酒,一知心好友。

    时尔突然有一种感觉,她这次一定能很好的跨过这道坎儿,她不是一个人呢。

    吃完饭,时尔被皮熠安打发去洗碗,自己则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理由是这两天尽是她伺候时尔了,现下也该歇一歇。

    时尔正把盘子一个个往往洗碗机里塞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三下一顿,然后接着敲,是她非常熟悉的节奏。

    “谁啊?”皮熠安往门口走,还没来得及开门,时尔就从厨房里冲了出来对她摇了摇头。

    皮熠安一愣,心下了然后,脸色陡然间就变了,大有撸起袖子出去跟那人干一架的趋势,但好歹理智还在,她憋着火气,问时尔:“你还有什么想跟他说的吗?”

    时尔沉默着摇了摇头。

    “好,那我就不会让他见到你,我保证。”皮熠安说。

    路子及站在门外,任由他怎么敲门里面都没传出一点声音,可他知道时尔就在里面,她不想见他,她想要抛弃他。

    心里的绝望铺天盖地的往上涌,路子及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害怕到这种程度,只要一想到,时尔会离开他,会再次爱上别人,他就恐惧到浑身发抖。

    他死也接受不了那样的结果。

    “时尔!时尔!”路子及被这种惊慌的情绪所控制,心态彻底崩溃,在门外大声的喊时尔的名字,“我知道你在,我求求你跟我说几句话,你给我一次机会,时尔!”

    门内的时尔低着头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皮熠安把她推进房间在电脑前坐下,强制性的给他塞上耳机,开始放《郭德纲于谦相声集》。

    时尔好笑的叹了口气:“皮皮,没事儿啊,你放轻松点儿,我没那么脆弱。”

    皮熠安浑身都是备战状态,好像是护崽的母兽,“我不管,你今天什么也别干,把这一部都看完。”

    时尔乖乖的说了声好。

    皮熠安独自返回战场,她透过猫眼往外看,路子及一脸崩溃的表情站在门外,不时地又说些什么,总之瞧这架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她偷偷去时尔房门口看了看,见时尔确实是戴着耳机就放了心,气势汹汹的预备出去把人轰走。

    房门一响,路子及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了,可当他发现出来的人是皮熠安,眼里的光骤然泯灭。

    皮熠安一出门就迅速把门关上了,生怕路子及闯进去去闹。

    可路子及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样,满眼悲戚的对皮熠安说:“拜托你,让我见她一面。”

    皮熠安冷冷的看着他,死死地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开启嘲讽模式:“路子及,你还记得上次在这里,我都跟你说过什么吗?”

    路子及一愣,转而满脸灰败之色,他嘴唇颤抖着,说:“记得。”

    皮熠安那时刻意支开了时尔,半威胁的说了句——“有时候越是好说话的人越是决绝,你瞧着她好像傻乎乎的,其实心里门儿清,只是太过良善懒得计较,万一被人碰到了底线,你猜会怎么着?”

    如今,路子及已然碰上了那条底线,时尔用行动告诉了她,这后果究竟是什么。

    路子及整个人都颓了下来,嘴里不停的机械的重复着:“可是我爱她,我真的爱她...”

    皮熠安瞧着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突然没了刚才那种想跟他拼个你死我活的动力,现代饮食男女,分分合合的她见得多了,有的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有的伤心一阵马上就另寻新欢,也有的是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可没有哪一个,像路子及这样,像是丢了命一样,三魂没了五魄,仿佛一脚已然踏进鬼门关。

    她摇了摇头,语气变得沉静下来:“路子及,我一直不太赞成时尔跟你在一起,你知道为什么吗?”

    路子及不说话,沉默的固执的看着她。

    “因为你不配。”皮熠安说,她并不是在嘲讽,她只是在阐述着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路子及扯出一个笑,愈发衬他凄惨荒凉,“对,我不配,我配不上她。”

    没人比路子及更加清楚,他在时尔面前是多么的自卑,她那种永远坦荡的真诚,她永远热爱世界的赤诚,远远好过他一万倍。

    得到了这样罕见的珍贵宝贝,他原本应当千万般珍惜,可珍珠怎么能永远被埋在鱼目中,她终究会被有识之士捡起,珍藏在紫檀木的盒子里。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祈求,能不能,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把他的珍珠还给他。

    “她现在,好不好?”路子及眼眶泛红,艰难的问出这句话。

    皮熠安原本是不屑回答他,可路子及这模样实在可怜,可怜的她都有些不忍心了,便没好气的回了句:“你不在,她就挺好的。”

    路子及摇了摇头,晃晃悠悠的浑身脱力似的坐到了正对着门的台阶上,魔怔似的说:“她现在不想见我没关系,我可以等,我等到她想见我为止。”

    皮熠安没再管他,转身进了屋。

    时尔好像还在认真的看相声,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眼睛一直盯着电脑。

    皮熠安走过去挤在她旁边,“有意思吧,得空咱们去看剧场。”

    时尔笑着应了一声。

    两个人默契的,谁都没有提门外那个人。

    晚上两个人是挤在一块儿睡得,皮熠安给时尔讲圈子里的那些破烂事儿,倒也很有意思,时尔配合的或笑或骂,看似已经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可皮熠安还是有些不放心。

    直到时尔熟睡了,皮熠安又偷偷起来看猫眼,路子及还坐在之前那个台阶上,固执的等着、守着。

    “早干嘛去了。”皮熠安嘟囔了一句,回去接着睡了。

    凌晨,皮熠安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一摸,旁边是空的,而且已经有了凉意,说明人已经起来有一会儿了,她紧张的迅速起床,发现卫生间的灯亮着,心里那种紧张感小了一些。

    可越当她靠近卫生间,就越能听清那阵压抑的哭声。

    是时尔。

    皮熠安放在门把手的手缩了回来,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悄悄地回了屋,假装从没来过,从不知道。

    有些情绪,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无法诉说,只能自己一个人在深夜里咬着牙硬挺过去,尽管这个过程是痛苦的、折磨的。

    这就是成长。

    时尔除了接受,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