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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薛亭晚瞧着方才薛楼月的神色有些奇怪,还以为她是因提及心上人而羞赧,倒也没说什么其他的,点了点头道,“放心,阿姐定帮你保守秘密。”

    翌日,国子监女学。

    上回端午节,借秋亭中许飞琼和德平公主起了争执,永嘉公主又身受重伤的事儿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故而这两日,女学中的贵女们许是受到了家中父母敲打警训,皆是恪守本分,安生了不少。

    许飞琼被许父用藤条毒打的事情并没有传的人尽皆知。

    一是许飞琼翌日便如常来了女学中读书,一身伤痕掩盖在衣袍下,倒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二是惠景候和宛氏虽然不满许飞琼重伤了自家女儿,可许飞琼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宛氏见许飞琼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终是不忍将这件许家丑事传出去,损了许飞琼的闺誉。

    这两日薛亭晚没来读书,女学中有些人,有些事,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比如上节课,从上师徐颢刚踏进门,整个学堂便静的落针可闻。

    讲台下首第二排,一向不学无术的德平公主竟是整节课都埋头苦读,孜孜不倦,从未抬眼看过上首的蓝衣上师一眼。

    从昨日起,徐颢便察觉到了德平公主的刻意躲避,全程冷漠。只见蓝袍上师褪了一惯的和气笑容,温润玉面上变得阴阴沉沉,一下课便甩袖出了学堂,甚至连今日的功课都忘了布置。

    别的贵女也察觉出公主和徐颢之间的不对劲儿,可也不敢问其中详情,只以为这两位神仙又和以往一样生了龃龉,冷战几天罢了。

    课间时分。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早晨焕容斋新品发售,我一早派了人去排队抢购,不知道买到枫叶色口脂了没有!”

    “悬!焕容斋一连上了两批货,每回枫叶色的口脂不到两个时辰便被抢购一空,这回还真说不好!”

    怀敏郡主闻言,面有不屑地插话道,“你们聊的是什么金贵的东西,竟还要排队去买?”

    周笙笑着解释道,“焕容斋乃是近来京中特别火的一家脂粉铺子,它家每次上架新品,每样口脂、脂粉一律只限量发售一百件,虽说它家脂粉、口脂价格贵了些,可每回早早便被抢购一空,若是去晚了,真是花钱也买不到!”

    宋瑾探身,附和道,“是啊是啊,她家口脂颜色饱满,用料上乘,和市面上别家的货色不一样,脂粉不禁颜色多样,还有养肤的功效!若是抢不到,便要等十日之后的下一批发售再排队去抢了!”

    一贵女看向史清婉,“听说史姐姐上回抢到了焕容斋的三盒口脂、两盒脂粉,不知道用着如何,可真如传闻中的那般好用吗?”

    史清婉缓缓抚了抚面容,颇为得意的笑道,“上个月我用了焕容斋的脂粉,确实觉得肤色细腻了许多。”

    此话一出,一圈贵女纷纷围着史清婉,盛赞其气色佳,颜色好。

    众贵女正聊得热火朝天,那厢,宋瑾纳闷儿道,“这焕容斋如此别出心裁,短短一个月便在京中一炮而红,不知道背后的东家是何许人也!”

    “听说焕容斋的背后东家,乃是京中贵人!”

    “我听小道消息说,焕容斋似是和惠景侯府有些许关系。”一贵女露出隐秘神色,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薛楼月,“楼月,此传言可是属实?”

    薛楼月不动声色地听了许久,不料竟是突然被问到,心下略顿了顿,状作无意道,“你们竟是都不知道吗?焕容斋的背后东家,的确是我阿姐。”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几个平日里和薛亭晚不对付的贵女立刻倒戈相向,低声议论起了焕容斋的不好。

    “每件口脂要价二两银子,真真空有噱头!和当街抢劫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焕容斋的东家竟然是永嘉县主,咱们以往没少说她坏话,她若是记仇,在脂粉掺些东西卖给咱们,可怎生是好!”

    “就是就是,以后我再也不买焕容斋的口脂脂粉了!”

    那厢,史清婉听了这则出人意料的消息,又是惊怒又是嫉恨,双手紧紧交握,攥的指尖发白。

    那日永嘉县主薛亭晚受伤,裴勍亲手抱着薛亭晚出了借秋亭不说,甚至还带着她共乘一骑,送她去了裴国公府中医治。史清婉听说此事之后,气的七窍生烟,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她才是大齐第一才女,才是可以和裴勍比肩而立的女子!这么多年,她从没得到裴勍的关注,她薛亭晚凭什么受了区区小伤,便能得到裴勍这般亲力亲为的关心对待?!

    史清婉心里头醋海翻涌,妒意丛生,酸涩无比。

    那厢,一直沉默的许飞琼突然笑着开口道,“看来永嘉县主不禁能格外得裴上师关心照顾,就连打理铺子也是一把好手。”

    这话看似是夸薛亭晚,却是对着史清婉说的。

    史清婉狠狠剜过去一眼,许飞琼当即讪讪垂下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遮住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痕。

    那厢,一直伏案假寐的德平公主缓缓睁开眼眸,回过身,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薛楼月一眼。

    薛亭晚跟着宛氏学管家的事儿,德平公主是知道的。当初焕容斋开张,薛亭晚还特意装了一匣子瓶瓶罐罐的膏脂,说是焕容斋的新品,叫德平公主免费试用一番。

    薛亭晚压根儿不想叫别人知道她是焕容斋背后东家的事儿,究其原因,乃是顾虑到惠景侯府世袭闲散爵位,又得献庆帝恩宠,眼红之人不在少数。权贵之家总是不经意间便结下仇怨,若是有小人和惠景侯府不对付,暗中伺机报复,从铺子中作梗。到时候,只怕是我在明处,敌在暗处,防不胜防。

    德平公主暗自狐疑——她都知道的事儿,难道薛楼月这个亲妹妹不知道吗?

    圣心堂中,国子监祭酒拿着一张名单,笑着冲白衣上师打招呼,“裴大人。”

    裴勍刚拿起一摞教案,准备去学堂讲课,见了来人,微微颔首道,“祭酒大人。”

    “裴大人和徐大人整日焚膏继晷,夙兴夜寐,为国家大事繁忙,皇上将两位大人派来女学授课,已经是国子监莫大的荣幸了!家访之事,琐碎又劳累,下官不敢劳烦裴大人亲自一一走访生员的府宅,故而这次家访,只给裴大人、徐大人留下了四个生员的名额。”

    须发皆白的国子监祭酒笑的满面褶子,将手中那纸名单往裴勍面前递了递。

    国子监一贯有家访的传统。

    每学期,上师们都要对生员家中进行走访,与生员父母沟通生员在国子监众的学习情况,顺便交流感情,密切国子监和权贵府上的关系。

    裴勍俊脸上神色淡淡,伸手接了那张纸,略扫了眼,只见上头只剩下德平公主、怀敏郡主、薛亭晚、薛楼月四个人的家访无上师认领。

    国子监的老师也不是好当的。

    因国子监中的监生大多是贵族权贵子弟,家访的时候既不能得罪权贵,又要拿出上师的尊严,可谓是难上加难。再者,因国子监中的上师既是老师,亦身兼文官之职。若是家访的时候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得罪了权贵,拖累了以后的仕途,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德平公主是金枝玉叶,去献庆帝跟前做家访,压力有多大自然是不必说。

    怀敏郡主出身的勇毅王府,战功赫赫,功勋卓著,也是十分不好惹的。

    薛亭晚是献庆帝宠爱的永嘉县主,和妹妹薛楼月皆是出身惠景侯府,若是惹了惠景侯爷不快,只怕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故而想来想去,指派裴勍和徐颢这两位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的天子近臣去做这几位生员家访,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国子监祭酒心中打着金算盘,望着身前的白衣上卿,抬手捋了捋胡子。

    只见裴勍提笔在纸上圈了“薛亭晚”、“薛楼月”两个名字,唇角微微勾起,“祭酒大人严重了,身为女学上师,这本是裴某人应尽职责。”

    说完,男人便施施然而去了,白衣翩翩,宛如神君风姿。

    国子监祭酒看了眼手中名单,招了一旁的助教童子上前,“一会儿,记得将这份名单转交到徐上师手中。剩下的德平公主、怀敏郡主,是徐上师要负责家访的生员。”

    助教童子接了那纸名册,拱手应了声“是”。

    是夜,史府。

    今日女学之中,史清婉无意得知焕容斋背后的东家是薛亭晚,心中醋意大发,嫉恨上头。没成想,下学回到史府之后,恰逢史府的铺子管事儿上门和史母汇报账务,史清婉听了几耳朵,更是怒不可遏,妒火中烧。

    原来,史氏有家脂粉铺子,就开在焕容斋的对面儿,原本史府的脂粉铺子客源平平,每月略有盈余,生意还算过得去。可自从这个月焕容斋开张以来,史府的脂粉铺子便被挤得没了生意可以做,日日亏损,隐隐有倒闭之态。

    “薛亭晚真真是嚣张跋扈,欺人太甚!”

    史清婉眸中染着怒意,猛地扬手拂落了桌上的琉璃果盘,盘中瓜果应声滚落一地。

    她和薛亭晚一直不和,如今她踩在自己头上不说,竟还想踩在史氏头上,叫她怎能坐以待毙!

    思及此,史清婉心下一横,当即召心腹婢女上前,冲她耳语了一番。

    那婢女闻言,面上一惊,为难地道,“婢子听说,那惠景侯府上下都是忠仆,怕是不好插进去人手办事。再者,若是因此闹出了人命,只怕老爷夫人知道了……”

    “废物!此事若是叫父亲母亲知道了,我先拿你开刀!”

    史清婉眉眼间满是不耐,恨铁不成钢地怒斥道,“利诱不行,便威逼!我还就不信了,她家的忠仆难不成都诚心护主!这铁桶般的惠景侯府,当真连一丝缝隙也无?!”

    至于人命……

    史清婉冷笑一声,清丽寡淡的面容上泛上几分阴毒。

    她就是要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到时候薛亭晚的铺子砸了招牌,堂堂永嘉县主摊上官司,惹上一身腥臊,坏了惠景侯府的名誉,看她还怎么勾引裴勍!

    ☆、第26章家访(二)

    今日休沐, 一大早,惠景侯府上上下下便开始扫尘除秽, 将花厅收拾的焕然一新, 等待贵客上门。

    原是昨日接到了国子监要进行家访的通知,听说裴勍要亲自上门, 惠景侯爷紧张了, 薛桥辰激动了, 宛氏笑逐颜开了, 薛亭晚往嘴里抛了颗蜂蜜话梅——“不就是个家访吗?至于么!”

    每日金銮殿早朝,天子御座右侧的侯爵王公之列中, 有一门心思打瞌睡的惠景侯爷, 有盼着早朝结束好练兵的勇毅王爷, 更有侃侃而谈治国方略的裴国公裴勍。

    惠景侯爷是个纨绔, 可也是个惜才爱才的纨绔,一直以来, 他对裴勍这位大器早成的肱股之臣都十分敬仰, 更何况, 上回裴勍施以援手,及时将受伤的薛亭晚带回了裴国公府医治, 宛氏和惠景候还未来得及好生感谢裴勍一番。

    只见惠景候一路将白衣上卿迎入花厅之中,笑着道,“裴大人, 请上座!请上座!”

    裴勍出身望族, 诗礼传家, 自然是及其懂礼数的。只见他婉拒了惠景候一腔盛情,只掀了锦缎白袍,落坐于宛氏和惠景候的下首。

    薛桥辰巴巴地坐在裴勍身侧,又亲自给他端上一盏君山银针,“请裴大人用茶。”

    裴勍接了茶,面上淡淡一笑,“劳烦世子。”

    薛桥辰仰慕裴勍已久,前两日又得了裴勍译注的《鲁问》一书,日夜研读之后,更加感叹于裴勍的满腹经纶,译笔精妙。

    此时仰慕的对象就在身侧坐着,薛桥辰双眼望着他,就怕一眨眼,发现这是个幻觉。

    薛亭晚看着自家弟弟这副狗腿的模样,简直无语至极,只得移开目光,轻啜了口杯中香茶。

    惠景候笑道,“今日裴大人亲临惠景侯府,真是蓬荜生辉!”

    宛氏赞道,“裴大人身为女学上师,春风化雨,诲人不倦,日夜操劳。我家这两个女儿顽皮,想必叫裴大人费心不少!”

    裴勍此人,年少有高才,懂礼数,知分寸,生的俊美无匹,又是一副洁身自好的模样,没有哪家的母亲看了是不喜欢的,若是能得这样一位郎君做贵婿,只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思及此,宛氏看了看自家的两个女儿——薛楼月年纪太小,不到嫁龄,薛亭晚性子太过跳脱,裴勍定是不喜……这贵婿,看来也只能是个白日梦咯!

    裴勍略勾了唇角,“侯爷、侯夫人严重了。”

    那厢,薛亭晚落座在裴勍正对面儿,夹了一片藕带,正百无聊赖地嚼着,她粉唇微嘟,双颊一鼓一鼓,听着这枯燥无味的寒暄之词,觉得比平日里上课还要乏味三分。

    裴勍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对面儿的女子,掀开茶碗,饮了口君山银针——入口甘醇甜美。

    一顿饭吃的劳心劳力,等用完了午膳,一行人在花厅用了些果子点心茶水,裴勍和宛氏、惠景候夫妇二人聊了一会子国子监家访的例行问题,场子便有些冷了下来。

    裴勍一向不是什么好卖弄口舌之人,惠景候和裴勍尬聊了几句,肚子里的三两墨水便见了底,宛氏见状,便叫姐弟三人带着裴勍逛一逛惠景侯府。

    ……

    惠景侯府之中,馆榭池台,处处匠心独运,颇得江南园林几分真趣。

    方才四人刚出紫筠堂,薛楼月便说身子不适,先回浮翠坞了。

    三人穿过题着“香雪分春”的长廊,越过浣景池,再一抬眼,便见前方有一扇月洞门,上书“枕湖”二字。

    薛桥辰行在裴勍右前侧,一边带路,一边向身侧的白衣上卿讲解着惠景侯府中的一草一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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