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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惠景侯也是怒极,一拍桌道,“那许家欺人太甚!许飞琼以下犯上,目无尊长,连堂堂公主、县主都不放在眼中!本候这便带着人杀到许家去,看看他许老贼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一旁的薛桥辰摩拳擦掌,附和道,“我随父候一起去!定要为阿姐讨回公道!”

    “都给我闭嘴!”宛氏怒喝了一声,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指着薛桥辰道,“我还没算你的账!你姐姐都被人欺负成这般了,你到哪里去了?第一个跑去救你姐姐的竟然是个外男!出门万事要以你两个阿姐为先!从小到大是怎么教你的?!一个个的不让我省心!”

    薛桥辰乃是被骂惯了的,忙凑到宛氏跟前,给母亲拍背顺气儿,“母亲息怒,儿子有罪,儿子在如意湖上赛龙舟,一时没有顾上阿姐,实在是错到家了……可是,母亲,裴勍裴大人乃是国子监上师,天子重臣,素来品行高洁,是我等大齐儒生之楷模。今日多亏他及时赶来,出手相救阿姐,母亲又怎么能怪罪裴大人是外男呢!”

    惠景候闻言,点了头道,“裴勍此人,确实德才兼备,克己奉公,如今身为上师,更是对生员关怀备至,恪尽职守。今日多亏了他伸以援手,改日咱们要亲自去裴国公府好生致谢才是!”

    宛氏狠狠瞪了惠景候一眼,惠景候当即闭了嘴,讪讪端起了手边的茶盏。

    宛氏环顾花厅一周,这才发现光顾着发火儿了,三个孩子都少了一个,当即问道,“阿月呢?”

    费妈妈上前道,“回主母的话,二小姐一回来便说头痛,已经在浮翠坞歇下了。”

    薛楼月从小就比薛亭晚和薛桥辰的身子更弱一些,思及此,宛氏敛了怒容,叹了口气道,“去请大夫来,给阿月好生诊一诊脉。再用些艾灸草药,将二小姐的浮翠坞中好生熏上一熏。”

    仲夏端午,万物生发,毒物邪祟纷纷出笼,趁此时节草药药性最强,祛病防疫最为灵验,从小到大,每逢端午,宛氏都会吩咐下头的人给薛楼月熏艾熏兰,好叫她避一避邪祟,身子强健一些。

    费妈妈应了声是,当即退下去吩咐差事了。

    “还都愣着干什么?!”

    宛氏一挑眉,看向花厅中父子俩,甩袖起身道,“薛桥辰,进去照看你阿姐!我这就与你父候去会一会那许家老贼!他们许家若是不会教养女儿,咱们惠景侯府便亲自替他教养!”

    ☆、第24章再无瓜葛

    是夜, 繁香坞中。

    “侯爷和夫人心疼小姐受了那许家的欺负,下午就直奔许府而去了。皇上听闻许家小姐以下犯上, 藐视公主、县主, 也甚是恼火。在御书房里狠狠训斥了许大人一顿。可万万没想到”

    余妈妈肃手立于床榻前,叹了口气, 接着道, “那许家见侯爷和夫人找上门讨说法, 竟是二话不说, 将许小姐拖出来,按在花厅的长椅上, 拿藤条打了一顿!听说还是许老爷亲自下的手!”

    大齐民风开放, 女子地位也比前朝高了不少, 放眼各个士族大家, 各家中的女儿就算不如男儿那般能支撑门户,可也都是是千娇万惯着长大的。再者, 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 都是娘胎里头出来的, 不都是自己的心肝儿骨肉吗?!

    可那许家却是个例外——许家乃是京中出了名的重男轻女的人家,许父打小便将唯一的小儿子许端宠的不成样子, 对长女许飞琼却是不冷不热,父亲如此也就罢了,就连许母待许飞琼也颇为苛刻。

    因着许飞琼昨日伤了永嘉县主, 许父在御书房被献庆帝痛斥一顿, 丢了老脸, 心中窝着一腔怒火,恰逢惠景候和宛氏上门追究责任,竟是亲自拿了藤条,把许飞琼毒打了一顿。整个许府上下,竟是连个劝说的都没有。

    所谓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惠景候和宛氏也有女儿,看着许飞琼被打的遍体鳞伤的模样,颇为于心不忍。

    宛氏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见许飞琼虽是嫡女,在许府中却被如此对待,不禁暗骂许氏夫妇不配为人父母,许老贼心狠手辣——虎毒还不食子呢!亲生的女儿却也这般作践!

    于是,宛氏和惠景候一合计,便开口拦下了许父,决定此事儿就这么翻片儿了——许父鞭鞭都下的狠手,要是再纵着这狠心的父亲打下去,非闹出人命不可。

    薛亭晚听了此时,也颇为唏嘘,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同是为人父母,父亲惠景候和宛氏对家中姐弟三人一向是一碗水端平,对两个女儿有求必应,说是含在口里怕化了也不为过。因着薛桥辰是男儿身,反倒对他更为严厉一些。

    反观许父许母,真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可一码归一码,许飞琼平日里扇阴风点鬼火,没少撺掇着史清婉出馊主意,干坏事儿。如今更是以下犯上,意欲伤害德平公主。幸好今日薛亭晚来得及时,替德平挡了那一下,若是今日伤的是德平,只怕许飞琼会被许父活活打死,带着她的尸身到御前谢罪。

    那厢,余妈妈还在絮絮叨叨地骂着,“这许家真不是个东西!”

    薛亭晚安慰道,“妈妈宽心,我伤的不重!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咱们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生些闲气!”

    余妈妈抹了把泪道,“姑娘伤的怎么不重?整日活蹦乱跳的仙女儿般的人物,这会儿只能躺在床上喝苦药,不仅耽误了学业,连地都下不了!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儿,可怎生是好!那许家真是杀千刀的!”

    薛亭晚受了伤,理所当然的不用去女学读书,反正献庆帝开了御口,说什么时候伤好了,再去女学读书也不迟。

    听着余妈妈的絮叨,薛亭晚忙打断道,“和妈妈说了会子话,竟是觉得有些饿了,不如妈妈去看看小厨房里的晚膳好了没有。”

    余妈妈一听,忙掖了掖眼泪,“姑娘先吃着果子糕饼垫一垫,老奴这便去催。”

    眼看着余妈妈打帘子出了卧房,薛亭晚松了口气——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因薛亭晚行动不便,这些天都要在繁香坞中单独用膳。薛桥辰得了那本《鲁问》,高兴地眼睛都直了,又看到扉页上还有裴勍的亲笔,当即手舞足蹈地揽着薛亭晚叫了好几声“好姐姐”,把薛亭晚逗得哭笑不得。听宛氏说,薛桥辰捧着那卷《鲁问》欣喜若狂,连晚饭都没用,便回了书房里废寝忘食地读了起来。

    这两日,繁香坞中弥漫着一股子苦药味儿,薛亭晚整日躺在床榻上,用了药汤补膳,又吃果子糕饼,吃累了便看看闲书,睡个午觉,真是好不自在。

    每日国子监下了学,薛桥辰便来繁香坞中和薛亭晚讲些趣闻,为她解闷儿,或是从外头偷偷买了小吃零嘴儿,背着宛氏给薛亭晚送来,两个人一起解馋。

    自那日从端午正阳宴回来,薛楼月的头痛之症一直未愈,在浮翠坞中足不出户的静养着。宛氏差人去女学里为她请了两天假,薛亭晚有伤在身,颇有些自顾不暇,也没去探望她。

    自焕容斋和添香斋开张以来,生意一直红火非常,供不应求。因其口脂、脂粉用料上乘,细腻精良,不仅吸引了一波儿达官贵人光顾,更是在京师贵女圈儿里掀起了一股子热潮,以用焕容斋的口脂脂粉、熏添香斋的名贵香料为荣。

    薛亭晚第一次学着管家,宛氏本来是抱着亏本的心态,没想到薛亭晚竟是将手下几个铺子经营的蒸蒸日上,宛氏也深感惊喜意外,好生夸奖了她一番,又叫她莫要太过劳累,只把这几个铺子当做试水,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

    薛亭晚见两个铺子门庭若市,日进斗金,生意兴隆,看着自己的用心有所回报,当然也开心不已。

    趁着这两日有空,薛亭晚亲自抽阅了焕容斋和添香斋这个月的账本,又吩咐下头赶制新品的时候忌骄忌躁,精益求精,严格把控用料,不得出一点马虎。

    那日在裴勍的书房中,除了《鲁问》之外,薛亭晚还借了几本古籍。裴勍本欲将这几本书也送给她,可薛亭晚知道裴勍书房中的典藏之书都珍贵至极,更何况,裴勍已经将《鲁问》慷慨相赠,薛亭晚不好意思再接受这几本书,只说要借阅几日,看完便还给他。

    几本古籍中都涉及到一些千金科的药方,强调“药食同源”之理,薛亭晚这几日闲时翻阅,钻研古方,倒也觉得十分有兴味。再一深想,若是能将这些养颜补气血的药方用到膳食中,岂不是能教女子在用膳的同时,养出一身的好颜色?

    如此一举两得之事,实在是没有女子会不动心。思及此,一个未成形的念头在薛亭晚心头渐渐滋生。

    昨日薛亭晚不来女学,德平公主独来独往,连个说话逗闷子的人都没有,第二日下了学,便巴巴地乘了公主凤架,来惠景侯府探望薛亭晚。

    那日借秋亭中,薛亭晚代德平公主受了伤,德平心中过意不去,在裴国公府拉着薛亭晚哭了半天,这两日更是派宫婢内侍们接二连三地送些名贵药材补品到惠景侯府。

    “这是从太医局里拿的生肌育肤膏,上回我磕伤了膝盖,用了这药膏,果真一点儿疤痕都没留!还有这几瓶药膏,都是去疤痕的,你都试试看。”

    德平公主从宫婢手中接过一只朱漆宝匣,从里头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又叮嘱了薛亭晚一番用法用量,突然一拍床沿儿,“差点忘了!”

    只见德平公主从书兜儿里掏出一摞教案,那上头的字迹遒劲俊秀,力透纸背,薛亭晚伸手接过看了两眼,觉得十分眼熟。

    “这是裴勍让我给你捎来的功课。”

    薛亭晚闻言,小脸儿当即耷拉了下来,难以置信道,“薛照,你有没有良心?我为你受伤,你却做裴勍的爪牙,替他跑腿儿送功课折磨我!?”

    德平公主不好意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怕他的很。他这人冷冰冰的不近人情,若是惹了他不快,一纸御状告到父皇面前,我哭都来不及。况且,我把功课送到了,咱俩就算都完成了任务,至于你学还是不学,他才不会知道呢!”

    献庆帝打小宠爱德平,小时候甚至把她抱在膝头上朝听政,故而,德平没少见裴勍在朝堂上大杀四方的模样,心中自然畏大于敬。

    屋中焚着一炉应季的柑橘香,清新宜人,醒脑提神。

    那厢,入画打帘子入内,捧上一盏汤药递给薛亭晚,“小姐,该喝药了。”

    薛亭晚接过汤药,又听德平公主道,

    “说来,那日他第一个赶到借秋亭中,我还真吃了一惊。这些年,多少贵女在裴勍跟前转悠,人家眼皮子都不抬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急成这般模样,难不成是……”

    德平公主看了眼垂首喝药的薛亭晚,一言难尽道,“他对你有意思?”

    薛亭晚听了这话,一口汤药含在檀口中差点没喷出来。

    裴勍出身名门,才高八斗,老成持重,和她招猫逗狗,拈花拂柳的秉性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更何况,此人出了名的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总之,相信裴勍对她有意思,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这汤药又苦又涩,一日三餐饭后都要用,薛亭晚每回喝完药,都要吃上好几个酸甜生津的话梅,才能压下去舌尖的苦味儿。

    只见薛亭晚从四格攒盘里拣了颗盐津话梅放入口中,随手翻看了两下教案,疑惑道,“我记得今日有节徐上师的课,你怎么没把他布置的功课一起带过来?”

    依着德平公主的脾性,只要有接近徐颢的机会,哪怕能和徐颢多说一句话,她都不会错过。

    德平公主听见徐颢的名字,面上笑容一僵,不自在道,“和徐颢有什么关系?”

    薛亭晚一愣,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当即抬眼看她,“你说什么?”

    德平公主眼圈登时红了,颤声道,“阿晚,我和他以后再无瓜葛了。那日,我”

    薛亭晚瞧着德平公主肝肠寸断的模样,心下当即一沉,数十年来,德平每回提起徐颢,总是信心百倍,胜券在握,从未说过要放手的话。如今……这是怎么了?

    薛亭晚心中百转千回,从德平的只言片语中大抵明白了发生了何事,只见她抿了抿粉唇,倾身抱住德平,安慰道,“世间好男儿万千,你会找到比他更好的。”

    德平公主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伏在薛亭晚肩头泪流不止,拼命点了点头。

    ☆、第25章家访(一)

    德平公主还要回宫陪献庆帝一道儿用膳, 凤驾前脚离了惠景侯府,繁香坞中, 丫鬟婆子打帘子鱼贯而入, 奉上一应晚膳吃食。

    只见暖阁锦榻上设着一张乌木勾莲纹小几,上头摆着一例山药茯苓乳鸽汤、一例金丝燕窝粥、一例溏心鸡头米、一例糖姜蜜蟹、一例茄汁凤尾虾、一例清炒白果西芹。

    薛亭晚正准备动筷子, 那厢有丫鬟来报, “二小姐来了。”

    眼见着薛楼月进了门儿, 薛亭晚干脆叫丫鬟多添了双筷子, 招呼薛楼月一同用晚膳。

    薛亭晚喜吃甜食,因在伤病中, 苦药喝的太多, 每日用膳也爱吃些甜口儿的菜, 竟也不觉得腻得慌。

    薛亭晚夹了只凤尾虾放到薛楼月碗碟中, 笑着问,“阿月, 这几日你头痛之症可好些了?”

    只见薛亭晚一张莹白的鹅蛋脸儿略有消瘦, 一双杏眸带水含烟, 秀美琼鼻,一颦一笑, 果真风姿无两,我见犹怜。

    薛楼月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收回目光, 微微点头道, “阿姐, 我好多了,今日已经去国子监众销假读书了。”

    薛楼月是内向之人,从小话就不多,姐妹二人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说两句话。

    薛亭晚用完膳,捧着盏玫瑰清露漱了漱口,不动声色地望向对面儿的薛楼月——不知为何,今晚,薛亭晚总觉得薛楼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过了片刻,薛楼月终是在薛亭晚探究的目光中放下筷子,颇为艰难地开口道,“阿姐,我想问你件事。”

    薛亭晚放下粉彩的茶盏,示意道,“你说便是。”

    “阿姐觉得太子哥哥如何?”

    “太子?”薛亭晚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虽说薛亭晚和太子是同辈人,一起在御前长大,但她对太子只有远亲表哥的情谊,并没有旁的男女之情,思及此,薛亭晚颇有些惊愕,“难道,阿月你对太子”

    薛楼月不假思索道,“阿姐,我倾慕太子哥哥已久。”

    大齐风气开放,女子若是有新意的男子,大可叫媒人撮合,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

    薛亭晚面带顾虑,顿了顿,才开口道,“你若是钟意太子哥哥,回头便叫父候母亲去御前探探口风。只是,你可要想好了,太子将来荣登大宝,身侧少不了三宫六院,后妃佳丽三千”

    “我早就想好了!”薛楼月声音猛地拔高,眸中略显痴狂,激动打断道,“此生我一定要嫁给太子哥哥为妻!”

    是了,她早就想好了。

    她心仪太子已久,若是一朝入了皇族,登上皇后凤位,荣华富贵满身,不知道要比薛亭晚这个区区县主尊贵多少。

    到那时,整个惠景侯府都要对她这个不是亲生的女儿行三跪九叩之礼!

    薛亭晚听闻薛楼月竟是如此铁了心的要嫁给太子,心中大为惊讶,细细回想起往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以往每次见面,薛楼月看太子的眼神确实是有些不一样

    薛楼月听闻薛亭晚对太子没有男女之情,心中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她自知失态,忙故作满面娇羞道,“阿姐,我想过段时间再亲自和母亲说此事,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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