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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她颤巍巍地放下勺子,特意要了冷水进来把面上的妆都洗了,一面拼命暗示自己没事没事没事……

    萧昱溶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顾簪云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不由得有些奇怪。

    “你在做什么?”

    顾簪云一惊:“没没没没什么,没什么。”

    说着,她转过头。

    萧昱溶刚刚洗漱完,只穿了件雪白的中衣,漆黑如墨一样的长发瀑布一样披在身后,颊边还有几缕乌发沾湿了,粘在脸上,却显得肤色更是白皙。

    烛火摇曳,明明暗暗。

    都说灯下看美人,看的就是这一份朦胧。

    顾簪云忽然觉得心头一跳。

    那厢萧昱溶已经走了过来,微微俯身:“怎么了?”

    顾簪云慌乱地摇头:“没怎么。”视线却在不经意间落到了铜镜上。

    一白一红,皆是眉眼精致乌发如瀑的好模样,便犹如白雪红梅,分外相衬。

    “是吗?”萧昱溶勾了勾唇角,“既然没事,那早些安歇如何?”

    安歇?难道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顾簪云紧张而慌乱地转过头去,正好撞进了那双眼睛里。

    漆黑的眼眸暗沉沉的,像是有不知名地情愫在汹涌翻滚,却又竭力克制。他勾起她的下巴,在唇上轻轻印下一吻,片刻才放开她,微微一笑,昳丽而温柔,像是堕落的神灵在勾引迷途的少女,声音轻轻的,带点微微的沙哑:“夜深了,早些安歇,好吗?”

    顾簪云恍恍惚惚如坠云雾之中,稀里糊涂地点了个头。

    萧昱溶一声轻笑,抱起她转身向床榻走去,一挥袖,灭了满屋灯烛。

    第57章 胡辣汤

    或许是前一夜累得狠了,顾簪云次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

    她缓缓睁开眼,房里的这顶帐子是两层的,最里头是一层柔软的薄纱,清浅的颜色,恰到好处地将阳光过滤了,不至于她睁开眼的时候感到不适。

    顾簪云注视着那层纱,有些怔怔的。

    “醒了?”身侧有一个清澈的声音传来,顾簪云又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她已经成亲了。

    她微微转过头,萧昱溶将手肘撑在床上,托着一侧的脸颊,笑吟吟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他这样看了多久,顾簪云抿了抿唇,不由得有些窘迫。

    但是两人离得实在太近了,她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都被萧昱溶尽收眼底。他也不点破,饶有兴致地看着元元面上的变换,继续道:“还会不舒服吗?”

    顾簪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狠狠瞪了萧昱溶一眼,随后撑着床就要坐起来。

    萧昱溶面带笑意,体贴地扶了元元一把,还给她身后垫了个大迎枕。下一秒,顾簪云坐直了身子就拿大迎枕砸了过去,声音又清又脆:“登徒子!”

    萧昱溶:“……”

    他真的只是想关心一下元元!

    他好生冤屈。

    或许是里头的动静大了些,门外的杜若壮着胆子轻轻叩了叩门:“姑……世子、世子夫人,可要起身了?今儿还得去敬茶呢。”

    闻言,顾簪云僵硬了一下,连忙放下垫子,理了理头发,坐得端正笔挺:“进来吧。”

    外头这才响起了杜衡杜若轻轻的吩咐声。顾簪云咬了咬下唇,微微低下头,有些懊恼。

    似乎一见到萧昱溶她就会像变了个人似的,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

    身侧的萧昱溶笑着睇来一眼:“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个小骗子?”

    顾簪云又瞪了他一眼:“登徒子!”

    一声低笑,萧昱溶慢慢凑过来,握住她的手,从身后环抱住她:“好吧,那我是登徒子,你是小骗子,正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顾簪云抿着嘴儿没说话,正好杜衡杜若领着一众小丫鬟进来,她连忙爬开了些。

    萧昱溶注视着元元微红的面颊,心知她这是又害羞了。

    元元真是……太可爱了。

    洗漱完换好衣服,顾簪云急急忙忙就要去梳妆绾发,却被萧昱溶拉住了:“不急,先把早膳用了。”

    顾簪云有些奇怪:“用早膳?”

    他们已经起晚了,不应该快些梳洗打扮完好去敬茶吗?

    “嗯,先用眼神。”萧昱溶轻轻应了一声,眼睫微垂,眸里忽然闪过了一丝冷光,“萧家当年征战四方,近支几乎没剩下多少,余下的,又和我们家隔得太远了。”

    长宁公主如今只剩一个牌位,而迎娶元元之事,萧昱溶早几日就已经告诉她了。所以今天早上敬茶,要敬的主要是萧昱溶。

    这话萧昱溶没说出口,但顾簪云心里也明白得很。她没说什么,只是用力回握了握萧昱溶抓着她的手,对他浅浅一笑:“嗯,好。摆膳吧。”

    萧昱溶回了她一笑,似乎方才的异样只是顾簪云多心了。

    顾簪云也知道他不欲她担心此事,便也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膳食很快就摆了上来,一如既往的南方风味,不过还有一碗红褐色的东西,香气扑鼻,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顾簪云吃了两个小馄饨,看着萧昱溶面前的碗,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萧昱溶看了一眼桌上的大碗,一边回答,一边拿了个白瓷雁纹碗,挽起袖子盛了一碗给她:“胡辣汤,一种北方小吃。尝尝看吗?”

    顾簪云点点头,接过碗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辣,酸。浸满了汤汁的牛肉丁鲜美异常,和颗粒饱满的花生仁、脆生生的海带丝木耳丝、筋韧有弹性的豆筋丝一道在锅中相亲相爱,黄花菜段恰到好处地作为点缀。盐、淀粉、胡椒粉、生姜粉、十三香、米醋和入其中,丰富了汤汁的口感,末了一点香油,更显得美味之至。

    顾簪云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北方的初秋比起南方来还是有点冷的,一大早一碗热乎乎有酸酸辣辣的胡辣汤下肚,直叫人觉得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明天早上还吃这个!”她拍板决定。

    萧昱溶看着她,勾了勾唇:“好。”

    用过早膳,顾簪云该绾发梳妆了。萧昱溶斜倚在窗边,看着杜若一双手上下翻飞,很快就把一头乌发绾成了一个堕马髻,清丽之中又带了几分慵懒。点翠银流苏,攒珠绢花一一簪入鬓发间,行动间花动珠颤流苏摇,当真是娇媚异常。

    萧昱溶的眸色渐渐暗下去,看着杜衡继续为顾簪云敷粉描花,突然开口道:“杜衡,你先退下吧。”

    顾簪云与杜衡一道疑惑地转过头,想了想,杜衡还是一福身退下了。

    顾簪云有些奇怪:“怎么了?”

    萧昱溶微微一笑,直起身子一步一步走过来:“元元可听说过什么闺房趣事?”

    顾簪云挑了挑眉。

    萧昱溶自妆台上拿起一根螺子黛,半俯下身子,轻轻扶住顾簪云的头,声音含笑:“《汉书张敞传》有记载:‘常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画眉妩。有司以奏敞,上问之,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上爱其能,弗备责也’。”

    一个小故事说完,眉毛也刚好画完了。

    是汉时的远山眉,细长,舒扬,颜色微微淡了些,像是水墨画里远景中那最后缥缈的一笔勾勒出的山峦。

    顾簪云没有移开视线,依旧静静地望着萧昱溶。

    萧昱溶亦然。

    半晌,他将身子俯得更下了些,温热柔软的唇轻轻贴上了顾簪云额间的那朵落梅。

    再想拖得久一点,也还是拖不了太长时间。萧昱溶纵是再心不甘情不愿,这新婚第一日的茶还是要敬的。

    顾簪云和他携手走在九曲廊上,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他。

    萧昱溶喜着鹅黄骑装,故而顾簪云的印象里也多是他一身鹅黄的明丽姿态。而昨夜虽然也见着了红衣白衣,却都是昏黄烛光下朦朦胧胧的模样,美则美矣,却不够清晰。这会儿天光正好,倒是方便她打量。

    红色,自是极衬萧昱溶的——其实以萧昱溶肤色白皙,容貌气度无一不佳,什么颜色都是衬他的,但是这样热烈张扬的红色格外相衬。他今儿这件衣裳层层叠叠的,领口袖沿皆是繁复的一层接着一层,却分毫不显臃肿,反倒越发显得他身形清瘦高挑,无端端勾勒出几分雍容的模样。唯有一抬眼一低眉,才能发觉雍容表象下,少年郎雌雄莫辨的昳丽风姿。

    不过昳丽归昳丽,萧昱溶正经起来的一举一动都有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大气,倒不会叫人觉得女气,反倒是更好看了些。

    看着看着,顾簪云就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萧昱溶低头看她:“在做什么?”

    顾簪云轻轻眨了眨眼:“窥宋玉。”

    萧昱溶一怔,随后也笑了起来,勾了勾她的小指,面上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必窥,我已经是你的了,你尽管大大方方地看。”

    顾簪云笑得更开怀了:“好。”

    这么一路说说笑笑地到了正院。萧齐肃早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了,隔着一张桌子的红木圈椅上放着长宁公主的牌位。

    茶换了一次又一次,宣国公萧齐肃却依旧很有耐心地等着,面上连半点儿不耐烦都瞧不见,引得下人纷纷在心里嘀咕:怎么回事?国公爷今儿个这莫不是转了性了?

    一直到半上午,萧昱溶才牵着顾簪云姗姗来迟,一进门就笑:“儿子来迟了。”

    这是告罪不假,但萧昱溶却站得笔直,连膝盖都不肯稍稍弯一弯,甚至面上还带着一点浅浅的微笑,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敷衍的态度。

    不过萧齐肃并不意外,他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

    行礼,端茶,奉茶,收下礼物并道谢,一整套仪式顺顺当当地做完了。萧齐肃借口有事,匆匆离去。

    萧昱溶安静地站在正院里,看了看长宁公主的牌位,又转过头去看萧齐肃步履匆匆的背影。

    他勾了勾唇,拉起顾簪云的手:“我们回去吧。”

    顾簪云点了点头。

    第58章 梅花唇脂

    回到问松堂的时候,还是半上午。这一番在旁人家里都是头等大事的敬茶竟然没有花去两人多少时间。

    萧昱溶倚在榻上看书,顾簪云就坐在一旁绣花。

    京城金秋时节的阳光灿烂,透过支起来的窗户大幅大幅地铺展开来,照得一室都落在了金色的暖融融的秋阳里,桌案上的琉璃瓶流光溢彩,她方才随手插的几枝万寿菊也被这阳光映得鲜活不少。顺着窗户望出去,廊下正盛开着大片的月季和菊花,团团簇簇,蝴蝶在一旁飞飞停停,热闹得紧。

    微风吹进来,拂动了顾簪云颊边的碎发,送来了淡淡的花香。一点慵懒的倦意、一点浅浅的欢喜,忽然就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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