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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节

      武懿宗转头看向他,若有所思。

    “武馨儿”则道:“姑爷你不必着急,她完了,自然就轮到你跟侯爷。”

    她咬牙切齿地说着,血红的眼睛凶戾地看向陈基跟武懿宗,头发无风而动,房间里也随之更冷了几分。

    陈基正在急促的喘息,此刻突然发现自己呵出的气都变成了白色的霜雾。

    武懿宗弓着腰,缓缓转身,正在陈基担心他又出言不逊的时候,武懿宗望着阿弦,竟问道:“你有法子救救我的女儿吗?”

    话一出口,河内侯就知道自己问出了一句蠢话。

    陈基跟阿弦交情非同一般,当然比别人更深知她的能耐,武馨儿出事,陈基第一时间去请了阿弦来,他明知道武家不喜欢阿弦却仍如此,可见他十分信任女官一定能胜任。

    这会儿因玄影察觉“武馨儿”身上气息变冷,就担忧地发出呜鸣声,武馨儿对人不理不睬,却又去抚摸玄影,显得十分疼爱。

    武懿宗看在眼里,凶残的眼神几度闪烁,他不等阿弦回答,便道:“之前是我无礼得罪了,还请女官救救小女,不论如何小女是无辜的,不该受这种折磨。”

    前一刻还鄙夷仇视,如今却已变脸好言相对,果然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

    阿弦道:“那么,被你虐杀的‘她’,难道就该受那种折磨?”

    武懿宗陪笑:“女官……”

    阿弦道:“其实她说的对,我并没有驱鬼的能力,但我知道鬼魂之所以如此怨怒,是因为被害之后怨气不散,想要让小姐无事,先要化解她的怨气。”

    “这是什么意思?”武懿宗问。

    阿弦道:“如今狄御史正在查此案,你何不把你的所作所为向他供认?”

    武懿宗双眼越发阴沉:“你、这是让我向狄仁杰认罪?”

    阿弦道:“如果这能救小姐,你肯不肯呢?”

    武懿宗盯着阿弦,思忖道:“原来如此。”

    回头看一眼陈基,武懿宗对阿弦道:“你先在皇后面前告我,然后唆使这贱婢来折磨馨儿,又借此要挟,来让我认罪,你做的好一场连环计。不过,是不是有些太狠毒了?”

    陈基眼中透出惊异之色:“岳丈?”又忙看向阿弦:“不,这不可能!”

    阿弦在意外之余,忍不住有些佩服武懿宗了。

    也不知他是天生这样狡狯多计,还是他是天生的恶毒小人,所以以那种小人之心来看待所有人,认定了“所有人”也同他一样存着恶毒之心,揣摩他们的行事。

    所以他很快认定了武馨儿被鬼附身,乃是阿弦的指使。

    只是他未免太小人了,所以他再也猜不到,这其实跟阿弦无关,这根本是狄仁杰“冒险”的计策。

    之前,阿弦因为看见了那丫头被虐待而死,愤怒之下进宫“告御状”。

    狄仁杰跟她打听,阿弦把自己所知都告诉了他,希望有助破案。

    其中,就也包括了阿弦看见那女鬼曾经紧紧地跟在陈基和武懿宗的身旁这件事。

    因为狄仁杰看不见鬼魂,所以阿弦也只是说说而已。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因为现有的证据缺失,唯一的证人又被灭口,奈何不了武懿宗,狄仁杰怒极之下,想到了一个不成法的法子。

    他在传唤陈基跟武懿宗的时候,故意暗中祷念,道:“十八弟说起过你阴魂不散,如今案情胶着不前,希望你能够助我一臂之力,我常听人说鬼有附身之法,如果你附以武懿宗……或者侯府中的家眷身上诉冤,那倒是一个转机,或许还能让武懿宗因此认罪。”

    狄仁杰其实并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所以他对阿弦说起此事的时候,也说是并无把握,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地试试而已。

    没想到,其实在他祷念的时候,女鬼的确正在旁边,也听见了他所说。

    可是武懿宗是男子,身上毕竟阳气极盛,而她已在尘世徘徊了一段时日,阴力衰减,无法上他的身。

    因此倒霉的就成了武馨儿。

    可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武懿宗一下子就想到女鬼俯身跟破案有关,却跟他心虚胆怯、品性狡狯龌龊脱不了关系。

    阿弦道:“河内侯,你听没听过一句话?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武懿宗哼道:“你如果想用这件事来让我招供,那就太低估我了。”

    “那么,你是不想管小姐的生死了?”

    武懿宗把心一横:“她是我的女儿,就算为我而死又能怎么样?”

    让人匪夷所思的一句话。

    陈基睁大双眼,直直地看着武懿宗。武懿宗却弓着身子,只冷觑阿弦。

    阿弦点头:“原来如此,你的女儿,就跟你嘴里的‘贱婢’是一样的,都是活活该死的。”

    “住嘴,那贱婢怎能跟馨儿相提并论!”

    阿弦道:“你看看小姐的样子,跟那被你虐杀的丫头有什么不同?这才刚刚开始,你对那丫头所做的一切,都会出现在小姐的身上,他们两个,到底为什么不能相提并论?”

    陈基忍无可忍:“岳丈!”

    “你闭嘴!”武懿宗回头,小小地眼睛里射出怒火,“过了今夜,我自会找高明之人来,必会让那贱婢付出代价。”

    阿弦道:“她已经死了,是被你害死的,她还能有什么代价?现在该付出代价的是河内侯你!武馨儿如果死了,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你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

    她说到这里,忽然把武懿宗上下打量了一眼:“我本来以为长的难看的人,心未必会不好,所以之前在户部听到有人背后说你的坏话,我还会为你主持公道斥责那些人,现在才知道他们说的原本是金玉良言,河内侯你不仅生的残缺不全,心更是蛇蝎一样令人作呕。”

    武懿宗身子微微起伏,这是因为呼吸急促所致,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厮磨,发出令人难受的咯吱声响。

    武懿宗咆哮道:“来人,把这贱货拉下去!”

    阿弦道:“谁敢?你以为我是任由你宰割的你府内丫头么?”

    武懿宗因为生的异样,所以生平最恨人惊异的眼光,以及那些诋毁自己的言语。这会儿看着阿弦的脸,恨意驱使着他情不自禁地走前几步。

    武懿宗道:“你不用得意,迟早你会跟那贱婢一样下场,当我把你这双眼睛挖出来的时候,你会哭着向我求饶……”

    也许是因为锅背的原因,他的低声似乎直接从胸口冒上来,有些含糊不清,听起来就像是一只可怖的食人怪兽、藏在深深地地穴里发出阴森的低声咆哮。

    随着他阴测测的说出这句话,阿弦眼前又出现曾经所见的那丫头被虐待的场景,双眼几乎也随着刺痛而模糊。

    身后桓彦范早闪身上前,一边不动声色地扶着她,一边淡淡地看着武懿宗。

    武懿宗缓缓地后退一步。

    方才武懿宗那一句声音虽低而模糊,但桓彦范跟陈基却都听见了。

    第331章 妙的很

    室内一片寂静, 直到“噗通”一声响起。

    是武馨儿跌在地上,昏迷不醒。

    与此同时,阿弦看见那女鬼自武馨儿身上脱出, 只是她的影子变淡了很多,随着跌在地上, 挣扎着抬起头。

    她的阴力本就薄弱,强行附身, 当然更伤本原, 方才再也无力支撑, 便弃了武馨儿的肉身逃了出来。

    阿弦上前一步,复又停住。

    玄影忙跑到女鬼的身旁,试图用鼻子将她的胳膊拱起来。

    终于, 女鬼慢慢地爬起来,跪坐在地上, 她举手摸摸玄影的鼻子道:“我该走了。”

    玄影仿佛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眼珠顿时更湿润了, 显得越发幽黑。

    女鬼冲着它笑了笑, 这一刻, 她的样子已不似先前阿弦第一次见到时候的可怕, 重新有了眼睛, 舌头,能看, 能说。

    阿弦有些焦急而不忍地看着她, 没想到一次附身, 对她的伤害如此之大。

    却不知值不值得。

    桓彦范顺着她目光看去,却只看见玄影对着一处空地,正嘤嘤不知做什么。

    女鬼却仿佛感觉到阿弦的心意,她抬头看向阿弦:“我原本没有想着报仇的,因为我知道自己力量薄弱,不足以报仇,而且我这种身份卑贱的下人,没有人在意我是死是活,但却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无法离开……”

    虽然力量不足以复仇,可毕竟心有执念,竟不能彻底“撒手人寰”,去她该去之处。

    女鬼摸了一把玄影:“但是……十八子肯为了我在皇后面前告河内侯,狄大人也为了这件案子尽心竭力,还有玄影的陪伴,”玄影轻轻摇了摇尾巴,引得女鬼莞尔:“现在我已经……没什么可怨恨的了。”

    俯身抱住玄影,贴着脸颊亲了亲。

    她的身上笼罩淡淡的白光,然后随着一阵夜风吹送,如一阵轻雾般飘入夜色之中。

    玄影跟着跑出门口,冲着天空“汪汪”叫了数声。

    在回怀贞坊的路上,桓彦范起先沉默,后来眼看将到了,他望着跑在前头仿佛开路的玄影,问道:“原来狄大人的法子,就是那女鬼附身之计策?”

    “是。”

    “可是……武馨儿后来怎么晕了过去?那女鬼呢?”直到他们离开,武馨儿仍是昏迷不醒。

    “她已经走了,许是去投胎转世了。”阿弦抬头看向茫茫星空,“希望她来世能投一个好人家。”

    深夜长街,谈起鬼怪之事,桓彦范却难得地并不觉格外害怕。

    他又想了想:“那么玄影当时那样,是在跟她告别?对了……那女鬼怎么跟玄影那么要好?”

    阿弦忍着难受之意,低声道:“因为……在她被武懿宗折磨的时候,玄影跑了进去,曾试图为她赶走那些行刑的家丁。”

    也正因为受了惊,玄影跑出来后又遇见武馨儿,两下才又起了冲突。

    武懿宗也因此才想杀死玄影。

    桓彦范叹道:“真是人不如狗啊。”

    不知不觉中,已回到了怀贞坊府门口,桓彦范心想今夜事情已毕,自己不好再留在这里,便同阿弦告别。

    阿弦也并不挽留,只是桓彦范在临去之时,又想到一件事:“虽然狄大人定下了这计策,但……你为什么知道今夜陈基会来找你?难不成你跟他约好了?”

    “若跟他约好,先前他听了武懿宗挑拨离间的揣测,也不至于就动心怀疑我了。”阿弦淡淡地回答,道:“我知道他会来,因为我看见过。”

    “看见过”这三个字的意义,也足够桓彦范浮想联翩了。

    次日绝早。

    自从高宗称病,武后接手政事之时起,她就习惯了晚睡早起,大明宫还濛濛亮,武后已经批阅了好几份折子。

    直到牛公公悄悄地说:“娘娘,桓司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