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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节

      阿弦坐着不动:“黑灯瞎火的,都要睡了,这会儿去侯府干什么?”

    陈基道:“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他大概是情急之下,便伸手来拉阿弦。

    阿弦忙抬臂躲开:“郎官。”

    陈基一愣,扑了空的手掌缓缓地握了起来:“好,我告诉你就是了,内人……她出事了。所以我想让你去看一看……”

    “若是有什么病症,请大夫就是了。”

    “不是病症!”陈基焦急地说。

    桓彦范在旁袖手旁观听到这里,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隐约成形。

    阿弦见陈基果然焦急,才站起身来:“你来找我,武懿宗知道么?只怕他未必愿意我去你们侯府吧?”

    陈基说道:“纵然他不愿意又如何,馨儿是我的妻子。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

    阿弦本来冷冷淡淡地,可听到陈基这一句,却慢慢地低下头去。

    陈基见她不做声,心七上八下。

    生恐她不答应,才要再求几句,桓彦范故意对阿弦道:“如果怕走夜路,我陪你去一趟就是了。”

    旁边的玄影也摇了摇尾巴。

    武懿宗的女儿武馨儿最近的举止有些异常。

    武懿宗却因被虐杀一案压在头顶,并没有留意。

    陈基毕竟是枕边人,最先发现:比如武馨儿常爱坐在镜子前,一边看着镜子里的影子一边咯咯地笑,整理妆容或者梳头之类,眼神明亮的诡异。

    有几次夜晚陈基醒来,发现身边无人,——妻子正在镜子前梳妆打扮。

    陈基自以为武馨儿是担心武懿宗的案子,所以才有些失常,私底下劝说了几句,不敢跟武懿宗说。

    因为武懿宗最近的脾气暴躁的很,而且动辄就把所有的不是都加在陈基的身上,口不择言里骂的也甚是难听。

    陈基自忖若是去说武馨儿有些异样,一定会先给骂个狗血淋头,无非是责备他不上心自己的妻子之类的话。

    所以陈基也始终并未声张,直到今夜。

    他当值回来,武馨儿仍在梳妆台前,披散着头发,正在有条不紊地梳理,问起伺候的人,说是夫人又一天没吃东西。

    陈基有些无奈,也隐隐地觉着厌恶,远远地瞥一眼那道身影,终于还是换了一副笑脸:“馨儿,还是早些安歇吧。”

    武馨儿并不回答。陈基起身走到她身后,手扶着肩头看镜子里的脸,却见那张脸惨白的吓人,而手底也好像是碰到了寒冰一样,冰冷瘆骨。

    陈基几乎甩手退后,他竭力定神,干笑道:“不要再整理了,你始终是这样貌美……”为表亲昵,他轻轻地撩了撩武馨儿披散着的头发。

    然后……陈基就发现,那头发竟然越撩越长,竟勾连在自己的手上甩不脱。

    ——就在他震惊的时候,他又发现,其实并不是头发变长了,而是,武馨儿的头发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抓起那一缕被自己“抚”下来的头发,却骇然地发现发根处居然渗着鲜血!

    定睛细看面前的武馨儿,终于发现她的头上黏湿,梳子慢慢地从上面梳过,细密的梳子齿上隐隐地沾着血肉似的!

    陈基这一惊匪浅,几乎失声大叫,而武馨儿偏偏回过头来,冲着他嫣然一笑:“我好看吗?郎官?”

    惨白的脸上,额头处有鲜红的血顺着滑落下来,流在她的眼睛上,顿时把双眼都染的血红一片,看起来就像是没了双目一样!

    陈基踉跄后退,惨叫连连,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阿弦跟桓彦范随着来到了侯府,才进二门,就听到里头桀桀长笑,不似人声。

    玄影先吠叫数声,一马当先奔了入内。

    有几个丫头跟小厮缩在廊下,一个个瑟瑟发抖,看样子随时都要晕厥。

    才过月门,是武懿宗气急败坏的声音嘶哑传来:“快点滚过来,把少夫人拉住!”

    又怒道:“陈基去哪里了?混账东西,这紧要关头舍了自己的妻子跑了吗?”

    第330章 附身计

    桓彦范为人机警变通, 只是天生地惧怕那些鬼狐妖怪等物,先前听见内宅传出女子尖利可怖的笑声, 已经浑身都冷飕飕地,偷眼看阿弦,却见她面不改色, 倒是陈基惶惶然。

    桓彦范心中越发好奇,心想:“难道狄仁杰所想的那个法子,居然跟今夜这事情有关吗?”

    这会儿陈基因听见武懿宗的喝骂, 急忙快跑数步,往内室冲去, 阿弦跟桓彦范在后, 只听见丫头们惊喜交加地叫声:“姑爷回来了!”

    桓彦范趁机上前低声对阿弦道:“你早说跟这种事相关, 看看我还敢不敢在怀贞坊‘留宿’。”

    阿弦一笑不语。

    不多时,两个人循声到了侯府卧房,正武懿宗问陈基:“先前你不顾一切跑到哪里去了!”又喝骂:“怎么这只狗又来了?他妈的, 自寻死路!”

    玄影汪汪吠叫几声。

    陈基道:“岳父莫急。我是找人帮手。”

    “找人帮手?你找的……莫非是……”武懿宗狐疑。

    两人问答之时, 武馨儿带着诡异的笑容望着陈基, 道:“姑爷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又扔下我不管了呢。”

    之前发现武馨儿的不妥, 陈基惊急之下忙去请阿弦, 武懿宗闻讯赶来,正见几个丫头拦着武馨儿, 她的头发散乱, 鲜血淋漓, 脸上也血渍斑斑。

    两个丫头叫道:“小姐快住手。”

    武馨儿却不知哪里来的巨大的力气,将两人推开,道:“别碰我,都给我滚!”

    虽然看见武懿宗来到,却并不如往日般称“爹”,而是叫“老爷”,眼神也十分异样。

    武懿宗正要问她怎么了,她却忽然抓起桌上的钗子,猛地向着武懿宗身上刺来,幸而武懿宗躲闪及时,只给钗子把衣裳划破了一道。

    武懿宗本想叫人去请大夫,可是看武馨儿这样,却不像是个得病的,又见她狂态大发似有自残势头,只得催促底下的丫鬟婆子们来拦住她,但任凭十数人围在房间内外,忙的团团转,却仍是无法控制住武馨儿。

    直到先前……

    武懿宗的目光掠过站在武馨儿身旁的黑狗身上,略觉悚然。

    然后他抬眼看向陈基,却见陈基正望着房门口处。

    武懿宗回头看时,正瞧见阿弦跟桓彦范,一前一后地出现。

    震惊,意外,同时又“正如所料。”

    也正因如此,那份怒不可遏才变本加厉,武懿宗暴跳如雷:“你说找人帮手,就是她?你是找她来看热闹,来气死我的么?”

    陈基道:“岳丈,稍安勿躁,我这样做也是为了馨儿好!”

    武懿宗道:“放屁!馨儿可不会喜欢这种不男不女的……”

    他口不择言,竟出侮辱之语,阿弦还未做声,桓彦范带笑道:“河内侯是在指桑骂槐么?如果是说女官的话,同为朝臣,这样可是有失官体,给二圣知道了只怕也不会高兴。”

    “你少拿二圣来压我,”武懿宗气急,脸色怒涨,“这里是我的府内,这是我的家事,我请你们了么?都给我滚出去!”

    桓彦范皱眉,阿弦却淡淡说道:“河内侯以为我很愿意来这种地方吗?如果不是陈郎官救妻心切,我懒得理,何况你们这也算是咎由自取才祸及家人!”

    阿弦说完,故意对桓彦范道:“咱们还是回去喝酒,这是别人的家事,管他们是死了老子娘还是妻子女儿,横竖以后哭的不是咱们。”

    虽然不是时候,桓彦范仍是忍不住一笑。

    阿弦转身之时,想到一件事,回头招呼:“玄影。走了。”

    却见在房间中,“武馨儿”蹲在地上,手轻轻地抚摸着玄影的头颈,玄影也分毫不觉着她可怖,昂头望着她,狗儿亮晶晶的眼睛里不知是何情绪。

    听见阿弦呼唤自己,玄影回头看了一眼,迟疑着要随着阿弦走,武馨儿喃喃道:“小狗小狗,这个世上除了你,没有人对我好……他们、他们都不是人,是畜生,只有你……却比人更像是人!”

    阿弦动容。

    桓彦范也觉震惊。

    但最为震惊的却是武懿宗。

    武懿宗从方才就发现不对了,在陈基之前,是这只黑狗跑了进来,他惊讶之下本来想叫人拉出去打死,谁知狂暴的“女儿”见了这狗,居然奇异地平静下来,她看着这狗儿露出了喜悦的笑。

    武馨儿明明最为讨厌玄影,先前因为喝骂玄影,被玄影呲牙威胁恫吓,更加受惊匪浅,按理说是死也不会接近这狗儿,但是现在,却如此宠溺的抚摸着它。

    武懿宗回想今夜女儿的种种奇异举动,又看着“武馨儿”此刻抚摸玄影、对它低语的口吻,不得不重新考虑先前那个不敢深思的可能。

    浑身一震,武懿宗断续说道:“你、你不是……”他指着面前的“武馨儿”,又惊又怕。

    那一句话却像是在喉咙跟嘴里被冻住了,无法吐出来也不敢说出口。

    武馨儿手按着玄影的脖子,抬头看向武懿宗:“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怎么,你居然才认得我是谁么?”

    武懿宗后退了一步,原本极小的双目竭力瞪大,看起来就像是受惊的蛇。

    陈基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阿弦:“弦子,弦子……”

    “武馨儿”却又对陈基道:“你请十八子来又怎么样?她当然能看见我,但她未必懂得除掉我的法子。”

    阿弦却道:“你错了。”

    众人一怔,阿弦淡淡道:“我就算懂得除掉你的法子,也未必会这样做。”

    “哈哈哈,果然不愧是十八子,不愧是玄影的主人。”“武馨儿”大笑起来。

    武懿宗浑身发抖,骇然之余,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儿,道:“你当真是那个……贱婢?”

    陈基见他仍是如此强横,放低声音道:“岳丈……”

    武懿宗骂道:“怕什么!”他不耐烦一挥袖子,回头看陈基:“难道长安城只她一个会这些旁门左道法子?我一声令下,自然有千有能耐的僧道术士,来灭了这贱婢!”

    陈基忧心忡忡。

    “武馨儿”却并不惧怕,反道:“好啊,你一个个地请来,试试看有没有用。不过你可要尽快,如果在那些只会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小姐的命就保不住了。”

    她慢慢地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血顿时涂满了一张脸,只露出一双极为幽魅可怖的眼睛,突然她说:“是了,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去寻谏议大夫来,如今长安城里他是个最会驱鬼的。”

    武懿宗却丝毫嚣张得意的神情都没有。

    武馨儿了然地又笑道:“哦……对了,我怎么忘了?谏议大夫看不上老爷这种畜生,就算你往曲池跑一万次,他也未必肯正眼看你一眼,哈哈哈……”她昂头大笑,一缕沾血的头发从肩头滑落。

    陈基忍不住道:“原本是我的错,你就算报复,也只冲着我来,不要再折磨馨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