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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曾准秀装作含羞带怯地模样道:“我们这样的女子只求人家不弃就已是前世烧了高香了,不过这位新姐夫我拢共只见过几次,不是很了解。偏偏姐姐就一门心思全在他身上了,想来也是个跟大爷一般能干的人物!”

    田妈妈眼睛一转含笑道:“就是这个理,按说这娶了两姊妹俩的连襟还互不认识,可真要闹笑话了。太太这话我一定带到,只是大爷到时有无空闲奴婢可不敢保证了!”

    见田妈妈果真是照着书信里说的一般反应,曾准秀不由大喜。她自知这老妇人在这处宅子里的份量,忙撸下腕上一支韭菜叶素面金镯子笑道:“那我就擎等你的好信儿了!”

    田妈妈回到歇身的屋子,不一会一个年青丫头推门而至,拣起桌上的金镯看了一会儿,才出言取笑道:“咱院子里这位太太自打出了月子,心里跟油煎似的,就盼着大人过来跟她好上一回。也不仔细照照镜子,大人瞧得起她?”

    田妈妈劈手夺过金镯放在一边骂道:“大人看不起她,也不会瞧上你。老实将今天的简略写出来,我怎么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年青丫头撇嘴道:“可不是有蹊跷,先是支派我们找什么裙子,等我进屋就闻到好大一股纸烧的味道,指量我们这么多人都是瞎子呢?”

    田妈妈不由皱眉,“还有她说要跟她姐姐、姐夫在银楼里见面也不知真假,抑或干脆是个圈套也说不定?”

    年青丫头剔着指甲懒洋洋地道:“管它是不是圈套,咱们照实禀报。大人去看一眼就行了,以大人的身手和胆识还怕谁不成?”

    田妈妈沉思了一会终于点头,“负责监看甜水井巷子的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大曾氏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硬是从眼皮子底下走脱了,大人气得将他们一人杖责了二十军棍。好在青州城现在围得跟铁桶一般,所以人肯定还耽搁在城里。“

    说到这里,田妈妈寻寻常常的一张团脸上便浮出一丝狠戾,“等会吩咐下去,都给我把招子放亮些,咱们这边千万不能出这种纰漏,老娘我可丢不起这人。还有我听这位的意思,大曾氏和那位即将要远走高飞了,这怕是在陆上最后一次捉到那人的机会了,即便我们不说只怕大人也会以身犯险!”

    年青丫头暗自警醒,心道的确不能大意了。大人平日里虽然寡言,却从不故意刁难人。可要是把交代下来的差事办砸了,大人的责罚也是实打实的。

    屋子里的曾准秀自田妈妈走出门去就开始行坐难安,信中说徐姐夫要在走之前送她一份大礼,这份大礼很有可能让她一脚跨入那家的门槛,最不济也会是个有名有份的姨娘,而不是如今身份尴尬的外室。想到这里,曾准秀双手合什向菩萨相求,只要信女能得偿所愿,定会到寺庙里重塑金身广施香火。

    同一时刻,黄楼巷傅家二房的新宅里,傅百善接到魏琪捎来的音信后,心里忍不住一阵欢喜。算下来两人大概也有近大半年未见过面了,倒是颇让人挂念。此次魏琪相邀是为她明年的婚礼采买些金银首饰,知道傅百善自小生活在广州,见过颇多海外舶来品,品味肯定高人一等,特意约在凤祥银楼见面。

    荔枝站在一边笑嘻嘻地怂恿,“姑娘且去瞧上一眼吧,魏小姐没有母亲,连这些东西都要自己操持,你去了帮她拿个主意也是好的!”

    傅百善折了信纸道:“我记得从广州带过来的一个箱子里,有一套波斯国的西番莲鎏金酒具,还有南洋过来的水晶盏。你去找出来放在一边,等日子近了就送给她添妆。”

    荔枝见她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不禁笑道:“可是那套嵌了很多宝石的酒具,太太可是惊叹了好久,说那些夷人就是巧思,婴孩手掌大的地方竟然镶了那么多的小宝石,简直是叫人佩服得不行。”

    傅百善点头道:“魏琪性情热烈豪爽,就喜欢这些亮闪闪的东西,说红宝绿宝看着就喜庆。她娘生前倒是留了些首饰,可是都是样式老旧颜色暗沉了,她爹还尽让留着不准动。当时我就想起了这套酒具,听说工艺时兴不易返乌,上头的宝石虽小,成色却是不错。回到广州时专门翻找了出来,她要是看到的话也会欢喜的。”

    荔枝忙喜滋滋地道:“那我去库马上找找看,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好物件,一并拿过来,到时候姑娘心里有个比较!”

    傅百善叫住她,“喊上莲雾,别让她老在屋子里闷着绣花,让她帮着选几支合适的匣子,到时候装着送礼也体面!”

    莲雾自伤愈后就变得稳重寡言,闲来无事就爱躲在屋子里给自家姑娘做衣裳。偏偏她手脚又快,一套从里到外的衣裙她半个月的工夫就得了。回到青州这段时日,傅百善的衣柜又添置了一个。

    荔枝知晓姑娘是为莲雾好,忙点头答应下去找莲雾不提。

    青州城,凤祥银楼。

    凤祥银楼是青州城最大的银楼,东家是积年的老商客,每年都会派人到苏杭取回最时新图样来打制首饰。所以周围十里八乡的太太小姐们置办嫁妆私房时,还是以此处为首要选择之地。

    傅百善带着荔枝进店门时,掌柜早已看出这主仆二人气度不凡,衣裙虽然简单但是用料做工精致,头上的插戴虽少件件都非凡品。又见是女客,忙把人让到里间。先奉上点心香茗,这才端出图样让人细细挑选。

    店中不过三五个客人,其中并无魏琪。

    傅百善就以为是自己早到了,心下也不以为意,顺着店里伙计的招呼坐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喝着茶吃着点心才发现这竟是一个绝好的地处,前面一排六扇等身高的八宝连春乌木屏风挡着,可以一眼瞧见进来的宾客,来人却看不到她。

    喝了半盏茶后,一行七八个人从街面上进到大堂,应该是哪家的主妇带了仆佣出门子吧!掌柜知道来了大主顾,忙告罪一声迎了出去。傅百善不好明说自己也只是陪人来选嫁妆的,忙请人自便。

    掌柜的迎出门,就见一个衣饰干净的仆妇上前道:“听说你家首饰款式是苏杭一带的样式,我家太太想打两块寄名锁,价钱不论做工要精致!另外再拿些新式的头面过来!”

    这分明是大户人家才能有的做派,虽然看着眼生,但是掌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佝着身子问道:“寄名锁上要镌刻名讳,就不知这上面要刻些什么字?”

    却在这时,就见衣衫华贵矜持站在后面的娇美妇人转身嗔道:“大爷,两个孩儿都要百日了,还不告诉我大名叫做什么,看人家都要闹笑话了!”

    掌柜一抬头这才看见门外不知何时进来一个身着皂色长衣的年青男子,剑眉凤目端的一表人才。正在心里暗自赞叹,就见那人一撩眼皮,利剑一般瞥过一道眼光,极简略地吐出几个字,“一个刻玲,一个刻珑,玲珑环佩的玲珑!”

    掌柜的背上渗了几丝冷汗,不敢再故乱打量了,低声问道:“这材质不一,价钱工钱就不一样,不知客人想选什么材质的?”

    那娇美妇人抢话笑道:“我的一双孩儿值当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当然最贵越好,就选成色最好的赤金。你们店中可有番国来的珠宝,顶好再嵌几颗在上面才好看。”

    年青男人轻声喝住她,“毋须费事,只选两支银质的就行了,男孩的上面镂刻鱼兽,女孩的上面镂刻花草就行了,莫要镶嵌珠玉宝石,以后要是让孩子误吞了可就麻烦了。”

    掌柜的想不到这看起来冷肃的男人如此心细,果然旁边的娇美妇人一脸温柔笑意,情意缠绵地望着男人。这样一看,这妇人的举止神态分明带了几丝风尘之气。正待细看时就觉一道利芒再次扫过来,掌柜只得在心里暗自嘀咕。

    早有店中伶俐的伙计端出图样,娇美妇人不耐烦细看,吩咐人把最时兴的拿出来。掌柜的觑眼望去,就见那皂衣男人只是默然坐在一边饮茶没有言语,忙拿了钥匙去开柜门,自取店中最贵重的物件出来让贵人们品鉴赏玩。

    店堂里人来人往,就无人注意到屋角的雅室里,一个悠闲品茗的身影自打听到这男人的声音后,忽地变得僵直不动。良久过后,她手里那只绘了斗彩云芝纹的茶盏才被缓缓地搁在桌案上。

    118.第一一八章 反间

    银楼里, 衣香鬓影金簪银钗交相辉映, 或妍或素的衣裙随着女人们的走动上下翻飞着。

    华服和珠宝自古便是女人的另外一张脸,有时候会是比男人更让人安心的东西。所以每一个老的少的见了这些独具匠心的首饰,都会不自觉地两眼放光。趁着众人忙碌间, 青布袄裙的仆妇退出人群, 悄声问道:“发现什么不对没有?”

    换了一身装扮的年青丫头苦声道:“你说过要外松内紧, 所以今早我从卯时天不亮起就盯着门口,外面几条主要路口也撒了钉子。除了几个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进进出出,那位大曾氏的影子都没看到, 与那位徐直徐大爷身形相似的男人更是没影儿!”

    青衣仆妇正是庙子镇小宅里的田妈妈, 她也没料到今日竟然会一无所获。心想大概是那人发现哪里出了问题, 所以才不敢现身。于是皱眉道:“大人好不容易脱开身过来, 想以小曾氏作饵诱那大曾氏出来,好亲手抓获内奸徐直以绝军中后患, 你等千万莫要大意!”

    年青丫头抬头望了一眼, 正好看到那穿了一身胭脂红鹅颈纹妆花缎长褙子的妇人娇声笑语, 欲语还羞的脸上眼波似水情意重重。心底不由暗骂一声狐媚子,不知羞的下贱东西。她自是不知道相隔不过十来步远的的地方, 还有人与她在紧盯着同一个目标。

    银楼里那扇六条乌木屏风后, 傅百善死死地扣紧了荔枝欲往外奔的身子。

    今日天气清明,自那人一进来,投过来的第一道身影, 开口说的第一个字开始, 她就知道那是裴青, 是爹爹临走前为她正准备订下的未婚夫婿。

    那人几个月前还在和她在傅家老宅互许鸳盟互换信物,而今却伴在另一个女子身边情意缠绵,真是一种莫大嘲讽。对了,他们还有一对龙凤双生子,叫玲,叫珑,都是古时美玉相击时发出的清越之音。无不是让人欢喜的字眼,从中可以窥见父母对这对孩子的珍爱与期许。

    大堂上令人频频侧目的妇人终于心满意足地选好了首饰,一行人迤逦地往外走。在下楼梯时妇人仿若不经意地趔趄了一下,身旁的男人适时伸手扶住她,妇人娇羞地趁势躲入男人的怀中。在旁人的眼里,这真是郎情妾意的一对,恁地般配无比。

    妇人上马车时偏不要仆妇搀扶,撒娇卖痴非要男人将她扶住。男人似是有些无奈却没有说什么,最后还是将她扶上马车。临走时那男人脚下步子一滞似有所觉,回头望了一眼。所见处却只是一片棕黄的竹帘,并无丝毫的异样。

    竹帘后的傅百善沉静地望着渐远去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荔枝急得双脚直跳,压低声音问道:“姑娘为何拦住我去打那个骚狐狸,拼着我这把力气,定将她打得从此见不得人!没见过这般不要脸面的人,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往男人的怀里扑,那边的一位太太看见了牵着女儿的手就往外躲呢!”

    傅百善苦笑一声终于松开了钳制,脸上却有一丝惘然若失,“然后呢?你把她打死了,那她膝下的孩子呢?长大了会不会来找我为母报仇,那是七符哥的孩子,你说到时他会帮我,还是帮那对孩子?”

    看着荔枝几乎赤红的双眼却哑口无言的样子,傅百善仿佛极累一般垂下浓秀的眉宇,纤长的眼睫毛在她瓷白的面颊上投下一道青色阴影,“就这样吧,此事到此为止,上天让我看到这一幕,兴许是注定也说不准。回去后对家里人谁也不要说,省得让她们担心!”

    荔枝咬牙切齿道:“没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也这么贪花好色,男人都是一个德性,亏得家里陈溪和他老娘把裴……夸得像一朵花。”她自来忠心,早视姑娘如同亲人一般,所以看见这一幕比谁都生气,此时连那人的名字也不愿意再提了。

    傅百善也不愿相信,可是那女子娇矜清脆的笑声时刻萦绕在耳边,那对下楼梯时紧紧依偎的身影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那是被男人放在手心里才能有的肆意,那是被男人宠爱才能绽放的明媚笑颜。

    有些人,不是蒙上眼睛就可以当做没见过。有些事,不是捂紧耳朵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心慌意乱之下,傅百善便没有注意那女子的容貌似曾相识。店家伙计重新上过的茶水有些烫,她一个不小心就伤了舌尖,也许还被燎起了水泡,谁知道呢?很久之后,她回想起这一天,除了那娇脆的笑声,其余只是一团模糊,还有心口那处钝钝的疼痛。

    又过了半个时辰魏琪依旧没来,傅百善几乎要以为今天这一幕是这位手帕交故意让自己看到的。是啊,魏琪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又不好宣诸于口,干脆就让自己眼见为实,既让事实胜于一切雄辩,又免去了自己的一些尴尬和难堪。

    傅百善抬起头,目光逐渐坚定。

    不能倒下,绝不能倒下。家中爹爹音讯全无,娘又大病初愈,两个弟弟远在登州治病,这个家才搬来青州不久,连起码的根基都还没有扎稳,连最起码的人脉都还没有打开,还要人继续守护。

    大堂上的伙计们正在收拾桌上残余的茶水,掌柜站在一边细细写下玲珑二字。随意挑了两只簪子和发钗的傅百善见了赞道,“这字写得可真好,可否送予我!”

    掌柜得意于自家练了近二十年的字竟然真的有人赏识,自不会吝惜一点笔墨,随手将纸卷好递过来。又客客气气地将人送到门口,心里不无遗憾地想到,这位个头高挑颜面素净的姑娘倒是知书达理。第一眼不觉得如何,仔细看几眼之后竟是难得的一位美人,比先前那位有些媚俗的妇人可要耐看多了。

    等人都走干净之后,一个店里的伙计抽空子穿过几条小巷,推开巷子深处的一扇小门,里面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刻转过身来问道:“闹起来吗?”

    伙计摇摇头道:“没有,悄无声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按照你您的吩咐,我将那位姑娘引到视线最好的夹角位置,奉上茶点和图册。过了两刻钟后,您画了图像的那位太太和一位大爷就一起进来了。其间两个人并没有多少交谈,大多是那位太太谈笑说话,那位大爷只是极少的回应了几个字。“

    高大的汉子正是谢素卿,他饶有兴味地问道:“就没有说些别的?”

    伙计想了一下道:“那位太太问了一句两块寄名锁上刻什么字?那位大人就说一个刻玲,一个刻珑,玲珑环佩的玲珑!然后又说只选两支银质的就行了,男孩的上面镂刻鱼曽,女孩的上面镂刻花草,莫要镶嵌珠玉宝石,以后要是让孩子误吞了可就麻烦了,就没说什么了!”

    谢素卿双目异彩连连,沉下声又追问道:“先进银楼的那位姑娘什么反应?”

    银楼伙计显然记性极好,接着道:“一直到那两人走出门,那位姑娘都没说什么,倒是她身边的丫头好似气得不行,想要出去打那位太太,说她是狐狸精变的。再然后,另有人进去奉茶,我不好再站在门口,所以也就听不清她们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伙计又想起一件事道:“这姑娘走时买了几件首饰,然后说掌柜的字写得好,把他写有玲珑两个大字的字帖给要走了!”

    谢素卿听得一阵心花怒放,虽然事情没有按照先前的安排走,但是曾淮秀临场发挥的唱念做打显然更加精彩。自方知节死后这女人就立刻反穿罗衣改换门楣,这才多久的日子连孩儿都生下了,果然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叫人玩味的是傅百善没有当场发飙,也是,毕竟是未嫁的大家闺秀,即便和裴青定下了亲事,可是要让她一个黄花闺女赤膊上阵,与一个娼妓抢男人也忒难看了些。只看她临走时特意找掌柜要了那两幅写了孩子名字的字帖,不用说,这颗钉子已经扎下根了。

    重重赏过报信的伙计之后,谢素卿信步踱到窗前,看着外面一片荒凉的小院子,心里不无阴暗地想到——裴青啊,裴青,你一意孤行非得要和我撕破脸,将我逼退得在这繁华中原再无一寸立身之地,最后还想利用曾淮秀将我诱捕,却决计想不到我会趁机倒打一耙,让你折戟在这小小的反间计里吧?

    等到你心心念念的傅家姑娘和你坦言摊牌之时,你还会如此镇定自若吗?你在众人面前一直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扒下这层伪善的皮毛后,其实你跟我一样,只是苟活在这世间勉强披了一层人皮的畜生罢了!

    此时被他人恶意揣测的裴青将曾淮秀送回院落后,越想越觉得事情有蹊跷。

    平常他过来得少,两个孩子出生之后,他也只是多探看了两回,都是当天去当天往返,从未留过宿。曾淮秀以为自己是有孕在身,对于这件事倒是从未怀疑过。谢素卿的性情狡诈如狐,若非想知晓其确切音信,今日他也绝不会走上这一遭。

    今日在银楼里曾淮秀一反常态,不但行事张扬骄纵,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故意和自己举止亲密,好似故意引人探看一般。裴青心中无鬼自然不惧,但是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是自己疏漏了。仔细回想都无所得,这回没有将善谋划的谢素卿抓住,想来这一贯谨慎的家伙又逃过一次。

    裴青吩咐几个手下依旧尽心盯住此处,现在他已经肯定对方已经发现了什么,那封被焚毁的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骑在马上风驰电掣地往青州大营奔回的时候,他不由在心里暗暗猜想。

    嗯,势必是极为紧要的东西,一定要设法知道才行!

    119.第一一九章 沉沙

    返回宅子的曾淮秀直到坐在熟悉的内室时, 悬着的一颗心才放落下来。

    按照姐姐信里的吩咐,她将自己能够做的事情已经全部都做了。姐姐在信中说,徐姐夫已经使计将裴爷的正房妻子早一步引入银楼雅间。到时候自己只当做全然不知,只需在众人面前有意无意地与裴爷举止亲密一些, 再将生有两个孩儿的事情宣诸于众,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试想, 那正房夫人本是大家闺秀出身, 这种女人要是顾及名声肯定会故做大方地出来,将自己这位外室和孩子领回家中看护。若是妒忌成性,冲将出来对自己大打出手, 那就更中下怀, 自己就躲在裴爷的怀中大哭。到时候,夫郎看见对方如此凶神恶煞,而自己又如此柔弱堪怜后,心中只怕会更加怜惜。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那位正房夫人什么也没有做, 一直隐在暗处没有出来。不过这样也好,可以想知的是,那位夫人心里此时此刻肯定横亘了一根毒刺, 怒火强压之下肯定是又嫉又恨。这样下去日子怎么会过得顺当?肯定会是无休止的猜忌和吵闹,那样下去再好的夫妻也要分崩离析,而现在这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

    妆台上的铜镜里映出一个正当韶华的娇艳女子,曾淮秀想起银楼里那些艳羡的眼神, 想起下楼梯时那人宽阔的胸膛和雄浑的男人气息, 心头不禁一热, 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将这位心坚如铁的夫郎牢牢抓在掌心。

    等裴爷在那边碰了冷门钉之后,自己一定加倍小心服侍。一片似火似水的柔情再加上咿呀学语的两个玉雪孩儿,不愁他不把心思放到这边来。到时候,有无名分又怎么样,自己一样可以把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随风轻轻飘动的秋香色葵纹落地帷幔后,是女子一张志得意满的笑脸。

    无论怎样隐瞒,宋知春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知晓了裴青的悔婚,甚至另外置办了外室还悄悄生下的一对孩儿。强按捺住心口的又气又急,当娘的抓着女儿的手道:“是那家伙不知惜福,当初口口声声地在你爹面前说要对你一心一意。这才过了多久的时间,连私生孩子都有了,是他配不上你,我儿休要对自己妄自菲薄!”

    坐在大迎窗前只穿了一身家常旧袄的傅百善笑道:“我没有生气,七符哥生来孤苦,能够得遇心爱之人,如今膝下还生了两个孩儿,我也替他高兴!“

    宋知春紧紧搂住女儿,为她揩去颊上的泪水。

    原来不知不觉当中,傅百善面上已经挂满了泪珠。人不管言语再说得如何冠冕堂皇,心却是不会骗人的。年轻的女儿家,还没有来得及品尝两情相悦带来的甜蜜,已经让爱慕的荆棘刺得伤痕累累,也让初识情滋味的女郎将自己的一片冰心用厚甲重重裹起,从此沉入深不可测的深海沙底。

    仔细想了一会儿,到底心痛女儿的宋知春忍不住劝道:“他毕竟年轻,又孤身一人在外,兴许中了人家的圈套也说不准。你没有见识过,那些烟花巷出来的女子个个烟视媚行,手段套路都深得很。要不然我出面把那女子打发了,再将那对孩子送得远远的,最后让裴青立下保证日后绝不再犯,这样可好?”

    傅百善坐起身子闷闷地道:“娘休要去做傻事,你还记得顾嬷嬷去的那天吗?她临走时拉着我说了一段话,她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大冬天里将丈夫和与其私通的小寡妇赶出了家门,最后连那孩子都死于非命。”

    宋知春心疼得无以复加,当时她就站在门外,当然清楚顾嬷嬷似遗言一般的交代。

    “打那以后,我心里就时常愧疚。若非是我,他们三个应该是极和美的一家人,我才是多余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早淡忘了这件事。可在船上时夜夜难以入梦,一闭眼就看见那小寡妇坐在床上笑,一闭眼就看见那小婴孩睁着大眼盯着人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