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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以前她或许想得是跟苏筠一较高下,把她手里的东西抢过来。可在边关相处了两年,王爷性情文雅, 又素来待她体贴宽厚, 苏筱早已不知不觉间动了真情。她是真心喜欢王爷的,她想一辈子待在王爷身边, 不让任何女人能够染指。

    眼看着她马上就可以做王妃了,鲁国公府却弄出来个方沅来气她,她一时沉不住气才会成了这样的。原本,这顶多就是让鲁国公和国公夫人不高兴一阵子,却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能传到外面去。

    外祖父那等好面子的人,如今这事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只怕是要恼上她了,也不知道是否会对王爷不利。

    尹明德已经坐了一个时辰了,苏筱捏着帕子纠结了好一阵子,终究还是走上前去,在尹明德跟前屈膝跪下,一语未发先流下两行清泪来。

    这般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姿态,若搁在以前每回尹明德都会露出分外疼惜的模样,可如今他却依旧静静地坐着,手肘放在榻几上执着头,双目微阖,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苏筱柔柔弱弱地哭道:“王爷息怒,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会闹成这样。王爷,此事原不是一件多大的事,纵然妾身遣了方沅回去,外面的那些人怎么就知道了呢,且还传的沸沸扬扬,您不感觉这太奇怪了吗?”

    苏筱这话正是尹明德心中此时一直解不开的疑惑,他还未说话,外面的人传话说鲁国公来了。

    苏筱心上一惊,担心地看着尹明德,娇娇唤了一声:“王爷……”

    尹明德没再看她一眼,站起身来径自走了出去。

    清英走上前去要将地上的苏筱扶起来,苏筱却抬了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眼中的泪水还未干却,又早已换上了睿智的光芒:“清英,你说鲁国公这时候来找王爷是什么意思?”

    清英摇着头:“奴婢不知。”

    苏筱冷笑:“你觉得外面那些流言因何会让外祖父气成那样,连夜来我们王府求见王爷?”

    清英道:“自然是因为方家二姑娘的事,这件事损了方二姑娘的声誉,自然关乎到整个国公府的名声。”

    “是啊,所以外祖父今晚过来是要挽回方沅的声誉的。”说到这里,苏筱的脸色徒然一沉,“不好,快扶我起来!”

    清英忙上前将地上的苏筱搀扶起来,又见她急急忙忙往外走,她紧跟在后面,不解地问:“侧妃您怎么了?”

    苏筱道:“外祖父今日若真是为了挽回方沅的声誉来的,你觉得他会向王爷提出什么要求?再没有让王爷娶了她更能堵住外面那些悠悠众口了。还能让国公府攀上魏王这棵大树,可真是一举两得呢!”

    苏筱说着,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

    她必须要阻止这一切,魏王妃的位子是她的,谁都别想从她手里抢走。

    * * * * * * * * * * *

    王府的书房里传来魏王爽朗的笑声:“国公此举甚合本王心意,方姑娘秀外慧中,实在不可多得。”

    国公府闻此也终于舒心地笑了:“王爷爽快,那咱们明日就去上报圣上,将此婚事给定下来,王爷以为如何?”

    尹明德手指敲击几下案几的几面,略微点头:“如此甚好,有圣上主婚,到时候街坊的百姓们谈及此事又不失为一段美谈。”

    送走了鲁国公,尹明德一扭头却见苏筱在旁边的柏树下站着,鹅黄色的夹袄搭配着浅绿色的裙裳,娇俏的脸上此刻有些煞白,双唇紧抿着,眼眶含泪。

    见尹明德径自要走,苏筱上前一步唤住他:“王爷!”

    尹明德停下步子,却未看她。

    苏筱红着眼眶抬眸看他:“王爷这般草率的决定了自己的王妃人选吗?您难道忘了,前几日夜里您还抱着我对我说……”

    “苏筱!”尹明德厉声喝断她,缓缓转身,眼睛里盛满了怒意,“你觉得如果没有方沅一事,你便有资格做本王的王妃吗?”

    苏筱微微一愣,还未作答,便听他又道:“寻梅死了,本王杀得。不过你知道她临死前对本王说过什么吗?”

    提到寻梅,苏筱的脸色赫然一变,下意识后腿了一步,眼神里渐渐有了慌张。

    尹明德见她终于不再闹腾,总算是满意很多:“你当初的所作所为本王可以不追究,不过,自今往后你最好在王府里给我安守本分,做好你自己的侧妃!”

    他说完再不多做停留,向着远处而去。

    苏筱早已呆呆的说不出话来,望着尹明德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的身子一个踉跄。

    清英赶忙扶住她。

    苏筱气得浑身发抖:“去给我查,查查外面的那些个流言蜚语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查不到就一个一个的问,看看第一个传出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 * * * * * * * * * * *

    翌日,才刚刚大年初二,朝中官员还处于休沐时期,宫里却传来一件消息:圣上为魏王和鲁国公府的嫡孙女方沅赐婚,婚期订在三月份。

    此消息一出,长安城的街坊四邻当中竟比前一日还热闹几分。

    皖云阁里,苏筠手里放了一颗风干的牛肉粒,见绵绵用鼻子闻了闻张嘴要吃,她突然手掌一握躲开了。

    “绵绵想吃吗,逗我开心了给你吃。”苏筠笑嘻嘻对着那雪白的小家伙道。

    穆焕不屑地哼哼鼻子,这丫头拿他当三岁小孩呢?

    他赌气地撇过脸去,默默趴在矮榻上闭了眼睛假寐,肚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苏筠脸上笑意僵了僵,伸手戳了它几下:“你个小东西,脾气越养越刁钻起来。”

    小猫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少许,斜睨了她一眼,霸气十足。

    苏筠无奈,只好妥协,双手将它捧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好了,我错了好不好,来,给你吃。”说罢又捻起一块牛肉粒放在手心。

    穆焕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果真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这武陵侯府的牛肉粒当真不错,比那些个鱼肉好上太多,他真是越吃越喜欢了。

    旁边剪着烛花的白袖和樱桃嘀嘀咕咕说着话,约莫着也是在说那些个流言的事儿。

    蒹葭一直在旁边的纱帐前站着,为免惹方氏怀疑,她在人前依旧装疯卖傻,如今屋里没外人方才卸下了伪装,听着白袖和樱桃的低语她望向苏筠,欲言又止。

    苏筠优雅地抿了口红枣雪梨茶,淡淡道:“你们俩去弄些点心过来,我有些饿了。”

    白袖和樱桃应声出去,蒹葭方才走上前:“姑娘,如今陛下赐了婚,筱侧妃只怕要恼羞成怒了。您说,她会不会想到去查外面那些流言是谁放出去的?”

    苏筠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她查倒还好了,我怕的便是她不查。”

    蒹葭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笑道:“看来姑娘什么都已经处理妥当了。”

    苏筠轻笑:“这等事我自然不会用自己人去做,料苏筱查不到我的头上来。太太房里的如烟昨日不是不小心打碎了太太最珍爱的一个小瓷杯,最后被太太打了几棍子送出府去了吗?”

    闻此蒹葭瞬间了然:“原来是姑娘指使如烟去做的。姑娘聪慧,若筱侧妃查到太太头上,以为太太为了国公府里的柳姨娘不要自己的亲生女儿,那可就热闹了。”

    蒹葭刚一说罢,却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柳姨娘只是鲁国公的妾室,太太又岂会为了个姨娘而舍弃女儿?筱侧妃真的会信吗?”

    苏筠道:“你不信,是因为你不了解。太太是柳姨娘生的,当初她能嫁给父亲柳姨娘也没少为她出谋划策,对于这个姨娘太太还是很感恩的。小时候,苏筱不过说了一句柳姨娘是妾,国公夫人应氏才是她的亲外祖母,太太一气之下给了她一个耳光,罚她在佛堂跪了整整一夜。从此,对于柳姨娘之事,苏筱的心里便存了芥蒂。

    其实在方氏看来,柳姨娘未必有自己的儿子重要,苏筱做王妃才能真正的帮到苏琛。但苏筱却是局内人,对柳姨娘之事也最为敏感,自然便瞧不清楚了。”

    *

    魏王府

    苏筱倚在美人榻上,身上搭了一件火红色的狐裘,见清英进来并遣退了旁人,她略微坐直了身子:“可是查出来了?”

    清英道:“侧妃,是武陵侯府一个叫如烟的丫头传出去的。”

    “如烟?”苏筱微微一怔,低声呢喃着,“那不是母亲院里的丫头吗?”

    “她人呢,你速去武陵侯府传那如烟过来见我。”

    清英犹豫着道:“姑娘,如烟昨日便因为犯了错被太太给打发出府了。奴婢让人去寻,不过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如烟到侯府当差是没有卖身契的,如今人走了也是自由身,她去了何处奴婢无从查起。”

    “你说什么?”苏筱的心上暗暗一沉,“消息是她散步出去的,现在人又被打发出府,甚至一点痕迹都不留,你不感觉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侧妃的意思是……”清英有些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不会的,太太怎么可能这么做呢?侧妃,会不会是您多想了?”

    苏筱冷笑:“她怎么不可能这么做,鲁国公府里头还住着她的姨娘,为了她的那个姨娘,便要舍弃我这个女儿了吗?”苏筱越想越气,一伸手挥落了榻几上的茶盏。

    清英吓得一个哆嗦,低声劝着:“不会的,您是太太亲生的,她怎么可能会帮着方姑娘呢?不如侧妃去找太太问个明白?”

    “还有什么好问的,这件事我若问她你觉得她会承认吗?如烟的事就是最好的证据,又有什么可问的?何况,她从来不曾在乎过我……”

    ☆、绵绵看书

    *

    大年初二, 依着礼节原本苏筱是要回来拜年的, 方氏一大早便火急火燎的张罗开了。谁知,眼瞅着已经晌午了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方氏那股欢喜劲儿一点点凉了下来, 午膳也没用多少, 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到了下午,方氏实在是坐不住了,便主动前往魏王府想看看是否出了什么情况。陛下刚给魏王和方沅赐了婚,她女儿一时心里难受也是有的。

    谁知, 她在王府里等了一个时辰,却连苏筱的面儿都没见着。

    后来苏筱好容易出来见她,母女二人又大吵了一架, 直到重新回到武陵侯府,方氏还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心里莫名憋闷,后来竟是昏厥了过去。

    再一醒来, 方氏便派人去皖云阁把小女儿给叫了过来。

    苏筠一进门便见方氏在美人榻上倚着, 额头上缠着抹额,脸色略显憔悴。她走上前去, 亲自斟了茶水给她:“母亲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就病了?”

    方氏接过女儿的茶水,喝不下又放回了原处,示意女儿坐下来。想到今儿个去魏王府的事儿,她这心里便气得厉害:“你姐姐也不知听了谁的谗言, 说什么外面那些流言蜚语都是我放出去的,还说的跟真的一样,无论我怎么解释她都不信,一心觉得我这心里只有姨娘没她这个女儿,还要跟我断绝母女关系,真真是气死我了!”说罢,她端起方才女儿倒得茶水一口喝了个干净。

    苏筠顺手接过来放在一边:“母亲莫要气坏了身子,兴许二姐姐就是一时冲动,她哪儿会真的跟您反目?说到底她也是您生的不是?”

    方氏坐直了身子道:“原本苏筠死了,你二姐姐做王妃,对我们侯府和你二哥都是有益处的,如今倒好,便宜全让方沅占了不说,你二姐姐还为此要与我断绝关系,你说我能不生气?若没了你二姐姐和魏王做靠山,你二哥是次子,想袭你父亲的爵位越发难如登天了。那筱姐儿也真是的,素日里是个有主意的,遇上你姨娘的事就跟我闹,实在是拎不清楚。”

    说起这个,方氏又忍不住一阵抱怨:“那个苏玠也是的,自己没本事也便罢了,还偏站着嫡长子的位置,这让你二哥不上不下的多尴尬?我看见他就觉得碍眼!”

    苏筠捏着帕子的手下意识收紧,眼底泛起一丝凉意。默了片刻方道:“母亲这话可就失言了,如今祖母回来了,你还想对大哥动手不成?”

    方氏白上女儿一眼:“我若真有那能耐也不会在此跟你说这些了,你这丫头说是我生的我养的,现在心里眼里就只有你祖母,有你看着我也没那本事不是?”

    “母亲这话何意,倒好像我这做女儿的偏驳了祖母,事事与你作对一般。在慈云庵里我日日跟随祖母念经听佛,也悟出了许多道理,人在这世上还是要与人为善,切莫贪心的好。若种下了什么恶因,有朝一日结下恶果那也是罪有应得的。不是有句话叫善恶到头终有报吗?”

    “去去去,好的话不会说话,倒是学会讲起佛语来了。找你来本还想你宽慰母亲两句,看来我是找错人了。”

    见方氏生了气,苏筠道:“若母亲忧心二姐姐与你反目之事会误了二哥的前程,女儿倒是有个法子。”

    “你能有什么法子?上回方沅的事还不是你出的主意?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呀终究是个孩子,信你可是不行,上回的事权当你娘我吃了个教训。你姐姐的事儿,我自己想办法解决,你且回去吧。”

    苏筠径自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却又顿住,扭过头来道::“太太也知道,祖母对你的许多行为颇为不满,如今二姐姐又与你是这般情景,父亲知道了只怕也会动怒。太太平日里还是对大哥大嫂夫妻二人好一些的好,至少还能让祖母少厌烦你几分。这便是我方才想说的法子,不知母亲觉得女儿这话可对?”

    苏筠话说完后,方氏闭着眼睛没搭话。

    苏筠侧目看到窗前放着的一盆桃花,略微诧异了一瞬:“如今还是冬天呢,天天这屋里倒是能养出桃花儿来,倒也新鲜。”

    方氏缓缓睁开眼,知道女儿还小,犯不着跟她置气,便道:“这是海外运过来的种子,据说是好养活的。今年不比往年寒冷,这屋子里也暖和,平日里再拿铜镜反射进来的太阳晒一晒,给她充分的光照,居然奇迹般的活了。原本共有二十株呢,其他的都死了,就这一盆开了花。我原想等过些时候花开得再好些送去瑞安堂给你祖母开心的。”

    “二十株只活下来这一株,倒也是不容易,难为母亲想着祖母了。”

    “阿简若是喜欢,我听说芳华街的花坊正在培养这种花,若是有存活下来的,我让人送你院里两盆。”

    苏筠闻此一笑:“那就多谢母亲了,桃花春日里或许不稀奇,这时节瞧见的确不易,也算是珍品了。大嫂素来喜欢桃花,到时候送她那里一盆她想必也会喜欢。”

    方氏的脸登时拉了下来,却也没阻拦:“她若真能因为一盆花替你娘我在你祖母跟前美言几句,我倒还念她是个好的。”

    苏筠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她的亲生女儿害死了秦莹的孩子,她这个做娘的反倒觉得自己闺女做的好。即便这样,她还想让秦莹念着她什么恩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