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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这便是默认了。

    当下有人大惊失色,一时间,什么乱七八糟的揣测都出来了。一个个的浮想联翩,竟还有人觉着,这是皇帝偏宠楚王,将要废太子的征兆。

    话没这么说,意思就是这个意思,猜测出口自知失言,那人就跟个鹌鹑似的低头不说话。

    也没人把这话当真。

    实在是楚王骄纵肆意的形象已然深入人心,纵使这段时日来早已收敛了不少,甚至都闭门苦读,博得国子监祭酒并数位大人称赞,东宫里也没人当个真的。

    太子襁褓之中便得封储君,兢兢业业二十载,博得朝堂交口称赞,论什么不比楚王强多了?

    又有宾客道:“莫不是陛下……欲要敲打殿下?“

    太子道:“何以见得。“

    长史道:“殿下近日欲替昔年平北将军岳行简一事翻案……恕臣直言,此举太过冒险了些,虽可得到军中平北将军一系旧人支持,可惹怒了陛下,未免得不偿失。“

    翻案一事,众人皆知。

    前些时日朝堂上闹得是沸沸扬扬,也不过是这段时间皇帝罢了早朝,龙体欠安,才稍微消停了些许。

    军中旧人,昔年老臣,皇帝亲信……彼此攻诘责难,几乎闹成了一锅粥。

    又有宾客续道:“……殿下何苦如此,不若日后大赦天下,亦可洗刷岳将军污名。“

    太子作为暗中推动此事之人,东宫之内部分幕属,并不是不心存疑虑的。

    然而亦有部分属僚,却是知道个中真相,此时也并未开口,静待太子回复。

    太子悠悠然叹气道:“那如何相同?若等到日后再来行这事,终究是换了人物,隔了一层,平白落人口实……日后百姓谈论起来,却指不定说,是为了抵御外寇,整顿军心,才不得不将昔日早已定论的一事翻案。“

    “岳氏一心为国,满门忠烈,却被小人诬陷,落得如此结局。时人不知昔年旧事已久,只把那强加的罪行都当了真,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这样又如何算是洗刷了当年的污名?“

    众人沉吟细思,默然不语,显是知晓其中的关窍。

    太子环顾四周,声音清朗,不疾不徐:“时之彦士,国之良将。以忠心赤胆报国,又怎可辜负岳氏满腔热血……不瞒诸位,昔日岳氏遗孤,便是被送入东宫之中,先生时常教孤仁义礼信,忠孝廉耻,孤分毫都不敢忘。“

    “如今边塞狼烟起,正是用兵之时。眼下正乃平反洗冤最佳时机,又如何能够错过?“

    一番话缓缓说罢,堂内一时沉寂,众人面色或悲或喜,林林总总,各自不一。有昔年经过了那冤屈一事的,已然要老泪纵横,但也有老成稳重者,依旧沉吟细思,心存疑虑。

    终于是有人叹道:“殿下此心昭昭,日月可鉴,岳将军若是泉下有知,必当感激涕零。“

    “但终究……此举太过于冒险了些。“

    太子淡淡道:“大不过被父皇责罚一顿,舍了这储君之位不当。“

    此话一出,四下震惊,众人连忙叠声劝阻,请他慎言。

    “如今楚王恩眷深重……殿下可还请三思。“

    “若殿下与陛下离心,便不是好事了。“

    凝视着手掌中清秀的朱批,太子垂着头,隐去了眸中的晦涩,道:“眼下那岳氏遗孤便楚王府上……便是换了他,想必也是要竭尽全力翻案的。“

    立时便有人问岳氏遗孤是谁。

    唇角挑起凉薄笑意,转瞬即逝,快得只像清晨叶尖的露珠,太子缓缓道:“赵从一。“

    先时尚且有人未曾反应过来,等终于想起来这名字属于何人,一时惊愕。

    这难不成便是楚王极度宠爱的那个侍卫?

    忠烈之后,委身于人……竟至于此!

    从堂内诸位宾客面上不动声色扫过,惊讶错愕神情一如预想,太子轻轻一笑。

    他是风清月朗,河白霜天,从内到为,都透着悠悠然的遗憾与叹惋。

    只说是为了避人耳目,不得不将赵从一指到楚王府上,却没想到是将他推入火坑,成了如今这个样子。立时便有人劝到,殿下不必自责,原是一番好意,谁也料不到,竟至于此。

    太子徐徐道:“但此事终究因孤而起……若不能将他解救出来,孤恐怕寝食难安。“

    宾客叹息道:“殿下当真心慈。“

    便是敲定了一番,如何要将赵从一从楚王府那火坑里解救出来,不能再让他被楚王折辱下去。

    无论是送入学府,还是送入军中,都比在楚王那个小魔星的手上要好。

    他是岳氏遗孤,合该上战场杀敌,但归根究底,终是先要洗刷昔日冤屈。

    众人皆望向太子,便见得他目光怅然,终究叹气:“当初的事,终究是父皇错了,被小人蒙蔽,以至残害大将,忠魂难安。“

    此话直言皇帝之错,堪称大逆不道,一时堂内人人噤若寒蝉。

    唯有太子,眉目清朗,一身浩然,却似是浑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亦或是,内心原本便认为是如此。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太子悠悠然叹气,却是起身,朝着四周一拜。

    堂内只听得他语音,日月可鉴的诚挚。

    “孤欲使昔日忠魂安息,还请诸位襄助。“

    .

    楚歌久居宫中,日日给皇帝读奏折,也知晓了此事。

    他初时还是高兴的,读到有好些个大臣上奏折请求彻查昔年岳行简一案,以为平凡之日可待,但皇帝的反应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原本就在病中,几乎可以说是勃然大怒起来,一时气得将满案牍的奏折都扔了一地,骇的楚歌战战兢兢,跟个鹌鹑一样,不敢说话。

    那奏折一连好几本讲的都是这事儿,楚歌缩着脑袋捡起来,读也不敢读,只得悄悄放在一边。

    皇帝余怒未消,胸口剧烈起伏,盯着那散落的、堆积的奏折,眼中血丝密布,忽然间,剧烈咳嗽起来。

    那当真是要将心肺都咳出来的架势,唬的楚歌连忙上前,拍背给皇帝顺气。眼睁睁的看着皇帝面色变差,生怕他一口气提不上来,连忙出去让太监喊来御医。

    都是再熟悉不过的,药喝下去了,皇帝终于平稳了些许,楚歌扶着他到床上躺下,坐在明黄的垫子上发呆。

    这究竟是个怎么回事儿啊?

    皇帝怎么会气成这样,难道因为觉着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了么?

    楚歌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也没有人跟他商议,统子喊也喊不答应,只能一个人坐在榻下的垫子上发呆。

    过了许久,似乎有个虚弱的声音在唤他,楚歌回头见着是皇帝醒了,连忙上前,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

    皇帝缓缓抿着,问他:“我儿怎么看?”

    楚歌脸跟苦瓜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当然是希望能够给赵从一家里平反的,但这个时候说出来……和找死没什么区别的吧?

    楚歌嗫嚅道:“不知道。”

    他以为皇帝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定要逼出来一个答案来,心脏都悬着的,没想到皇帝却是重重的哼了一声,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楚歌俯下身,埋首在明黄的锦被间,皇帝靠在软枕上,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

    皇帝目光既是沉痛,又是叹息,望着自己这个脾性娇软的小儿子,看着他乖乖的伏在自己掌下,恍惚间却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样子。

    当年有刺客混入,想要行刺,最终却是太子遭受了那一劫。

    病中垂危,眼看着就要没了命,却被一个古怪的法子燃起了希望。将长子身上的毒过渡到幼子身上,不是不遗憾和内疚的,皇帝内心几乎被愧疚占满,加倍的宠爱,但幼子却性格大变,成了那副样子,再也回不了头。

    后来又是到了什么时候,又生出来不该有的心思?

    皇帝目光晦暗,却想起来病中消瘦而苍白的脸庞。这孩子自从得知他生病,便日日守着,脚不沾地,连王府都没有回。

    曾经有一度,皇帝以为幼子的灵慧聪颖早就随着那一场巨变而消失,却在着一段时日来,知晓那一切都只是被压制,他的幼子,骄纵外表下柔软的脾性,依旧和当年没什么改变。

    如此的柔软,便是在太子做下大逆不道的事情后,依旧顾念着这个哥哥……日后等到太子继位,又怎么在兄长的手里讨生活?

    皇帝转眼便下了决断,剧烈的咳嗽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脑袋。

    楚歌察觉到他的意思,乖顺的抬起头来。

    皇帝的目光温和且慈爱,在那之下,却有一丝并不曾掩饰的杀伐之气:“我儿,前日里你说想要上战场,可是当真?”

    楚歌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皇帝道:“西极苦寒,北夷荒漠,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若去南疆。”

    楚歌断没想到皇帝会这时候提起来,一时都惊住了,都没怎么想,就摇了摇头。

    皇帝的语气并不容拒绝:“听话。”

    这一看就是要出什么事儿了吧,不然为什么要突然把他支开。

    楚歌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压根不管皇帝怎么说,总之就抱着不走不松口。

    皇帝看着他明摆着耍赖的脸,心里有些苦笑,又有一股暖流缓缓划过。这具身体没人比他自己更明白,当真是撑不了多久了,若不在此之前将幼子支出帝京,替他寻一山高水远,物阜民丰的好去处,又如何能安心?

    .

    接下来数日几乎都成了拉锯战,皇帝要将楚歌支走,楚歌却不愿意。

    折子雪片一样的飞来,皆是请求皇帝彻查昔年平北将军一案的,初时尚且勃然大怒,到后来,皇帝的目光早就变得冷了。

    一个个名字划过去,连接成线,交织成网,无不指向了在最后的那个人。

    ——太子。

    他的长子,和他相似极了的长子,当真是恨不得,立时将他给气死。

    真是好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在想要不要换个继承人,奈何楚歌扶不起来,并且太子先下手为强……

    太子一肚子坏水,借助外力把楚歌and赵从一分开

    要被热的融化成冰箱贴了

    2017.7.24

    第76章 act2·破国

    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