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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节

      刘凝看着她清淩淩的眸子泛着红,柳叶弯眉轻轻蹙起,知道她心里必是十分难受,看在心里自是十分怜惜。

    其实是多日不见了,他这些日子茶饭不思,朝思墓想,真仿佛入了魔道一般。有时候做梦,梦里都是她,梦到她已经成了自己皇后,可是睁开眼,懵懂半响,才知道是一场梦。

    再一摸,下面已经是泛着黏糊糊的湿凉。

    每每这时,他也是苦笑,原本以为自己清心寡欲不喜女色,不曾想有朝一日竟然如此煎熬。

    熬了这么多时候,好不容易能见一面,不曾想,却是在这般情形下。

    “佩珩,你不必忧虑,御医好生为萧国公调理,假以时日,总会好起来的。”

    刘凝是不忍心看佩珩难受,才这么说,只是佩珩听在心里,却是更加不是滋味了。

    “这事儿实在是怪我,凡事自作主张,并不曾和父母言及,才让他们心里猜疑,却又忌惮我脸皮薄,不好问我。如果这一次父亲因此病情加重,我——我为人子女的,岂能心安?”

    听着这话,刘凝心中微微一沉,他忽然感到,今日之事,怕是弄巧成拙了。

    “皇上,今日佩珩不妨厚颜将心中所想坦诚相告,佩珩知皇上对我心思,佩珩自那日别后,也是每每牵挂。只是这门婚事,怕是父亲心中不喜,如今父亲病重,我若是依旧执意妄为,不遵从父命,岂不是妄为人女?”

    “那你的意思是?”刘凝拧眉,望着她缓慢地道。

    “皇上请回吧,父母为大,况且父亲又在病重,佩珩实在是没有其他心思,凡事自是听从父母之命。”

    “若是你的父亲一直不肯点头应承这门亲事呢?”刘凝微微咬牙。

    “等父亲病好了,我自会慢慢求得他愿意,他若一直不愿意,我,我——”

    “你便如何?”

    “我也别无他法。”佩珩微微攥起袖下的拳,低声这么道:“皇上年纪已经不小了,若是皇太后催着,也该是时候立后纳妃了。”

    她这话一出,刘凝默默地盯着她,半响不曾言语。

    在这一刻,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在她心里,的确是有自己,可是那父母兄弟,自然在自己之先。

    “还记得那日在琉璃殿外,你问过我的话吗?”刘凝再次开口,声音却是有些湿润的异样。

    “记得。”

    当时她问,殿下可有引为终身之憾,却又人力不能为之事。

    刘凝苦笑一声,笑得轻淡无奈。

    “人活在世,我刘凝实在是有太多无奈之事,然而事到如今,我平生之最憾,怕是生在帝王家,又身不由己踏上了这帝王的宝座。”

    “世人只以为我龙根龙脉,备受尊崇,只以为我九五之尊,富拥天下。可是他们却不知,我明明拥有了那么大,却未必真是我自己想要的。”

    他想要的,其实只有那么极少的一点。

    他并不贪心,却是怎么也得不到。

    第124章

    因萧战庭这次毒发,几位御医都诊脉过后,因这御医们专精领域不同,商讨一番却是各有想法。有的认为这毒怕是越发不好治了,国公爷经这一次,身子倒是比之前虚弱了许多,也有的说体内毒性反而比以前减弱了,吐血吐的是毒血。

    那边精于解毒的王御医,沉吟半响,却是对萧杏花等人道:“这一次国公爷气血上涌吐了血,其实也有好,也有不好。”

    “这又怎么讲?”萧杏花如今不想听这些绕弯的话,听得头都晕,她只想知道,到底怎么治,以及萧战庭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因国公爷原本就中了毒,又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来解,时候一长,体内难免毒性积压,对国公爷身子必是负荷极大。国公爷这一吐,其实是把体内淤积的毒血吐出来一些,这是好;不好呢,则是国公爷如此身子虚弱,那以毒攻毒的法子,一时半刻是用不得了。”

    “那如今该怎么办,总不能干熬着吧?”萧杏花一听有些急了。

    王御医颇是为难:“这毒性淤积体内,本就要慢慢消散,并不是一日之功,如今之计,只能等着国公爷身子慢慢养好了,再行除毒。”

    他这话说得好听,可是萧杏花自然是知道,慢慢养着,这养好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迟迟养不好,体内的毒也不能解,到时候岂不是凭空把身子拖坏了。

    如今御医们其实也难办,都知道萧战庭这是身份不一般,上面又有皇上盯着,真是不敢丝毫冒一点点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萧杏花听这话,呆了半响,叹了口气,告别了王御医,回到房中看萧战庭。此时他唇角的血丝已经擦拭干净了,紧紧锁着浓眉躺在榻上。

    她走过去,低头凝了半响,忍不住坐在榻边,先帮他掖了掖被子,又抬起手来,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

    俯首在那里,端详着榻上这男人。

    他的眉不同于刘凝那种帝王之家的俊雅轻淡,也不同于霍六那种挺直剑眉,他的眉毛是浓墨重彩的,仿佛画师饱蘸墨水随意涂下的第一笔,厚重醒目。

    如今这人在睡梦中依然将这浓眉皱起,心中必是十分不快的。

    她知道他烦恼什么,想必是为了佩珩吧。

    萧杏花低下头,轻轻地将自己的脸在他脸颊上磨蹭,感受着自己的轻软滑过他的坚硬。

    “其实看你这样,我又想着,儿女自有儿女福,不如我们就随他们去吧。我们顾好自己就行了……”

    一时她喉咙有些哽咽:“以后儿女大了,各自娶妻生子,陪在我身边的就你而已。我还想着以后你会和我一起会大转子村,咱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你是怎么也不能丢下我的,知道吗?”

    这么说着间,萧战庭的身子动了动,缓慢地睁开了眼。

    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皇上来咱们家了?”他醒来后第一句是这个,只是口中干哑,说出来话来仿佛嗓子被撕裂了一般。

    萧杏花忙命底下丫鬟去取药汁过来,口中却是应道:“是,来了,佩珩过来看你的时候,见了皇上,两个人说了一句话,皇上便走了。”

    萧战庭沉默以对。

    萧杏花只好继续道:“佩珩后来进屋看你,我瞧着她是心里很不好受的,总觉得是因为她,才连累的你毒发了……”

    略一停顿,她又道:“她自己说,已经和皇上提过了。我没细问她,只是听千云的意思,皇上出去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萧战庭闭上眼:“这样也好。”

    萧杏花轻叹一声:“想起佩珩这事儿,我心里也是一团乱麻,并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你我当父母的,难免关心则乱,也难免高看自己女儿,把自家孩子当宝。”

    说起来,这也是为人父母的通病。

    这个时候丫鬟送过来药汁,萧杏花先取了个靠垫放在萧战庭背后,又拿了汉阳白巾铺在他胸口前,然后才取了羹勺喂他喝药。

    “我之前看你脸色,只以为你日渐好转了,不曾想,今日忽然出了这么一茬。”她一边喂下一口药汁,一边道:“也是怪你自己,分明每日还是受这毒的煎熬,也不告诉我,倒是在我面前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提起这个,她也是有些不满的,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我如今细想,也是自己粗心,不曾察觉。只是夫妻之间,你何必瞒着我这些!”

    萧战庭睁开眼,看她眼里泛着心疼,偏又微微噘着嘴,气鼓鼓的样子,一时也是眼中泛柔:“本来这个就不是什么急症,要慢慢耗着的,我若告诉你,你每日掉眼泪瞎操心,难道我看了就好受?”

    说着,他勉力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我在沙场上不知道遭遇多少事,还不是好好地活下来,如今中的虽然是剧毒,可是既能熬下来一个月,自然就能熬下来一年两年……这个事急也没用的。”

    他说得倒好听!

    萧杏花没好气睨了他一眼:“你啊,就是哄我罢了!反正我不管,我这辈子已经当了十几年寡妇了,再也不要当了。若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赶在你前头先了结了自己!”

    她这话说得带着一点孩子气,却是让萧战庭笑了笑,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鼻子。

    “好好的说什么傻话,人说千年王八万年鳖,我瞧着你怎么也能长命百岁的,我沾你光,必然也能的。”

    萧杏花先是微愣了下,后来明白过来,抬起手来恨得用指甲掐他手心。

    “这里正难受着,你竟没个正经的!”

    萧战庭身上这毒,一时半刻也没什么好办法,御医们不敢下药,只能勉强用些强身健体的温补之药先养身子。

    佩珩这些日子,也是心里歉疚,每日都要过来伺候,端茶递水自是不必提,便是熬药这些事,她也是亲力亲为,不愿意假手他人。

    萧杏花开始时候还舍不得,后来见她固执,明白她是想尽一番女儿孝心,也就随她去了。

    这一日,眼瞅着已近中元节,天气凉爽起来,屋外种着的桂花也开了。晚间明月高悬,夜色清雅,秋风送爽,桂花香气扑鼻而来。

    又因佩珩亲手做了几样糕点,于是萧杏花便命人抬了小桌,摆在外面院中,又让底下小厮抬起矮塌放在院中凉棚下,也好让他出来透透气。

    萧杏花随手将个玫瑰酥掰开来,只取了一小块放到萧战庭口中:“这段日子你喝了不少苦药汁,如今好歹尝尝这个,你闺女亲手给你做的,甜得很。”

    “我又不是你,哪里怕喝药苦。”

    萧战庭说着这个,还是就着她的手吃下去了。

    “确实好吃,是佩珩自己做的?”

    “是。她原本就跟着千云学过一些,只是来了燕京城后便不怎么做了,如今你病了,她恨不得代你受苦才好,偏生又不能,便给你熬药,再做些小吃食孝敬你。”

    说起这个,萧杏花也是服了自己这女儿:“她因日日熬药,时常向御医讨教药性,自己晚上也看了不少医书,如今对你吃的那些药,到底是什么药性,该如何熬,又是什么效用,真是如数家珍。”

    “也是难为她了,其实这次我毒发,和她并没什么大干系。”萧战庭听着这话,自然是欣慰,只是又有些心疼女儿罢了。

    “说起来,咱们也真是有福气,儿女都孝顺!不光是佩珩为你操心,我听说梦巧儿和千尧千云他们几个,正商量着寻访个什么专能解毒的神医,说是人家毒到病除的。我想着,别管能不能寻到,总归是他们一番孝心。”

    “什么解毒神医?可别上了什么当。”萧战庭倒是没当回事,若真有些本事的,多被招揽到宫内做了御医。虽说民间也颇有些能人异士,可那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未必轻易能寻到,能轻易见到的,大多都是骗子罢了。

    “咱也没什么好骗的,顶多是被骗些银子罢了,这也没什么要紧,或许就真找到个有本事的。再说了,我瞧着他们几个,跟着你在西北边疆走了一遭,一个个比起以前沉稳了许多,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

    萧战庭听她这么说,也是笑了:“是,千尧憨厚,但是遇事能沉得住气,这是大将之才;千云性子细致,领兵打仗稳妥,让人放心,至于梦巧儿这孩子,有些鲁莽,大大咧咧的,但是冲劲足,手上功夫也了得,正是先锋之才。”

    这次西北征战,他也并没有特意想着让孩子们立什么战功,凡事都是把他们和其他寻常将领一视同仁。只是孩子们憋着一口气,怕被人小看了,在沙场上也是拼了命的,待到立下战功,底下人也都是心服口服。

    他看了,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暗自欣慰,儿女有出息,做爹的总是高兴,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是更好的了。

    “罢了,罢了,你这话头一起来,便是说行军布阵的,如今早不打仗了,还是莫要提了。只盼着他们寻来个——”

    萧杏花这边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急匆匆地奔来。

    她停下话,转首看过去,却是额头冒汗的梦巧儿,背着她的那把大刀,风风火火地进来。

    “爹,娘,这下子可算是有救了!”她上来就这么道。

    萧杏花无奈摇头:“这从哪儿冲过来的,看你满头大汗的,先坐下歇歇,吃块糕点。”

    梦巧儿却是根本不及听的,上前道:“娘,我不是和千尧千云他们两个,去寻一位隐士高人吗?听说那位高人医术了得,药到病除,天底下没有他治不了的病,也没有他解不了的毒!只是这人云游四方,轻易寻不到罢了。我和千尧千云他们几个,四处打探消息,如今总算是让我们知道了确切,原来这位高人,最近这些日子就在云夏山住着,咱们带爹赶紧过去,请他帮爹解毒吧!”

    她语速极快,这么噼里啪啦地说来,只听得萧杏花有些懵:“你们从哪来听说的这位高人,这位高人又真能解毒吗?”

    要知道萧战庭身体虚弱,而那什么云夏山,如果她记得没错,分明应该是在三百里之外。不知道对方底细,总不能贸然跋涉个三百里跑过去,万一到了那里发现根本是个骗子,那才是白折腾!

    “娘,这是我和千尧千云都仔细打听过的,再是错不得的。我们听说,这位高人姓夏,人称夏神医,平日带着妻子云游四方,救死扶伤,从不收一文钱诊金。据说他医术极为了得,甚至还曾救活过一位已经钉死在棺木中的死人。”

    “从不收一文钱诊金?”萧杏花听着倒不像是个骗子:“那他到处给人看病,只为了自己好心?”

    “也不是说白白给看,我听说,这位神医还会算命,他救过的病人,须得供上自己八字,若他看中了那八字,就要取对方头上一根发。”

    “罢了,又是神医又是算命,总觉得像江湖术士的把戏,不是什么正经来路。”萧战庭淡声道:“难为你们几个这么操心,不过还是要仔细,免得上了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