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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几个孩子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豹子挠着头,问虎子道:“哥,他说不会是什么意思啊?是说不会欺负玉秀姐姐,还是说不会听我们的啊?”

    他哥没回答,反倒是三儿敲了敲他的头,说:“笨!当然是不会欺负玉秀姑姑了!我们这么多人,他肯定怕了我们!”

    小豹子捂着头,委屈道:“不许说我笨,我娘说了,按辈分你要喊我叔叔的!”

    “我才不要!”三儿做了个鬼脸,“你比我还矮!”

    “哥哥……”小豹子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哥。

    虎子没说话,默默卷起袖子。三儿看看势头不对,一溜烟跑了。虎子在后头穷追不舍。

    带头的两个跑了,剩下几个孩子互相看看,没一会儿就各找各娘去了。

    林潜进门时,玉秀正用小磨盘磨黑芝麻。芝麻炒得焦香,磨成粉,再调入糖粉,包进汤圆里,一口咬下去,软糯糯的白皮中流出香喷喷甜滋滋的馅儿,那滋味别提多美了。

    他上门,李家人自然欢迎得很。

    夏知荷看着地上扭来扭去的狍子,心中高兴的劲头就不用说了,只是她有点担心,赵氏和林森虽然都不是小气的人,可林家其他人怎么样还不知道,林潜这样三天两头送东西来,怕他们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不高兴,到时候玉秀过门了,暗地里给她使绊子。而且林潜把打来的猎物送到家里来,他自己的营生不知有没有受影响,这孩子心眼实,可别自己舍不得吃用,都送给她家了。

    于是她道:“阿潜来了就来了,下次可别再带东西过来了,多了也吃不完,你看看咱们家,上次送来的野猪还剩不少呢。”

    林潜看看院子里挂着的一排酱油肉,默默点头。下次来不带肉就是了。

    夏知荷请他去屋里坐,他看着仍在一旁磨芝麻的玉秀,摇摇头,朝玉秀走去,低声说了句我来。

    玉秀本要拒绝,被他使了个巧劲,不得不把磨盘让出来。她看她娘在一旁偷笑,只得红着脸低头,拿了把小刷子,把磨出来的芝麻粉收到陶罐子里。

    两人离得近,林潜便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清香,不由看了她一眼。一看之下,才发觉她今日似乎和平常有些不同。猛一看都差不多,可总觉得她今日唇特别红,脸上更有血气,头上的小珍珠银簪也显得别致可爱。他不自觉看了一眼又一眼。

    他看人时是光明正大地看,丝毫不知遮掩,直看得玉秀更加不敢抬头,看得夏知荷在一旁暗笑至肚子疼。

    好在芝麻没多少,他动作又快,很快就磨完了,玉秀赶紧端着陶罐子躲进厨房里,脸上烫得要烧起来。

    林潜看着她走进厨房,才把视线收回来,等看到厨房外堆着的木头,又挽了挽袖子,要过去劈柴。

    夏知荷忙拦住了,道:“哪有让你特地上门来劈柴的道理,放着吧,一会儿玉秀他爹回来,自然会来劈的。”

    然而林潜真心要去做,她又怎么拦得住,最后没办法,只得由他去了。林潜动作又快又准,一截木头竖着放,一斧子下去就劈成两半,他捡起来随意往旁边一丢,便整整齐齐地码成堆。

    夏知荷在一旁看着,越看心中越满意。这样一个女婿,又能干又勤快,又大方又会疼人,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

    琴婶子恰在此时上门,她看着林潜那高大的身形,也是一惊,等回过神来,忙对夏知荷道:“妹子,这就是你家那女婿吧。呦,长得可真结实。”

    “是呢,”夏知荷无奈道:“这孩子,非要帮我劈柴,我说等当家的回来让他干就是了,哪有那让他干活的道理。”

    琴婶子便道:“他既然有这份心,你就安心受着就是,一般人可盼不来呢。”

    琴婶子走近几步,看见地上的狍子,又是一惊,“呦,这又是什么?还活着呢!”

    “是狍子,阿潜刚从山里抓来的,他怕家里吃不完这许多肉,就活捉了,打算养几天再宰。”

    “哎呀,不得了不得了。”琴婶子念叨着,稀奇地绕着那狍子转了两圈,末了直起身道:“我说知荷妹子,你家这女婿,真的是没话说了。前几天才送了只野猪,怕有五六两吧,今天这只更是只多不少,你看看你,就在家里坐着,就比得上我们地里辛苦两年了。这女婿没话说,寻常人家的儿子也未必能有他这份心呐!”

    夏知荷拉了她往屋里去,道:“和嫂子说句实话吧,当初把玉秀许给他,我也不是图他什么,只要他对玉秀好就行。只是这孩子心实,每次来了都不空手。我知道如今外面怎么说我,定是说我会算计,给玉秀找了个这么好的下家呢。”

    “嗨,你理他们做什么,那些人就是眼红。咱们自家的日子自己过,总不能因为别人几句话就不过了吧。他们要眼红就眼红他们去,别人越是嫉妒,才越能说明你家的日子好。”

    夏知荷笑了笑,道:“嫂子今日来,可是有事?”

    琴婶子道:“确实是有事情要来问你家大柱,怎么他今日不在家?”

    “他去县里了,有户人家请他做嫁妆,他做了一半,先给人送去。嫂子有什么事情,不知方不方便和我说?”

    琴婶子道:“跟你说也一样,你也知道,我自今年入冬,就开始给我家老大张罗婚事了,倒也看了几家,不过我想着,不管相中了谁,家里这房子都得先做起来,不然日后小两口连个新房都没有。我看你家这房子,石料砖瓦都很实在,就想找大柱打听打听,当初是从哪家买的?”

    夏知荷笑道:“这事嫂子问我,倒是问对了。当初家里盖房子,一应用料都是我一个好姐妹帮忙张罗的,她家自己就开着绣庄,丈夫又长年在外跑,认识的人多着呢。嫂子若有意,改日和我一同去镇上,我给你牵牵线。”

    琴婶子听了,忙高兴道:“那好那好,要麻烦妹子陪我跑一趟了。”

    夏知荷道:“嫂子和我客气什么。家里商量好要盖几间屋子了吗?”

    说起这个,琴婶子又开始叹气,“我原想着,至少要像你家这样盖个五间,三个孩子一人一间,我们老两口一间,还有一间前一半做堂屋,后一半做厨房。只是手头的银子凑了又凑,也只够勉强盖个四间的。”

    夏知荷垂眸想了想,道:“要不我这里先借嫂子一些?”

    琴婶子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看你家今年刚买了地,玉秀明年要出门了,得给她办嫁妆吧,你手头也不宽裕,可别为了我把玉秀给委屈了。我也想清楚了,四间就先盖四间,反正老二不常回来,让月梅住他的屋子就好,过了年月梅就出门了,四间屋子也够用,以后手头有钱了,再来加盖就是。”

    夏知荷听了,便不再说什么。琴婶子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回家了。

    没过多久,李大柱也赶在汤圆出锅前进了家门。

    汤圆有芝麻馅儿和花生馅儿的,白胖胖圆滚滚的汤圆躺在碗底,汤面上飘着一朵朵桂花,一股甜香味扑鼻而来。

    除了汤圆,还有裹了红糖黄豆粉的糯米糍,做成刚好入口的大小,颗颗分明地盛在盘子上端上来,鼻尖弥漫着黄豆的焦香味。

    玉秀和夏知荷胃口小,吃这两样足够了。她怕李大柱和林潜吃不饱,又给他们下了两碗面条,蒸了一碟酱油肉,炒了一盘碧油油的青菜,虽然是简单的家常菜,两人也吃得干干净净。

    吃过饭,玉秀和夏知荷收拾了碗筷去厨房,留林潜和李大柱说话。

    厨房里,夏知荷一直盯着玉秀看,玉秀原先还当作没发现,后来有点羞恼了,说:“娘,您老看我做什么?”

    夏知荷笑道:“傻玉秀,娘心里高兴呢。我原担心,这亲事是咱们和他娘先说定的,阿潜后来才同意,我怕他心里不喜。如今看来,倒不是这样。虽说咱们家不图他林家什么,可阿潜每次上门都没空手,说明他心里对这门亲事也是在意的。你看他今日的模样,还晓得看你呢。”想起刚才院子里的情景,夏知荷又笑得花枝乱颤。

    玉秀给她笑得脸上火辣辣的,索性低了头不理她。心里的滋味却有些怪,一面暗恼林潜方才乱看人,可这烦恼里,又夹杂着一丝丝甜。

    夏知荷笑了一会儿,担心她脸皮薄真恼了,便收了笑。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什么,正色道:“秀儿,你要知道,他既然对咱们有心,那咱们也不能冷了他,真心都是用真心来换的,若只一味要别人的好,却不愿付出,那不管什么感情,都是不能长久的。”

    玉秀听了,轻轻点头,“我知道。”她抬头看了看她娘,欲言又止。

    夏知荷道:“怎么了?”

    “我……我做了一双鞋,不知道合不合他的脚。”上次林潜来家里,玉秀就发现了,他脚下的鞋子磨损得厉害,她想了一夜,第二天瞒着她娘,躲在房里做了双鞋,是比着李大柱的鞋样做大了一码的,不知道合不合适。

    夏知荷笑道:“傻孩子,不管合不合适,都要给他,不然人家怎么知道你的心意。再说,你把鞋给他穿了,知道哪儿不合脚,下次再做才能做出合适的。一会儿他要走了,你去送他,千万记得把鞋子给他。”

    另一边,林潜问李大柱道:“在小遥山下盖一处房子,需要多少银子?”

    李大柱看了他一眼,倒没多想,道:“山脚下那片地是荒地,一亩地二两银子,若盖房子,得看盖几间,咱家这样的,一间五两银子就够了。”

    林潜在心里算了算,觉得那张银票还是够盖几间屋子的,便安心地点点头,打算等回去想好了要盖多大的房子,再下山来买地。

    两人又说了几句,林潜看看天色不早,打算起身告辞。

    李大柱站起来要送他出去,夏知荷却不知什么时候从厨房里出来了,轻轻拽了拽李大柱,把他往房间里拉去。院子内一时只剩下林潜和站在厨房门口的玉秀。

    天色微暗,微风轻抚,两人隔着几步远,沉默相对。

    倒底是玉秀先打破这局面,她飞快地撇了林潜一眼,轻声道:“你等一等。”说完,快步走回自己房里。

    林潜不自觉跟了两步,又停下来,等在原地。

    玉秀很快从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慢慢靠近了,把那布包打开,露出一双鞋来,她迟疑着递过去,低声道:“我估摸着做的,不知合不合脚,你拿回去试试,若哪里不合适,再拿来给我改一改。”

    林潜双手接过,收进怀里,道了一声多谢,再看看玉秀,喉头动了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只是那一贯沉稳的步伐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轻快和雀跃。

    等他走远了,玉秀才抬起头来,面上微微发烫。给李大柱以外的男子送东西,这种事她还是头一次做,之前还笑话李月梅害羞呢,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也没比人家好多少。

    夜里,李大柱想起之前林潜的话,这才发现有些不对,便对夏知荷把这事说了。

    夏知荷听了,忙追问:“他果真问了你盖房子需要多少银两?”

    李大柱点点头,说:“我当时没多想,早知道就多嘴问问他问这个做什么了。”

    夏知荷却想起之前赵氏说的,林潜与家里人不亲近、甚少回家的话。照着样看,林潜婚后也不大可能和家里人住一块,那他此刻来问房子的事,十有八-九,是给他自己成亲准备的。

    这么想着,夏知荷心口嘣嘣地跳起来。她前几天还想呢,若玉秀成了亲,还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了,眼下这个想法可能成为事实,她怎能不激动?

    她想了想,忙又问李大柱:“你和他说了价钱,他怎么说?”

    李大柱皱眉回想,摇摇头,“他就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夏知荷默念着这几个字,心里慢慢平静下来,猜想着林潜到底是什么想法。

    莫不是银子不够?

    这是极有可能的。他既然要盖新房,那至少也要盖个三间,像家里这样的转瓦房,再加上土地的费用,怎么也得二十两了。他一个单身汉,二十几年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对钱财这种事必定没什么章程,有钱就花了,没钱也无所谓,眼下突然要拿出二十两银子盖房子,他一时囊中羞涩也是正常的。虽说山上的猎物可以卖钱,可也不是每次能猎到值钱的,他又连着两次往家里送了这么多,自己手头上肯定没剩下什么,定是凑不出这些钱了。

    夏知荷想了许久,心里暗下决心,等下次林潜上门,定要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想法,若他真的肯在山下盖房子,那就算拿她自己的私房钱去补贴,她也是愿意的。

    第二日,林潜又回了一趟家里。

    赵氏眼尖,一眼看见他脚下的新鞋,那鞋子做工细致,针脚密实,鞋面上还绣了些暗纹,不是寻常店里卖的那种。她心里有了猜想,嘴上却故意道:“咦,阿潜你这双新鞋哪里买的?样子倒是不错,改天我下山,也给你爹买一双。”

    林潜默默把带回来的猎物放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外头买不到。”

    赵氏心里好笑,“外头买不到,那就是里头的人送的咯?”

    她本意是想取笑取笑这寡言儿子,人昨天才送的鞋,今天他就颠颠地穿上了。哪想林潜听了他的话,想了想,竟老实地点了点头。赵氏一时无言,这实心眼的傻儿子,得,以后又是一个内管严。

    赵氏想起昨天要他下山的本意,道:“昨天问过你岳家房子的事了?”

    见林潜点头,她又问:“手头银子可够?若不够,我和你爹再商量一下,家里还能再匀出一些来。”

    林潜道:“不必,够了。”

    赵氏便道:“你自己心里有打算就好,若少了什么,尽管和家里说,咱都不是外人。你要住到山下去,我和你爹都不反对,只是这样一来,盖房子的事我们就帮不上多少忙了,那些人工用料,还得你岳家帮忙张罗,要是你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改天我给你跑一趟。他们家就这一个女儿,以后你们两家住得近了,你要时常去岳家看看,有什么事情能做的就多做一点,别让玉秀一个女人整天忙来忙去的,她是个好姑娘,你可别欺负人家。”

    林潜听了,郑重点头,道:“我记下了。”

    ☆、第27章 给你做衣服

    玉秀原本担心这只狍子不好养,会被养瘦,结果发现它心大得很,被栓在鸡棚里,既不闹腾也不挣扎,按照林潜说的喂法,递给它稻草秸秆,它就伸头过来吃,不给它也无所谓,总之十分省心。看它这么好养,夏知荷决定多养一阵,等过年再宰了吃鲜肉。

    李月梅昨天从她娘那里听说了狍子的事,今日一早就跑过来看。她如今被她娘掬在家里绣嫁妆,也就偶尔来玉秀这里坐坐,很少出门了。

    她凑近了,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狍子,见没被咬,才放心地给它顺了顺毛。

    “好有趣啊玉秀姐,它还要舔我的手呢。来来来,给你吃这个,不要吃我的手。”

    逗弄了好一阵,新鲜的劲头过了一点,她才拍拍手,凑到玉秀边上,笑眯眯道:“玉秀姐,我那未来姐夫对你可真好。难怪我娘回去了一直夸他呢。”

    她口中的未来姐夫,就是指林潜,这几日她一直这样称呼,玉秀也懒得去纠正了,听她这么说,也只笑笑。

    李月梅又说:“我娘说他高得很,真的有那么高吗?”

    玉秀道:“是有点高,比我爹高点。”

    李月梅惊叹道:“比大柱叔还高啊,那得多高了,给他做衣服肯定特别费布料吧?”

    玉秀听她感叹出这个结果来,禁不住噗嗤笑了,道:“给他做的床还特别费木料呢。”

    李月梅笑着凑近了,小声道:“玉秀姐,那你给他做过衣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