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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潘小桃一把扯住欲要转身回房的崔长生,急声道:“不许去!”她又不耳聋,方才那赵新林分明说过,长生哥哥这病不定哪一会儿便会发作,那时候是必须立时送到神医那里医治的。可他们若是出逃,必定是要离王家庄远远的,可离得远了,万一那病发作,长生哥哥又该怎么办?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她那时候又该怎么活下去。

    “你不许走!”潘小桃恨恨地说道,然后深深看了崔长生一眼,转身便要走。

    被崔长生拉住,急声问道:“桃妹妹,你要哪里去?”

    潘小桃瞧着崔长生,将唇瓣咬了一咬,随后坚定道:“长生哥哥留在王家庄,可这里我是不能呆了,我先逃出去,躲避些时日再说。”

    崔长生立时便急了,扯住潘小桃不许她走:“桃妹妹你等等我,我这病真的不要紧的,真的,你莫要抛下我。”说着竟是哭了起来。

    潘小桃忍不住也哭了:“我不是要抛下你,可我不能叫你跟着我去送死啊。”

    崔长生连连摇头:“不会送死的,不会送死的,你等等我,我去收拾……算了,我不收拾了,咱们现在就走。”说着拉住潘小桃要往门外走去:“咱们现在就走。”

    潘小桃哪里肯听他的,扯着身子往后坠,不肯走。

    赵新林一直不曾说话,瞧得这番场景,倒是生出了一丝羡慕来。

    当初他在家里头被那女人挤兑陷害,后头中了毒,他为了解毒,便决定离开。走之前他去寻了那人,问她可愿意跟着自己一同离开,可那人是如何说的……

    赵新林忍不住开口道:“我这儿有个法子,你们俩要听吗?”

    潘小桃和崔长生正在拉拉扯扯纠缠不断,听得这话,潘小桃立时怒道:“你这厮有法子便说,故意卖关子,怎的这般可恶!”

    崔长生倒是不恼,可见得潘小桃恼了,便也跟着一起恼怒道:“就是就是,怎的这般可恶!”

    赵新林登时憋了一肚子气,哼道:“我有法子帮你,你还埋怨我,你这丫头怎的不识好歹?”

    潘小桃本就是一时怒上心头,那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此时正是无计可施,有人相助自是再好不过,忙在脸上堆满了笑,待要开口说上几句好话,便听得崔长生怒道:“桃妹妹才没有不识好歹,你再说桃妹妹,我便不理你了。”

    潘小桃一听这话,登时心道不好,忙要张口说好话,却见那赵新林竟是无奈地说道:“行行行,我不说,我不说,你们俩先缓缓,待我说了这个法子,你们看看如何。”

    潘小桃急不可耐,忙笑道:“你说你说,我们俩听着呢!”

    赵新林瞥了一眼潘小桃,见她满面焦急,也不故意为难她,便道:“我听说王家那大儿子背着王氏族长贪了矿上的一笔银子,那证据,被矿上的小李头收在手里头。我想着,倒不如借了这次机会,同那王家人做笔交易。咱们把证据给王家,让王家放了你。”

    办法倒是好,只是……潘小桃为难道:“可那小李头我并不认识。”

    赵新林便笑了:“你不认识不要紧啊,这小李头,和长生的爹,熟的很呢!”

    ☆、第028章

    将潘小桃安置在自家的地窖里后,崔长生和赵新林便踏着夜色往县城里赶去。

    此时的赌场正是热闹非常,长生爹背着手,正在赌场里头来回的打转,一转眼瞧见了大门口进来了自家的儿子和房客赵新林,很是惊讶了一番,走过去问道:“你们俩怎的来了?”

    崔长生记挂着潘小桃,自是心急如焚,张口便道:“爹,你帮帮小桃吧!”

    长生爹一顿,随即皱起眉头:“帮谁?又是那个王家的童养媳?”

    赵新林的眼睛在赌场里飞速转了一圈,忙打岔道:“这里人多口杂的,崔大叔,咱们还是寻个清净的地方再说这事儿。”

    长生爹沉着脸默默看了两眼崔长生,随后点点头,道:“你们俩跟我来。”说着转过身往里头走去。

    走至一处小门前,朝着门口边儿上立着的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招招手,那大汉走了过去,长生爹道:“你在这儿盯着,我就在后头院子里,有事儿去找我。”

    见那大汉点了头,长生爹才放心地领着崔长生和赵新林,往后头院子里走去。

    因着夜色深沉,四周都是黑乎乎的,甚也看不清楚,只瞧见院子里零星挂着几盏红灯笼,闪着混沌不清的红光。

    三人一路进了厢房里,各找了椅子坐下,长生爹道:“说罢。”

    崔长生便急道:“那王家要害小桃,爹你帮帮小桃吧!”

    长生爹一听这话便将眉头又皱了起来,冷着脸呵斥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你和那个童养媳来往,你做甚总是不听呢?以前看着那女娃子也是个可怜人,她那后娘也着实可恶,便顺手帮了,可也要适可而止。”说着瞪着眼去看崔长生:“听到了吗?”

    崔长生自来便是被长生爹娇生惯养的,便是去赵木匠那里学做木工,也是崔长生闹了几次,长生爹拗不过崔长生,才应下,后又提着许多礼物去千求万求得来的。他又哪里怕他爹的责怪,丧着脸哀求道:“求你了爹爹,你就帮帮小桃,王家的人太恶毒了,他们要药死小桃呢!”

    长生爹本是在生气,可一听这话,情不自禁地便问道:“为何要药死她?”

    崔长生忙道:“说是要把她钉死在棺材里。”

    长生爹这些年来甚个怪事没见过,一听便明白了,不由得起了怜悯之意,叹道:“那丫头也是可怜……”

    崔长生立时接道:“自是可怜的,爹,你就帮帮她。”

    长生爹不由得唬起脸来:“她毕竟是人家的媳妇儿,要死要活,那都是她的命,你少去管闲事。”

    崔长生哪里肯依,听了这话立时气得脖颈脸面通红,腾地站起身来,瞪着自家爹,气呼呼哼了一声,掉转身便要走。

    被赵新林拽住了袖子,使劲儿甩了两下,便听赵新林叹气道:“不是同你说了,我这儿有法子,你稍安勿躁,且先坐下,等我和崔大叔说。”

    崔长生还是很听赵新林的话的,便气呼呼坐下来,道:“你快说,莫要浪费时间。”

    赵新林自是知道那崔长生的心意的,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同长生爹说:“赵大叔,长生的脾性大叔是知道的,执拗得很。他又欢喜那潘氏,在那潘氏身上花费的心血大叔比我清楚多了。”

    见长生爹无奈地点头,赵新林笑道:“那潘氏虽是王家的童养媳,可那王如宝不是死了嘛!既是长生心心念念的,倒不如折腾一下,把那潘氏从王家弄出来,光明正大地娶进家来,也好遂了长生的心意。”

    长生爹便叹气:“新林啊,你是知道的,大叔我就这么一根独苗,我哪里舍得叫他不顺意,巴不得他事事如意。只是那丫头毕竟是别人家的媳妇儿,虽是那家老二死了,可瞧着那王家婆子的刁蛮刻薄恶毒样儿,必定和刘寡妇的婆婆一般模样,是绝对不会放了媳妇大归的。我这又不是乡绅恶霸的,又不能上门儿强抢。”

    赵新林便笑了:“强抢自然是不行的,不过我这儿倒有个法子,说给大叔听,大叔看看可否行得通。”

    长生爹道:“你说。”

    赵新林笑道:“前些日子那矿上的老李头不是来家里头喝酒,大叔你们俩后头喝醉了,那声音又大,我也是无意中听到,说是王家大儿子贪钱的把柄落在了那老李头的手里。我想着,大叔您和老李头不是好吗?若不然您给问问,看那证据能不能给了咱们。若是有了这证据,咱们便去王家换一张和离书来。到那时候婚嫁两不相干,长生便把那潘氏娶进了家门,生儿育女,岂不是皆大欢喜?”

    长生爹听罢沉吟一番,崔长生却是等不及了,站起身来气呼呼地同他爹道:“你究竟干不干?你若是不干,便快些说,我还要赶回家和桃妹妹一起逃离王家庄呢!”

    这话听得长生爹大惊失色:“你说甚?”

    崔长生便将脸凑了过去,大声道:“我说,我要和桃妹妹一起走,离开王家庄。”

    长生爹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立时站起身来,大声吼道:“你敢!”

    崔长生从未见过自家爹这般大吼过,疾言厉色的模样,把他吓了一跳,呆呆看着自家父亲,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赵新林一边叹道:“得了,崔大叔你也别气,长生的身体状况我是了解的,可他的性子,大叔你也是知道的,若是不帮他这一把,只怕他还真会跟着那潘氏跑了。”

    这崔长生的病就像扎在长生爹心里头的一根尖刺,被赵新林这么一说,登时疼了疼。看了两眼一脸愤慨的儿子,晓得赵新林那话也不假,若是不帮他,只怕哪一日他归家,推开了家门,儿子却不见了。

    想了想,便道:“你这法子也不是说不行,只是那证据毕竟是人家老李头寻摸来的,给不给,还要看人家的意思。”

    见自家爹答应了,长生乐得不行,道:“我就知道爹爹必定会帮我的。”

    而周氏这里,发现本该在灵堂上跪着守夜的潘小桃不见了踪迹的时候,已是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将要天亮的时候。

    周氏将家里头寻了一遍,自然是寻不到潘小桃踪迹的,便气急败坏去敲王如春的屋门。

    王如春知道后气得要死,那死丫头跑了出去,若是寻不回来,不定在哪里便要跟了旁的男人,这岂非是给他王家脸上抹黑?

    于是也在家里头寻摸了半日。王如春心细,便在茅厕里发现了那狗洞子。立时便猜到了,为何那大门好端端的,这人却莫名其妙便没了。

    这找人那可真是难如上青天。潘小桃逃出了王家,可王如春出钱叫人去找,找了好几天,却是半丝消息也没。那死丫头就好似泥牛入海,再也寻不得踪迹了。

    寻了几次,便罢休了,这边儿安慰了周氏几句,又叫那王如宝入土为安,也算是心情畅快的时候,忽的被矿上的老李头叫去酒楼里喝酒。那老李头管着矿上的财物账目,被他相邀,王如春先是在心里头狠命地跳了几下。

    矿上的人都在私底下传,说这老李头眼睛贼精,只要过他手的账目,就那么瞟上一眼,他便能看出了账目里头的问题。他忽的就请自己去喝酒,莫非是那笔银子的事儿被他看出来了?可看出来了不是要告诉王族长,或是管着矿的周将军吗?为何还要请他去吃饭。

    心事重重地去赴宴,那宴席刚刚开始了半盏茶的功夫,老李头便把交换的事儿给说了出来。这下子,王如春立时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可同时,他也陷入到了进退维谷的绝境里头。

    若是应了,那潘小桃一旦离开了王家改了嫁,他又哪里能管得住?可不应,那老李头手里头的证据,他相信绝对是真的。若是给了族长那里,便是族长愿意饶了他,那周将军也不会放过他的。

    思前想后,总也拿不定主意,隔了一张桌子的老李头便笑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王如春:“我再给你半盏茶的功夫考虑,若是时间到了,你还拿不定主意,我便把这事儿捅到周将军那里,到时候你可别怨我心狠手辣不讲情面。”

    王如春便急了:“那丫头又不是你家的闺女,你那么上心做甚?”

    老李头便笑了:“这事儿不劳你操心,你只管说说,你应还是不应。”

    王如春又哪里敢不应,便当场写了和离书,签字画押,交换了他贪财的账目。

    潘小桃在崔长生家的地窖里住了七天,七天后从地窖里出来,手里拿着和离书,潘小桃忍不住哭了一通。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长生爹立时开始着手办理崔长生和潘小桃成亲的事情。都是一个庄子里头住着的,王家里的人哪里能听不到消息,登时又怒又气。

    那周氏要去找长生爹理论,被王如春呵斥一顿偃旗息鼓了。那长生爹虽是在县城里的赌坊管场子的,可那赌场却是乡绅韩明利家开的,听说县老爷也能分得一笔羹。

    那人虽是个小卒子,身后的势力却是太厉害,便是再怒,这口气也只能忍了下来。

    ☆、第029章

    自打住进了崔长生家,潘小桃可算是舒心如意了。崔长生和他爹待潘小桃又好,吃得好穿得暖,没过一个月,潘小桃竟发现,她胖了许多。

    这日清晨,潘小桃对镜梳妆,看着镜中的人儿双颊粉若桃红,瞧着竟是颜色好极了,不觉呆了一呆,随即便扬起唇角,露出一个软软的带着满足的微笑来。

    自打娘亲去了,她的日子便好似掉进了苦嗖嗖的药汤缸里,再没一日能展颜的。后头进了王家,更是过得辛苦,整日里劳作便罢了,还总是要挨揍。现下好了,潘小桃忍不住抿着唇闭起了眼睛,晨曦透过窗格落在了她的颊面上,潘小桃只觉面容上暖暖一片,心底柔柔的,再是轻松不过了。

    赵新林正端着茶缸子漱口,一抬头,便瞧见西厢房里头,窗格子半开着,里头半卷着一面珠帘,那小丫头闭着一双眼睛,曦光落在她的面容上,照出了一层细细软软的绒毛……心头上登时一跳,赵新林脸上瞬时便热燥了起来,将自己唾骂了一声,掉转身便回了屋子里头。

    崔长生便是这时候捧着一束白梅花儿,从大门外头走了进来,立在西厢房门前喊潘小桃:“桃妹妹,你快出来,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来。”

    那声音清脆响亮,潘小桃听在耳里,闭着眼便笑了。缓缓睁开眼,外头就又传来了长生的呼喊声。可真是个心急的!

    潘小桃笑着起身,快步往门外走去。拉开门,便瞧见崔长生手捧一束梅花,笑容好似三月天里明媚的春光,瞬时便将她的心里头照得亮堂,忍不住便笑了:“哪里来的白梅花,怪好看的。”说着走出去,将梅花儿接住,笑盈盈望着崔长生。

    崔长生回道:“赵大叔后院子里头种了几株梅花,我瞧着好看,想着你许是喜欢,便央求赵大叔给掰了几枝。”

    潘小桃听了心里更是舒坦,凑上去闻了那花香,又冲着崔长生笑:“好香。”

    赵新林立在窗子里头,看院子里那两人深情对望,不觉心里头便有些涩涩的。这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一往情深的,再想想他和那人,不一样是两小无猜,你侬我侬的,可结果呢,一听他中了毒,又要离开那金银镶嵌的家往外头寻医问药,立时便退缩了,真真是白瞎了那些年的情分。

    抬手将窗子关上,赵新林背靠着窗子,望着屋顶缓缓得舒了一口长气。那神医说,他这毒这几年已是清理得差不多了,再调理个一年半载的,便可以彻底痊愈。到时候要不要回去呢?赵新林心里很是苦闷。

    那个家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家了,爹变了心,一心只想着他那个小儿子,娘亲也去了,前两日得了心腹的来信,那人也嫁了,嫁的还是他那同父异母的小弟……

    叹了口气,赵新林在椅子上坐下。他心里纠结得很,不回去,那副家当便要便宜了那母子俩,可回去,就又得过那勾心斗角的日子,真真是愁人……

    因着潘小桃和崔长生年纪都还小,便先办了婚礼,定下了名分,至于圆房,便要等着潘小桃过了十五的生辰,再选个良辰吉日将那事儿给办了。自打拜了堂成了亲,崔长生不必说,长生爹待小桃就更好了。潘小桃更是舒心如意,每日里清清闲闲的,只觉得这日子好得很。

    这一日正是难得的风和日丽,潘小桃背着一篓子脏衣物往净水潭走去。虽是长生哥哥再三交代她,不许她去潭水边儿洗衣,说是那里水凉,怕冰了她的手,作下了病根子。嘱咐她等着他回家来了,他来洗。

    可潘小桃哪里会叫他去洗,去赵木匠家学做木工活本就累人,回家来不叫他休息,还要他干活,潘小桃可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