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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赵氏道:“我先没告诉他。实在不行,再唤他回来。可他只是一秀才,如何能应付得来这些人?”

    道一道:“师娘说得很是,咱们合计合计,师父是不能出去应了这事的。老员外七十三了,不定何时横死。又或者已经病入膏肓,神仙也救不得了。否则和尚们哪里会放手这等好事?”

    赵氏道:“那如何拒他?跪到门口了都!虽有芥蒂,断难和解,何家是大族,硬拖一时容易,不留下话柄却难。”

    此言有理。

    道一冷脸道:“我去告诉他们,往日香火在佛前,此事归佛祖管,让他们寻佛祖去罢!”

    赵氏急忙点头:“好,就照你说的办。儿啊,你自家也要小心。不行咱就走。近来流年不利,躲一躲,也是行的。”

    道一眼角一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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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素素瞥见道一出来,脑袋一缩,道一隔空遥指了她一下,她干脆蹲了下去。卢氏喘匀气,看到程素素,忙将她拉了起来,给她掸土:“姑娘家,不好随便往地上蹲。地上有虫子。小道长来了,不会有事的。”

    仿佛插旗一般,不多时,道一冷道脸回来了!

    程素素见状,悄悄跟在他身后,趴门框上偷听。

    只听道一说:“没想到一个小秃驴也跟着他们来了!居然放下架子,自认不如我道家。”

    赵氏急急追问:“究竟是怎样事?老员外如何了?”

    “说是中了邪,秃驴看过了,自认不如我道家,撺掇着他们来救咱家救命。我话没说完,秃驴先说了!好秃驴!倒舍得出脸来!”他先前称呼僧人是和尚,如今生气,便改作秃驴了。平素处事,虽累些,无有不利,现在却被别人下了个套。道一也发怒。

    程素素心道,这下扯皮都不行了。两下扯皮,和尚先说的,道士再推拒,又有旧怨,必然是被记恨的那一个。只是不知道何家拳头有多大……

    “三娘,何家是什么来头呀?”

    卢氏恨声道:“何家是大户,老员外年轻的时候,生的第二个儿子,才生下来就找个先生打卦算命,说是会妨了老员外做官发家,便将这儿子弃了去。当时的父母官儿……人很好的……见不得这样的事情。老员外不敢明着扔,就扔给个穷人家。不想这二郎天生聪明,不到二十岁就中了举人。”

    程素素心道,这事儿我听得多了,这亲生父母又找上门儿来了,对不对?

    卢氏喝口水,快意地道:“这二郎考中举人的这一年,父母官儿还在咱们在里做官儿。何老员外见儿子出息了,阖族都撺掇着他将儿子抢夺回来。父母官儿眼明心亮呀!将这二郎判给了养父母!好人哎!”

    “后来呀,这父母官儿不在了,二郎随了养父姓李,二十几岁上就考上了进士,娶了宰相闺女哎~真好哎~把李家老两口接到京里去了,再没回来过!这姓何的还是亲爹,不理会,又会有人说闲话,就勉强给何家口饭吃,还给何家几个小子荫了个功名!不要脸的东西们,也张手接了去!呸!”

    程素素问道:“是咱们师祖给他家算的命?”要不怎么上来跟土匪似的拍门!

    “不是不是,算命的早跑了!他们家……嗯,就是看咱们观里头不顺眼!这一窝子杀千刀的!佛要有眼睛,也得要他家破落!反正李大官人不姓何!”

    程素素心道,原来如此!这必是一个套!将何家行事想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好像有办法了呢。

    第12章 此计不鲜

    程素素在门外,道一一直都是知道的,却没想到她会堂而皇之的进来。

    程素素此时却不看他,十分敬业地两眼放空,直挺挺往里走。

    道一见状,恨不得将她提起来暴打——他已经猜到程素素要做什么了,并且很生气。

    程素素还要再装,冷不防领子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提了起来,整个人都跟着升空了!神棍瞬间做不成了。程素素眼神也不放空了,双足乱蹬:“你干嘛?放我下来!”

    道一冷冷地看着她,字字切齿:“你、大、哥、上、次、回、来、对、我、说、了,要多看着你,不许淘气。”

    程素素恍然大悟!

    拼命使眼色:大师兄,我有话说!快帮忙我!

    道一将程素素提到与自己平齐,依旧调子凉凉的:“你眼睛抽筋了?”

    二人你来我往,变化得太快。赵氏此时才找到机会问话:“素素,怎么了?”

    道一提着程素素,对赵氏道:“怕是惊着了,师娘须给她煎些安神汤来喝。”

    此言有理。赵氏匆匆点头,吩咐厨下去了。

    道一向程玄点头致意,揪着程素素:“我给她看看。”

    程玄大手一挥:“去吧。”

    师兄还是靠谱的,程素素心下大定,被拎着走也不生气了。

    道一很生气!

    进了西厢,不等程素素献策表功,先冻她一下:“想一辈子当神婆跳大神?我送你摇铃手鼓让你天天跳!跳断你的腿!”

    “你、你,道士不都是……”

    “呸,”道一悠悠然呸了一声,“少做下等事。鬼神多了,就不稀罕了,有事就见鬼,一听就是骗子!”

    “哦……”

    “说吧,想说什么的?以后有事,传讯与我,或是大郎,不许再装疯。”

    程素素蔫了:“找个他们断不能答应的事,不就行了?”

    “何家必有准备,又有和尚指点,等闲事难不住他们。稍不谨慎,他们就越会报复。许诺越重,报复越惨!金银财帛都奉上了,就等我们从阎王手里抢人。我一辈子,小鬼都没见到过一只。还抢阎王!这是圈套,要解套!”

    “官爵。”程素素不再磨牙,直指要害。

    道一顿悟!“妙!”

    何家因何能如此蛮横?还不是仗着“亲生”二字,给他们带来了官爵?虽是虚衔,品级却在,可免赋税,有人捧着地契投到门下。只要厚着脸皮死咬不放,就会一直得益。

    孩子改姓了李,不要紧,对他们不满,没能让他们享受到父族该有的、更多的尊荣利益,虽然愤恨惋惜,也不是不能容忍。生父才是亲爹!哪怕皇帝,也不能不管亲爹!

    因此获益的,乃是全族!

    道一越想越透彻,何家本贪婪无情,断无放弃得得之理。老员外为了一时活命,答应了,别人也不会答应!

    不过……

    “他要答应了呢?”

    “离京千里,一切顺利,一来一回也要许久,我看他等不到批复了。就算等到了,几十年了,得到那么多好处,一时哪里算得清楚?少吐一文钱,死了也活该。都吐出来,他也活够本了。”程素素无所谓地说。

    道一微笑:“明白了,扶乩,就说原是天赐富贵儿与他,他不慈,才会……”

    程素素大力点头:“就是!”

    “是什么?这样就是将人往死里得罪,面上不显,心里恨得毒。你能灭他门?”

    “那要怎么办?”程素素也犯起了愁。

    “喝你的安神汤吧。这事儿我来办,真能事事让你个小孩子操心吗?要我们何用?以后做事要多看一步,别以为一事毕,就不会有后患了。”

    “凭什么让我吃药呀?!”

    “你脑子不好使,想当神婆,得治。”道一语重心长地说。

    接下来的事情,程素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总觉得喝的不是安神汤,是安眠药。喝完药,一觉下去,午饭都错过了,直睡到程玄和道一做完法事回来。

    程素素听到声音,推开门奔了出去,只见程玄一脸的生无可恋,道一依旧矜持冷淡。程素素乖乖地叫了一声:“爹!师兄!”

    程玄懒洋洋地轻抬手:“好。”

    道一多说了几个字:“一切顺利。”

    程素素极想问“一切顺利”指的是什么,何家接下来的报复,要怎么应付?

    道一却不肯再告诉她了,急得程素素抓心挠肝的好奇,生怕出什么事儿。然而只要程犀不在家,她问谁也没人回答她。只是知道,家里人都挺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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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家开心了,何家自然就不会开心!

    此时,何家正在一场大混乱之中。

    为了寻五行观的晦气,何家舍出脸去做局,还闹得满城风雨。程玄一张神仙脸,本就引人注目,此时更是聚了许多人来看,程玄扶乩之后,想捂住他的嘴,都晚了!

    何老员外的长子,先与兄弟、叔伯们争吵了一回。

    即便他们肯,何大也是不肯的。只是被吵得头疼,哪个人又不敢先跳出来,明言宁愿何老员外去死,那样说出来不好听。只管哭诉年景不好:“不是不愿,委实拿不出来!”

    都逼何老大这个亲儿子先说话。

    何老大好不容易送走了本家,回到家里见到妻子杨氏,气便不打一处来。恨恨地一巴掌挥了过去:“都是你的好侄女!”

    杨氏挨了打,啜泣道:“我听她说得,也是在理的。何况,那个观、那个庙……”

    “闭嘴闭嘴闭嘴!她要在理,你找她过去!”何老大愁事上头,暴跳如雷。何家与五行观有夙怨,原想借父亲病危之机,为难了五行观,一鼓作气,压垮五行观。谁知被反将一军。

    杨氏自知理亏,不敢再顶嘴,却是越想越气。见何老大踱步想对策,悄悄退了出去,唤来一个婆子:“去朱家,就说我说的,问那个死丫头,她安的什么心?拿着自己亲姑娘、姑父当枪使,给她出气呢?!告诉她,我要有事,她也别想好过!”

    婆子头也不敢抬,答应一声:“是。”一道烟跑去了朱家。

    到得朱家,朱大娘子正焦急地等着消息,见了便问:“如何?程道士为难住了吗?能打上他们门上,要人手相帮吗?我这里有!”

    婆子也不客气,将杨氏的话对朱大娘子直直说了出来。

    末了,又加了自己的话:“别怪我老婆子多嘴,您这事儿做得欠妥当,死了儿子谁都难过,怪上人家道士,也是您自己个儿的事,怎么就撺掇起姑妈来了呢?如今倒好,将旁人架到火上去烤!”

    朱大娘子一身素服,眼神抑郁,手中帕子几乎要绞烂了,却没有发脾气,只说:“知道了!”

    婆子见好就收,不敢多留,收了朱大娘子咬牙切齿给的赏钱,跑回去复命。

    回到何家,何老大已不见了踪影,只有杨氏在家。回报之后,杨氏低声道:“知道了。”婆子宽慰道:“安人别急,这事儿,会过去的。一个道士,能把咱家怎么样?就是外面的人,过一阵儿也都忘了。”

    这话说得不错,杨氏心头略舒,喃喃地道:“不错不错,咱家虔心理佛,总会有好运的!”

    主仆二人互相开解,果然等到了一条好消息——

    何老员外本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痰涌上来,话也讲不出口,晚间却从老员外的卧房传出一个消息。不出半个时辰,便传遍家下。

    何老大年过五旬,老泪纵横:“阿爹说‘千错万错,错在我身,宁愿折寿,以换阖族兴旺。’”

    第13章 一眼识破

    “这是代先帝下罪己诏呀,”小姑娘笑嘻嘻的说,穿着红色绣鞋的双足一荡一荡的,天真无邪,“我才不信是老头自己说的!不辞官,他死了,儿孙顶多丁忧。一群闲职,丁不丁,有差别?辞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孝子贤孙代死人说话还差不多!”

    对面作道士打扮的冷面青年瞥了她一眼,她也不怕,大哥在一边呢。

    何家的事情过去数日,何老员外一命呜呼。大哥又逢旬假从府学里回来,全家上五行观来拜神,程素素心情大好。

    程犀无奈地道:“看你坐卧不宁,才告诉你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