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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第三十七章

    柳牧原趁夜收拾了行装就要赶回泸州去。白日里他收到了师父的来信,说那人的伤势已见好,这就要下山。柳牧原一收到信,二话不说便要上路。

    宁庆刚从东跨院出来,怀里不知揣着什么,鼓鼓的一团。宁福远远见了,也没叫住他,只是不由多看了两眼。

    “爷,南边儿来消息了。”刚一进屋,宁庆就从怀里掏出那鼓鼓的一团,原来是一只信鸽,腿上还绑着一只小竹筒。

    将纸条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伤势渐愈,静待指示”八个字。

    宁俭将纸条揉成一团,就着油灯点燃。

    “爷,可是那位有消息了?”宁庆将信鸽放飞,关上了门窗。

    “这两日你便去别庄,找人把那里打扫出来。怕是很快就要有人住进去了。”

    宁庆躬身应了。

    “对了,爷。刚刚柳家着人来报,说是柳姑爷就要启程去接那位神医了。”

    宁俭放下手中的笔,“可有说何时回来?”

    “只说十天半月的便能回来。”

    宁俭想了想,“你明日去柳家去接夫人回来,就说姑爷不在,让她先回娘家住几日。”

    ——

    良九由着宁安扶下了马车,看着气派的宁府大门,“阔别重逢”四个字在心中油然而生。

    “嫂嫂,快把狐裘披好,莫得了风寒。”翩翩从马车里挑帘出来。

    今日的翩翩着了一身粉色袄裙,外面又罩了银色的褙子,看起来整个人都机灵可爱。发髻高高束起,上面只插了朵宫花,一只步摇挑了两缕垂在腮边,就跟那下了凡尘的仙女似的。

    站在府门迎接的宁庆都不由多看了两眼。

    “九小姐,柳小姐,二爷今日去商行了,特意留了口信,说晚饭定会回来陪二位小姐。”

    良九不动声色去瞧柳翩翩,她果然是一脸喜色。

    “有劳庆哥儿了。”宁庆派人将马车上的行李一件件搬下来,良九与柳翩翩坐上了软轿,待抬过了垂花门,二人才下轿往后院走去。

    德十正跟着绣娘学绣梅花,宁善专门派人看着,就没能跑出来凑良九与柳翩翩的热闹,宁善倒是巴巴跑去接了人。

    良九自从嫁入柳家,原本羸弱的身子稍显了丰腴之态。原先那股青涩的少女气质褪去不少,更多了几丝风姿绰约的少妇之感。

    “九妹妹竟越发好看起来了,这才几日不见,嚯,哥哥都快认不得了!”

    良九遣了宁安先去安置翩翩,自己引着宁善进了院子,“六哥向来是忙人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宁善在屋门口抖了抖衣裳上的灰,才打帘子进去,良九亲自倒了茶递给宁善,倒叫宁善吃了一惊。

    就是宁善不来,良九也是要去找宁善的。她正打算找人给柳翩翩说媒,无疑宁善是最佳的人选。

    良九将来龙去脉给宁善如此这般一说,“什么?妹妹是说二哥身体有疾,非得柳家小姐才能化解?”宁善听后大为惊奇,“世间竟有这般奇闻!”

    宁善惊奇归惊奇,看良九支支吾吾的语气,再联想到府中人广为流传的,就知道这良九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怕是妹妹是想让我给二哥保媒拉纤吧?”

    被戳破了心思的良九没有任何慌乱不安,倒是大大方方,坦坦荡荡,“不错,原本是想过几日再与你商量,赶巧儿你今日过来,就不妨提前支会一声于你。赶明儿瞅着个适当的机会,就把柳小姐的事与二哥提上一提,也好看看二哥到底是个什么样想法。”

    宁善板起了面孔,“那你对我说二哥身体有疾那事,准是不准?”

    良九犹豫片刻,“准不准的具体如何我知不确切,但你也不许到旁处乱说嘴。”

    “那是自然。”宁善自顾自喝起茶来,“我来找妹妹,也是有事要说的。”

    ——

    傅京休沐日子到了头,这便要回傅府去。因着两家的主子熟识,傅甲与宁福平日里也常常碰面。

    “甲哥儿这就要回去?”宁福抱着一个小包袱,立在院子门口。

    “是,正给我们家爷收拾东西。福哥儿可是有事?”傅甲开了院门,忙不迭的请宁福进去。

    “不了不了,我是给你们送东西来的。这是我们院子里小厨房做的拿得出手的几样点心,留着甲哥儿和傅大人路上吃罢。”傅甲接过包袱,里面的点心还带着些许温热。

    傅甲看着面带笑容的宁福,心里倒是拿不准。看似纯真无害的笑容下,宁福究竟知不知情?

    “有劳了。我们爷总夸六爷是个心思通透的,为人也是没得挑,看福哥儿也是知道的。今后我们也该多多来往才是。”

    宁福慌忙摆摆手,“甲哥儿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我们爷对下人宽厚,是我们当下人的福气,傅大人一看也是个宽厚的主子,甲哥儿的福气比我,只高不低。”

    傅甲暗示宁福今后会有更多的接触,而宁福竟一本正经的扯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傅甲暗笑,原本以为主子的心就够大的,想不到身边的人的心比主子还大。意图如此明显,竟浑然不觉。

    ——

    宁善从良九院子出来,德十也刚刚结束了刺绣的修习,正准备去西席先生那里去。

    “听说今日那位大人要离府。”德十与宁善站在花园里,宁喜自动自发的离得远远的。

    “我看那位大人是不错的。日日见他往你那里去,倒是对你上心的很。”宁善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来,“你不是还要去修习吗?怎的还杵在这里作甚!”

    德十紧跑了两步,“我还不知道你的么!每次去了花楼你做些什么我都知晓的一清二楚。你喜欢男人的事我又不是今日才晓得!”

    ☆、第三十八章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见宁善变了脸色,德十才一溜小跑的离了花园,往西席先生那里去。宁善站在原地如五雷轰顶。

    他原本都是掩藏的好好的,为何还是让人看了出来?

    宁善叹了口气。

    事情还要从宁善救了花娘莺莺那次说起。自打宁善“英雄救美”后,莺莺对宁善念念不忘。“开脸”那日又见宁善,莺莺自是满心的欢喜,指天发誓这辈子只伺候宁善一人,旁人是再也瞧不上的。

    宁善第一次上花楼,事事都是莺莺引导着。按理说初尝人事之后,也该食髓知味,乐此不疲才对,偏偏宁善觉得索然无味。初初还乐意去给莺莺捧个场,渐渐的,也不愿再去那里寻欢作乐,就只是单纯到那里去见见“友人”,固定的日子里纾解一番作罢。

    直到京城里新开了个“象姑馆”。

    宁善被商行里的某个要好的管事一同拉去作陪,去的地方正是城东新开的象姑馆。甫一踏进那里,宁善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段日子,宁善几乎日日泡在象姑馆里,他还特意叮嘱了宁福,对人只说自己在花楼,甚至还告诫了莺莺。

    莺莺得知自己心上的人原来竟好男风,心下萧寂之时,也不免有些轻视。

    宁善在心里一边琢磨德十是如何发现,一边又再想傅京,他是否看出了些许端倪。不知不觉间,待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竟来到了傅京的院门前。

    宁福刚走,傅甲正准备关门,远远见着宁善走来,满脸的若有所思,不禁驻足等待宁善。

    “哎呀,我怎么到这儿来了?”宁善一拍脑袋,正欲转身离去,见傅甲就在门口恭敬的候立着,不禁一怔。

    傅甲走上前打了个千,“六爷是来送我们爷的罢?”宁善原本想应付两句便走人,谁知傅甲这么一说,倒让他走不得了。

    急忙转了话风,“正是正是,傅大人可在?”

    “自然是在的,六爷直接进去便好。”宁善在傅甲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进了院子。

    傅京正在整理书籍,听见有人打了帘子进来,还以为是傅甲。

    “可是宁善身边的来送东西?我的东西,到时就让车夫放在后面的马车上就好,他送来的东西可要放在我的马车上,仔细看管好。”

    宁善心里一甜,原来他终究是把我放在心上的。

    初初傅京不管不顾强掳了宁善回府,宁善只道傅京要么与宁谦有仇,要么就是拿他寻开心,所以才强装出那么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只想着能尽快摆脱这个“阎王”才好。到后来,见傅京追进宁府里来,宁谦又在一旁不住的敲敲边鼓,宁善的心思有了松动,心想着愿意两人亲近亲近。

    傅京刚刚的话,可不就是在宁善松动的心缝儿上又敲了一大锤,细小的缝隙渐渐扩大,似乎再加把劲儿就能容纳的下傅京这么大个人了。

    “怎么是你?刚刚你身边的人还来这里送东西,我估摸着你不会来了。”傅京从书堆里挑挑拣拣,“晓得你喜欢看话本儿,这些就留给你认认字儿罢。还有这些里头都是有画儿的,也都送给你了。”

    宁善接过傅京挑的书,有些重,“我哪里有时间全都看完。”

    傅京只是笑笑,“就是供你打发时间罢了,又没要你看出个大学问来。”宁善收下了书,坐在一旁看傅京收拾东西。

    “怎么不叫人过来替你收拾?”傅京将包袱打了个结,“都有自己的东西要收拾,这种小事何须麻烦旁人。”

    傅京手脚麻利的将所有东西打包,连宁善都看得目瞪口呆。

    “日后我去你府上还需要递帖子吗?”宁善呆呆的问。他貌似记得,傅京提醒过他,他压根不需要递帖子,就能自如出入傅府来着。可他就想再问一遍。

    傅京眼神倏地闪亮,“不用,你自是不用的。”

    宁善展颜一笑,“那好,以后我偷了酒可是要拿到你府上销赃的。”

    傅京看呆了去。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

    宁俭刚回到宁府,就被人请到了良九院子去。

    “正想着今晚烫什么酒下菜,可巧二哥就来了。”良九接过宁俭的披风。

    宁俭入了座,“不如一壶春来的妙,这有凉拌的佛手瓜和些许野菜,一壶春最是粗淡,配这些下酒菜最好。”

    柳翩翩收拾妥当端了酒进来,良九笑道,“二哥倒是与柳妹妹想到一处去了。”

    今夜的柳翩翩打扮的格外光彩照人,头发梳的纹丝不乱,还上了些茉莉头油,闻起来清香怡人。

    “柳小姐有礼了。”二人相互见了礼,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良九赶忙拉着柳翩翩入座,“柳妹妹快坐,有话咱们慢慢说。”

    宁俭脸色有些讪讪。宁庆给每人倒了酒水,便带着宁安等人下去了。

    “知道妹妹要回府,就有不少帖子递到了府上。我叫人到时送过来,你们拣着重要的过去坐坐,九妹妹多带柳小姐见见人才是。”宁俭举起酒杯。酒杯是琉璃制的,琥珀色的一壶春盛在琉璃杯里,加上烛火的照耀,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良九瞥了一眼柳翩翩,“那是自然,柳妹妹日后也是要出去应付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家眷,我自是要悉心教授的。”

    柳翩翩低下了头。良九这句话说的已经相当清楚了,端看的宁俭是个什么意思了。

    “今日正巧与四弟说起,待到牧原从泸州回来,四弟便要往上递折子,请圣上给牧原封官了。”宁俭话锋一转,说起柳牧原。良九知道夫君要入主太医院,自然是喜不自胜,而柳翩翩半是欢喜半是忧虑,喜的是哥哥要去做官,忧的是宁俭果然转了话锋,让柳翩翩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无力感顿生。

    每每良九提起话头,将话题引到宁俭与柳翩翩身上,宁俭总是四两拨千斤的岔开话题,或是轻轻巧巧的带过。一整晚都是如此,让良九颇有些心力交瘁。

    好不容易捱到了饭毕,宁俭起身告辞,带着宁庆就要走。柳翩翩一双美目跟着宁俭流转,良九摇了摇她,柳翩翩咬咬牙。

    “二爷留步。”宁俭还未出良九院子,宁庆识趣的退了出去。

    “柳小姐有事?”院子里原本来回走动的下人都失了踪影,只余宁俭与柳翩翩二人。

    柳翩翩踌躇半晌,“翩翩愿自荐枕席,只求能伺候二爷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