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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节

      郁容反问:“陈秀才饱读诗书,也是相信鬼神之说?”

    陈秀才倒是干脆否认:“无稽之谈,惑于人心。”

    郁容微微一笑:“既如此,陈秀才你又何必困惑?”

    陈秀才道:“小生不知,为何平白受此恶疾?”

    郁容回:“一人一太极,若阴阳运化失常,则诸病丛生。”

    陈秀才叹了口气:“小生早先偶感膝部隐痛,只当是做活扭伤了。”

    郁容轻点头,稍作说明:“此人面疮实为痰浊聚集,早中期或可能病证不显,一旦急发……”

    轻者尚可治愈,重者腐肉蚀骨,或可能导致进一步的关节坏死,残疾是小,照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以及对人面疮的错误认知,闹出人命也在所难免。

    陈秀才不再追问,撑着自己的身体,调整好姿势,遂伸出手:“有劳小大夫。”

    郁容:“……”

    这人看着撑死了跟自己同龄,怎的喊自己“小大夫”?

    一瞬地走神,遂敛起杂念。

    郁容抬手,轻按在病患的寸口上。

    脉细数,观其舌,少苔舌红,又有骨蒸,夜间盗汗的症状,确定是为阴虚内热证。

    再经过按诊,细细问询了一通,郁容很快就能确定对症的治法。

    说着简单,养阴除蒸即可,施治却需内外双管齐下,关键是形成了窦道,治疗起来更复杂。

    幸好,郁容在虚拟空间曾针对附骨疽,“实习”了好一段时日,尽管二者不是同一种病吧,在外治方面,却是极有参考价值。

    当然了,无论好治难治,在这老歪脖子树下是没法子采取实际行动。

    哪怕是针刺,有病患与苏十九在场,郁容没法借口从袖子里随随便便掏出金针。

    便在日头稍弱时,一行人离开茶棚,一只腿行动艰难的陈秀才,被郎卫带上路。

    思及其在本地的“名声”,留在这里施治,反倒平添诸多不便。

    往前走个半天,就是雁洲了。

    照陈秀才的说法,尽管他被赶出了家门,但也并非全然没个能投靠的地方。

    只是之前无力行走太远,想搭乘车马,村里村外将他的事传了个遍,没人愿意载他一程。

    让他绝望的是,家里人的态度。悲愤交加,觉得不如自尽,一了百了。

    现在有治愈的可能,陈秀才到底狠不下心再寻死。

    一行人,除了被“厉鬼”惊吓了一把的聂暄,倒是没人嫌弃他的恶疾,愿意载他一路到雁洲——可以投奔的人家就在这儿——当是求之不得。

    郁容也是松了口气。

    他不能放置病人不管,但是这一路再耽搁……咳,怕是年底都回不了家。

    如今陈三儿的目的地也是雁洲,正巧。

    花个几天,给对方急治一番,之后是水磨工夫,吃药、敷药的事,就无需他贴身看着。

    反正雁洲在家门口,来往于京城也不麻烦,到时候给复查什么的正方便。

    当晚,就在雁洲别院歇脚。

    赶在天黑前,郁容给陈秀才首次施展了针刺疗法,配合药线进行外治,提脓去腐,遂拿出现成的生肌散,敷在疮口,对窦洞进行收口。

    着人抓了一剂清骨散,是为滋阴清虚热,煎服了汤药,让病患服食。

    好一通忙活,郁容着实感到几许累了。

    ——昨夜里闹得太过了,囧。

    随口吃了一碗清汤寡水的补粥,他便迫不及待跑去浴室沐浴。

    “兄长?”郁容看到紧随其后进屋的男人,不由得疑惑。

    聂昕之正容亢色地表示:“你累了一整天,我帮你。”

    郁容确实觉得腰酸手软的,便笑道:“我就不与兄长客气了。”

    聂昕之微摇头。

    衣服遂剥落。

    郁容等着,半晌,男人没有动静,疑虑地抬目——

    聂昕之静静地注视着他,看得人莫名恶寒。

    郁容暗自嘀咕:照他这样劳累的样子,兄长不可能再闹自己的。所以,这是……

    等等!

    他陡然想起一件事。

    默默低头看了看,贴身的亵衣……

    居然忘了,自己今天被“陷害”穿了透明装。

    “……”

    这男人还真是……

    百折不挠啊!

    郁容沉默半晌,忽而问:“兄长看够了没?”

    不等对方回话,他笑:“看够了,我就洗澡了。”

    看吧看吧,反正,以他现在的状态,这家伙……

    也就只能看看。

    第153章

    “陈秀才, 膝部今日感觉如何?”

    陈三儿闻声抬头,看到来人, 立刻放下手中书卷。

    “小郁大人, ”自打知晓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夫是为保宜郎,他就不敢再叫什么“小大夫”,寻常便直呼着“大人”, 遂回答对方的问题,“疼痛又有消减,疮口一日更比一日好了。”

    郁容微点头,没真信秀才的说法,倒非对方不诚实, 而是这些个书生,说话习惯性地含糊。

    该问的得问, 手上动作则是干脆利索。

    为防止行动给病坏的膝部造成额外的负担与伤害, 每每医治过后,皆会以木夹板固定着陈三儿的左腿。

    给秀才拆了夹板,郁容开始了例行检查。先行观察疮面的形态,继而以镊子夹着前次插入窦道的药线线头, 翼翼小心地取出之后,换用一根新的药线探入“人面”之口。

    半晌, 他不由得轻叹了声:“生肌散还是差了点。”

    陈三儿听罢, 当即说道:“小郁大人着手成春,恶疮渐见清解,如这般小生已是知足, 不敢再贪心强求。”

    郁容失笑:“如何是贪心强求了?”

    他知这秀才并非真的不想病情痊愈彻底,不过是心怀感恩,怕自己为难罢了。

    “原想着人面疮还没严重到最厉害的程度,”郁容稍作说明,“我便没用峻猛之剂,如今看来,生肌散的药性着实轻了点。”

    生肌散,名副其实,长于生肌、敛肌;而对窦道化管,需得侵略性更强一些的药。

    沉吟了片刻,他决定道:“回头我换一个方子。”

    陈三儿道:“劳小郁大人费心。”

    郁容微微一笑:“陈秀才你且安心养病,无需太悲观,这人面疮幸而发得急,对骨节伤损不算极严重。”安慰了这句,遂是语气一转,“先换药罢,暂且用着生肌散,下一次再用新药。”

    陈三儿自无异议。

    换完药,郁容马不停蹄地去药房,一路上盘算着以什么药替换生肌散,效果会更好。

    自然而然想到了,乳香与没药这一对外用伤药的好搭档。

    灵光一闪,他忆起了别称“去腐散”的千金散,针对陈三儿膝部的恶疮窦道,相当适用。

    千金散的药效很是峻猛。

    因着其主要成分,除却乳香没药,皆为矿物类的急猛药。

    譬如朱砂,剧毒之药鼎鼎有名,另有同为含汞化合物的轻粉,以及含硫化铁的蛇含石。

    大毒的药物不得轻用,不过,这几味急猛药抑杀菌毒的效果十分强力,常用于治疗疮痈肿毒什么的。

    再三掂量了一番,抵达药房时,郁容做好了决定,就用千金散。

    待陈三儿的病情好转明显,可换回生肌散。

    千金散无储备,需赶制,好在散剂是最基本的剂型,相对丸剂、膏剂等,制备起来要简单多了。

    粉碎了药材,过筛研末混合即可。

    粉药机不在此地,不过千金散拢共只需五味药。

    蛇含石备有醋制好的,朱砂与轻粉是从药局直接买的粉剂。

    乳香与没药,更是早早就炮制了,切分成无数小块,存于储物格,随取随用,不担心变质。

    没费太多心神,甚者无需帮手,郁容将所需的药物俱数碾成粉末,过筛后再用舂桶,一点点地将药末研成细粉。

    慢工细活。对一些坐不住的人来说,这项工作实在枯燥。

    郁容没半点不耐烦,研粉什么的,他觉得别有“童趣”的意味。

    一边研着药粉,他一边还在琢磨着陈三儿的“人面疮”。

    除却用药换千金散,药线也该换一种。

    现在所用的药线,是他之前顺手在药局买的。

    做工比较粗糙,以芫花根的自然汁浸泡而成。

    芫花用以解毒疗疮,在天朝古时,其是不同药线处方,制备时所必备的、亦是最基本的药物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