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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因原与林家有亲,又思及旧年自家惨事,顾茂心下不免恻然,面上也是一叹,道:“父母之命俱不可违,若此事不协,只怕日后又成艰难之局。世兄若是能听我一言,却是早早去了伯母心中块垒为上。”

    文成亦是默然,半晌才道:“我亦是如此想。只是无从入手。今番过来,却是想着素日叔母与母亲颇为亲近,设若能劝说一二……”顾茂之母蒋氏,亦是大族,且与唐氏有表亲,虽也是远亲,到底难得俱在京中的,便性情稍有不同,到底看着比旁个亲近些。

    顾茂立时应下,因道:“我禀与阿娘便是。只是这等事,不比旁个,未必能成的。世兄还须另外设法。”

    那郑文成如何不知此理,只是碍于礼数规矩,又顾念母子情分,一时也无旁的法子罢了,此时听得顾茂这般说来,也只得一叹,先是谢过应诺缓颊之情,复而又道:“我亦知此理,这几日善加筹措,总要母亲回转才是。”

    如此说了一番,郑文成才是告辞而去。

    顾茂且自静坐半晌,才起身将此事告与母亲蒋氏。

    原为着长子生辰,蒋氏面上且有几分喜色,听了一回事,立时敛容蹙眉道:“果真如此?阿唐着实过了!此番非为爱子,实则害子。忘恩负义,毁诺弃约,谁敢与之结交?世人重姻亲不假,然则若女孩儿好,又有那等缘故在,结亲又有何不可?如此行事,断乎不能!再者,前番江家宴请,我亦见着那林家女郎,才貌双全,行止有度,却不曾辜负林家世代列爵,书香门第的好家世。如斯好女,若是没个好姻缘,也是可惜了。”

    听得母亲这般道来,顾茂也是点头,又轻声道:“文成亦然,却央阿娘代为缓颊一二。我虽应下,却也是道此为家事,恐难奏效。”蒋氏微一点头,道:“我知道了。”

    母子两人便将此事搁下,另外说及旁事来。

    而另外一面,黛玉对着这些暗中的波澜丝毫不知,只照旧过活。却是春纤心中暗暗度量,想着近来便是那马道婆魇五鬼的时候,便有些筹算。说来宝玉也好,凤姐也罢,虽有种种不足,然则对黛玉却是不差的,且若是从中谋划一二,也是一个时机。旁个不说,凤姐素日机敏又有才干,若能交好,有些事情上头便能便宜许多。

    由此,今日听得黛玉说及大姐儿小恙,她便含笑道:“素日二奶奶待姑娘也好,虽大姐儿尚小,姑娘不拘什么送一点子过去,也是平日的情分,也是彼此好看呢。”

    因凤姐不过偶尔一提,并不露焦急,显见着是小病症,黛玉便也不甚在意,不过与她们说话儿,嘴里不妨就说道出来。听得春纤这话,她略想了一想,也点头道:“府中也无旁个年岁相当的女孩儿,大姐儿又小,怕二嫂子也拘着的多,未免有些闷着,将我小时候的玩意儿取来,我挑几样与她送去,也是解闷散心。”

    “姑娘若说这个,便添上前些时日我们做的那几样小东西,我瞧着那也正合适。”紫鹃在旁听得这话,心下一想,却是提出另外一样东西来——前些时日春纤也是无事,便琢磨着做了个长耳兔的布偶,内里塞得却是一条小被子,活儿也鲜亮,样式更是从未见着的。不说雪雁见着忙取来仿着做了猴子老虎之类的,就是紫鹃也循着做了个狐狸的。屋子里不多时便有了七八个,方才歇下手来。只是这些东西都是收着的,旁人却未见着。

    黛玉想起那个,也是笑着点头,道:“你说的是。大姐儿属老虎,便将那个与她便是。旁的小玩意儿取两个新鲜的,凑成四样,也就妥当了。”

    如此说道一回,春纤本自有心的,便讨了这个差事,且将东西送了过去。

    大姐儿小小女孩儿,见着这些,自是喜欢。便是凤姐瞧着也是一笑,且令平儿取来那布偶瞧了一回,又摸了摸,道:“都说你们姑娘心思巧,你们手也巧,今番瞧着,果真不假。倒是难得有心了。”春纤含笑道:“不过一个意思罢了,奶奶若是喜欢,我们那里还有呢。只不知道您喜欢什么样儿的。”

    由此说了几句,春纤便有意无意着提及另外一桩事儿来:“说来近日也听了几句外头的话,说着小孩儿家,眼睛身子干净,不比旁个,若遇到什么神,也有撞客着的。我们姑娘也说,只做万一之想,横竖取本册子来瞧一瞧,送送神也是好的。”

    凤姐听得这话,便叫平儿拿出《玉匣记》,又着彩明来念。春纤在旁看着如此,心下一想,又含笑道:“姑娘并奶奶这般知道的,方晓得这些。我小时候原在村子里,却听得有些话,这世间却是有阴司地狱报应,旁个不说,那等魇魔之类的法术,常听得一耳朵。我心下度量,既是有这个,想来果报也必是有的,奶奶不如与姐儿在佛前点一盏长明灯,却也不费什么。只要大姐儿好,什么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不想说什么了,反正这个月一定会将没有更的章节补上……

    第五十五章 探晴雯又伏心中意

    凤姐听得这话,却是一怔。她虽素日不信阴司报应之类的话,到底大姐儿是自个身上掉下来的肉,心内也是疼爱的,便想了一想,道:“你说的是,到底不费什么。平儿,记着这一桩,不拘什么庵堂寺庙的事儿来了,就说一声儿,我一道办了。”

    平儿忙应下了。

    然则从这般顺手办了的意思里,春纤便能看出凤姐对此不甚信服的心,当即也不再多说这个,随意说了几句旁样的话,就是告退。平儿见状,忙起身送了一送,走了小半段路,瞧着周围无人,她便问春纤:“大姐儿素日弱的,这真有冤孽报应的?我常日也听得一两声,倒不如你说的仔细,可是哪里听来的?”

    “平姐姐,俗语道:善恶皆有报。又有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般做事儿,不管灵不灵,横竖也不会坏了事的,又有什么干系?我素日里常听这话,因想着,不管好不好,与人为善,不管有没有好报,总是一桩好事儿呢。”春纤瞧着平儿似有所动,因想了想,才道:“再者,我也得了过世的祖母托梦,叮嘱了我许多话。我想着既是有故去的人托梦,这神佛报应自然也是有的。”

    平儿目光一闪,也是点头,笑着道:“你说得很是。”

    由此,她又是多送了一段路,才是回转。

    春纤心下思量了一阵,又觉此番自己说道得并无差池,便暂且放下这事,又想着去晴雯那儿一趟:明日便是她的生辰呢。不想这一面思量,一面走着,当头转过一处假山石,迎面就撞着一个女孩儿。

    所幸都不过是哎呦一声,倒退了两步,却没什么妨碍的。

    春纤揉了揉额头,抬头一看,却是个眉眼细巧,俏丽干净的女孩儿。只是她神色懒懒,目光厌厌,却透出几分春困之态来。她这儿打量两眼,口中已是道:“是我不防头,倒是撞着了你。”说着又是伸手搀扶了一下,越加柔和:“可磕碰着了什么不曾?我们先去那边儿坐一坐。”

    小红原是额头磕了一下,这痛楚却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并不妨碍,又见着是春纤,忙放下捂住额头的手,笑着道:“是春纤姐姐。我没事儿,不过额头磕了一下,没甚么的。”

    春纤依旧强拉着她到了边上的亭子坐下,又问名字哪个房里等话,小红便道笑着道:“我是宝二爷房中的小红,原唤作红玉的,因着重了二爷并林姑娘的名儿,就自换了。今儿袭人姐姐因我们那儿的喷壶坏了,使我去林姑娘那儿借一个用呢。”

    “原是如此。”春纤听得是小红,心下便是一动,暗想:按着书中说来,这却是个知恩图报的,又是管家之女,性情也机敏,虽有几分攀高的心思,可这世间谁人不想着上进呢?不失了品性就好。

    由此,她便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我与你一道去。本来我是想着去看晴雯的,明儿就是她的生辰呢。不想方才一看,竟落下了一样东西,却得回去取了来才好。”

    如此说谈了半晌,又再三问了小红无碍,春纤才是与她一道去了喷壶,顺手又换了一个荷包,便一道儿去了怡红院。袭人见着她过来,边上还有一个小红,便自笑着道:“怎么借了个喷壶,倒是把你也借过来了?宝玉知道,必定高兴的。”

    “二爷高兴什么?却是晴雯须得高兴,明儿她生辰,偏生我们那里有些事儿,未必能过来,我便索性早些送了贺礼过来。”春纤听得袭人这话,心下冷笑,口中却是说得正经:“她现在哪儿呢?”

    “正在东面的屋子里呢。”袭人听得这话,偏了偏头,笑着道:“你们素日好的,也在意这个?我瞧着有心便是了。”

    “不过一点意思罢了。”春纤口中应了两句,便是往晴雯处而去,不经意一回头,却见着袭人犹自含笑站在那里,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有所想。她微微抿了抿下唇,便自打起帘子到了内里。

    晴雯正自坐在那里做针线儿呢。

    她本性活泼明快,虽心灵手巧的,却并不甚耐烦成日里做这些没意思的,偏生又厌宝玉房中那些个丫鬟争奇斗艳的,每每回来也只得寻了针线来做,也是打发时间之意。这会儿正觉得无趣,见着春纤款款而来,她忙抛下针线,起身相迎:“你怎么来了?”

    春纤便道了缘故,又取了两色荷包与她,笑着道:“论说起来,我送这个倒似是班门弄斧的。只是旁的东西也不是自个儿做得,便挑拣了两个好的送来。内里还有一盒子自己做的胭脂,一盒子细粉,原是随我们姑娘一道做的,未必能如宝二爷,不过一个意思罢了。”

    “这就是素日里我们好了,旁的东西,又有什么意思。”晴雯也是一笑,郑重收好了,才又问道:“明日你们那里又有什么事不成?这却没听说呢。”

    “你倒忘了,明日是你的生日,原也是王家夫人的生辰。虽说我们姑娘与王家无甚干系的,往年也无甚走动。到底今年出孝,原能走动了。若老太太、太太并二奶奶、宝二爷、三位姑娘俱是去的,她说不得也要过去,便先饶下这一件事来。”春纤口中随意道来,因又笑着道:“我想着这个,便早一日送过来与你。”

    晴雯便点了点头,道:“这话说的是呢。我听得说史大姑娘也常是如此,倒是府中的姑娘少有走动。”如此说了两句,便问近来如何。

    春纤不过略说了两句话,便提及方才与小红撞到的一件事来,又笑着道:“我瞧着她却是个俏丽的,心思也细,不过神情不大好。你们这儿也是事儿多的,你若能照料一点,便照料些,我瞧着她便是个好的。”

    “这一时半晌的,你瞧出什么来?我却知道内里缘故呢。”晴雯虽不甚理会这些事情,却也眼明心亮的,当即便将前头小红与宝玉倒茶,后头被秋纹、碧痕排揎一事说道出来,又冷笑道:“只怕你也小瞧了她,这是个心里攀高儿的。”

    “谁个不想攀高呢?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呢。”春纤却是一笑,又拉着晴雯的手,笑着道:“我说着她好,不过瞧着她言谈爽利,虽有心思,却并非那等压了旁人的,本是晓得自个儿争气才是要紧的。这般就极好了。我瞧着她,倒与你有些肖似呢。”

    晴雯听得这话,也想了想,便道:“罢了,我应下就是,没得倒是听你说了这一车的话。”

    “这几句话你都听不得耳朵里?日后多少为难的事,越发了不得了。”春纤却是一笑,顺口就道:“你晓得什么,这世上的人多坏心,便是你们这儿都不算不好呢。旧年我就听说过一桩事。说是一个大家子,也是家中富饶的,又有两个兄弟,因着一个是前头生的,一个是继室生的,成日家里明争暗斗。及等各自娶了媳妇,老爷子也是渐渐不成了。你知道后头怎么着?”

    “这些话,你也混说起来,虽也与府中没什么干系的,到底被人听见了,一时说道起来,可也是了不得呢。”晴雯的声音低了些,到底听住了,忙问后头如何,又道:“想来也就是分家产罢了,不过谁多谁少罢了。”

    “却是那家的继室起了心,唤了个道婆过来,使她做了法,生生让那长子没了命!”春纤也是压低了声音,口中道:“还是后头有个道士路过,瞧出了不对,方说破了的。好在那长子的妻房正巧有孕,得了个遗腹子,那一系到底没断了血脉。你听听,这要是利欲熏心起来,才是正经的恶心、毒心呢。”

    晴雯被唬得脸色煞白,忙问道:“真有这样的事不成?”

    “我也是听说来的,未必作准。只是这样的心思,谁能说没有的?那一大家子,只两个儿子,若是一个没了,上下也就只能瞧着另一个了。那继室想着如此,这合家的家业岂不是都与了自家孩儿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说来也算是慈母哩。”春纤便是一叹,道:“我们姑娘也说过,钱帛动人心呢。不过是这么一个理么。”

    “你说的是,倒是我素日想差了。她们再如何,平日里也有几分情分在的。”晴雯想了一想,才是道:“我也晓得你的意思,只想着我与人交好罢了。你放心就是,我在这里素日也不争什么脸儿的,日后少说几句话,也就是了。”

    春纤一笑,拉着她的手,道:“不过随口的话罢了,倒是你想得多。素日里你就聪敏的,谁能提点谁不成?”由此又说几句话,才是告辞。晴雯将她送到外头,转眼看到袭人正往这里看来,由不得心下一阵厌烦,又瞧见小红在那边儿,想了想,便唤都道:“小红过来。”

    她却是性子急的,既是心中应下,行止上头便露出几分来。小红却又极精明有心的,听了几句话就是明白过来,也是着意交好。两人本性虽有不同,只一个有心,一个着意,倒是渐渐和契,这却是又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我会努力补上没更的章节……

    第五十六章 心不平细处见暗潮

    却还说春纤一日在凤姐并宝玉两处设了埋伏,虽这是早有所想,腹内筹划已定的,又不过说几句话而已,到底费心费神,及等回去便没再生旁的事,连着黛玉瞧着后头渐渐有些杂花生出,预备整理一番的话,也不过泛泛应下而已。

    及等翌日,原是王子腾夫人的寿诞,王家自是打发人来请贾母王夫人等过去相聚吃一回酒。然则贾母略有些不自在,王夫人见状便也推说没去。却是薛姨妈凤姐儿并宝玉、三春、宝钗等都是去了。此间一番煊赫自是不提,倒是内里女眷席面上有个常蕙听得贾家来人,便着实望去打量了两眼,见着再无黛玉的身影,又听得内里并无王夫人,由不得眉头一皱,及等她们坐下。她想了半晌,便稍稍倾身向前,笑问可是荣国府家女眷。

    薛姨妈便笑着摆手,凤姐儿素日机敏,又是王家女儿,自有照应之意。虽不认识常惠,她亦是含笑应答了两句,且将薛姨妈母女并三春略作介绍。常蕙见状便也报了姓氏,又略提了提娘家夫家——她却是因为夫君苗汉思为王子腾之下属,便来支应往来一二的。

    凤姐儿方才明白,笑容越加亲近。

    常蕙见着她言语爽利风趣,只是失了些文辞,心下不免感慨——倒也是个玲珑剔透的,只是可惜不曾读了诗书,面上却只是含笑,又道:“说起这个,我前番还得了林家妹妹的添妆,说是世交之意,代母为之。今日过来,原想着她素日礼数周全,虽生得娇弱了些,却极灵动,必定会过来的。不想竟不曾见着她,可是有什么缘故?”

    这话说得十分亲近,又是透着柔和,却隐隐有些别样的意思。

    薛姨妈素日敦厚,于这些细故上面并不十分精到,便是一笑,说及贾母不自在,王夫人亦是不曾过来,言下之意也是分明——黛玉原与王家无甚亲眷,若无贾母并王夫人,自然不好随意前来。凤姐却隐隐觉出几分异样来,抬头看着常蕙闻言似是一顿,心中不免更添了三份额琢磨之意。

    “原是如此。”常惠却只是微微一笑,目光且在三春并宝钗身上一顿,见着她们都生得好模样儿,一排富贵气象,才是含笑道:“既这么着,我也不好叨扰。”心下却生出几分鄙夷之意来——昔日祖母说及贾家似有吞没林家财物之事,她虽自心惊,还总以为未必至于此。现在看来,竟多半是真的。瞧瞧,谁家女孩儿到了合适的年岁不出来走动的?偏贾家竟就少少而又少,便是现今,也要寻出由头来拘着。

    这内里的深意,可真是难以言诉。

    她这么一句,神情目光又似带出几分深意,不说凤姐面色微变,心中怃然,且又暗暗有些奇怪。探春与宝钗两个对视一眼,都觉讶异,又品出几分暗中的滋味,心头竟不知如何就蒙上了一层暗影。

    及等寿宴罢了,晚间回来,一行人先是拜见了贾母,问了几句温寒,方各自回去收拾了。只凤姐不等收拾,先过来拜见王夫人,说及今日之事来。先头也不好说旁的,不过是什么堂客,又有什么戏文,酒席如何等话。见着王夫人神色和缓,饶有兴致,凤姐正欲提及那常蕙,不想宝玉也是进来了。

    王夫人忙令与他除去抹额袍服,又见着他一头滚进自己怀中,不免用手满身满脸的摸索抚弄。母子两个且是说长道短一回,王夫人见他吃多了酒,唯恐一时闹起来,方令他静静地躺一会儿,也好去去酒意。如此事儿一了,凤姐已是又在心中想了想,到底觉得无妨,便将常蕙之言说道出来。

    听得这番言语,王夫人原是知道内里情景的,却不似凤姐,只以为家中富贵,又想起先头为了这个,自己还得几番讨好黛玉,一时不免心中衔恨,且又暗暗生了恼意,咬牙道:先前那一回,自己几番受气,不得不越加曲意为之,那也就罢了。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今番事儿已是了结,那林家财物却也不曾耗损多少,她托身在此,竟不思半点恩情,倒是将这些有的没的话传扬出去!这般刻薄悭吝,又算什么!

    心下这么想着,王夫人原就是那等喜怒出于胸臆的,不免带出几分来。凤姐瞧着这般神态,心内越加生出疑虑来,只不知从何思量起,且欲琢磨一番,不想就听到一声“哎呦”,却是宝玉惊呼。

    王夫人慈母心肠,凤姐亦是素日与他亲善的,更别说旁的丫鬟婆子等,听着声儿不对,俱是唬了一跳,又移了几盏灯过来一看,宝玉满脸满头都是油,显是烫得不轻。王夫人不免又气又急,凤姐儿也是变了脸色,目光一扫,一面立时上炕与宝玉收拾,一面却特特连着贾环提及赵姨娘来。

    内里自有一番吵嚷,暂且不提。赵姨娘却是心内不忿之极,却因此事到底为贾环之故,不得不忍气吞声,只一双眼睛少不得往凤姐处转了几圈儿。好不容易收拾妥当,王夫人命人好生送了宝玉回房,袭人等见了,都慌得不行,又有大观园中如三春黛玉等,也不多时就得了信。

    春纤自打发了报信的小丫头,且将内里事一长一短报给了黛玉。

    闻说前因后果,黛玉不免皱眉长叹,又见屋子里再无旁个,便与紫鹃春纤道:“这好好的,怎么又生出一桩事来?明日里外祖母那里听得这个,只怕也要震怒了。”

    “姑娘,素日里三爷便有些不忿呢。”春纤见黛玉担忧这个,想了想,才是道:“虽说这些话不好听,但是府中山上下下的,谁个不知道日后呢?”

    “你又浑说,三爷想来也多是磕碰着的,并不是有意。”紫鹃听得春纤这话虽是隐约其词,内里意思却是透出几分来,她面色一变,低声呵斥道:“这样的话,我们听着也就罢了,说得多了,平日里带出来,旁人若是了,你能得什么好?”

    “我的好姐姐,总这么藏着掖着又有什么好?姑娘眼下也只得我们几个能说真心话儿的。”春纤瞧着黛玉默默无言,便索性说道出来:“眼下姑娘还没出阁,自然怎么腼腆都是好的。可日后呢?总是□□心中明白才是。”

    紫鹃却是啐道:“偏你话儿多,姑娘日后必定周全安稳,哪里会遇到这样的事。”口中虽是这么说着,她的态度倒也和缓了些,又道:“不论如何,这却不能与旁人提一个字的。”

    “你们说的都是有理儿的。”黛玉闻言微微一叹,目光落在窗纱上面不断翻动的竹影之上,半晌才道:“阴私之事,断不能与旁人细说。然则,小人之戒,也足以惊心。”

    “姑娘说的是。”春纤想着后头就要来的魇魔之事,不免一叹,嘴里也多说了两句话:“都说攘外必先安内呢。”

    “少说一句。”紫鹃瞧着春纤还要说道这个,便伸出手指头点了她额头一下,才是又与黛玉道:“姑娘,既是二爷烫着了,总得过去探望一二的。”

    “这是自然。”黛玉心内已然辗转想了半日,言谈行事却不曾错了一分,只点头道:“这会儿只怕那边正是忙乱,便过去了,一则是无用,二则也是重头又添一桩事儿,却也不好。你打发个小丫头在山头儿瞧一瞧,二妹妹三妹妹她们也罢,大嫂子四妹妹也好,不拘园中什么人过去瞧了,就报与我一声。到时候我再过去,也就是了。”

    谁知头一个过去的,竟是宝钗。

    黛玉听得这话,一时也是怔住了,想了半晌,她虽是心中有几分焦急,到底还是再等了一等,听的说探春过去了,才是起身去坐了一回,归来却是越加闷闷的。这一夜尚有几分睡得不安稳,却是思量太多。

    翌日贾母见着,虽有宝玉解释,自也是一番震怒。黛玉却不免与春纤叹道:“果真是瞒上不瞒下,连小丫头都知道的事儿,偏生外祖母这里却是没得一句真话。”

    “我的好姑娘,这样的话,谁敢与老太太说道的?老太太若只是降下雷霆之怒,也还罢了,若是一时因此气病了,谁个能担着的?”春纤口中慢慢说着的,一面又道:“姑娘这里,要不是先头早有打算,且各处有那么一两个听话儿的。这回也未必能知道这些呢。可见早作打算,才是紧要。”

    “未雨绸缪,本就极要紧的,何况现今我又身处是非之地。”黛玉叹了一声,也没再说旁话,只想着素日宝玉待她却是极好的,到底有一段情分,自也不能与旁个相同,过了一日,贾母处尚未见着宝玉,她便又要过去探视。

    谁想着怡红院中,却似下了帖子一般,十分齐全。

    黛玉不免含笑道:“今儿却是齐全。”说着瞧了宝玉尚好,她便微微一笑,转而又与凤姐谢过前番送来的茶,因道:“我觉得那味儿倒是正合了脾胃,比旧日的好。”由此说道了两句,凤姐便道:“我那里却还有些,我打发人送去就是,又有一件事儿求你,且一同打发了送去,也是齐整。”

    “听听,吃了他们家一点茶叶,就来使唤人了。”黛玉不免一笑,且打趣一句。

    凤姐素日促狭,又知贾母素日的心思,闻说这话,不免笑着道:“倒是求你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

    第五十七章 诉真心叔嫂魇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