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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章以明说:“你大胆探吧,兄弟在后面兜着。”

    “我已经单开了个人账户,从头来一次做样本。”从明安出来立刻融进了夜色之中,戚时安的车就停在门口,他看了眼时间无情说道,“你还是自己走吧,我赶着回家睡觉。”

    从公司到干休所真的很绕路,而且家里的衣服也没几件新的,戚时安纯粹是为了拿那本《地方志集成》。

    “中长线客户引流计划”的时间范围落在整个季度上,类似于一种资源迁徙,难度和风险并存,而且还都不低。

    沈多意到办公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登录系统看详细公告,他没想到引流计划中期货和外汇的比例份额相当。不过无论占比如何,咨询部都将迎来忙碌期,沈多意朝主管办公室望了一眼,果然大清早就去开会了。

    首先是层级会议往下开,一层一层渗透,使每个部门下至普通员工都了解这个计划,然后技术部门整理系统的投资方案,还要出详细并且准确的数据报告,再下一步就是对咨询部进行培训。

    等咨询部整部门接受完毕,这个计划的准备工作才算完成。

    开了整整一天会的戚时安差不多要两眼一黑,眨眼之间全是乱麻麻的数据,他的嗓子已经趋于沙哑,急需酒精滋润滋润。

    “戚先生,您还要待一会儿吗?”

    笔尖毫无停顿,仍在纸上做着总结,会议室只剩他自己和显示在屏幕上的统计图,安妮收拾设备前忍不住询问。他想看一眼时间,才想起午休洗脸时把手表摘了。

    安妮很有眼色:“已经下班一刻钟了。”

    戚时安马上就要写完:“把我的包和桌上的手表拿来,我就不回办公室了。”

    安妮动作很快,估计没什么高跟鞋能放慢她的脚步,戚时安写完总结盖上笔帽,一手接过包,一手拿上表就走了。

    他按下咨询部所在的楼层,正好在开门后看见站在外面的沈多意。刚想感叹时间刚好,沈多意就把默契打碎了:“等了好几趟,还以为你要加班呢。”

    “接下来有的是机会加班,不着急。”戚时安认命般笑了笑,然后伸出手去,跟小孩儿求助似的,“帮我戴一下,单手不好弄。”

    沈多意低头给对方戴上了手表,一对比自己的防水表,感觉有点没面子,说:“你这个表挺好看的,有黑色表带的吗?”

    戚时安回答:“有吧,我这个是限量,黑色的还稍微便宜点。”

    “多少啊?”

    “一百七。”

    沈多意惊讶道:“一百七?”

    “……单位万。”戚时安说完移开了目光,总觉得沈多意在用眼刀削他。

    从明安走到东京酒吧,沈多意一直没缓过来,他一年工资都没那么多,结果哐叽被戚时安戴手上了。转而又想到了赔掉的十几万,和对方捞走的四千万,他居然还要请客。

    “想什么呢,挨着吧台坐吧。”戚时安抬手打了个响指,等沈多意回神后问,“我随便点了啊?”

    沈多意说:“就点黄油啤酒吧,那么大一罐,管饱。”

    戚时安不干:“有你这么请客的么,他这儿马提尼好喝,先来两杯。再要百利甜,这周出夏日鸡尾酒了,你看看。”

    戚时安递过酒单,人也凑近了,像同学之间凑在一起讨论问题。沈多意看着上面的名称,没一个简单易懂的,看到最后:“怎么还有酒叫吉娃娃?吉娃娃不是狗吗?”

    “那就点这个吧,看看会不会给你端上一只狗。”戚时安笑得止不住,明明牵扯得喉咙又辣又疼,却分外高兴。

    音乐忽然变了,比前一首更加舒缓,客人逐渐多起来,驻唱的乐队也踩着点儿上班了。沈多意侧身依靠着吧台,半天憋不住问:“你经常来这儿吗?”

    “嗯。”戚时安答,“盯夜盘前我习惯过来消遣一会儿,开会久了也会来喝两杯放松,一般喝完就走,性质就像去加油站补充能量。”

    他们闲聊着,期间有年轻男女搭讪然后拼桌,也有人上台霸占主唱位置浅唱了一首,还有打电话聊业务,最后只剩满脸倦容的单桌客人。

    戚时安从包里拿出那本书:“给你,看完给我讲讲。”

    沈多意立刻无心再看酒吧内形形色色的客人,捧着书就读了起来,半天喝一口马提尼,酒味中能咂出一丝微甜。戚时安喉间烧灼,也懒得再讲话,索性都安安静静地喝酒。

    歌曲几番更改,节奏时快时慢,沈多意看累了便停下听乐队演唱。

    戚时安问:“可以点歌,你要不要点一首?”

    沈多意不常听歌,能想起来的也没几首,他摇摇头,只想做个乖乖的看客或听众。戚时安却沉思片刻招来了服务生,“帮我点支歌吧。”

    灯光暗了,所有人都放松地享受这刻闲余时光,沈多意端起酒呷了一口,视线正好网罗住戚时安的侧脸,耳畔正好淌过戚时安点的歌。

    ……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前世故人,忘忧的你,可曾记得起。”

    “何日再追,何地再醉,说今夜真暖。”

    ……

    沈多意问:“这是什么歌?”

    戚时安答:“《似是故人来》。”

    “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沈多意还不会唱,但已经记住了歌词,马上就要唱完了,歌手准备鞠躬谢幕。

    他伸手转戚时安的椅子:“故人,你挡着我了。”

    掌声成片响起,戚时安沙哑的嗓音夹杂其中:“故人这次来,再也不走了。”

    第23章

    他们两个挨得很近, 不算咫尺, 但也是伸手就能触及的距离。沈多意还抓着戚时安的高脚椅扶手, 任凭掌声结束和曲目更迭,他一直没有松开。

    戚时安还用侧脸对人:“干什么,攒着劲想把我转飞出去?”

    沈多意笑着用力, 再次转动对方的椅子,等他们俩变成面对面后便停下。戚时安已经喝空了自己杯中的酒,招手还想再来一杯:“加冰——”

    “冰水一杯。”沈多意打断, “嗓子都那么哑了, 别再喝酒了。”

    戚时安很听话,放下手安生等自己的冰水, 他来东京酒吧那么多次,这是头一回喝冰水。沈多意看出对方饮之无味, 他举起酒杯问:“碰杯吗?”

    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很清脆,没有祝酒词, 也没有四目相对,只有杯中的液体轻轻晃动,映着点斑驳的灯光。

    喝了酒, 听了歌, 现在还碰了杯,天色已晚,似乎该回家休息了,毕竟这一天的工作着实令人疲惫。沈多意把书装好,可惜道:“接下来事情多, 我可能得很久才能看完这本书。”

    戚时安说:“这个计划原本是期货占比比较大,但是我考虑很久还是改成和外汇对半劈了,做领头羊没什么意思,不过做冒险家很刺激。”

    沈多意想起初次开会时的分歧:“我觉得你的意见相对保守,似乎倾向于求稳,所以还以为你不喜欢冒险。”

    “你的感觉没错。”戚时安很喜欢和沈多意谈工作上的事,或者交流意见,“投资这行做得越久,就越求稳定,纵向横向考虑的东西也就越多,这是职业选手和散户玩家的区别。但投资本身就是一种冒险,没有冒险精神的投资者,就像坐在酒吧里喝冰水的我,很傻。”

    沈多意反应过来:“怎么傻了?我没觉得啊。”

    戚时安见缝插针:“那你觉得我什么?”

    沈多意不怀好意地回答:“觉得你顶多不算太精!”

    他们俩说着话从酒吧出来,街上的风一吹同时紧了紧放松的神经,也不再你一言我一语的开玩笑。为了这顿酒谁都没开车,戚时安叫司机来接,沈多意已经走到路边打车。

    一辆出租车驶来停下,沈多意开门后回头望了一眼。

    戚时安还立在原地,西装笔挺,神态从容,只有头发被风吹动着,没有丝毫的醉意,眉眼之间反而还有些严肃。

    此副场景也有些熟悉。

    几米远不算远,可大楼上的灯光倾泻,霓虹灯的灯光流淌,仿佛生生在他们之间划了道银河。

    那支歌怎么唱来着?

    “同是过路,同造过梦,本应是一对。”

    “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

    旋律在脑海翻滚,三两下就翻出了沉底的回忆,戚时安曾隔着这么远朝沈多意告别,后来的许多年他再也没有出现。

    “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同样是寂寂长街上,寥寥星光下,这回变成沈多意坐车离开,戚时安留在原地。出租车渐渐驶离了中央街,沈多意发怔般看着窗外,有点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片刻后提示音敲醒了他,手机上蹦出一条短信。

    戚时安发来:“你知道吗,那年告别时我以为你会问我的名字。”

    短短两行字,能感知满满的委屈。

    亮着的屏幕终于暗淡下去,沈多意的脸被映在了上面,他当时没问,什么都没问,就目送着戚时安坐上车走了。

    车屁股越走越远,拐弯了,不见了。

    戚时安坐在后排,他不主动说话,司机便一路不会开口,车厢因人而静,到公寓时终于结束了沉默,司机说:“戚先生,到了,明早用接吗?”

    “不用,回去吧。”

    戚时安拿上包下了车,一两分钟的工夫进了家门。家里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常年不做饭也没什么烟火气,他与往日一样直奔浴室洗澡,洗完还不困又没事做的话就玩一会儿游戏。

    嗓子干辣辣的痛,使用过度再加上酒精烧灼,戚时安不太好过,他去餐厅找冷水喝,先瞥见了餐桌中央的绣球花。

    怎么又蔫了。

    这花实在是娇贵,稍不留神就给人脸色看,戚时安只好放弃了游戏,从橱子里翻出营养土和维生素液伺候这株蓝绣球。折腾完困意丛生,冷水搁在一旁也变成常温的了,他凑合喝完润了润嗓子,吞咽完疼得自己在空荡荡的公寓“嗷呜”了几声。

    谁知这只是个开始,一夜就几个钟头而已,几个钟头的时间里,戚时安的喉咙像被刀尖划拉了百八十道,从外面一摸,整段脖颈都是发硬的,连睡醒后张嘴刷牙都牵扯出一阵刺痛。

    许久没打开过的药箱宛如摆设,里面除了喉糖和几瓶感冒药外,基本没什么有用的药品。戚时安揣了一盒薄荷片,路上嘴没停,统共嚼了七八片。

    沈多意还不知那顿酒成了火上浇油,他起得早,扒着沈老的房门问东问西:“爷爷,你醒了吗?吃油条吗?”

    老年人醒得更早,沈老翻个身:“别管我了,我等会儿和毛毛爷爷喝豆腐脑去。”

    “那我上班去了啊。”沈多意不管了,甩手准备上班。沈老这时又喊住他,问:“晚上准点回来么?我等不等你吃饭啊?”

    虽然晚归都会提前打电话说一声,但昨晚回来还喝了酒,所以老爷子才多问这一句,沈多意不好意思地回道:“准点回来,我买菜,晚上包馄饨吧。”

    他说完就出了门,到公司后去旁边的咖啡厅买早餐,正巧又碰上安妮。安妮已经买完了,于是站在旁边等他。

    沈多意买好后和安妮一起进了明安大楼,他看对方只端着杯咖啡,忍不住问:“今天戚先生不吃早饭吗?”

    “我也纳闷儿,戚先生从来不在家吃,结果早上告诉我不用买了。”安妮说,“这杯咖啡也是我自己的,搞得我还挺紧张。”

    沈多意乐道:“紧张什么,这不省事了吗?”

    安妮煞有介事地说:“事出反常,就怕出了什么事儿,戚先生气得吃不下饭了。”说完又自我安慰,“也可能是女朋友来了,要在家陪女朋友吃完再上班。”

    沈多意心想,这一个个的还都挺八卦。

    满嘴薄荷味的戚时安用工作转移了注意力,暂时无瑕顾及咽喉的痛苦,他整理好要用的资料后直接去了外汇投资部。

    章以明经过顺便调参考数据,调侃道:“戚总又大清早来盯早自习呢,开会悠着点,寓教于乐,别老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