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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延湄还了一礼。

    陆文正知道刚刚自己的神态定已被瞧见了,他心里头没鬼,因主动解释道:“夫人见谅,陆某并非有意唐突,只因方才乍然之下,还以为是遇见了家中一位堂妹。”

    延湄并不在乎他是怎么了,只安安静静站在萧澜身旁,萧澜自知他并非有心,说:“陆大人无需多礼,人有相近,也是个缘分。”

    陆文正笑笑,发现其实也就刚那一霎侧影有点儿像,现下正面看,并不像。

    萧澜将他送到府门处,回来见延湄还在原地等着,便问她:“料子都选完了?”

    “嗯”,延湄把手放在他掌心里头,说:“捂捂。”

    萧澜包着她的手搓了搓,走了几步方想起来这还没到屋里,回头一看,见耿娘子几个都低着头远远落在后头,估摸在偷笑。

    延湄倒不以为意,进屋脱了披风,将买来的果脯一样样给他看,萧澜道:“你不是只爱桃干么?”

    延湄说:“买给你的。”

    萧澜心话儿这还差不离,他并不怎么爱这些零嘴,倒也捏两颗吃了,眼下屋子里已烧了碳,暖烘烘的,延湄跑了一圈,屋子热,乏劲儿便上来,她拿出傅长启给她的猴子打架画本,往萧澜身上一倚,继续看。

    耿娘子原本进来要问问中午备什么饭,瞧这模样悄悄又退出去。

    萧澜当了靠枕,眼睛也不由跟着她那画本走,看了一阵儿,他没忍住好奇,问:“这些猴子长得都一样,你怎分辨出来哪个是哪个?”

    延湄仰头看他一眼,奇怪说:“不一样。”

    萧澜:“……哪里不一样?”他随手指了两只差不多的,问:“这两个有甚区别?”

    延湄道:“一只公猴子,一只母猴子。”

    萧澜惊异地看了一眼,画成这般,还能分辨出公母?

    延湄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肩膀处蹭了蹭脑袋,说:“公猴子的尾巴粗。”

    萧澜受了她的影响,再一看,果然觉得那“公猴子”的尾巴的确画的粗了些。

    分清了公母,看着就好多了,可是,这公猴子和母猴子……在做什么?

    萧澜一把将画本拿过来,正看、反看,远看、近看,——都是猴子在打架。

    他问延湄:“你看出什么来了?”

    延湄一乐,却道:“我不告诉你。”

    萧澜觉着自己多半是魔怔了,把那画往怀里一揣,说:“莫看了。”

    延湄平白被抢了东西,挺不愿意,萧澜只好说:“下次我给你寻本旁的打架,比这个好看得多。”

    延湄这才稍平了气,她记事清楚,萧澜这么一说她就牢牢记住了,正坐直了身子,耿娘子在门口道:“侯爷,夫人,程大打颖阴快马回来了,在门口兴冲冲地等着呢。”

    萧澜一听,立即起身,随手给延湄把披风又裹上,拉着她道:“来看看。”

    他俩步出二门,程邕脸上还挂着黑,已等不及背上的袋子放在地上,“侯爷,夫人,您看属下带了什么来!”

    第32章 想想

    袋子解开,哗啦一下,倒出堆黑黢黢却泛着光泽的石头。

    ——铁矿石。

    程邕笑出一口白牙,衬着他的黑脸,尤其显眼,一口气道:“第一座秃山没甚收获,属下直接分了批人凿挖第二座,大半月就有了动静。”

    “很好”,萧澜脸上也带了些微的兴奋,捡起两块矿石对着敲了敲,发出哒哒的响声。

    “你且去喝口水,歇一歇”,萧澜道:“待我换身衣裳便来。”

    他们这回要急马快行,赶傍晚前到,自不能带着延湄,萧澜换了武服,出来交代她:“我出门几日,你在府里好生待着。”

    延湄乖顺地点点头,一时倒未感到有什么,只是萧澜一走,府里瞧着便格外得空。

    午间吃过饭,歇了一小觉,闵蘅来给她请脉。

    因入冬时,他给延湄又开了几副调理的药,明日正好剩最后一剂,今儿瞧瞧还需不需再用。

    请过脉,闵蘅道:“夫人如今身强体健,不必再用药了,吃食上也无需特别滋补,按时令来即可。”

    见的次数多了,又知是大夫,延湄亦不似从前无关无觉,闻言便用手指圈了下自己的手腕,说:“胖了。”

    闵蘅微微笑:“夫人胃口开了,这是好事。”

    他说完,收拾东西准备告辞,延湄还看着他,唤了声:“闵大夫。”

    闵蘅几乎立时便停了脚,却又退后半步,稍欠身:“夫人还有何吩咐?”

    延湄用下巴示意了下身后的桃叶和桃花,说:“手。”

    两个丫头一怔,都有些受宠若惊,忙伸出手来给闵蘅看,——原她们打南边来,没受过濮阳这样干冷的天气,浣洗东西时也没太经心自个儿的手,结果这几日都冻裂了口子,平日的膏油抹了不少,但都是润手,裂的口子不见好。

    延湄心里头原想着等闵馨来了叫她看,但今儿她没来,只得问闵蘅。

    “这个倒也不难好”,闵蘅说:“夫人可遣了人去我那儿抓些白及,研了细末,拿水调匀,涂在裂口处,用不了多久便能好。”

    他说着,下意识扫了眼延湄的手,莹莹润润,他顿了下,还是又细细交代另一个方子道:“等过些天到了腊月,可买些猪胰,愈肥愈好,剁得细烂如泥,再将些花瓣研成浆拌进去,搓着弹珠大小的丸子,压扁,待干了后,每日净手时当皂荚用,保整个冬日里手都不会裂。府里做时,可多加些花瓣,再添些香草渍的水也成。”

    他一字一句的,如在纸上清清楚楚写了一遍。

    耿娘子道:“这可多谢闵大夫,咱们正想着去哪儿求个方子呢。”

    闵蘅摆摆手,耿娘子便带着他到外院,顺便让冯添跟着去抓些白及。

    晚间延湄躺在床榻上,拱上来缩下去,因萧澜不在,耿娘子便在屋里值夜,瞧她像睡不着,问:“夫人哪里不舒坦?”

    延湄不说话,觉着身上的被子太宽了,摸不到边儿。

    耿娘子等了一会儿,试探着小声问:“夫人是不是惦记侯爷?”

    延湄不动了,侧过头来看她,耿娘子想笑,安抚她道:“这时辰侯爷定早到颖阴了,没准儿也已歇下,夫人睡吧。”

    延湄皱着脸,盯了阵子床顶,可能把这话听进去了,默默闭上眼。

    不过萧澜这会儿还没睡,他正灌着冷风,与程邕等人提着油灯,猫在山上查看挖到的铁矿石。

    ——这座秃山有矿床。虽山体不大,但足以让他们振奋。

    大齐缺铁,因自前朝时便一直有战乱,多处矿产荒置,而战乱又在不断地消耗铁器,眼下盐铁官营,想要弄到大量的铁实在比银子还难。

    萧澜在山上蹲了一宿,直到天亮时方回程邕等人住的地方眯了一阵儿。

    醒时,他习惯性地侧头去看延湄,看到一堵冷墙方记起没在濮阳,一只胳膊搭在眼睛上,他兀自笑了两声,继而一个打挺起来,用冷水洗把脸,仍旧往山上去。

    延湄在家没滋喇味呆了三日,话又少起来,白倩早间请安时见她没什么精神,便犹豫着开口:“奴婢陪夫人说说话?”

    延湄抬眼看过来,也不知意思是叫她“说啊”,还是意思叫她“闭嘴”。

    白倩进府半年多,延湄与她说的话数都数得过来。她不敢造次,小心翼翼道:“奴婢给夫人说说小时候跟着哥哥抓鱼,结果掉到河里的事?”

    延湄没说好,却也没有让她离开。

    白倩知道她家中也有哥哥,便笑了笑,柔声说起来:“那会儿奴婢八岁,哥哥十二,小孩子总想跟着大孩子出去野……”

    她声音温软,这样徐徐说起来让人听得很舒服,延湄实对她掉没掉水里完全不在意,但并没有无礼的打断她,只在她说完后才问了句:“几个哥哥?”

    白倩忙道:“奴婢家中只有一个长兄。”

    延湄点了下头,白倩知道能这样说一两句话就已经很可以了,并不过多的献殷勤,躬着身子道:“那奴婢就先退下,夫人若是闷了,随时可叫奴婢来,民间的小调奴婢也能哼两句,就是嗓子不怎么样,只要夫人不嫌弃就行。”

    延湄眨眨眼,她对民间小调什么的并不欢心,又因并非生于吴中,并不知白倩哼小调思乡的心境。

    到了第五日晚间,延湄已知萧澜多半没那么快回来,因早早睡下了,半夜听耿娘子叫她,睡意朦胧地睁开一只眼,见屋里灯挑亮了,萧澜正在解外袍。

    延湄尚不知自己是梦是醒,在塌上哼哼了两声。

    萧澜已脱了外袍走到近前,说:“闹醒你了?”

    他一说话,延湄登时清醒了,多半是过于意外,延湄叫了声“澜哥哥”,骨碌爬起来就扑到了他怀里。

    这和上次打城墙上下来不大一样,延湄带着睡意,直接搂住了他的脖子,萧澜下意识伸手要推,但延湄身上带着股熟悉的淡淡奶味,让他立即放松下来,他手僵了片刻,最后在延湄背上拍了拍。

    延湄松开他,手摸了下他的头发,“湿的?”

    何止是湿,还在滴着水。他在前院匆匆沐浴一番,披了件衣裳便直接过来,也不知是有多困,赶得这么急。

    延湄说:“我帮你擦。”说着,她便要下榻拿巾子。

    萧澜见她还光着脚,把人拽住道:“我去拿,你披上被子等着。”

    延湄这会儿完全醒了,两眼放光地看着萧澜,被子披在肩膀处,脚丫子还在外头晃,萧澜过来便指了指她,说:“放到被里去。”

    延湄又乖乖放进去,跪坐着帮他擦头发,往外头看一眼,漆黑漆黑,香钟烧了大半,约是子时了,她脑袋探到前面,疑惑地看着萧澜,嘴上虽没问,但眼中明明在说:怎这个时辰回来了?

    萧澜却不应话,转而问她:“府里都好么?”

    延湄说:“府里好,我不好。”

    萧澜扭头上下打量她,想着是不是天冷受了寒,因问:“哪里不好?为何不好了?”

    延湄鼓鼓嘴,直白道:“哪里都不好,想着你,每日都想。”

    “……”

    “别偷懒”,萧澜赶紧把脸转回来,“继续擦。”

    延湄擦头发还有些笨拙,因是头一回,找不好力道,时不时扯得萧澜头要歪一下。

    过了会儿,擦得差不多,萧澜收了巾子,看她在塌上小小努了一下嘴,“怎了?”

    延湄歪着脑袋:“二哥没回来。”

    傅长启走了两个多月,算时间也快了,既然没有旁的消息传来应还算顺利,萧澜道:“应也快了,估摸得入了腊月。”

    他不知延湄是因前天听白倩“解闷”,自己也也念起傅长风和傅长启来,只想起之前傅长启刚到那日,延湄还有些别扭的样子,遂逗弄道:“你不是不喜二哥,怎念着他倒不想着家中大哥了?”

    “想”,延湄说。

    萧澜睇着她:“怎么想?”

    延湄说不出是怎么想,回道:“每日都想。”阿爹阿娘也想,但她不说。

    萧澜刚听过一个“每日都想”,现又听一个,真是刚洗个热水澡就吹冷风。

    他拉起被子闭上眼,睡觉。

    延湄并没觉得什么,还沉浸在他突然归家的喜悦里,照常把脚放在他的脚上,其中一只还得寸进尺,在他腿上隔着亵裤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