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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节

      若干虎头带着人在营帐快速的搜寻了一遍,除了死掉的那些柔然人,没有再看到一个柔然人的踪影。

    “人都去哪儿了?”

    库莫提看着前方还在厮杀的奴隶们。

    “他们见到大军来了,为什么不逃?”

    “这……末将不知。”

    若干虎头的脸色也很苍白。谁见到这一幕,心里都不会舒服。

    “是疯了吧?要不然就是中邪……”一个部将活见了鬼似的说道:“会不会把我们的人也影响了,又来次营啸?”

    这些柔然的奴隶像是对来了魏兵毫无所觉一般,只顾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拼命的去砍杀那些柔然人,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

    这样的情景,确实让许多人想起了几个月前去镇压的“营啸”。但相比之下,那次的营啸比这次奴隶的叛变平和多了,至少还没有被剁成肉泥的情况出现。

    中邪?营啸?

    库莫提皱着眉,为这样毫无理智的残忍屠杀感到厌恶。

    “一军,去把这些奴隶给……”

    “将军,这些奴隶也许知道柔然人去哪儿了!”

    贺穆兰知道鲜卑人对奴隶的态度,比柔然人对奴隶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曾有过花木兰放跑死营奴隶的记忆,知道这些奴隶有许多甚至就是魏人或魏人的后代,心中一时不忍,跳了出来。

    “这些奴隶能活下来的,都是骁勇能战之人,又仇恨蠕蠕人,也许会告诉我们蠕蠕的动向。现在蠕蠕人都死完了,唯一的线索就落在他们身上。奴隶们不过都只是图有口饭吃,有地方可去的可怜人,若是能收归所用,说不定也是难得的死士……”

    “哦,你还懂这些?”库莫提意外地看着贺穆兰。

    自猜测贺穆兰是皇帝身边的心腹以后,他对这位的想法一点都不奇怪,也乐意去结交,卖个人情。

    不过是几百个背主奴隶而已。

    “那便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库莫提扯了扯嘴角,“若是这些奴隶真的能听你的,那我就把他们赏给你带,做你的军奴。”

    库莫提的话一出,旁边的部将们一片哗然。

    也有人开始暗自打量这花木兰,看他有哪里得了将军的青睐,竟然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听他的劝谏,还对他和颜悦色。

    库莫提见贺穆兰讶然地挑着眉看他,微微一笑。

    “不过,疯狗厉害,小心别被咬死了。”

    贺穆兰看了看他口中的那群疯狗,一咬牙接了令,下马找人借了一面盾牌,就开始往那群奴隶身边冲。

    若干人一见贺穆兰要单枪匹马,“嗖”地跳下马,也没命的跟着跑。若干虎头脸色难看地追了几步没有追上,大吼了起来:

    “家将呢!人一人二人三人四!还不快去护着你们主子!”

    一群若干家的家将侍从赶紧呼啦啦也跟着去了,若干虎头其实也想去,无奈他是库莫提的副将,亲兵跑了还能说是弟弟顽皮,他要也跑了,就是不顾大局了。

    .

    贺穆兰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王霸之气”,也不觉得在这些已经发疯了、完全失去理智的死营疯子面前能说什么道理。

    ‘那么,唯一能做的……’

    贺穆兰捏紧了手中的盾牌。

    只有打醒他们!

    已经选择了“反抗”这条路的奴隶们,早就已经把命豁出去了。

    就和一开始“恶鬼”吼的一般,他们不过是想做一天的人而已。

    做恶人,做让人惧怕之人,做能够直起身子的人。

    所以,来的是柔然人,还是魏国人,对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已经报了仇了,用他们的方式做了一天的人。

    接下来的,不过就是和之前所有死掉的“同行”一样,死在魏人的手底下而已。

    可笑,明明在不久之前,他们之中也有很多人还是魏人啊。

    贺穆兰有一种旁人没有的韧劲,这种韧劲让她顶着无数人质疑或可笑的眼光,举着那面圆盾冲进了奴隶之中。

    她开始用尽所有的力气用圆盾拍开那些已经杀红了眼的人,铁皮制的圆盾敲打在他们的身上后,发出非常脆的响声。

    这让贺穆兰敲下去后鼻子一涩,甚至有些惶恐起来。

    正常人不会这么容易骨折的。这些奴隶瘦得皮包骨头,以至于盾牌拍在他们的身上犹如拍到了树枝,而且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这些人的骨头已经极为容易折断了。

    贺穆兰并不多言,只咬着唇将一个又一个的奴隶从地上的柔然尸体边格挡开。有的已经杀了红了眼,会举着手中的石头、从柔然人手中抢来皮鞭、或是什么其他的武器对着贺穆兰挥舞。

    这时候贺穆兰就会将那面盾牌拍向他的后脑勺,直接让他们昏迷过去。

    她很小心的控制自己的力道,生怕她一个失手,对方就脑浆直崩了,这样控制力气的行为比杀人更难,她感觉自己举着盾牌的那只手在颤抖,而奴隶们绝望和麻木的眼神让她无法不受影响,只凭借着本能在战斗。

    她大概了解了营啸是怎么回事了,这就像是催眠,当你被一种绝望的气氛所压抑住的时候,真的很有可能崩溃掉。

    ‘得让他们活。’

    ‘这是蠕蠕犯下的罪过,不是他们的。他们不能死。’

    ‘奴隶,为何要有奴隶!这该死的世界!’

    “我知道你们之中一定有魏人!有能说话的没有?”贺穆兰用鲜卑话大声地喊叫着,手中挥盾拍开了一个奴隶的身子。

    “蠕蠕已经都死了!我们是大魏人!你们可以回家了!”

    贺穆兰的鲜卑语一声接一声的叫喊着,直到嘶哑。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人给她回应。

    这种像是“打僵尸”一样的战斗让贺穆兰一面战栗,一面战斗,她看到远处的同袍们骑在马上张大着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还有些将官露出“不值得”的表情,默默地摇头。

    这次,她真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火长,我来帮你!”

    若干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面锣,冲到了她的身后。

    “这些奴隶已经杀红眼啦,要先让他们醒过来!”

    若干人拿起锣锤,跟在贺穆兰的身后敲打了起来。

    “都停下来,都停下来!蠕蠕都死啦!”

    【匈奴语:都停下来,都停下来!蠕蠕都死啦!】

    【突厥语:都停下来,都停下来!蠕蠕都死啦!】

    若干人用着他那蹩脚的外语开始胡乱的喊着。

    鸣金即是收兵。

    许多听到锣声的奴隶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武器,开始茫然地打量四周。

    在战场上培养出来的条件反射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的。鸣金收兵,而他们还活着,这代表……

    他们活下来了。

    不,他们本来就活着啊。

    是他们把蠕蠕人杀了的。

    清醒过来的奴隶发现身边已经倒了许多死营的人,不知是生还是死。在他们的外围,骑在马上的魏国骑兵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耍猴戏里的那群猴子。

    敲着锣的年轻人跟着拿着盾的年轻人,他们的脚下是无数奴隶倒下的身影,也不知是死还是活。

    越来越多的奴隶开始丢下手中的武器,跪俯下来。

    “蠕蠕已经都死了!我们是大魏人!你们可以回家了!”

    贺穆兰还在机械的喊叫着。

    突然间,一个身材高壮的披发之人凶狠地跳了上来,双手抱着一块巨石往她的身上砸去!

    嘭!

    贺穆兰提盾将那块石头格住,这样的力量对抗让双方都极为吃惊。贺穆兰抬眼,看见了一双险狠的眼睛,下意识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

    “恶鬼!”

    “小儿!”

    “杀了我吧,我再也不想做奴隶了!”

    他飞出去,躺在了地上,再也不想反抗了。

    哪怕是躺着,也比跪着要强。

    ‘就让我死吧,趁我还是自由之人的时候。’

    .

    “你会说鲜卑话?”贺穆兰眼睛一亮,三两步走上前去:“你是鲜卑人,还是鲜卑之后?”

    那个满脸脏污和血痕的男孩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当你不想做奴隶的时候,你的心已经自由了。”

    贺穆兰一把抓住这个孩子的胳膊,将他提了起来。

    虽然看起来高壮,但那个还在变声期的声音,让她察觉到这个奴隶约莫也就是个孩子的年纪。

    “我们要去追击剩下来的蠕蠕,请告诉我们他们去了哪里!”

    .

    小儿已经准备赴死的时候,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了这样一句奇特的话。

    他说,“你已经自由了”。

    那一刻竟好像不是真的,是闻所未闻的。一道不曾有过的强光,就像是太阳新生出的光芒那般突然射到了他的心里。

    但是这道光很快就黯下去了。

    因为他说的是“你的心已经自由了。”

    心自由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