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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顾心钺不说话,用眼睛余光看一眼黛眉怎么给他按的,有样学样的给沈鹤立按起胳膊来,样式学来了,力度是没控制好,沈鹤立按的并不舒服,但他心里照样是美滋滋的。

    火车到站,等车厢的人先下去后,沈鹤立一群人才下车,“这个地方我也没来过,所以不知道哪里的房子漂亮,今晚我们将就一晚,明天得坐车去隔壁一个县,在那坐火车去早庄。”沈鹤立说。

    “这不是早庄?”顾心钺道。

    “那能那么快就到了。”沈鹤立笑说,“后天就能到早庄了。”

    “我们得在火车上过夜?”顾心钺说。

    “如果你觉得不喜欢,我们可以在傍晚中途下车,休息一晚后搭第二天的车继续走。”沈鹤立说。

    顾心钺皱眉,“等我先考虑一下。”

    这次落脚的地方是叫合安的小县城,走出简陋的小车站,入眼的还全都是末朝风格的房子,没有上江广市常见的西式建筑,路上的人大多都穿着灰暗的袍子,整个街和人都像蒙着一层雾蒙蒙,虽然算不上死气沉沉,但确实也没什么生气。

    沈鹤立见顾心钺看的认真,便说,“这有什么好看的,大部分转车的人都在附近坐车,所以也就这一片旅馆比较多,你看一眼,选个顺眼的咱们住进去,这么久都没吃东西,不饿?”

    “大部分人生活的地方是不是就是这样?”顾心钺问。

    “有比这好的,也有比这更差的。反正你不会在这定居,我们只是个过客,不要想太多?”沈鹤立搂着他的腰说。

    “没有看见冻死骨,就不会知道竹门酒肉臭是那么可恶的事情。”顾心钺说。“听说革命党的党义是人人平等,均产均富。”

    “这是不可能的。”沈鹤立说,“只要有人,有争斗,就有特级阶层,这些人和普通老百姓永远不能人人平等。当初红衣巾不也打着均产均富的旗号,你说川王分的金银财宝能和普通红衣巾得到的是一样吗?”

    顾心钺点头,“那也是。”

    “人的出生,机遇,胸怀,都会是不一样的人生。就算是一样的□□,最后的结果也会不同。既然真正的人人的平等不存在,那么让大多数人都能自在的有希望的活在这世上,人人都很幸福,就好了。”顾心钺说,“这样就不会因为我每天锦衣玉食,而对见到这样艰难麻木活着的人感到心里难受。”

    “悦之这么善良我得看紧了,不能让别人诓骗了去。”沈鹤立说,“别人的幸福我现在管不着,我现在就想找个地方可以让你安心休息一下,端上一桌让你感到幸福的饭菜,晚上我们两幸福的搂在一起睡觉休息。”

    “别人过的辛苦固然有些唏嘘,可是我们也是很努力很努力才过的幸福。”沈鹤立说,“不用感到抱歉,他们的辛苦不是你造成的。”

    “忧国忧民难道是会遗传的吗?”顾心钺故作轻松的说,“我爷爷前半生陷于权斗,后半生却是真的为国为民奔波。”

    顾心钺见沈鹤立有些不解,“我爷爷去的早,但是当时他的长随还活着,我就把他带在身边,时不时让他讲爷爷的事。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忘记他,我不能忘,待到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时,再去他坟前告诉他。”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沈鹤立说,“还带上我们的孩子。”

    顾心钺瞪他一眼,到底把翻涌上来的伤感压下去,“找地方休息,房间大一点的,干净一点。”

    “说真的,”沈鹤立搂着顾心钺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你觉得现在所有的军阀和各种各样革命党中,哪一个最有可能结束这样的乱境。”

    “谁的拳头大。”顾心钺说。“还有对西洋人的态度。”

    沈鹤立若有所思的点头。

    ☆、第32章 早庄王家见舅舅

    因为火车每天只有一趟,就算中途下车休息,第二天也是这个时候上车坐后半段。顾心钺权衡了一下,决心还是一次性坐车到目的地休息,大不了到地多休息几日再去投拜帖。

    话虽然这么说,火车上这几个小时确实不太好捱,虽然黛眉特意准备了马桶带上车,顾心钺还是往那一坐就不动,渴了就用茶水抿了抿唇,什么东西都不吃。被子一裹被沈鹤立搂在怀中,只隔一段时间会抬头问沈鹤立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方便一下。

    沈鹤立也辛苦,但顾心钺下车时都有些昏睡了。早庄作为中原州一个大镇,自有繁华之处,寻了客栈住下,请了大夫来看,只说长久的不进食引起的虚弱,用些清谈滋补的食物,好些将养几天就可以了。

    黛眉拿出顾心钺平时药补的方子让大夫看看,现在进食这个可好,大夫见了方子就眼睛睁圆了,“这位开方子的先生真乃高人,润而不燥,滑而不滞,若我没猜错,这样搭配药膳的味道也极好入口。”

    确认这个现在能吃后,黛眉就不假人手的去买了药材和食材回来,在客栈厨房里借用一个灶头炖起来。

    银朱端来热水,沈鹤立不假他手的帮顾心钺擦拭身体,换衣服,大约是热水的刺激,顾心钺悠悠转醒,沈鹤立这会给他换了衣裳正擦到他的手臂,一时也没察觉到他醒来还在碎碎念说,“身体这么弱不行,平常也没见吃多少,这才多久没吃,直接就是长久不进食的虚弱。”

    “每次在我睡觉后你都这样对着说我坏话。”顾心钺虚弱的笑着说道。

    “醒了?想吃什么?黛眉一到地就去给你弄吃的去了,现在应该快好了。”沈鹤立见他醒了惊喜的笑说。

    “我要喝水。”顾心钺摇摇头说。

    沈鹤立把他扶正靠在背靠上,用水杯倒了水来,不直接喂他,反而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坐在床边想要俯身喂他。

    “不要,好脏。”顾心钺笑着推他。

    沈鹤立只笑着推进,嘴巴鼓起,顾心钺手推着,身子却往后仰了仰,迟疑的轻启唇接受了沈鹤立的嘴喂。沈鹤立含着顾心钺的唇不放,顾心钺含糊发出还要的的音,沈鹤立配合着把舌头放进去,顾心钺轻轻的扇他一巴掌。“还要喝水。”

    沈鹤立把茶壶都端过来了,顾心钺不能喝太多凉茶,只解了渴就不再喝了,沈鹤立还一直想喂,顾心钺被他缠得头皮发紧,一把拉过他的衣领,把他扯到旁边躺下,抢过他手里的茶壶就往他嘴里倒。“喜欢喝水我就让你喝个够。”

    “悦之,悦之。”沈鹤立没承想刚才还缠绵的人一下暴起发难,连忙用手挡着脸。好在顾心钺只一会就放过他,“你身上臭死了,赶紧去洗澡。”

    “用的着的时候不说臭,用完了就说臭。”沈鹤立搂着顾心钺的腰不放。

    “你怎么这么缠人。”顾心钺恼火的拍他。他在沈鹤立面前是越来越松懈,展现了很多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自己。像这样因为恼怒打人的事在从前是想都不可能想的事。

    “再香一个。”沈鹤立说。

    “沈鹤立。”顾心钺喝道,为了速战速决,放软了音调,“我觉得饿了。”

    “饿了?我帮你去催一下。”沈鹤立果然马上就翻身起来,去外头给他叫吃的。

    顾心钺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看早庄灰蒙蒙的街道,这里是历史古城,虽不如京都繁华精致,也别有一番厚重,石雕的建筑在灰尘中若隐若现。‘这里就是我娘生长的地方。’顾心钺想,往街道两边眺望,想从回忆里娘曾经说过她的家乡。

    “太太,先喝些参汤漱口温胃,早庄的羊肉汤很有名,我用红枣炖了一些羊肉,马上就能好了。”黛眉端吃的进来。

    “嗯。”顾心钺点头,“也准备一些主食端上来。之后你们自己去准备吃的休息吧。等明天让石青带了帖子去找舅老爷府上,拿到回复之后再说。”

    “是。”黛眉说,“太太不用多休息几日再送拜帖?”

    “不用了。”顾心钺笑道,“这里住着也不方便,洗澡还得挑水到屋里洗,沈鹤立哪去了?”

    “这早庄街上有许多澡堂子,听说当地人洗澡都是去澡堂子洗。”黛眉说。

    顾心钺皱一下眉,觉得无法想象也就不去想了。

    第二日上午石青去投了贴,傍晚的时候王家的下人就过来送回帖,请表少爷明上午去王宅一聚。王家在早庄还有别庄,请表少爷先去别庄将就一晚。

    “少爷说不用了,左右明日就要登门拜访,在客栈住一晚并不碍事。”石青出来替顾心钺说。

    沈鹤立一早醒来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观察了半天才知道是顾心钺不是平常随便的穿着,虽然就平常这随便穿着他都觉得很讲究,但顾心钺今天的穿着显然比讲究还讲究,长袍大褂,香囊佩玉一个不少,头发油光水滑的梳到脑后,精致的五官带着锐气,神情倨傲。

    他第一次见顾心钺就是这样。但是好久没见顾心钺用这样的表情看他,他有些不自在,果然还是发财说的对,顾心钺对他,改变已经很多了。

    “我让花青跟在你身边。”顾心钺说,“花青没来过早庄,不会有人知道他是我的人。”

    “我都说了,到早庄就你说了算。”沈鹤立笑说。

    石青早去找好了马车,总共三辆,最后一辆装准备好的礼物,沈鹤立奇怪怎么要两辆车坐人,花青往前引导着他去坐第一辆马车,黛眉和银朱在第二辆车上,“你不和我一起坐?”

    顾心钺点头,踩着凳子进马车上坐好,花青跟沈鹤立解释说,“有这样的规矩,老爷和太太不能坐在一起出行。”

    沈鹤立点头表示知道,心里有种预感,今天的行程也许不会太愉快。

    早庄王家也是赫赫扬扬几百年的世家,大宅门不算新,不算奢华精致,但是那种百年积淀的大气还是让人望之折服。

    王家开了大门,马车在大门口停下来,先从大门出来六个下人两边分站着,接着从大门又出来一位穿着长袍的年轻男人出来,见到顾心钺就笑说,“就是路上见到心钺表弟也肯定会第一眼认出来,生的就是我们家的样子。”

    “可是三表哥?”顾心钺说道。

    “是,我行三,名宝林。”王宝林说,和顾心钺寒暄过后朝沈鹤立一拱手,“沈姑爷。”

    “三表哥。”沈鹤立跟着顾心钺喊道。

    “快进去吧。”王宝林说,“我爹昨天回来听说你今天要来,一晚上都没睡。”

    王家宅一共八进,不过顾心钺他们并不能走到走到最后一进去,会客的大堂在第二进上,顾心钺的大舅,大舅母,小舅都已经在堂上坐好了。

    王见权见到顾心钺进来有些激动,但一直克制着,只等他跪在面前,行大礼请安后才起身把他扶起,眼睛不由湿润,不住的喊道,“好孩子,好孩子。”

    顾心钺又给大舅母和小舅弯腰问安。大舅母已经是个慈祥的老妇人,握住顾心钺的手泪眼婆娑,“你娘的样子好像还在眼前,你就已经这么大了。”

    顾心钺眼眶有些湿润,但并不失态,只对着大舅,大舅母说,“一直想着来给舅舅舅母请安,早些年没有机会,今年有机会,就过来给舅舅请安了。还望舅舅舅母不要怪罪。”

    “不怪你。”大舅母拍拍他的手,“你大舅每年都想着你,给你外祖母上香时说道你都要哽咽一会。不是不想去看你,这世道乱的,轻易动不得身,好孩子,你不要怪你舅舅心狠,几年也不去看你一次。本来这两年局势稍稳,你舅舅还说今年要进京去看你,哪成想你自己就来了。”

    “我不会。”顾心钺摇头道,“我知道舅舅舅母心里都惦记着我呢。”

    顾心钺和大舅大舅母握着手说着煽情话时,小舅却轻哼一身,鼻子眼长到头顶上一样的问沈鹤立,“昌平沈氏?”

    “嗯,哦,不是。”沈鹤立从进来后就很拘谨,顾心钺上前去磕头请安时,花青在他后头扯了一把,没让他上前,他就一直站在进门不远的地方。坐着的王见乾突然问他话时他有些不确定,所以回答就有些迟疑。

    这一迟疑,还在说话的顾心钺就把注意力投过来。王见权不由自主的皱一下眉,这个小弟又想弄什么?

    “那玉河沈氏?”王见乾说。

    “不是。”沈鹤立摇头说,知道王见乾问这些的意思,轻松的笑说,“我并不是世家出生,只是京都下面靠运河的一个小村子里的人。”

    “哼。”王见乾很大的哼一声,转眼过去,好像不屑再看他一眼,见顾心钺也看着他,他从喉咙里咕噜一声,“按说你这么大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该说这样的话。但你也是京都顾家的出生,你从小受的世家教育就告诉你找一个可能谱上都没有三代的泥腿子结亲?坏了你身上流淌的血统。”

    他说完也不等顾心钺的回答,站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大哥我先走了,外甥我也看了,晚上吃饭就不用叫我了,你知道的,我最厌恶和泥腿子站在一块,还让我和他吃饭,那就是要老命了。”

    王见乾说完就走了,徒留一地尴尬。王见权对顾心钺解释说,“你小舅舅就是有口无心的人,你不要太在意。”

    顾心钺说不在意,“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替我娘给外祖父和外祖母上柱香。”

    “那是当然,早已经准备好了,你跟我来。”王见权说。

    ☆、第33章 吃到的初六更新

    上了香后大舅就让家人过来认识,大舅今年五十有二,长子如今在早庄县政府上班,现在并不在府中,长孙十四岁,次孙也有八岁。次子就是排行老三的王宝林,虽然看着年轻,也快过而立,成亲后,现在膝下只有一个六岁的女儿在,三子和顾心钺差不多的年纪,小了半岁,排行老六现在却不在家中,在外游学。余下就还有一个小女儿,排行老八,二八年华,亭亭玉立,含苞待放。

    这样就看的很清楚,排行二,四,五,七,九的小舅舅的孩子并没有过来。顾心钺也只当不知,微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从身上摘下佩玉,扳指给年纪小的晚辈们。

    沈鹤立在一旁当花瓶,这时还有余裕想,原来他早上穿的这么华丽正式是为了这啊。话说把手上的戒指手圈摘下来送人,这样的礼物收起来会比较开心吗?

    “沈姑爷仅凭一己之力就闯出沈立堂这么大的家业,实非常人。”王宝林来跟当花瓶的沈鹤立聊天。

    “三表哥知道我?”沈鹤立有些受宠若惊的说。王见乾的态度他还以为他在王家的基调已经被定下了呢。

    “相隔千里就是信息不流通,等我爹知道表弟定亲的消息时,他已经进了你家门,我爹懊恼可惜之余也让我们去打听了一下,所以知道一点。”王宝林说。

    “顾少爷下嫁我确实是委屈了。”沈鹤立说。

    “婚姻这种事从来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也是你们的缘分。”王宝林说。“表弟年幼失母,虽说是贵家少爷,日子并不宽松,从今往后就要请姑爷多怜惜他。”

    沈鹤立笑,“我还以为你们会来个棒打鸳鸯,让我们和离,再给顾心钺找个血统高贵的夫君。”

    王宝林看他,之前小叔说的时候他就在门外,所以也听的分明。“小叔虽然说的难听但也是正理。只不过这个正理现在已经不合时宜了。我们都看的分明,但小叔他还沉浸在过去的旧时代里,不愿清醒。”

    “如果他姓王呢?”沈鹤立问。

    “没有假设,他不姓王。”王宝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