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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谢瑾特意来府上报了信,于情于理,父亲都要留下她过夜。就算谢瑾不愿意住下,父女两个起码也要一道用一顿饭。

    于谢瑾的角度考虑,她从小不在父亲身边长大,难免有些小心思,想多和父亲亲近一二。就算她心里瞧不起汉人,看不上父亲的能力,但孺慕之情乃是天性,谢瑾也不能例外。

    可谢瑶为什么要从谢瑾的立场上为她考虑呢?上次谢瑾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朝她脸上扔筷子,事情才过去了不几天呢。

    想到这里,她嘴角噙笑,进屋甜甜地向谢葭行礼问安。谢葭看见了她,自然留下女儿一道用膳。

    谢葭与谢瑾虽是父女,但相处的时间很少,几乎是无话可说。和谢瑾一起吃饭,就像待客一般,气氛无聊至极。添上谢瑶,气氛立时不同,谢葭的神情不自觉的便柔和了几分,扮起慈父来也没有那般吃力了。

    谢瑾一听说要和谢瑶在一个饭桌上用饭,立即狠狠地瞪了谢瑶一眼,但到底是不敢再出言侮辱她半句。谢瑶看她气得要死的样子,忍不住好心情地嘴角上扬。

    谢瑶全当是在自己家中,对面坐了个邻居家讨人厌的小姑娘,自顾吃的十分幸福。谢瑾却是一脸纠结,闷着头扒饭,简直要吐血。

    这时,忽听谢葭温和地问道:“阿瑾,过几日我们全家就要启程南下,你可愿与阿父同往?”

    谢葭看似在询问谢瑾的意见,实则心中已有决定,只是为了表示对谢瑾这个嫡长女的重视,这才特意多问了她一句。

    谢瑾顿了顿,放下筷子,郑重地问道:“阿父,阿母也会一起去吗?”

    此言一出,谢葭的脸色就是微微一黑。

    谢瑶没有说话,但也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侧耳倾听着父亲的答案。

    她费尽苦心让父亲和元氏闹掰,好不容易终于得以脱离冷冰冰的长公主府。可如果谢葭答应了,那她期盼已久了的幸福生活,岂不是又要在顷刻间化为梦幻泡影……

    谢葭究竟会不会带元氏母女南下呢?

    第018章 生枝

    018 生枝

    原本勉强还算温馨和乐的饭桌上,因为提及元氏,气氛彻底僵掉。

    谢葭突然胃口全失。他亦放下了筷子,沉声说:“你阿母的身体还未痊愈,不宜舟车劳顿,就留在京里修养吧!”

    谢瑾闻言眉头一皱,当机立断道:“那我也不走!”

    谢葭忍住拍桌子的冲动,耐心劝道:“阿瑾,你不要任性!你看看你,就是因为不在本家长大,疏于管教,礼仪举止才都上不得台面,进宫一趟还要临时抱佛脚。这样下去,你将来怎么找的到好人家?阿父也是为你考虑……”

    依照当时的风俗,女子普遍早婚,通常十岁出头就定下了婚事。谢瑾今年虽然还不到九岁,但谈及婚嫁,也不算远了。

    谁知谢瑾竟然腾的站了起来,冷笑道:“阿父你可不要诳我,我还要找什么人家?以我的身份,将来就算做不成皇后,也要做王妃,哪里需要看别人的脸色!”

    谢瑾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说出口,不仅谢葭气个半死,连谢瑶都惊呆了。虽说她们是谢家的女儿,但父亲只是一个刚刚辞官的小吏,朝中适龄的贵族之女多了去了,谢瑾何故如此自信?

    难道说,有知情人向谢瑾透了话?

    谢瑶不知其因,但她知道,这顿饭是不可能吃得好了。幸亏她刚才已经吃了八分饱,倒是谢瑾一直没怎么动筷子,肯定要气得胃痛了。谢瑶幸灾乐祸地想。

    果然,谢葭闻言震怒不已,一张白净的面孔涨成了猪肝色,反问道:“你倒说说,你是什么身份?”

    谢瑾小脸微扬,骄傲道:“我是当朝宜川长公主之女,陈郡谢氏本家的嫡出长女!今日我进宫去,太皇太后一直把我带在身边,她老人家可喜欢我喜欢的紧呢!难道姑祖母她不会为我安排一桩好亲事吗?又何须阿父为我担忧!”

    她口口声声把元氏挂在嘴边,完全不提谢葭这个父亲,显然是没把官职低微的谢葭放在眼中。谢葭惊怒之余,心底满是酸涩。连他的亲生女儿都不把他放在眼中,更不必提元氏等人。

    “罢,罢,既然你愿意留在平城,那就陪着你阿母吧。”谢葭苦笑一声,“倒是为父白白操了闲心。”

    谢瑾见父亲这般,自知方才一时冲动,把话说的太绝,心中也生了悔意。但她欲言又止了半晌,到底是面子占了上风,半句软话都没能说出口。

    谢瑶看谢葭实在是气得不轻,亲自倒了杯茶递给父亲。谢葭方才说的口干舌燥,刚好有些口渴。饮下一小杯微苦的清茗后,他脸色稍缓,但对谢瑾仍是极其冷淡地道:“你回去吧。”竟是连看都不愿意多看谢瑾一眼。

    谢瑾虽然是他的女儿,可谢葭心里清楚,这个女儿长到这么大,早已经定了性,他想把她拉回来,已经不可能了。这样的性子,就算日后当真凭着身份嫁入皇家,只怕也难以长久……

    谢葭早就不指望谢瑾光宗耀祖,只求她不要祸及家人便罢了。

    谢瑾也没想到会突然跟父亲吵翻,她本是抱着和谢葭缓和关系的目的来了,谁知道不但没有达成目标,反而让父女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糟糕。眼下她被谢葭当着谢瑶的面扫地出门,别提有多难堪了。谢瑾死死咬着嘴唇,为了不让谢瑶看笑话,腰背挺得笔直,装作云淡风轻地快步走出屋子。结果一钻进自家马车,便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谢瑾走后,谢瑶怕谢葭余怒未消牵连到自己身上,不敢轻易开口。

    谢葭见女儿小心翼翼的样子,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头,温声道:“阿瑶莫怕,咱们就要回家了。”

    “嗯!”看到谢葭让她熟悉的那一面,谢瑶终于放下了心。父女两个谈了谈今天宫里发生的事情,又畅想了一下南下回乡后美好的未来,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谢葭才放她回去。

    谢瑶出来的时候,谢葭这里的管事赵斯竟然亲自出来送她。谢瑶推辞不过,只好由着这位父亲身边的大红人跟在她半步之后。经过一番交谈,谢瑶关于赵斯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这人——好像是个宦官啊?

    可看他模样,虽生得白净了些,却没有大多数宦官那般过分谄媚的作态。果真是应了他的名字,是个斯文知趣的,难怪父亲回京没有几天就放心叫他管事。

    赵斯送谢瑶出了前院便放慢了脚步,尽管他是净了身的宦官,可毕竟还是前院的人,没有谢葭的吩咐,不好随意到女眷们居住的后院去,他便就此与谢瑶别过。

    明月高悬,照亮了谢瑶前行的石子路。夜风中,她小小的身影看起来十分单薄。可她姿态端正优雅,在几个丫鬟的拥簇中,不自觉的便显现出了几分气度。

    赵斯恭恭敬敬地目送着谢瑶远去后,他身旁的小宦官一向跟在赵斯手下做事,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师傅,我弄不明白!大小姐走的时候你都没送半步,怎么反倒对这庶出的四小姐格外恭敬?”

    赵斯瞧着斯斯文文的,揍起人来却毫不含糊,劈头盖脸的朝着那小宦官的脑袋上糊了一巴掌,骂道:“你懂什么!大小姐也就是托生到了长公主的肚子里,要不然……”赵斯是从宫里出来的人,什么样的事儿都见过不少。要说出身重要吗?重要!可出身是天定的,改变不了。既然改变不了出身,那就得靠着自己的手段往上爬……

    都说三岁看到老,谢府这几个姑娘虽然年纪还小,但他看得明明白白的。谢瑾性情冲动暴躁,不得家主喜爱。谢玥胆小懦弱,上不得台面。只有谢瑶,虽是庶女,但她身上看不到半点被姨娘教坏的痕迹,又在几个子女中最得谢葭宠爱,他们这些下人不赶紧趁着南下之前抱紧谢瑶的大腿,等到了南边,主子们手边儿都有得用的人了,还用得上他们?

    小宦官见赵斯欲言又止,正待催问,却见赵斯轻飘飘的白了他一眼道:“没脑子的东西,自个儿琢磨去吧!”

    赵斯说的不错,他们这些从京里才跟着主子们的奴才,到了阳夏之后的确容易受到冷落。这不,还没启程呢,谢瑶就寻思起来要不要把屋里的这几个人排查一遍,或者给打发出去。

    毕竟早上衣服被毁的事情于她而言虽然只是小事一桩,但有个包藏祸心的人在身边,这种感觉总归是不太好的。

    还真是赶了巧,就在他们一家收拾好东西准备南下的时候,忽然出了点儿小变故。眼瞅着就要出发了,谢葭忽然被祖父叫了回去。常氏满心想着回家,见谢葭被叫走了,在马车里坐卧不安,生怕节外生枝。

    约莫过了一炷香,府里来了人,一脸为难地请主子们先回府歇着。大病初愈的常氏闻言心中咯噔一声,脸色发白的下了马车。她生怕自己再落到元氏手中,吓得连路都走不稳。谢瑶见了赶紧上前扶她,可她身量不高,只能牵住常氏的手安慰道:“娘,你不用太担心,咱们一定能顺利回家去的!”

    常氏觉得入京以后自己这个女儿好像长大了不少,谢瑶这句话虽然没什么根据,可分量却不轻,奇异的让她方才狂跳不止的心脏逐渐恢复了镇定。常氏左手牵着小儿子谢璋,右手牵着谢瑶,谢琅走在前面,母子四人暂时都聚在常氏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