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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偌大的荷塘里有个晃动的身影,尽管离得很远,夏耀依旧能辨认出来那是袁纵。只有他敢在这个季节赤脚下荷塘,不颤栗不哆嗦,行走在淤泥中步伐依旧那么稳健。他探下身体,健硕的胸膛几乎贴在水面上,十指深入淤泥中,一节莲藕被拽住。动作极其熟练,很快岸上就堆满了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藕。袁纵从荷塘跳出,赤裸雄健的小腿被泥巴包裹着,提着藕赤脚走在柏油马路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硬朗的脚印。

    一股秋风从窗口扫过,吹得夏耀心里抖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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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之后,尽管袁纵没要求,夏耀也甚有默契地拖着没走。说实话,他还是有点儿不相信那道菜是袁纵做的。所以故意潜到厨房门口,顺着门缝往里面看。

    厨房里只有袁纵一个人。

    藕已经煮成红色,袁纵将其从砂锅中捞出。待到晾凉再熟练地削去外皮,切成圆饼扣入碗内。然后放入捣碎的冰糖、白糖和桂花糖,盖上网油上笼蒸……

    夏耀看得正入神,袁纵背朝着他,低沉的嗓音在房间内响起。

    “想看就进来看,偷偷摸摸干什么?”

    夏耀这才把门推开,颀长的身段斜倚在门框上,目光中颇有几分欣赏之意,开口时语气中夹带着说不清是嫉妒还是不服的酸味儿。

    “全才啊!”

    袁纵走到夏耀身边,有力的手臂支着夏耀头顶上方的门框,定定地注视着他。

    “谁让我碰上一个难伺候的。”

    夏耀故意忽略掉这句话暗含的意义,手在袁纵肩膀上拍了拍,客气地说:“谢谢了啊!”

    “谢我干什么?我说是给你做的了么?”

    夏耀眸色迅速暗沉下来,扣在袁纵肩膀上的手开始收紧发力。袁纵把嵌在自个肩膀上的手拔下来,攥握在手心,直视着夏耀的目光无比柔和。

    “下次再想吃就直接说,可怜劲儿的。”

    夏耀别扭的将手扯了回来。

    袁纵又问:“十一去哪玩?”

    “我们警察要值班,只有两天的假期。远地方去不了,近处都是人。也就能和哥们逛逛街,打打牌。”

    “逛街那都是妞儿干的事。”袁纵说,“我带你去个地儿。”

    说着把夏耀拽到楼下的车库,里面除了有两辆汽车,还有一辆摩托车。夏耀的眼睛一扫到那台哈雷高级定制摩托车,眼睛瞬间就放光了。充满镀铬与铝合金部件的车身裸露着冷酷的金属光芒,着色、抛光、钉钻、装饰等令整个重型机车熠熠生辉。

    “哥骑着它带你去黄河边兜风怎么样?”袁纵说,“这才是爷们儿干的事。”

    夏耀明显心动了,手在摩托车把上握紧松开,松开握紧。最后实在按耐不住心底的狂热,大长腿一跨骑了上去。

    “我先试一把。”

    袁纵把头盔和防风眼镜扔给夏耀,站在训练场的空地上驻足观看。夏耀起步、加速、转弯、再加速,炫酷的身姿和身下的摩托车融为一体。在偌大训练场骑行一圈后,风驰电掣般地冲上了马路。几里地的骑行体验,夏耀觉得不过瘾,摘掉头盔的那一刻,胸口还是滚烫的。爱死这种无拘无束,酣畅淋漓的感觉了。

    袁纵已经趁着这段时间把蒸熟的糯米藕打包完提过来了。

    “怎么样?想不想去?”袁纵问。

    夏耀目光烁烁,语气中透着难以遮掩的兴奋。

    “我不和你骑一辆车,我要再买一辆。”

    “这辆车全都是我自己改装的,全世界独一辆,你去哪也买不到这么棒的配置。”

    夏耀斜了袁纵一眼,“吹吧你就。”

    “到底去不去?”袁纵晃了晃那袋刚出锅的香味四溢的糯米藕。

    夏耀直接把糯米藕抢了过来,临走前甩了一句。

    “再说吧!”

    45

    十一期间是全民性的节日,也是警察最忙碌的日子。从1号到4号,夏耀每天都是朝六晚九,巡逻、反扒,安保……各种任务集一身。不仅如此,每天还要充当外地游客的“景点”。所谓“景点”就是全副武装,手持防暴枪在北京一些地标性建筑周围巡逻。游客朋友从他身边经过,尤其是女游客,几乎没有不盯着看的。

    “快看那个警察锅锅,好酷啊!”

    “嘿,我刚才看见一个警察,帅呆了,我带你去看看。”

    “……”

    夏耀不仅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被人观赏,而且还进了无数个人的相机。近景、远景、借位……甚至还有他完全不清楚状况的“合影”。

    晚上,夏耀在后海一片转悠,突然想起宣大禹托付给他的事,便直奔着那天聚会喝酒的私人会所去了。把出事当晚会所外面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想通过录像了解王治水的外貌特征,以便查询档案的时候明确身份。

    夏耀把录像拉到当天晚上十点多,大概是他们离开会所的时间。客人三五成群地往外走,夏耀看到彭泽上了窦烨的车,接着两个人重叠的身影出现在会所门口,夏耀的视线瞬间定住。

    这不就是他和宣大禹么?

    不对啊!既然就是宣大禹把他背出来的,怎么后来又跑到袁纵的背上了呢?夏耀正想着,突然两个人影一晃,等他再看的时候,自己已经趴到了袁纵的背上。就是那么一晃神的工夫,他竟然没看到自个儿是怎么换位置的。

    于是夏耀又把录像倒了回去,这次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

    目标人物已经出现,晃晃悠悠地朝宣大禹走。这个时候旁边的暗处突然闪出一个人影,再接着这个目标人物就爬上了宣大禹的背,而他也换到了袁纵的背上。至于具体是怎么换的,夏耀竟然又没看清。姑且不说这人手法有多好,就说这人的力气,究竟是有多逆天啊?两个活生生的大老爷们儿,竟然就这么在手底下飞转运作。

    夏耀感觉自个儿就像在看鬼片,脊背丝丝冒凉气。他把视频放慢了十倍,看清楚具体的过程之后,凉气全被心头的恼火逼出体外,整个人怒不可遏。

    混蛋,竟然这么玩老子!

    顾自运了一阵气后,夏耀又把思路收了回来,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会儿再矫情也没用了。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调查王治水,这才是看录像目的所在。

    于是,夏耀又把录像倒了回去,慢放后定位,调整像素,基本掌握了王治水的相貌特征。然后打开公安局内部的人口档案信息,搜查叫“王治水”的,一个个拿出来对照。根据视频的显示和宣大禹的描述,在夏耀可调查的范围内,没有看到符合条件的。

    第二天,夏耀就把这个调查结果告诉了宣大禹。

    “不可能啊!他北京话说得倍儿溜,听口音应该是北京本地的,怎么会查不到呢?”

    夏耀问:“是不是打小从北京长大,然后把户口迁到外地了?”

    “不可能!就他丫那副德行,能有个北京市户口算捡大便宜了,他还能往外迁?”

    好吧……夏耀说:“兴许是多年的北漂,我再查查流动人口。”

    又把暂住证查了一遭,还是没发现这个人。

    “身份证会不会是假的?”夏耀问。

    宣大禹拧眉,“你的意思他是职业骗子?那天是故意设局往我身上蹿的?”

    “不是。”夏耀说。

    宣大禹疑惑,“你怎么这么肯定?”

    “啊?……哦,是那天你跟我说的啊!你说你才回北京,他哪有本事一下盯上你?”

    “有监控录像么?我看看。”

    夏耀神色一滞,接着就开始瞎白活,“甭看了,我已经看过了,咱俩压根不是一起出的门。那个小伙子和你并排走,你丫直接就把人家拽背上了。”

    “照你这么说,还是我主动的?”

    夏耀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宣大禹懊恼地拍了下脑门儿,“我这不是自找的么!”

    “行了,大过节的,想他干嘛啊?跟我说说,这几天都去哪玩了?”夏耀岔开话题。

    宣大禹说:“甭提了,你这不是一直没工夫么?我就让彭泽开车带我出去转转,瞧瞧咱老北京的变化。结果你猜到了吧?堵死爷了!以后说什么也不在这节骨眼儿出去了。”

    夏耀笑着往宣大禹嘴边递了一根烟。

    宣大禹叼过去的时候,还在夏耀手上咬了一口。

    夏耀呲牙,“你丫属狗的吧?”

    宣大禹又说:“对了,你明天该放假了吧?哥几个凑一块打打牌吧!我出去这么多年,好多人都没来往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联络联络感情。”

    “你去吧!我这几天忒累了,放假什么也不想干,就想好好在家休息两天。”

    宣大禹虽然有点儿失望,但看夏耀那个样儿,就知道他没那个精力,也就没再强求。

    其实夏耀哪是没精力啊?他是惦记着那辆大摩托呢!

    为了避免一切“意外”的出现,夏耀和袁纵约法三章,此行以兜风为主,观光为辅。当天去当晚回,绝不在外过夜。所以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俩人商量早上四点就出发,中午到黄河边吹吹风,吃吃烧烤,下午就往回赶,这样晚上就能回北京。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早上三点半,夏耀听到闹铃响,浑浑噩噩的以为自个儿在做梦。四点钟袁纵过来敲窗户,夏耀迷迷瞪瞪地坐起来,直接穿着一条短裤就晃悠到卫生间,两条大白腿不小心让窗外的袁纵扫到了,想在外面过一夜的邪念又开始在心口作孽。

    夏耀足足磨叽了半个钟头,等出来的时候,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头戴超酷跑盔,身着朋克范儿十足的牛仔衣,脚蹬铆钉机车靴,一身的骑士装备,酷范儿十足。

    大步走到袁纵身边,不说话也不上车,用警察职业性的凌厉目光瞪着这个趁他醉酒移花接木、狸猫换太子的“大犯人”。

    袁纵漆黑的瞳仁在夏耀脸上聚光,好半天才开口,“你都把我瞪硬了。”

    夏耀怒火中烧,大皮靴直接朝袁纵的软肋上扫去。

    袁纵急忙拦住,“别闹,一会儿把你妈吵醒。”

    夏耀这才收腿,阴着脸上了车。

    两个人商量一人骑行一段,北京路段监管严,夏耀没有摩托车驾驶证,只能让袁纵先开。摩托车在路上飞速行驶,这会儿刚刚五点,天还没亮,路上车很少,几乎是畅通无阻。夏耀在后面坐了一会儿又困了,他反复暗示自个:别睡!精神起来!不要倒下去!这不是一个人的肩膀,这是刀山火海,你趴上去就没命了……念叨了几遍之后,夏耀认命了,脑袋啪叽一下撂在袁纵肩膀上,胳膊也叛变似的环住了袁纵的腰。

    小贱肝儿……袁纵哼笑一声。

    为了让夏耀睡得踏实一点儿,不让他着凉,袁纵专拣一些平坦的路段开,车速也稍稍慢了下来。这么一来,出京的时间又比原计划晚了一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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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耀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看了下表,猛然间清醒,环顾四周,荒郊野地,建筑稀稀落落。拍了袁纵的后背一下,大声问:“咱们到哪了?”

    “刚出京,应该在河北境内。”

    “什么?跑到现在刚出京?”夏耀急了,“那得啥时候到河南啊?就这速度,你也好意思说带我来兜风的?去去去,赶紧下来,让我开!”

    袁纵把车交给了夏耀。

    发动机发出狮吼般的轰鸣,排气管剧烈震动、涌出发烫的热气……

    夏耀熟练操控着自个儿的右手,让速度一再飙升,幸好有防风眼镜,不然呼啸而来的风暴能把隐形眼镜吹散。这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就像销魂的麻醉剂,能让人迅速忘掉一大串闹心的东西,惬意地前行。

    袁纵坐在夏耀身后,裤裆牢牢贴合在夏耀被皮裤包裹的臀部中央,就听到夏耀在头盔里一个劲地高呼:“太爽了……好刺激……要疯了……”

    袁纵特别想把身下的摩托车和周围的景致从这个画面中砍掉。

    以这样的速度狂飙了200多公里,下了高速,上了一条省道。路况不如之前的好了,偶尔还会有坑坑洼洼的地方,夏耀也跑得有些累了,便下意识地降了速度。

    袁纵的手不自觉地朝夏耀的腰上伸去。

    夏耀异常敏感,反应大得差点儿从摩托车上蹿下去,扭头就是劈头盖脸一通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