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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蒙战发誓道:“你们等着,我一定回来替我哥哥、替大叔们报仇!”狠话没说完,便被黎护院、刘护院拉走了。

    等走远了一些,黎、刘两护院身上受了重伤,推开蒙战,双双对蒙战说:“我们发誓替太子爷保护公子的,你快走,别回来了。”

    蒙战向后踉跄跌倒:“两位大叔不跟我一起走?”

    黎、刘二人道:“我们誓死不离开公子。你走吧。”

    蒙战含泪跪下给黎、刘二人磕头,劝道:“两位大叔,他们不讲理,你们跟我走吧,回去了,他们定要处罚你们。”

    黎护院道:“放心,公、梁松不是蛮不讲理的,方才若非他有意放水,你也逃不开。而且,我们要回去上药。”

    蒙战听到“上药”二字,想到他们并没有带出什么伤药出来,这才又磕头,看着黎、刘二人远去,等他们走远了,才迈着步子,踉踉跄跄地用剑当拐杖离开,才走了五十几步,听到黎、刘二人的惨叫声,蒙战急忙向回跑。

    树林里飞鸟惊飞、走兽退缩。

    蒙战赶回来,便见梁松等人持剑站在黎、刘二人身边,越发心寒。

    柯护院怒道:“畜生!连他们两个你也不放过!”

    蒙战一口银牙咬碎:“血口喷人,恶人先告状!你们等着,有你们好看的那一天!”再看梁松,只将他看成坐视柯护院等人杀害黎、刘二人的人,眼睛里冰雪一片,毫无感情,提着剑便跑。

    柯护院追了几步,因也受了伤,只能作罢。

    梁松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忽地向身边众人看去,见众人都受了重伤,成了一群残兵败将,便说:“赶紧走,小心有外敌趁着咱们受伤了过来。”

    众人赶紧向小溪边退去。

    曾公子见只有八人回来,本就不见血色的脸上越发苍白,“其他人呢?”

    梁松摇摇头,伸手将垂在脖子上的半束头发狠心齐根砍断。

    “蒙战呢?”曾公子又问。

    “叫他,跑了。”梁松说。

    曾公子抿着嘴微微勾嘴角,为了一个蒙战,竟然伤亡这么多。

    “蒙战哥哥,这么厉害?”金蟾宫手背上爬着螳螂,天真无邪地将金折桂嘱咐的话说出来。

    “是呢,他,这样厉害?”曾公子看向梁松。

    蒙战背叛了他们,他们杀了伙伴。浮躁、不安的气氛笼罩着曾公子一行人。

    曾公子看向懵懂地玩着螳螂的金蟾宫,又看向梁松。

    “公子,只怕我们中计了,如今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梁松说。

    “都怪柯兄弟大意杀了陆兄弟,不然我们本来不会拼命的。”

    柯护院怕什么偏偏来什么,一双眼睛看向说话的那人,然后闷不吭声地去溪水边清洗伤口。

    “怪不着柯兄弟……”梁松设法想叫众人从浮躁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那就怪你,要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放蒙战走,我们也不会死了这么多人。”终于有人将矛头对准了梁松。

    曾公子是十分倚重梁松的,这份倚重体现在,只有他能怀疑梁松。于是此时他开口了,“多说无益,大家伙好好清洗伤口,然后上药吧。”

    瞽目老人对曾公子这妄想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将事情掩盖过去的作为十分不赞同,这人为什么不听他的话,早早回西北去?

    “水里有血,这水只怕有毒。”柯护院看向上游,“好个蒙战,歹毒得很!”

    “蒙战身上并没有毒药。”梁松说。

    “是你以为没有吧?”有人冷笑道,原本以梁松为头目的护院团队宣告瓦解。

    梁松无奈地明白他因为护着蒙战,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威信。

    “这水不能用了,咱们,向下游去。”曾公子站起身来。

    梁松忙说:“公子,先将几个兄弟的尸体埋了吧。”

    柯护院开口说:“血腥味这么大,迟早会引来狼,咱们快些走吧。几位兄弟地下有知,不会怪我们的。”

    其他人也是心有余力不足,眼神呆滞地看着梁松。

    梁松不敢拿众人的性命冒险,僵硬地点头,然后扶着一个受伤很重的兄弟跟着众人向下游去。

    金折桂一手拄着拐棍,一手牵着金蟾宫,走一步,就跟他说一句:“仔细看着脚下,草丛不要轻易去踩,有蚂蚁窝。也不要去踩爬在地上鸭掌一样叶子的野草,踩上了,裤子就拔不出来。”

    “哎。”金蟾宫此时有螳螂吸引注意,又歇息了许久,紧跟着金折桂便慢慢地向前走。

    河流上游,范康将岳护院、邢护院的尸体堆在源头上,又迈着步子欢快地紧跟着曾公子一行人走,隔着一里,又将黎护院的尸体丢在水里。

    沿着小溪走了两三里路,终于有人忍不住用水清洗伤口,旁人看他安然无事,便也去洗了。

    金蟾宫道:“姐姐,我渴。”

    金折桂有些犹豫,血丝一直持续不断,谁知道上游有什么?看向河边低洼处,便用拐棍去低洼处挖掘,挖了一会子,那低洼处果然渗出水,她又寻了干草来,等水汪里的水澄清了一些,就将干草垫在在那水汪里,最后拿了中空的草杆子,塞了些早先篝火里的细碎木炭进去,想着这么着总该将水里的脏东西滤掉了吧,“过来喝。”

    金蟾宫早忘了在金家时喝水的时候有多少讲究,看金折桂这一番动作有趣,连个脏字都没想到,就好奇地去吸水,先吐了一口脏水出来,随后又用力去吸。

    “能喝到水吗?”金折桂舔了舔嘴角,金蟾宫点头,金折桂赶紧又做了两根草杆子,扶着瞽目老人叫他也来趴着喝水。

    金蟾宫只觉有趣,好为人师地扶着瞽目老人的手稚嫩地说:“爷爷,你得这样喝。”

    曾公子好奇道:“花姑娘怕水有毒?那木炭怪脏的,拉肚子可不好。”

    心虚的人,才会原本不喊花姑娘,如今张嘴闭嘴就是花姑娘花姑娘的。

    金折桂心说曾公子大抵是属鬼子的,忙说:“我们门下的弟子不喝沾了血的水。”

    瞽目老人有些狼狈地趴在地上喝水,此时也仰着头点了点。

    曾公子心存疑惑,竟然异想天开地猜测早先阻拦他们的人是不是跟瞽目老人、金折桂是一伙的,这疑惑只存了一会,终归心里不肯向瞽目老人、金蟾宫一样趴在地上吸水,于是优雅地接过梁松递过来的水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觉得女主现在苦呀,女主救的是她爹唯一的儿子,以后就一帆风顺了,这功劳比宠爱什么的都有用

    ☆、生暗鬼

    溪边大片的小蓟托着紫色的花苞迎风洒下花粉;醉蝶花满满涨涨的花苞,引诱得蜜蜂、蝴蝶往来纷纷;粉色的打碗花、紫色的茑萝攀爬在长满苔藓的树干上,风一吹,仿佛无数小铃铛无声摇动。

    “来,闭上眼睛,伸出舌头。”金折桂背着右手,向金蟾宫招手。

    金蟾宫手里握着一朵茑萝,跳着跑过来,憨态可掬地将眼睛一闭,伸出舌头来。

    金折桂将手上捏着的通泉草小巧的花托在金蟾宫舌头上一点。

    “甜的?”金蟾宫睁大眼睛惊喜地喊,“姐姐,快给我糖。”他许久没吃到什么有味道的东西,此时好容易尝到了甜滋味,就拉着金折桂的袖子晃。

    “你来,我教你怎么吃糖。”金折桂拉着金蟾宫,叫他看她是怎么从通泉草、喇叭花上找到“糖”。

    金蟾宫跟着金折桂将通泉草的花托拔下来用舌尖去舔。

    “孩子,给。”瞽目老人将一把草递给金蟾宫。

    金折桂看着那草也纳闷了,瞽目老人说:“剥开了吃。”

    金折桂替金蟾宫剥开一根草茎,只见一层层草叶包裹着一条毛茸茸、软绵绵的白色东西,看着像是狗尾巴草没长出来的“狗尾巴”,将那白色东西尝了尝,看金蟾宫盯着她看,就将东西塞在金蟾宫嘴里。

    金蟾宫此时没什么点心、果子吃,虽那嫩嫩的“狗尾巴”味道清淡,但似有若无的一丝甜意,已经足够叫金蟾宫迷恋。

    “还要,还要。”金蟾宫将剩下的草茎都递到金折桂手上叫她剥。

    前两日看见金折桂、金蟾宫姐弟这样烂漫富有童趣,其他人也觉受到鼓舞。可今日,笼罩在浮躁、不安氛围中的众人只觉得金蟾宫欢笑的声音分外聒噪,就好似他们家出殡,偏有人开怀大笑。

    “娘的!吃两根草根子就乐成这样!”误杀同伴的柯护院心理比任何人都复杂,一双眼睛阴鸷地看向金蟾宫、金折桂,“公子,他们一路上都不喝溪里的水,肯定有古怪。”

    有两个人附和柯护院,“对,事有反常必有妖。回回喝水看那丫头折腾半天,我这一颗心就悬着,水含在嘴里咽都咽不下去。”

    梁松本坐在一边,看金蟾宫尝到一点“甜头”就欢喜雀跃,心里莫名地感到安慰,于是他也学了瞽目老人在草丛里给金蟾宫摘了一把草根子,此时听柯护院等人发牢骚,就说:“隔行如隔山,花前辈他们那一门里的规矩多的是。再说跟小孩子家争什么?”

    柯护院冷笑道:“还是梁大哥心宽体胖,蒙战有问题,你瞒着,还放他走;如今这一老两小古古怪怪,你也护着。好人都是你,坏人都是我们!”

    “柯兄弟——”梁松握紧拳头。拳头里的草茎扭曲、折断。

    曾公子道:“柯大哥稍安勿躁。”神色故作轻松地对瞽目老人说:“老人家,你们跟我们一起喝溪水好不好?我们都喝,你们不喝,也不怪我们这的几位大哥心里犯嘀咕。”

    瞽目老人虽看不见金折桂到底怎么捯饬出水叫他吸着喝的,但在他眼里金折桂心智远非稚童可比,心里信她,就惆怅道:“可是喝了血水,老朽再给人算命,就算不准了。”

    “老东西胡言乱语!”柯护院冷笑。

    “柯大哥!”曾公子喝道,眉心微蹙,金折桂祖孙三个已经有三天挖坑用草根子喝水了,他们喝一次,他心里的疑云就多一层。有道是疑心生暗鬼,此时不独柯护院,就连他也觉得自己日日喝下的水有问题。“既然花前辈因为门规不能喝血水,从今日起,我们也……”

    “哎呦!”一个护院捂着肚子喊了一声,噗地放了一串响屁,然后快速地向树林里窜去,只留下一股浊气。

    曾公子有些尴尬地咳嗽。

    人有三急,况且他们日日吃烤肉、喝溪水,偶尔有拉肚子的也实属寻常,可惜,这事出在众人都疑心溪水有毒的时候,于是柯护院等人纷纷捂着肚子检查自己,然后将瞽目老人、金折桂姐弟,并护在金折桂姐弟前面的梁松围成一团。

    “快说,溪水到底有没有毒?”柯护院面孔扭曲、狰狞。

    梁松道:“柯兄弟,无凭无据的话不要乱说,咱们一群这么多人,怎么就一个兄弟……”

    话音未落,有受伤很深的护院嘴里哎呦出声,凑近看,就见那人脸色赤红,眼神涣散。

    这又是实属正常的伤后症状,但柯护院等人立时拿着这发作道:“看,又有一个兄弟发作了,他用了溪水清洗伤口,定是溪水里有毒!”

    曾公子眼瞅着自己的人起内讧,又望了眼瞽目老人,想着《推背图》三字,就对柯护院等人厉声道:“柯大哥,我们的人素来和睦,最忌讳疑神疑鬼的事,如今你既然这般信不过我们,就请你走吧。”

    柯护院用力地握着腰上的宝剑,虎口因太用力,撕裂一般得疼痛,“公子,梁松他……”

    “我信梁大哥。”

    “那公子就是不信我们了?”柯护院扭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人,极力想用眼神说服身后之人跟他一起彻底地将梁松从头目的位置上拉下来。

    有人退缩了,又坐回原处。

    有人犹豫着打圆场:“前有狼后有虎,大家该一团和气地想法子御敌才是。快别争了,公子说的是,花老前辈他们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呗!”

    这打圆场的话得了许多人赞同,一些人秉持着以和为贵的原则退了回去。

    柯护院心里骂着同伴孬种,自己不敢脱离队伍,就也坐回去,气咻咻地说:“我们这些粗人就罢了,喝生水也没要紧。他们两个怎么就没拉肚子的?”

    瞽目老人不理会柯护院,听到远处有人走近,料到是范康又回来了,思量一番,心知梁松跟其他人已经有些剑拔弩张了,他只需再煽风点火一下,这群人又要内斗起来——他有金家姐弟在身边,又有《推背图》,曾公子是决计不肯得罪他们这些大鱼的。只要先瞒下有外人来的事,再等梁松叫人去寻早先出恭的那位后,他再说出有人来了,出去寻找出恭那位的人,定然会怀疑他使诈有意隐瞒消息——毕竟,曾公子的队伍里,已经有大半的人因为金折桂喝水的方式心神不宁地怀疑上他们了。于是先对梁松说:“通泉草有去痛的药性,小蓟能止血,梁兄弟采一些砸碎了喂给那个发烧的小哥吧。”

    “多谢花前辈指点。”梁松拱了拱手,心里抑郁地去采摘草药,在石头上砸碎了一点点喂给发烧昏厥的同伴。忽地想起拉肚子的那位迟迟没回来,忙说:“哪两位兄弟快些去看一看明兄弟,明兄弟千万别出事了。”

    柯护院满心怒气,正想暂时躲开梁松一些,便领着林护院结伴过去。

    等柯、林二人走出一些,瞽目老人才耳朵用力地扇动两下,“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