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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74

      顶遮阳的席帽戴上,像个再寻常不过的游山玩水的文士,牵马徐徐而行。

    游到兴龙寺,将将是和周里敦约好的时候。周里敦早到一会,耐不住性子,独自立在山门前,像个等候情郎的女人,心情澎湃地待了片刻,无聊之时,见兴龙寺门口斑驳的泥墙上,有几行模糊字迹。

    周里敦一字一句,艰难地辨认着。

    “尽卸丝鞭并席帽,全装雨笠与烟簑。

    国南秦畴坛方筑,塞北燕然石未磨。“

    本草书难寿炎帝,长绳击不信……“

    “本草书难寿炎帝,长绳击不信羲和。“有人过了山门,拾阶而上,郎朗吟诵出后半句,“回仙郎在人间世,万一飘然袖剑过。”还有十来个台阶,他丢了充作手杖的树枝,取下席帽,对周里敦拱了拱手。

    周里敦强按激动的心情,默不作声,打量着徐采。

    去了陇右几年,他的确是变化很大。仔细看,眉眼依旧是那样的眉眼,可气质已经迥然不同。在京都时,他是闲适雅致的,曲江宴时,年纪尚轻,像一株纤秀的玉树。陇右几年的风吹日晒,如玉树蒙上了薄尘,失了纤秀,多了粗粝,一双眼睛,被衬得更深邃有神,是成年男性的沉稳气度,又蕴含锐气。

    一路走上来,他脸不红,气不喘,温文尔雅地仰望着周里敦。

    他和自己同岁吧?周里敦想,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皮——相比徐采,自己整天在宫里,风吹不着,日晒不到,尚不见得比徐采细致,如今更是未老先衰,稍一动弹就气喘吁吁。

    惭愧呀惭愧。

    郑元义那种风度翩翩,显得假和造作,周里敦是嫉妒加鄙夷,而对徐采,就只余欣羡和喜爱了。

    “履光兄。”周里敦上前一步,主动伸出手去。

    “观义兄。”徐采其实不记得,但光看那封信,也能琢磨出自己和周里敦之间的渊源了。他像个久别重逢的故人,亲切而熟稔地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两人心照不宣,都只称呼字,没有喊出彼此的官职。

    “履光的目力很好呀。”周里敦指着泥墙上的诗文,“离这么远也能看清。”

    “我目力其实很弱。”徐采很谦逊地解释,“我曾经在此处避雨,亲手写下的这首诗。”

    “原来如此!”周里敦恍然大悟,悄然又在心中将这几句诗咀嚼几遍,再看徐采那副席帽软靴的打扮,由衷地赞道:“恰如其人!是我愚笨了,天下还有何人能有君这般的心境和眼界?”

    这话说得太言过其实了,徐采一心惦记着寺内的人,也没和他争辩,只说了句“观义兄谬赞”,两人携手进入兴龙寺。

    兴龙寺占地极广,虽然被废弃了,里头厢房俨然,青砖平整,连香炉都是完好无损的,绘彩鲜艳如昔,可见被废弃之前,算是河东境内香火很旺的一方古刹,比起如今人迹罕至,便更显得恍如隔世。

    “履光兄知道这兴龙寺的来历?”周里敦兴致盎然。

    徐采眸光稍一逡巡,不答反问道:“这里行人少,路也不好找,观义兄独自来的?”

    “还有同行几名同僚,履光兄昨天都见过了。”周里敦一想昨天自己在徐采面前,跟晋阳县令闹得鸡飞狗跳的,顿时面红耳赤。他伸着脖子左右张望,“他们可能绕到殿后去了。”

    徐采从袖子里掏出半个巴掌大的瓷罂,又解下腰间水囊,笑道:“我自带了茶和水,茶是蒙山顶上茶,水是扬子江心水,观义兄何不请你的几位同僚一起?我为各位煮茶,顺便解说兴龙寺由来。”

    “很好,很好。”周里敦喜出望外,忙答应了,徐采来过一次,对兴龙寺也算熟门熟路了,自去灶间烧火煮水。茶煮好了,却想起忘带器皿,只能随便从灰堆里扒拉出几只粗瓷大碗,听见外头周里敦和人说话,也顾不得惋惜,一手拎起茶镬,一手抄木瓢,奔到外头,见当头一人,着蜀衫短靴,腰间悬刀,正是姜绍。

    姜绍身侧,幕篱下是一袭小翻领窄袖胡服,面纱随微风轻轻飘动。

    “这里有一处厢房,”徐采收回目光,用抄木瓢的手指了指,“各位请移步厢房内。”

    “今天天气很好,在树下煎茶,不是更风雅?”周里敦很不识相地提议道。

    徐采真想一瓢砸在周里敦的榆木脑袋上。他笑一笑,指着叶片中露出的一点天光,“观义兄不知道,这山里气候多变,我看不一会就要起风了,还是移步室内。”

    “哦?”周里敦信以为真,便对姜绍招招手,跟着徐采往厢房走。

    “各位请坐。”榻上全是积灰,各人只能以蒲团席地而坐,徐采把茶镬一放,取出火石,瓷罂,水囊等,琳琅满目地摆在眼前。

    “履光兄,这兴龙寺是什么来历?”周里敦还心心念念听故事。

    “观义兄稍安勿躁。”徐采点起一小簇火苗,用袖子扇了扇,待烟气散尽,他起身望了望,说:“起风了。”顺势把门窗都合起,然后走回蒲团前,盘膝而坐,专注地望着跳动的火苗,他说:“兴龙寺三字中的龙,原该是穹隆之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