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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云霁不知道若是李祐温有一天知晓了这些肮脏事情的真相后,还会不会对自己这么温柔。
阴云霁在原地等了片刻,也慢慢走向钟粹宫,他笃定李祐温一定会在演武场,他不能让她留在那里太久,沉湎于与他无关的回忆里太久,他要亲自把她带回来,带回乾清宫。
推开东宫的大门,李祐温直觉得那些刀光往来的日子还未曾远去,却恍然发现自己已经高到再看演武场的围墙,都像是两个角度一样。
雪落在台子上四寸厚,焦黄色的柏木栏杆上也积着白。她想抽出软剑再同记忆里的人比试一回,却只摸到了金玉的革带,被空气冻得冷硬。
早已不是时刻带着软剑想要偷袭贺希夷,或是防着他偷袭的少年时候了。
这里每一寸土地,每一砖墙壁,都承过她和贺希夷的重量,都沾过她和贺希夷的温度。不论她目之所及何处,都记得在那里发生过的事。
六岁相识,从敌到友。二十一别,白雪为棺。
她知道他是误入自己的世界,知道他心里想的其实是两千里外的边关。
但她此生寥寥,明知他心不在焉,还是把第一个放进心里的位置给了他。
那年放他走时,她想到了他会不辱使命,却未料到他最后以命相博。她打算数年后让他功成身退,却没想他退的如此干净。
曾以为可以生死相托,到头来十四年故交,她竟连他的尸首都没有见到。
李祐温心痛难忍,几乎跪倒在地,可是头上金冠提醒着她,不论到何时,都不能失仪。她只得微弯了腰,伸手撑住栏杆,握了一手的霜雪,冷刺入骨。
雪又开始下了起来,不一会就打湿了李祐温的头发,她却没有心力去躲避。
她茫然呆立,心里隐隐约约的明白几分,知道这样做没有什么益处,可是她只是固执的不想去动。
过了半晌,才想起来怀里还有贺希夷的信,像是忽然找到了事情做,李祐温急忙抽了出来。
信封上还有她的体温,一触到,李祐温又不着急打开了,权当是贺希夷书写时的温度,五指紧紧掐着,直到热气消散,才缓缓拆开。
信很短,字迹潦草,又多有涂黑的痕迹,好像有大段的话被他用墨抹去了。能辨别出来的,不过寥寥数语,身后事而已。
虽是短短几句问安和托付,李祐温反复看了好几次,好像达到了设定的某个数量,写信的人就会突然出现在旧日东宫,亲口和她说话。
她清楚的知道这只是美好的妄想,这么一想,手里的信又仿佛变成了没用的废纸,不管写了什么,都不是她想看的。
李祐温掐着那张纸,静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头顶的雪已经停了。
李祐温慢慢的转过头,看见阴云霁将金箔油绢伞举在她的头顶,想来时间已不短,他的肩膀已经全湿透,纤细的指节也早已冻红到发白。
阴云霁试探着伸了伸手,看到她没有反应,才轻轻将她拢在怀里。
李祐温抓住他的前襟,指甲和金绣相磨滑,手里的纸握成了一团。阴云霁任由她发泄,理了理她发间未化的雪。
李祐温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埋在他怀里,哽咽道:“朕当初不该让他去的,其实朕一直都不想的。”
阴云霁心里咯噔一下,想问她为何不想还让贺希夷走,想问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可是咬着唇角,还是没有说出来,微闭了闭目,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李祐温只这一句便不再说了,哭声和眼泪都埋在他怀里,和着雪水悄无痕迹,连身体的抖动都细微,几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阴云霁环住她,勉力撑着伞,不甘心的试探道:“陛下,不知贺将军遗书写了什么,陛下好早做打算。”
李祐温缓缓道:“边关事,和他的刀。”
阴云霁立刻抓住重点,边看她的脸色,边轻轻说道:“陛下,边关距盛京天寒路远,贺将军的遗体若是运回来安葬,恐怕磕碰受损,惊扰英灵。”
李祐温良久的沉默,静得让阴云霁有几分心慌,过了一会才听到她长舒了口气,淡淡说道:“他没说遗体怎么办,就按你说的做吧,就地安葬在边关,追封追谥号,都交给礼部。”
说罢,又抬眼看向阴云霁,他的容貌在雪中越发苍白阴柔,瞳孔中闪着微光,眼底有着不常见的慌乱。
李祐温垂下眼眸,她早知他禀性,更何况若是阴云霁还在朝上,必会暗中推动贺峰来上表这些话,定不会涉险亲自说。
说到底,本就是她欠他的。
李祐温想让他放宽心,又怕他多想,到最后也只是低声说道:“原就是朕没资格,自古帝王祭天祭地,何曾闻过祭友。就算他回来,朕也不能多言,让他九泉之下耳闻,又何必让他多受束缚。更何况,贺希夷他也未曾将朕视作朋友。”
这一番话顺着阴云霁说,打消了他心里的疑虑,往后回想起贺希夷,心中再无芥蒂忧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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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成八年冬,贺希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