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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的眼波在两人之间往复几回,淡淡看着毕方吩咐道:“想必你还有话要对中宫说,朕正好无事,出去走走。”说罢,推开龙椅,出了乾清宫的殿门。
宫中只剩下两人,毕方穿着形制同阴云霁当年一样的黑色银绣曵撒,撩袍跪在他面前,深深的俯下首,声音低沉说道:“干爹,儿子往后不能常来看您了,您多保重身体。以后逢节应景,您也知道宫外有儿子惦记着您呢。”
阴云霁压眉注视了他片刻,表情很平静,仿佛在看无关紧要的夜烛,在天亮之时慢慢熄灭。他说道:“嗯,你去罢,好好为陛下效力,别动歪心思。”
毕方点点头,他清楚的明白,他又不是阴云霁,没有那好运道,暗中谋君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富贵泼天。
毕方站起身,抱走那一堆批号的奏章。下一次或者御前亲自发出来,或者司礼监的下属过来,总之他是不能再来的了。
毕方想到这里,心思恍惚了一瞬,抱着的奏章掉出来一本,恰好摊开露出了阴云霁的批红。
毕方低头去拾,莫名的熟悉感涌上他心头,十来年侍奉,不论怎么变,他还是能认出几分的。不经意扫到了内容,毕方心焦,脱口道:“干爹,您这样容易心里郁结,于保养有碍,万请珍重。”
阴云霁薄唇微勾,凤眸深邃,温柔的神情像是临着悬崖向下望,面前有着山风烈烈,有着深不可测,他却不动声色的平和。
阴云霁淡淡说道:“但凡她有其他的办法,但凡我有其他的办法,都不会如此。毕方,我一直觉得,人可以争命,不可以争天。我此生强求,只是想改命,不是要换天。到今日,我有隐忍,她亦有退让,岂能事事求全。”
若他生来注定落魄为宦,他已一意孤行,靠强求改了原本的命运做了中宫。可是不管他再怎么拼尽全力,也不能让自己变回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所谓不能逆天就是如此。
他有能为,也有难以为。这一点,他同李祐温一样清醒,清醒到即便沉睡,即便醉酒,也无法逃避。
很多年后,毕方在病床上阖眼闭目时还能想起,余着大婚喜韵的乾清宫正殿中央,静静站立着羸弱的身影,那个后来不论正史还是野史,都语焉不详的嘉成中宫当时的神情。
毕方之后行走数十年,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再见过,那样不小心被窥到的鸿蒙初开,像是阴柔画皮上闪裂的罅隙,从里面能看到令人惊心动魄的向死而生,能看到日日夜夜的哀鸣咆哮,能看到越雷池时的天谴霹雳。
可是下一瞬阴云霁便关上了那外露的疏忽,垂眸微悯的面上沉静如光尘,好似皈依后安宁的信徒,带着被度化的无悲无喜。就像他从未有过怨恨质问呼天抢地,从未有过偏执妄念悬崖薄冰。
一切对他都不重要了,包括他自己。如果想往后都不会再痛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痛本身已不被他当成痛。
李祐温想要的,便是他的底线,除这之外的所有,他已于昨夜统统亲手割裂,隐于深宫做她脚下的影,做她手里的偶。
这样活着如受诛刑,他从此神形俱灭。可他情之所至,心甘如饴。
第91章
成婚对于李祐温,是筹码,是手段,是任何可以掺杂阴谋的东西。它绝不意味着她人生下一阶段的开始,仅仅是他们之间一小段不轻不重的插曲。
壮丽冰冷的皇宫是如此的屹立坚固,沉默如磐石终年不改。她生于斯长于斯,人生早已被同化得没有那么多层次,无所谓分段,也无所谓节点。
她既没有柴米油盐的琐碎,也没有多少风花雪月的闲时,甚至鲜有普通人大开大合的喜怒哀乐。
她有的只是雾气弥漫,晦暗混杂的孤寂和庸常。
仍在宫中挂着的锦缎红绸,只像是一粒小石子投入池塘,随着水声荡起一瞬涟漪,却又渐次的圈叠消散,慢慢归于平静。
这一潭池水,至始至终,贯穿她一生。而她得到了他,也不过是池塘里的两朵莲花努力的长出了枝蔓,碰触着相互靠近了一些。
终究也是长不了脚,跳不出这泥沼的。
毕方抱着一摞奏章缓缓退出乾清宫,走了不远就看到李祐温身着明黄,背着手抬头,没被金冠束全的几缕细发从额边垂落,露出那双在臣子面前永远温和的双眸。
毕方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白日的天空无星无云还晃眼,几乎没什么人能够长时间的看着。而她看起来已经仰视许久。
毕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看见层层红漆的宫墙,和略高于宫墙的金黄殿脊。
李祐温听见毕方跪拜请安的声音,转过身低头看他的头顶,目光又滑到被他小心放在身旁的整齐的奏折,淡淡的说道:“你和他道过别了?”
毕方叩首,恭敬答道:“是。”
李祐温蹙了蹙眉,忍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他怎么样?”
她其实想问阴云霁说了什么,可是她知道,他对别人说的话,做的表情,从来不能全信。她不应舍近求远,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