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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当时的画面,就有些想笑。
他尚且天真,以为自己赢得了这场比武,以为自己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翅膀就硬了,便能叫板自己的父亲了。
结果被他父亲贺进冲到擂台上,一只手拧了他的翅膀,不,拧了他的胳膊,像拎一只小斗鸡,直接拎入了东宫。
他小时候是我唯一的玩伴,长大后是我唯一的朋友。
可是我小时候是他唯一的烦恼,长大后是他唯一的君主。
他的朋友无数,里面没有我。
这种关系并不平等。
那时,当我得知他以后都要陪着我,做我的侍卫时,我简直要高兴疯了。
他是不一样的,我将他定义为和我平等的,人。
我那时以为,奴才不算是人。
而贺希夷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同类。
我开始疯狂的黏着他,像一场浩劫后的幸存者们相遇了。
我以为我可以从孤寂中挣脱出来,将尚未与我同化的城墙从我的身体里剥离。
我开始给他讲我遇见他之前,六年积累下来的秘密。比如蓬云池里的莲花越红结的莲子反而越苦,比如站在北定门的角楼望去能看到的景色最远,能看得到长安门。
我以为他也同样会对这些秘密感到惊讶,可是我忘了,他长在宫外。
他见过很多很多我没见过的东西,他对我珍藏的秘密不屑一顾。
我不得不停止了述说。
我开始嫉妒他,嫉妒他比我知道的更多。但是我又对宫外的事好奇,于是我开始央求他给我讲宫外的故事。
可是这种想法很快也不得不停止。
因为他不想被我缠着。
他厌烦我,厌烦这皇宫,厌烦这盛京城。他心里只有边关万里,辽阔广袤,可以任他自由自在的翱翔,任他肆意挥洒胸中的热血。
而不是在这里,陪一个年幼的女童,玩折花的游戏。
然后我们开始互相敌视。
作为习武的陪练,贺希夷也许是古往今来最成功的。他不仅不会放水,他甚至想废掉我的武功,使他没有留在东宫的必要。
我也是。
我也想废掉他的武功,使他没有出宫的必要。
我嫉妒他憎恨他,恨他不肯老实待在我身边。
每次我们在东宫演武场比试,剑剑直指要害。我稍逊他一筹,可是他的武功也不足以废掉我。
我们的武功在一次次的试炼中精进得很快。
可是我始终无法压倒他。
在一次次剑锋擦过我的手筋之后,我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我即使拥有太女,甚至帝王的身份,我也只能命令他们的身体,无法命令他们的心。
这个道理使我感到灰心。
我觉得我无法摆脱寂寞,无法控制人心。
我跑向御书房,我想做最后一次努力。
我想请父皇下旨,令贺家幼子贺希夷,永远成为我的侍卫,终生不得出盛京城。
我跑着跑着,不知怎么的,委屈漫上心头。我想这可能是幼童残存的对于寂寞的抵抗在影响着我。
我直接拐进怡华阁,躲在假山里大声哭泣。我想哭过之后再去请旨。我不想让父皇发现,发现我不能像他一样,忍受孤独游刃有余。
然后,顾嘉发现了我。
后来我想,他不是我的太傅,而是我唯一的老师。
顾江离的眼睛遗传自他,温柔得如同三月杨柳风,可以抚平人心。
他好奇的扒开假山洞口的树枝,对上我哭红的眼睛,笑出了几道很浅很浅的纹。
他伸手把我抱了出来,父皇也没这么抱过我,我有几分贪恋,坐在他柔白的常服上面,不愿意下去。
他抱着我坐在怡华阁的亭子里,问我:“太女殿下为什么哭啊?”
我抽抽噎噎的回答,间或夹杂着哭嗝:“你是谁…嗝…怎么…嗝…知道本宫?”
顾嘉笑道:“臣是都御史顾嘉。臣不仅知道是太女殿下,还知道太女殿下为什么哭。”
顾嘉的名字我听过,他是父皇的伴读,也是朝堂的青年重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父皇不让我也有伴读。
他还有一个被称为“神童”的独子,可惜我从未见过。
我奇道:“那你说说本宫为什么哭?”
顾嘉道:“因为太女殿下打碎了杯子。”
我怒道:“你胡说!嗝…打碎杯子就…嗝…哭,是小孩子干的事,本宫才不是小孩子。”
为了证明他说错了,我将想要请父皇降旨的念头都和他说了,说过之后心情好了很多。
顾嘉沉吟片刻,再开口,他的声音像被洗过的晴空,干净又悠远,他说:“殿下现在是太女,未来是帝王,孤独是避无可避的。如果殿下未来注定要疏远朋友,那么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
我说:“可是本宫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如果本宫能留下贺希夷,以后一定不会疏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