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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要先收拾卫庄还是先搭手帮个忙。他好像很是厌恶这种舍一取一的处境,眉峰微蹙,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盖聂想得倒是不紧不慢,可我毕竟还吊着胳膊扭着身子,从腰到手脚皆使不上力,僵持到快麻了便忍不住开了口:“子房是真的想拉我出局,还是在围赵救卫啊?”
我本是调侃张良弄巧成拙,顺带抱怨盖聂优柔寡断,不曾料此言一出,有了奇效。盖聂本皱着的眉慢慢松开,沉着的脸色也大有好转,最后竟微微掀了掀嘴角,笑了。
兴许是因为他不常笑,一笑便成隽永。
我们三个人都呆掉了。当是时,我看张良,张良看卫庄,卫庄看盖聂,盖聂谁也不看。
他兀自起身,抬抬手臂活动了活动筋骨,掠过我们走出了竹屋。留我们三在屋内面面相觑,眼波流转又倒置成了卫庄看张良,张良垂眸看我,我抬手捂住眼睛:“子房,放我下来。”
也不知张良在想些什么,他一时没回过神,闻言下意识松了手。他一放手我没了支撑径直仰摔在地上,尾椎撞到地板痛得我一声惨叫,幸在我头抬得及时才没磕到脑袋。
卫庄告辞也不说一声便走了,我视线随他背影至门口,才见到东方已既白。待他走没影了,我慢慢转回头仰视上方,直直盯着张良。
他虽有羞愧意,更多的却是忍笑。正视线胶着之际,忽闻侧边桌案“啪嗒”一声,竟是硬生生裂开两段。
张良便半俯下身,垂首笑看我,甚有自夸的意思道:“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真是厚颜无耻。我又气又笑本想骂他,忽见他脖颈处有道口子,伤痕虽浅,血却凝着未来得及清洗,应是同六剑奴交手时添的新伤。我喉咙一涩顿时便再没法凶他,乃闭眼长嗟:“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我行其野 芃芃其麦
天才刚亮,荀夫子的竹屋依旧暗沉沉的尚未点烛,我不好打搅他,只能从柜子里翻找止痛化瘀的药,摸了半天总算找到一瓶我从宫中出逃时御医老爷爷塞给我的活血散。这药稀罕,再加上它出自秦宫,我更是舍不得用它。
与儒家弟子们比试剑术时,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不小心时还是会受些皮肉伤。口子若不幸落在关节处,一拉扯便引得周围的地方都痛起来。兴许是习武时陪我练剑的不敢同我下重手,出秦宫后我才知道自己不仅不善防备,且相当怕疼。
据说习武习久的人会变得皮糙肉厚不惧刀枪,也不知是因为这说法分男女之别,还是我每次受伤的地方都不一样,长年累月练下来,对疼痛的忍耐力未有丁点提高。我实在怕痛,却又不愿被别的儒家弟子轻视了。因此一旦比试时负了伤,继续切磋就得叼块木头在嘴里以防我一不留神喊出来。可笑他们竟各个心惊胆战地猜测这是我的绝招,再交手时气势俨然不如之前。
如今张良被秦国的六剑奴刺伤,我却不假思索拿秦国的药给他用——这胳膊拐得实在有点说不过去,若扶苏哥哥在这,说不准又会敲我头。
管他呢,反正他不在这。
我勉强说服了自己,遂趁自己没反悔将那瓶药递予张良:“喏,子房拿去用。”
他接过瓶子打量一番,凑近瓶口嗅了嗅后拧起眉道:“太苦了。”
“让你敷又没让你喝,爱用不用。”他如此不识相,我有些恼了便顺手把瓶子抓了回来,“那你等荀夫子醒了再同他讨药去吧。”
“且慢且慢,让子房再看看嘛。”他指尖微微用了力,我也不是真想把瓶子抢回,遂松了手任他拿去了。
“这是水纹瓶吧。”张良横放了瓶子,细细观察了一会儿上边的纹路后道,“雕工精细。”
我随口一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一怔,我也同他一起怔住,继而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扶苏今日参观学堂时,还特意问了那柱子上的剑痕是怎么回事。”张良微垂眼睑有几分惭愧道,“大师兄惊愕不已,脸色又黑又白,还是二师兄随意找了借口搪塞了过去。”
“咦?无繇师兄是怎么说的?”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一手将瓶子拿了回来,一手往上抬了抬,示意张良昂首。
他略一犹豫,还是扬起了脖颈,仰望屋顶道:“他说两个愚钝的弟子们切磋时偏了剑,柱子便被殃及了。”
“两个愚钝的弟子。”我忍不住笑着慢慢重复这句话,一边拿酒浸湿了方巾往他脖间的伤口贴去。张良轻轻“嘶”了一声,眉全拧在了一起。
我将沾了血的方巾翻了干净的那面,把瓶子里的药粉倒在上边,再向张良伸手时他竟微微往后缩了一下。我翻了个白眼,朝他晃了晃方巾道:“药还没上呢。”
张良踌躇半晌,长嗟一声还是把脖子凑了过来。我方才见他也是吃不住痛的,下手便轻了很多,仅仅是让那些药粉落在他伤口上,按也不敢按,只轻轻点了点。
“阿澈是从哪里拿到这瓶活血散的?”
真是好眼力。我不得不叹服张良学识之广,想探明他问我这一问题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