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空间守则[全]第22部分阅读
重生空间守则[全] 作者:
屈。她心爱聂表哥,自己的亲娘二太太李氏却逼她让给贺宁馨。听了贱人香枝的调唆,自己的亲娘也让她去跟镇国公套近乎。还有这个贱人香枝,明明是她自个儿看上镇国公简飞扬,为了能傍上人家,不惜让自己这个清清白白的大家小姐贴了热面孔往人身上凑。
贺宁羽又不是傻子,她哪里看不出简飞扬对自己一点意思也没有?
起初也是她自己心志不坚,就算心爱聂表哥,但是也看上镇国公家世代富贵。其实她完全看不上镇国公这个人,简飞扬整个人在她眼里凶神恶煞一般,她看见就害怕。——这镇国公人称“活阎王”,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
贺宁羽越想越委屈,又拿了做针线活的皮尺过来,对着跪在地上的香枝劈头盖脸一顿抽。一边打,一边哭骂道:“我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家,就被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给毁了,你说以后让我怎么做人?”
香枝听见贺宁羽一语道破她的私心,吓得魂飞魄散。
贺家规矩不是一般的严,香枝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勾引简飞扬。只能打着主子的招牌,推贺宁羽出去。只是暗地里不知多少次恨自己怎么不是贺宁馨的丫鬟,偏偏跟了贺家二房这些没能耐的主子。
不说贺二老爷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就说二太太,当年的嫁妆比自己这个做丫鬟的私房还少,不过是趁着以前贺宁馨糊里糊涂巴着她的时候,捞了些好处。现在贺宁馨回过味来,再不搭理他们二房,二房的日子一日比一日难过。
“二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奴婢可是一心为了二姑娘好啊。”香枝一边躲着二姑娘的抽打,一边委屈地叫道。
“好个屁”贺宁羽拿皮尺指着香枝,又冲着香枝的脸啐了一口,道:“你那点子私心,这屋里的人谁不知道?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才被你这个贱人当枪使。——也罢,我这座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要去回了大伯娘,把你卖了去”
香枝哭得死去活来,不肯跟着贺宁羽出去。贺宁羽正在气头上,一个人兴冲冲地要出去找大伯母许夫人。在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听了婆子的禀报,赶过来的二太太李氏。
“你给我站住——你要出了这个院门,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李氏很是恼怒。女儿出了大丑,不知道在屋里反省,还要出去继续丢脸,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闺女?
第八十九章 流水 上
贺宁羽见娘动了真怒,不敢再往外走,低头红了脸,跟李氏进了自己的屋子。
李氏来到贺宁羽的屋里,对她身边的丫鬟婆子阴侧侧地道:“今儿的事,谁敢乱嚼舌根,别怪我不客气。”说着,又单把香枝拎了出来,道:“香枝,这件事就交给你看着。我若是在外听见有人说闲话,我只唯你是问。至于这屋里的人说了闲话被你听到,由香枝你全权处置。”李氏凌厉的凤眼在屋里的丫鬟婆子面上一一扫过,看得她们一个二个都低下了头。
香枝忙过来给李氏屈膝行礼,笑着应道:“太太放心,奴婢一定会盯着这屋里的人。二姑娘的脸面,就是我们奴婢的脸面。大家伙儿晓得轻重的。”说完这话,香枝又看向屋里神情各异的丫鬟婆子,微笑着道:“各位若是听见有人在外面嚼舌根,悄悄地来跟我说一声就是了。我担保除了太太和二姑娘,没人会知道是谁说的。”
这却是要贺宁羽屋里的丫鬟婆子互相监督,鼓励人告黑状了。虽说心思阴狠,却是能起作用的法子。有了这一招,这些人担心自己被告黑状还来不及呢,怎么有功夫去说三道四?
李氏见香枝轻而易举就把她嫁祸的意图转移了,在心底里又忌惮她三分。——这个丫鬟,大概是留不得了。
屋里的丫鬟婆子此时都警醒起来,看谁都像要去下小话的样子,不和之态已现。
香枝见自己略施小计,就将矛头转移了,心里也十分得意。又想了想,对二太太道:“今儿大姑娘带了一群丫鬟婆子过去,也是人多嘴杂的。太太可要小心了。”
李氏这才知道这事儿不仅仅是他们二房的人看见了,还有大姑娘那边的一群人,不由皱了眉头寻思起来,要如何封了贺宁馨身边人的嘴。
屋里的人一时心思各异,都安静下来。
外面的婆子过来回话的时候,还以为屋里没人,在外面连问了两声,李氏才命她进来。
原来是聂姨妈在外面寻到了聂维,押着他一起过来了。
李氏心情好了些,对屋里人道:“先下去吧。二姑娘今日受了惊,有些不适,让厨房的人把二姑娘今日的饭菜送到二姑娘的屋里来。”又叫了婆子去许夫人那里告假,说二姑娘和李氏都不去正院吃晚饭了。
屋里的人出去了,李氏才带着贺宁羽一起出去,去李氏的院子里见聂姨妈和聂维去了。
李氏的院子比贺宁羽的院子大些,管得也严些,更好说话。
聂姨妈一见李氏带着贺宁羽进来,忙站了起来,嗫嚅道:“妹妹……”
李氏径直走到上首坐下,对聂姨妈和聂维摆了摆手,道:“你们也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坐坐?平日里不是请都请不过来?”李氏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又抬起头瞪了聂维一眼。
聂维苦笑,起身给李氏长揖在地,闷声道:“外甥一早出去寻活计,误了小姨的事,还望小姨责罚。”
李氏重重地将茶杯顿在桌上,低声呵斥道:“我还以为你多有志气,既是不以为然,就不要再过来啊”
聂维憋得脸上通红。他本不待过来的,是聂姨妈又哭又闹,硬拉着他过来的。他也知道如今他们家指着小姨吃饭,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他不得不跟着过来赔罪。
聂姨妈见李氏发脾气,忙惶恐地跟着站起来,走到李氏身边,低眉耷眼地道:“妹妹,我知道你生气。维儿不听话,早该打他几下了。你别气,待我打他几下,给你出气。”说着,聂姨妈往聂维身上使劲拍打了几下。
聂维高大结实,聂姨妈这几下打,跟挠痒痒没什么两样。
李氏见了心里也烦,可是这母子俩,她也不能看着不管。仔细思量了一番,李氏觉得今儿得把话说清楚。若是聂维还是阳奉阴违,以后别再上门了。——他们等不起了。
“羽儿,你出去跟厨房的人说,让他们准备一桌客饭送过来。就说我们家来亲戚了,要好好招待。”李氏先把贺宁羽支使了出去,才好跟聂姨妈和聂维说话。
贺宁羽同情地看了聂维一眼,并不想出去,便对李氏道:“娘,让回春去跟厨房的人说一声不行?”回春是李氏的大丫鬟,此时正在门外等着。
李氏两眼一瞪,怒道:“你去跟回春说一声,然后你就回自己的院子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贺宁羽不敢再说话,给屋里的人屈膝行礼退下了。
等贺宁羽走了,李氏才将聂姨妈和聂维带到里间暖阁,吩咐了一篇话下来。
聂姨妈听了,踌躇了一会儿,有些担心地问道:“真的能行吗?”
李氏柳眉倒竖,道:“我说行就行”又指着聂维,对聂姨妈道:“你只管给我看好你家这个小祖宗,让他好好依计行事就成”
聂维低着头,垂手站在一旁并不说话。
李氏看见他的样子,又连声数落道:“看看你的样子你有什么不愿意,不满足的?那贺宁馨哪一点配不上你?——只要娶了她,你们家银子也有了,面子也有了,你还能托着你的老丈人,寻一份体体面面的差事,可不比去赌坊做荷官好上百倍?”
聂维抬头就想反驳,聂姨妈忙挡在他身前,抢着道:“妹妹你放心,我一定看着维儿,这一次,一定能成”怎么说,贺宁馨都是状元爷的嫡女,而且这状元爷如今还是二品大员。在聂姨妈心里,足以配得上他们聂家的门第。聂维的爹虽然死得早,可是聂家也是世代书香,聂老爷也是中过举的。
聂维只好打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承下来。
李氏松了口气,又端起茶杯来吹了吹杯口上冒出来的白气,对聂姨妈道:“姐姐,你坐。我们说会话。”又打量了聂维一眼,道:“你去寻宁风说说话吧。他这个时辰,一般都在书房里念书。”贺宁风是李氏的嫡长子,比贺宁羽大四岁,如今也有二十,还没有娶亲。李氏因为贺二老爷没有功名,儿女不好说亲,便督着大儿子念书,非要他中个秀才,才给他议亲。
聂维拱手唱了个诺,出了李氏的院子。
此时贺宁羽正好去厨房那边回来,看见聂维从娘的院子里出来,便停住脚步,给聂维行礼道:“姨妈怎么没有跟表哥一起出来?”
聂维看见是贺宁羽,脸上才有了些喜色,也忙还礼道:“妹妹回来了。我娘还在小姨屋里说话,小姨让我去外院的书房寻你哥哥说话去。”
贺宁羽眼神黯然,侧身让在路旁,道:“表哥快去吧。和二哥说说话,完了早些过来吃晚饭。”贺宁风在贺家排行第二,贺家大房还有个嫡长子贺宁启,是贺宁馨的嫡亲哥哥,今年二十六岁。贺宁启二十岁就中了举,只是后来连着考了两次,都没有中进士,也是一直在家里苦读。
聂维点点头,走过贺宁羽身边的时候,顺势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她有些微肿的双眼。聂维眉头皱了皱,低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啦?可是谁给你气受了?”
贺宁羽忍不住又哽咽起来,轻声回道:“左不过是那些事,问了又有什么用?”
聂维默然低头,手里握紧了拳头,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也该去看看你二哥。”说完便往二门上去了。
贺宁羽看着聂维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回去自己屋子收拾了收拾,披上小羊皮斗篷,对自己的另一个大丫鬟香草道:“快到饭时了,你跟我一起去外院寻二哥和聂表哥过来吃饭吧。”
跟着贺宁羽出门的差事,一向是香枝的。贺宁羽今日却不想见到香枝,故意晾着她,只带着香草和一个老嬷嬷,去了外院书房。
聂维在贺宁风的书房里坐了一会儿,他跟贺宁风其实并无甚可谈。贺宁风没说两句话,便去了里间温书,聂维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外间想心事。
贺宁羽进来的时候,看见聂维一个人坐在那里,还以为贺宁风不在,有些奇怪地问道:“我二哥去哪里了?”
贺宁风在里间听见贺宁羽的声音,懒洋洋地答了一声,“我在这里。”
贺宁羽抿嘴笑了一下,对聂维道:“到饭时了,表哥和二哥一起去吃饭吧。”
贺宁风在里间扬声道:“你们先去,我把这篇文章做完了就走。”
贺宁羽应了一声,跟着聂维一起出了书房,往内院行去。
两人在前面走着,香草和老嬷嬷落在后面一丈远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
聂维微微回头扫了一眼,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贺宁羽道:“小姨要动真格的了,我恐怕在京城待不下去了。”
贺宁羽心里一惊,忙悄声问道:“娘要做什么?”
聂维苦笑道:“还有什么?还不是上次的事?——这一次,估计没那么顺畅,可以事先溜走了。”
贺宁羽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风景,心里处于天人交战之中。
聂维偏头看了贺宁羽几眼,终于下了决心,道:“表妹,我要问你一句话。你若是愿意,我可以……若是不愿意,当我没说。”
贺宁羽脸上微红,想起今天在简飞扬那里出得丑,又想起若是这事成了,她就得日日夜夜面对那个煞神,实在是生不如死……
“表哥,你若是愿意,我也可以……”贺宁羽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聂维,很是大胆的样子。
聂维心头狂喜,也停下脚步,对贺宁羽笑道:“既如此,那就好办了。”
贺宁羽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我娘和你母亲,恐怕死都不会答应,哪里好办了?”
聂维神秘地笑了一下,轻声道:“到了你大伯娘寿辰的那一天,你记得照我说得做。到时候,我娘和你母亲,不答应也得答应。”
贺宁羽更是不解。
聂维便俯身过去,在贺宁羽耳旁说了一番话。
贺宁羽脸上神情变幻,低低地惊呼起来:“娘真的让你这么做?”
聂维点点头,道:“我想了又想,只有如此,方是唯一的万全之策。”
第九十章 流水 中 (粉红160+)
聂维在那边同贺宁羽仔细交待了许夫人寿筵那天的事宜,这边简飞扬也和贺宁馨在随云亭上说起话来。
简飞扬仔细看了看贺宁馨的脸色,见她气色红润,双眸明澈,落落大方,没有一丝被罚被骂的怨气浊气,放心地对贺宁馨点头笑道:“让你见笑了。——刚才没有吓着你吧?”一边说,一边极不自然地把挂在腰间的长剑往身后拨了拨。
贺宁馨抿嘴一笑,做了个双手抱拳的姿势,道:“今日有幸见了国公爷大展神威的无双剑术,小女子膜拜赞叹还来不及呢——哪里有功夫被吓到?”
简飞扬双眉上挑,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不会是在取笑我,只会对一个弱质女子动刀动枪吧?” 简飞扬从不打女人,只要女人不主动招惹他。不过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有些时候,当他觉得拳头比忍让管用,他从不吝惜使用武力。
贺宁馨听了这话,却敛了笑容,双手束在胸前,正色道:“有些女子看上去纤纤弱质,却能杀人不见血,比只会真刀真枪的武将还要厉害些。——飞扬还是莫要小瞧了这些女子。”
简飞扬听了贺宁馨的话,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一阵冷风吹来,贺宁馨微微瑟缩了一下。这微小的举动并没有逃过简飞扬的眼睛,他瞥见贺宁馨只披着一件旧颜色的灰鼠大氅,赶忙长话短说,道:“过几天是伯母的寿辰,到时我会跟我娘一起过来吃顿饭。”
贺宁馨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这是婆母要来相媳妇了吗?想起前生的婆母宁远侯太夫人,贺宁馨的脸上又有一丝怅惘和不安。
简飞扬留神打量着贺宁馨的神色,见她脸色微变,晓得贺宁馨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当年我家遭逢大变,我娘看惯了世态人情,比旁人更看重规矩家世……不过我娘为人十分谦和良善,又事事为他人着想,很好相处……”简飞扬娓娓道来,给贺宁馨慢慢说着自己家人的习惯和为人。
贺宁馨留神听了半天,微微点头,给简飞扬福了一福,低声道:“多谢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简飞扬见贺宁馨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十分高兴,忙伸手虚扶了一下贺宁馨,接着道:“这些话,你觉得有道理,就听着。若是觉得不对,等闲了,你再跟我说说。——不用太过委屈自己,迁就……别人。”
贺宁馨言笑盈盈地站起身,心里更觉温暖:一个凡事愿意跟自己的女人有商有量的男人,不会是个坏男人。贺宁馨对于这件亲事的最后一丝别扭抵触之意,也烟消云散了。
简飞扬拢了拢大氅,对贺宁馨拱手行礼道:“天冷,你快回去吧。——你的灰鼠大氅看上去也忒单薄了些,我下次让人给你送些紫貂皮子过来,多做几身大氅,今年过年好穿。”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今年九月金秋时节,就要正式拜堂成亲了。到了过年的时候,贺宁馨就已经是简家人了……
贺宁馨听出简飞扬的弦外之音,晕生双颊,低了头屈膝回礼道:“多谢费心。天色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省得伯母在家里担心。”也称了简飞扬的娘为“伯母”,亲近之意,又近了一层。
送走简飞扬,贺宁馨直接去了许夫人的院子里,将今天的事情简单地对许夫人说了一下。
许夫人心知有异,不动声色地安抚了贺宁馨几句,便叫了自己的管事嬷嬷过来,商议寿筵的事宜。
简飞扬从贺家回到镇国公府,一路上嘴角都是一直微微上翘,心情很好的样子。
回到自己家,他径直先去了外院书房,果然见安郡王范世诚派专人送来了最新的邸报。
“启禀国公爷:我们王爷说了,让国公爷看了,给个回执,小人也好回去交差。”那送邸报过来的小厮,是安郡王身边常来常往的范平,也是安郡王府的典薄。虽是范家的家生子,可也是有职司有品级的,更是安郡王的心腹之一。
简飞扬对范平十分客气,招手叫了自己的小厮东兴过来,道:“带范典薄下去歇歇脚,顺便吃点茶。”
东兴接了范平下去,只剩简飞扬在书房里一个人读邸报,写回执。
简飞扬粗粗看了一眼,看见安郡王在“外洋事宜”一则里画了圈,不由皱了眉头沉思起来。罗家的商船又要启程出海了,这一次,圣上应该有所决断,所以安郡王才在这个条折上提醒自己。
仓促之间,简飞扬也没有多想,便大致写了几个字,装在信封里。叫了另一个小厮东元过来,让他等范平吃完茶,再亲手交给范平带回去。
东元慎重地接过信放好,又回道:“国公爷,内院的柔馨姐姐过来,请国公爷进内院用晚饭去。”
简飞扬已是成年男子,却尚未成亲。而内院都是住的都是家里的女眷,为了避嫌,自回京之后,他就一直一个人住在外院的书房,除了吃饭,等闲不去内院厮混。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简飞扬吩咐了一声,便去了书房里面的净房,拿冷水洗了把脸,又出来换上藏青色常服,披上玄狐大氅,出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外面,站着一个身量高挑,十分美貌,姿态撩人的丫鬟,正是简老夫人派给简飞扬的大丫鬟柔馨。
简家的丫鬟婆子和下人,大多是简家回京之后,重新买来的。
简家自大齐朝建立以来,就是世袭罔替的镇国公。两三百年过去,简家本来不缺家生子下人。可是当年隆庆朝,简飞扬才三四岁时,简家不知出了何事,家里所有的家生子下人,或打,或杀,或卖,都被驱逐殆尽。
又过了几年,简飞扬的爹,老镇国公简士弘为了保废太子性命,在金殿当场撞柱而死,触怒当时盛宠一时的庞贵妃。等嘉祥帝登位,庞贵妃成为庞太后,简家立刻被夺爵贬官为民。庞太后这一下子,将简家剩下的仆役下人也都消弭殆尽。
这样一直等到宏宣帝上位,嘉祥旧事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简飞扬又屡立战功,简家因势复了镇国公世袭罔替的爵位,回到京城豪门,简家才重新起兴起来。
回到京城的简家,不若以前人口众多。除了家里的顶梁柱——嫡长子简飞扬以外,只有简老夫人带着嫡次子简飞振,嫡女简飞怡,还有简老夫人的内侄女卢珍娴,以及当年简飞扬从军之时,军中同袍临终托付给他的恩人之女郑娥,跟着他们一起返京。
至于家下人等,只有简老夫人当年陪嫁的几房老家人跟着。别的仆役下人,都是简老夫人另外找了人牙子,新买回来的。
简飞扬并不管内宅之事,一切都由简老夫人做主。
柔馨和另外两个大丫鬟柔佳、柔蓉,本是简太夫人回京后给简飞扬精挑细选的通房候选,也是贴身伺候的大丫鬟。
只是简飞扬在外面从军十几年,从最底层的小卒打熬起,心性品行同当年做世家公子的时候,大不相同。
简老夫人的安排,被他毫不犹豫地挡了回去,声称他尚未娶亲,不需要这些人伺候。
这么多年来,简家众人其实都是靠着简飞扬才活了下来。简飞扬既然执意不肯,简老夫人也没有为难他,便将几个丫鬟安排在简飞扬在内院的住处——致远斋里面养着。只等他成了亲,再做计较。
看见简飞扬从书房里出来,柔馨沉静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屈膝行礼道:“见过国公爷。”
简飞扬抬眼打量了她一下,皱起眉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说了一会儿就过去,你该早些回内院给老夫人禀报才是。”
柔馨赶紧道:“奴婢让小玫先回去禀报了。奴婢在这里是专程等着国公爷的。”说着,柔馨上前几步,伸手要帮简飞扬理一理披着的大氅。
简飞扬往旁边退后一步,淡然道:“以后不用如此。我这个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又扬声道:“东兴”
东兴从旁边的厢房里挪出来,笑嘻嘻地问道:“国公爷有何吩咐?”
简飞扬看着他,肃然道:“你是怎么看屋子的?书房重地,怎么能随便放外人进来?”
柔馨臊得满脸通红,忙屈膝行礼道:“国公爷莫怪东兴小哥,是奴婢一意孤行,一定要在这里等的……”
简飞扬看也不看她一眼,当没有听见她说话,继续对东兴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自己去外院的刑房领罚。——这样的事,我不会说第二遍。”
东兴在心里头把柔馨骂了个贼死,面上还只能臊眉耷眼地垂了手,低声应了声“是”。
柔馨更是脸红,顾不得再行礼,转身匆匆出了简飞扬的外院书房,往二门上去了。一路走,又觉得委屈,泪流满面地匆匆回了内院,直接回了致远斋自己的屋子,恹恹地歇着去了。
致远斋虽是简飞扬在内院的院子,但是简飞扬从来不去住,致远斋的下人都十分清闲。
柔馨是三个大丫鬟之首,内院的人都知道柔馨是国公爷的人,对她自然不当一般的下人看待。她若是不想做活,也无人敢说二话。
简飞扬一个人回到内院,同家里人一起吃了晚饭。席间对简老夫人提起许夫人生辰的事,道:“娘,这次贺家只是家宴,几个亲近的人一起吃吃饭,说说话。儿子看娘整日在内院也怪闷的,不如去贺家同伯母说说话去。”
简老夫人出身范阳卢氏,是卢氏嫡系的嫡长女,如今也是四十多快五十岁的人了,可是她的样子看上去比实际年岁要小很多。乡间数年的农妇生活,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仍然是眉目嫣然,肤色白腻,眉秀睫长,看上去只如三十来许人,风韵极佳,保养极好。若不是两人眉宇间生得有七八分相像,几乎无人相信简老夫人是简飞扬的亲娘。
听见简飞扬的话,简老夫人的眉梢微微跳了两下,放下筷子,抬眼看着简飞扬笑道:“许夫人生辰,可有送帖子过来?”
第九十一章 流水 下
一旁的小丫鬟见简老夫人放下了筷子,赶紧端着一个纯金的小盂过来,先拿玉瓷茶盅给老夫人漱了口,又用小盂接着,让老夫人吐了出来。
简飞扬见娘问起帖子,忙解释道:“只是家宴,并没有发帖子。”
简老夫人拿帕子在嘴角抿了两下,温和地拒绝道:“这不太好吧?没有帖子,我们怎么好意思上门?”
简飞扬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盯着小丫鬟捧着的纯金小盂,越看越眼熟,忍不住问道:“这个小盂是哪里来的?”
简老夫人瞥了一眼丫鬟端着的小盂,笑道:“这你可把我问住了。家里这么多东西,我怎么记得都是哪里来的?——不过是一个漱口的痰盂,不用大惊小怪了吧?”又吩咐那小丫鬟道:“端下去吧。杵在那里做什么?”
小丫鬟端了纯金小盂就要走,简飞扬突然想起一事,沉着脸站起身道:“站住”说着,走到那小丫鬟身边,接过那金痰盂,翻过底部看了看,果然在底部看见刻着“和合”二字。
“娘,这个金盂,好象是我给贺大姑娘准备的聘礼?”简飞扬皱了眉头问道。他记得很清楚,这一套卧房里的玩意,一共有五件,有个讨喜的名头,叫作“和合五福”,包括纯银的脸盆、脚盆,纯金累丝的茶托、花托,还有这个纯金的痰盂,是专门在京城里最大的金铺福满楼里定做的,每个物件下方都刻了“和合”二字,以示夫妻和顺,白头偕老的意思。
简老夫人笑着看了一眼小丫鬟手里的纯金小盂,淡淡地道:“哦?这我可不晓得。——是你妹妹看见觉得好,找出来给我用的。”
简飞扬的妹妹简飞怡坐在简老夫人身旁,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玉瓷调羹在面前的青玉碗里慢慢地搅着,眼神飘忽。
听见娘和大哥问起那纯金小盂,简飞怡漫不经心地道:“是我在库房里寻的。看见这一套五件的卧房物事精巧可爱,就同娘分着用了。”又放下手里的调羹,掩袖笑了一声,对简飞扬俏皮地道:“大哥,你不会为了这点子小事,就对我和娘甩脸子吧?”
简老夫人慈爱地看了简飞怡一眼,嗔怪道:“调皮若是拿了你哥要娶嫂子的聘礼,你也当给你哥打个招呼才是?——不问自取算什么事儿?”又回头笑着给简飞扬陪不是,道:“别跟你妹子计较。都是我不好,把她宠坏了。”
简飞扬尚未说话,简飞怡已经沉下脸,把头扎到简老夫人怀里,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道:“当年在乡下,吃穿都没有。如今用点子好物事,还要看人的脸色。——这嫂子还没进门呢,就开始看我们娘儿俩不顺眼了。等嫂子进了门,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
简家犯事的时候,简飞怡还在襁褓之中,才一岁多。简老夫人和两个哥哥都怜她大家嫡女,却在乡间困苦中长大,对她格外娇宠些。平日里她有些什么出格的举动,都不忍心说她。
坐在简老夫人右手边的老2简飞振这时方觉得妹妹不管不行了。——明明是大哥娶嫂子的聘礼,她一个姑娘家,用这些刻着“和合”二字的东西也不嫌害臊。还有,娘是寡妇,也是不能用的……
“妹妹,这事是你不在理。你该给大哥赔不是才对。”一直默不做声的简飞振开口劝道。
简飞怡在简老夫人怀里偷偷抬起头来,盯着大哥简飞扬的一举一动。
简飞扬比简飞怡大整整十岁,他十五岁离家从军的时候,简飞怡才五岁,对这个大哥并没有多少印象。等简飞扬功成名就归来,她才注意到这个大哥,跟旁人都不一样。
简飞扬坐在那里,默然了半晌,道:“你们若是想要这套东西,明日我让人去福满楼给你们各订一套。只是你们现在用得,是为大婚备的喜物,放在你们屋里,不合适。”又叫了屋里伺候的另一个丫鬟柔佳过来,道:“去大小姐和老夫人屋里,把那套和合五福的器物给我取回来。”
柔佳不敢动身,看着简老夫人,一动不动。
简飞扬眉头微皱,抬高了声音道:“还不快去?”又扫了屋里所有人一眼,才面向简老夫人道:“这事妹妹有错,我也有错。——大婚的聘礼,就该拿到外院库房收起来。放在内院库房,是我的疏忽。”还有一个多月才是送聘礼的好日子,简飞扬现在觉着,似乎应该早些送过去算了,免得夜长梦多。
简老夫人微微变了脸色,沉默了一会儿,含笑道:“你没错,是我们错了。”说着,看向怀里的简飞怡道:“还不与你大哥赔不是?”
简飞怡看着大哥居然为了外人变脸,不知怎地,心里十分咯应,偏了脑袋,梗着脖子道:“我有什么错?难不成嫂子还没进门,就是人上人?我们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又赖到简老夫人怀里,眼里的泪如掉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淌,“大哥从军在外,哪里知道我们娘儿仨在乡下,过得什么日子?”
简飞扬有些黯然,知道那一段贫苦困窘,寄人篱下的日子,让娘和妹妹刻骨铭心,有些惊弓之鸟的样子。可是,这些事情,关宁馨什么事?
简飞扬正色对把头埋在简老夫人怀里的简飞怡道:“不管我们以前过得什么日子,都与你嫂子无关,更不是她的错。我不知你为何要故意同你没过门的嫂子过不去,不过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人故意刁难她。——我娶她回来,不是给你们做出气筒的。”
简老夫人和简飞怡吃了一惊:她们都知道简飞扬对家人向来关怀备至,为了家里人,连命都可以不要,从来没有这样胳膊肘往外拐过。正愣神间,简飞扬的大丫鬟柔佳早已悄悄地离开饭厅,从老夫人和大小姐的屋子,将那和合五福的五个器物取了过来。
简飞扬拿起那五个器物一一看了下去,便当着屋里众人的面,将那五个器物分左右手拿了,手里暗劲顿生,将那五个器物绞成两块银饼子和金饼子。
“这些东西,是喜物。娘不能用,妹妹是未嫁姑娘,更不能用。娘既然没有教导妹妹,我这个做大哥的,今日就代替娘教你一次。”简飞扬将两个银饼和金饼又双手一团,捏成更小的一块,放进了袖袋里。
简飞怡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站起身指着简飞扬道:“还说你不是护着你媳妇?——还没进门呢,就打我们的脸,给她立威是不是?”又冷笑道:“放心,以后大家都会捧着她,供着她,就连娘都让着她,你可满意了?”
简飞扬背着手站在屋里的背光处,脸上的神情隐在阴影里,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平静地道:“你也说了,她还没有进门。——你连见都没有见过她,为何要对她这般敌视?”
简飞怡被简飞扬的话堵了一下,想要发作,又说不出口,只好狠狠地剁剁脚,一个人跑了出去。
简飞怡的丫鬟婆子赶紧跟了上去。
老2简飞振也站起身,对简老夫人皱眉道:“娘,您太惯着妹妹了。看她现在像什么样子?一点规矩都不懂。——娘和大哥都在这里,她就敢跟大哥甩脸子。大哥是厚道人,不跟她计较,可是以后要是嫁了人,这般脾性,谁又能护着她?”
简老夫人听着老2也这样说,有些心虚,忍不住道:“你妹妹还没有嫁人呢,你这做哥哥的,哪有这样说自己妹子的?”又惦记着简飞怡饭都没有吃完就跑了出去,简老夫人也起身出了大厅。
饭厅里坐着的另外两个姑娘也赶紧站起来,对简飞扬和简飞振福了一福,跟着简老夫人出去了。这两位姑娘,一个便是简老夫人的内侄女卢珍娴。另一个便是简飞扬在军中的救命恩人的独生女儿郑娥,拜了简飞扬做义兄,收养在简家里。两人都是十八岁,因为都是寄人篱下,同病相怜,平日里十分要好。简家这十几年,遭逢大变,连老大简飞扬都还未成婚,几个小的,也都耽误了。
看见屋里的女眷都出去了,简飞振过来拍了拍兄长的肩膀,叹气道:“大哥,你别多心。这么些年,娘和妹妹也不容易……”
简飞扬笑了一下,拍拍弟弟的手,道:“我没事。好在你还是懂事的。”
简飞振苦笑一下,对这个有些直来直去的大哥小声劝道:“哥,我知道你对嫂子好,可是你要知道,你在娘和妹妹面前越是护着她,她将来就更难讨她们的好。何苦来哉?——你这哪里是帮她,你这是在把她架在火上烤呢……”
简飞扬有些意外地上下打量了简飞振一眼。
简飞振被简飞扬的目光看得毛毛地,缩回了拍在简飞扬肩膀上的手,结结巴巴地道:“大哥……我……小弟……就是这么一说……别往心里去……”
简飞扬嘴角微翘,道:“说得好。不过我是一家之主,当然要先表明我的态度,让她们知道我的底线才是。若是一开始姑息纵容,等以后闹出了事,再来指责她们的不是,却是不教而诛。——那就是我的错了。”
简飞振见大哥并没有生气,松了一口气,坐下来,伸了筷子去吃菜,又对简飞扬道:“大哥,坐,坐。她们走了,正好让我们好好吃一顿。——这些女人,心眼比针尖还小,动辄就要生事……”一边说,一边夹了几筷子口蘑烩小鸡,放到简飞扬面前的盘子里。
简飞扬夹了菜,慢慢地吃起来,只觉得满嘴苦涩。
第九十二章 亏欠 上
简飞振看在眼里,在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给简飞扬斟了一角酒,双手捧到简飞扬面前,低声道:“大哥,你别多心。娘和妹妹,只是担心你,又害怕你娶了嫂子,就不管我们了……”
简飞扬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捏着酒杯,望着窗外的夜色,简飞扬慢慢地道:“如果你有心,可以帮我在娘和妹妹跟前说说话。就说,我就算娶了妻子,也是简家的子孙,决不会做对不起简家列祖列宗的事。另外,”简飞扬顿了一顿,放下筷子,看着简飞振的眼睛道:“你帮我也跟娘说清楚,贺家许夫人的寿筵,是三日后。到时我会派车来接娘过去。”像在下军令一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口气。
简飞振听了心头一紧,仔细看简飞扬的脸色,却见他一脸平静,看不出端倪。
“我晓得。今晚我就跟她们好好说说。只是,”简飞振迟疑了一下,又问道:“若是,若是嫂子真的容不下娘和妹妹,你又当如何?”
简飞扬没有马上回答弟弟的问话,伸手取过酒壶,给自己又斟了一角酒,仰脖一口饮下。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简飞扬反问道:“为何你会认为,我的妻子,会容不下我的娘亲和妹妹?难道贺大姑娘恶名在外,你们都知道她不孝不贤?——为何要这般恶意揣测她?”简飞扬很是伤感,他在贺宁馨面前为家人说尽好话,他的家人却在背后不声不响地拆他的台……
看见简飞振面露惭愧之色,简飞扬又忍不住道:“贺伯父义薄云天,当年拼着身家性命不要,也要救我们简家于灭族之祸。贺伯母女中豪杰,当年散尽半数家财,为我们简家四处奔走。这样的爹娘,怎么会教出不孝不贤的女儿?”简飞扬生平最敬佩的两位长辈便是贺思平和许夫人,也就是贺宁馨的爹娘。前两年那些传闻,他是半点都不信。
简飞振嗫嚅了几下,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贺家大姑娘,前两年确实在外面有些传言的。有些事,就算他们简家人不怎么在外走动,也听说过……
可是到底也只是道听途说,大哥从来就是不信的。而且这一阵子,大哥往贺家去得越发勤勉,对贺大姑娘越发上心。娘和妹妹才有些坐不住了,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这个二少爷耳旁说起以前听到的闲话,让他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而已。
想到此,简飞振由不得汗流浃背:贺家是简家的大恩人,莫说贺大姑娘还没进门,就算她真的骄横跋扈,不孝不贤,也是他们简家欠贺家的,哪有他们简家人置喙挑剔的余地?
“我自问对这个家,能做的都做到了。若是,若是她们还不放心,大不了将来成婚之后,我们分府另过就是了。——我欠的,我还就是。不要拉扯上别人”简飞扬看见简飞振无地自容的样子,更是来气,冷笑着摔了筷子。
简飞振大急:大哥难道是知道了什么?再说,简家的嫡长子,亲慈在堂,居然分府另过。这要传出去,简飞振简直不敢想象,这京城里面会有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大哥,你莫生气。”简飞振忙起身,对简飞扬长揖在地,劝道:“我会好好劝娘亲和妹妹。你放心,三日后,娘亲一定会准时去贺家的寿筵。”
简飞扬点点头,并不说话,起身披了大氅,大步走出了饭厅。
简飞振站在饭厅的大门前,看着大哥的身影渐渐融入到浓浓的夜色里,虽然气宇轩昂,却有一种说不清的寂寥。
初春的夜晚,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又下起了小雨。院子的大门口,种着几树娇黄的迎春,在春雨的滋润下,那花开得越发艳丽动人。不远处的屋脊处,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