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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襄有梦 作者:未晏斋

    他出去巡视了一圈,他的亲兵赶过来,对他点点头说:“大汗,好了。”做一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

    杜文点点头,说:“枭首示众。”

    翟大郎的人头悬起来,他对自己这次出师西凉有了一个交代,日后还对自己出师柔然有了借口。一颗人头,算是最小的代价了。

    杜文步伐踌躇,慢慢回他寝卧的营帐,里头应该温暖、芳香、温柔。但他的步履越来越迟滞,因为想着他就要和思静交代这件事了,心里翻涌起愧疚——哪怕他告诉自己,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这已经是他法外开恩了——他也难以排解这样的愧疚。

    在门口顿足半晌,外头暮色千里,杜文终于鼓起勇气一样,推开了虚掩着的门扇。

    第 50 章

    翟思静还和母亲翟李氏一道在高椅上垂腿坐着。

    两个人听见门响, 目光一顺儿地看过来, 好像惶恐得想问什么, 但又不敢开口。

    杜文是杀伐果决的性格,虽然进门之前踌躇、愧疚, 但事到临头,也不喜欢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看了翟思静和翟李氏一眼,毫无温度地说:“翟大郎伏罪了。”

    毕竟是一家人,面前两个女人的眼睛里都渐渐漫上潮水,而后决堤一般在脸颊上汹涌开来。

    杜文忘情地踏上半步,想用指腹把翟思静脸上的泪水拭去,但理智依然克制着他, 手指在拳头里攥紧了,硬是别在背后,好像是傲慢冷酷地负手睥睨她们俩。

    “三夫人先出去吧。”他干涩地说, “暂时罪不及他人, 你们放心。”

    “是……”翟李氏哪敢违抗这位狼主的命令, 起身敛好衣摆,担忧地偷瞥女儿一眼, 示意她千万熬住难过, 别跟杜文死犟,千万别闹得不可收拾。

    然后, 才小心地退了出去。

    烛芯“哔剥”地响起来,杜文的影子像一只巨大的海东青, 张开双翼渐渐围裹过去。

    翟思静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死死地捏着裙子,把撕坏的裙子上捏得满是褶皱。她终于哭出声音,声音小小的,哀哀的,叫他生怜。

    “思静。”那海东青的影子裹过来,并没有一丝凌厉,而是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抬脸哀求,“你别这么哭,我心里难受。”

    翟思静挪开手,眼睫毛湿湿的,眼圈、鼻头红红的,和平时比起来又狼狈又丑。

    杜文却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此刻恨不得被她打两下,心里才能舒坦些。

    她哭到几乎岔气儿,好容易平复下来,终于抽噎着问:“我大伯……是不是……不在了?”

    杜文知道瞒不过,咽了口唾沫,缓缓地点点头,轻轻说:“思静,你别哭了,你要是生我的气……”

    翟思静低头又哭,哭得杜文心里又烦、又乱、又愧、又怒,情急没办法的时候,手都痒痒,简直想把她按腿上揍一顿,以暴力止住她的哭泣,喝令她不许哭伤了自己身子。

    手伸出去半截,终归不敢打,而是擦她的眼泪,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对她说:“我没杀他,他大概自己知道罪过太大,所以自尽了。”

    多少人看着的囚犯,哪有自尽的本事!翟思静和母亲一番交谈,已经知道大伯以一己之身担家族之难的想法。

    不错,心里难过,却不能和杜文乱缠,他是个不肯认输、不肯服软的人,上一世她哭掉了一缸眼泪,他也没有对长越手软。现在只能期待事情不要更糟糕,而不能再纠缠在活不过来的人身上。

    她终于抽抽噎噎说:“杜文,我真的很难过。”

    她没有说伤他的话。杜文暗暗松了一口气。尤其见她还肯把自己的情绪跟他分享,他更是有了点感激涕零的意思,顺势揽住她哄道:“思静,我知道你难过。可是,我有我的苦衷……”

    她才不和他谈苦衷。

    翟思静继续抽噎着说:“我小时候,大伯待我特别好,比我阿父还喜欢对我笑……我有一回打秋千扯烂了裙子,阿父拿戒尺要打我,大伯拦着他说:‘思静动若脱兔,正是寻常女儿家没有的伉爽能干,你非把她变成那么规矩的淑女做什么?’可如今……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杜文心里不知怎么酸酸的,又像辩驳,又像共情,说:“我阿爷暴卒的时候,我也难过的。我阿爷待我最好,在我面前从来没一点一国之君的架子,连我阿娘都嫌他太宠我,他总笑呵呵说:‘这是我的小狼,将来要号令草原,我岂能把他养成畏首畏尾的模样?’他……他不也不在了?”

    “我不想再伤心了。”翟思静转头向他,眼泪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