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纪事(完结)第42部分阅读
种田纪事(完结) 作者:
终于将话讲清楚了。
“昨儿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守门的衙役唬了一跳。
“昨儿夜里听见李大人和李夫人在院里大吵,好象还动了手……”
这人正说着,两顶小轿从南边一前一后行来,前面的轿子正是朱县令的,后面的则是钱主簿的。
那衙役阻止道,“你等等,知县大人和主簿大人来了,你亲自给跟知县大人说。”
说话间,两顶轿子已到门口。
朱县令扫了这几人一眼,“何事?”
那报信的儿连忙将李义山自尽的事儿又说了一遍。朱县令与钱主簿登时吸了一口凉气,相互对视,沉默不语。
片刻,钱主簿朝那人挥了挥手,“县令大人知道了,稍后派人去帮着安置灵堂,你先回去罢。”
上值的官员陆陆续续的都到了县衙,朱大人与钱主薄以及金主薄三人聚在知县值房中沉默不语。
李义山的死因,他们三人多少能猜出几分。
良久,金主簿起了身,“大人,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儿还得想个法子压下去才是。”
朱县令眉头皱头,“压,怎么压?这还未开始便闹出了人命……”
钱主簿懊恼一拍桌子,“也怪我昨日多嘴,本是好意安他的心,却谁知……”
金主簿却摇了摇头,“钱大人不必自责。除非方田清丈不推行,否则这李义山李大人怕是早晚都有这一回。”
朱县令长叹,“昨儿专程与岳大人胡大人说了李义山的事。虽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但胡大人提出他们二人自掏腰包各出一百两银子,帮李大大先度一度难关……”
金主簿又是摇摇头,“大人,这等事儿如何开得了头?”
正说着,有人来报,户部的二位大人来了。
朱县令叹着起了身子,“先商量李义山这事如何办罢。”
“什么?死了?!”胡流风听朱县令三言两语的讲完,迅速收回他那副风流倜傥模样。
朱县令点点头。“二位大人正好来了,商议一下下步该如何办罢。”
岳行文从震惊之中回过神儿,“李大人寻短见的原由可有旁人知晓?另外,我们现在应该马上到李府,看看他是否留下遗言遗物。”
他这一说,这几人神情均是一震,金主簿沉思了片刻,转向朱县令,“以下官看,这事儿还不能瞒。大人最好是现在就将消息知会衙门内的各位大人,愈瞒愈招人注意。”
朱县令点点头,“你去知会一声罢。”转身朝另外几人道:“我们先行一步。”
这边几人向渣子巷而去。
那边李江匆匆的进了小侯爷的院子,小侯爷李谔正在院中舞剑,但见剑光四散,杀气腾腾,李江心中一叹,这是谁又一大早的又招了小侯爷?
可他的事儿却等不得,壮胆子叫了声:“爷,小的有急事禀报。”
一连叫了几声,李谔才停了身形,将剑式一收,“什么事?”
“长丰县衙主管户房的李义山死了!”
“谁?!”
“李义山!”
“不相干的人死活关我何事?!”李谔眉头轻皱,确认他不认得这号人,不悦冷哼。
“是沈公子派人来知会的。说这事儿兴许与方田清丈有关!”
李谔眉头又是一皱,半晌点点头,“你去盯着点,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来回。”
第八十章 借机生事
第八十章 借机生事
“等等!”李江领命。刚转过身,李谔将他叫住。
“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李谔捏着下巴,沉思一会儿,突然一笑,“我怎么倒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可用呢?”
“派人去给李玥传信儿,叫他明日到长丰县衙上值,晚一刻,我揭了他的皮!”
李玥,就是那位空占名额从不上值的长丰县丞,平西侯府出了五服的同姓族人。
李江微愣一下,马上明白过来,小侯爷这是要搅浑长丰县衙这潭水。
朱县令与岳行文一行人到达渣子巷的李义山家中时,江氏早已哭哑了嗓子,呆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
院子站满了街坊,却无没一个敢替江氏张罗的。
朱县令等人虽然听说人起过李义山的境况,可谁也没来过他家,乍一看这股子穷酸光景,四壁萧然,蛛网联窗,里里外外没有一件像样具。顿时心里都酸楚得不得了。
钱金二位大人的眼圈登时红了。
岳行文与胡流风呆呆的立在院子中,若不是有人带着前来,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这竟然是一个为官二十余载,朝廷命官的家。
得了信儿的长丰县衙的官员们,随后匆匆赶到,见这情形也都是一愣。
朱县令立了好一会儿,朝着主管礼房的许文先道:“李家无人,这丧事由你统令着操办罢。一应用度皆从衙门支出,李义山大人的儿子也先派个人好生照看。”
岳行文听得这句话,猛然转头,粗略扫过院子,拨腿向东面侧房而去。李家统共三间正房,一间厅堂,西面无窗的杂房。
推门进屋,登时僵立。
李义山的痴儿李小丰口鼻流血,倒在床前地上,嘴里还含着未吞咽干净的糕点,鸡抓状的手扯着着胸口的衣衫,昭示着他死前曾做过的挣扎与痛苦。
他的身形微微有些不稳。
胡流风伸手拍拍他的肩,桃花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沉痛,“李大人走得可真干脆。”
李义山的死让众人缄默,可这他这般带决绝带着唯一的痴儿上路,让在场的人无不感到心酸。
围观的街坊中有与李义山前妻云氏相厚的妇人,登时痛哭出声,小丰那孩子生下来先天不足,已然是够可怜了。无奈又有李义山这么一个正直迂腐的爹,更是一天的好日子没过上,这会子又落得这样的下场。
在场的妇人一哭,将男子们的情绪也调动起来。个个气愤填膺,朝着朱县令嚷道:“大人,你可要为李大人做主啊。李大人清廉一生,究竟是什么人害得他走这么绝路啊。”
朱大人等人沉默。是什么人害得?!他们知道,却又不知道。
这究竟是什么人害得?!一时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忽听人群中有一个声音大声叫嚷,“什么人害得?还不是那两个人模狗样的京官儿。要不是他们来搞什么方田清丈。李义山大人也不会走这条绝路……”
他的话音未落,江氏“嗷”的一声跳将起向,发疯似的冲向岳行文与胡流风,哭叫着大骂,“我打死你们这两个人模狗样的东西,你们还我家老爷……”
有两个衙役将江氏架住。
江氏跪倒在地上大哭,“我说我家老爷好好的说不要寄田了,原来是你们逼的。你们看看我们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哪个官老爷官太太不是住大宅,穿绸缎……我们不过是求一顿饱饭罢了……你们这是把他往路上逼上啊。”
江氏的这一番哭,不但在场的百姓们登时将矛头指向胡岳二人,就连长丰县衙的诸位官员也按奈不住了:李义山的死因竟然是因为清丈,这么说他们的猜测是对的了?清来清去。还是要清到他们头上的。
长丰县衙的官员们登时炸开了锅,原本因着李义山逝去而沉痛的神色,此刻变成了直接胡岳二人的愤怒之色。你一言我一语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间或可以听到中间夹杂的不悦冷哼。
众官员一位粗眉黑脸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这位男子是长丰县衙的典吏。“一县二丞三主簿四老典”,这其中的“典”,便是指“典吏”一职,是长丰县衙的第四把交椅。
这位典史大人姓张,单名一个魁字。把脸一沉,上上下下将二人打量一番,不无讽刺的道,“二位大人真是好本事,悄不吭声的这刀子便落到咱们头上了。”
这话一出身后原本极力克制着小声议论的官员气势登时又涨了几分,有张典吏大人替他们出头,他们怕什么?
岳行文从方才发声处撤回目光,直直盯向张典吏,一向淡然的脸上透着一股冷色,“张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说话还是要有些分寸为好。”
说着淡淡的扫向长丰县衙的众位官员,“方田清丈乃国之大计。众人大人为官多年,想必是很清楚这四字的含义。大策之下,该如何做,就不用岳某多言了罢?”
长丰县衙的马蜂窝竟然是用这样一种方式捅开的,让朱县令与岳行文都如料未及,但即已然捅了,便就要捅到底。
胡流风眉头一挑,指向方才叫嚷的人,高声叫道:“你这刁民。谣言惑众,煽众闹事,将他给我拿下。”
一副官威十足的模样。
在场的衙役不敢不动,却也不敢立刻扑上。磨磨蹭蹭的移动了身子,眼睛却直直的盯向朱县令。
朱县令这叫一个头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金主簿在朱县令身后果断的朝衙役们一挥手,金主簿一向唯县令大人马头是詹,县令大人更是将金钱二位主簿视为心腹,听他的话应当没错儿。
那帮衙役这才如扑向那人。
方才那人叫嚷过后,专等着看他这话会激起何等的闹剧,直到胡流风说出将他拿下的话,他才微微有些慌神,连忙挤出人群,撒腿就跑,但他的脚程如何能衙门的衙役捕快相比。
没跑多远,便被四五个衙役左追右堵摁了正着。那人杀猪般的惨叫响起,“老子没犯法,老子说的是实情,你这个昏官,你们害了人命,还想拿把老子灭口,老子要……”
四五个衙役将那人扭住拉向李家小院,那人一边挣扎一边骂。
胡流风掏了掏耳朵。挥挥手,“堵了。听着心烦。”
说他们是昏官,他便就要摆一昏官恶官的架式。只有昏官恶官,才会让老百姓忌惮,现在若是压不住,场面将会很难收拾。
胡岳二人的这一番不动声色的压制,让朱县令也略微定了神儿,朝着在场的街坊挥挥手,“大家都散了罢。李大人与其子的丧事有衙门张罗,定然会办得隆重体面。”
李义山迂腐,江氏泼悍。一个是不善且碍于身份与这些平民打交道。江氏则是谁也敢与之打交道。
是以,众人虽然同情,但也没有太深的情感。听了朱县令的话略微踌躇了一会儿,便自散去了。
青篱听到这消息时,已经将近午时。自知那人来长丰所为何事,她心中一直有着隐隐的忧虑,每日将陆聪指挥得团团转,一会儿去茶楼听消息,一会去查探平西侯府的动静,倒是青阳显得跟无事人一般,时不时的开解她一番。
但是她的忧心不减反增,若非她不能轻易去驿站探望,早就跑去将那人揪来,问问清楚。
可她却只能整日呆在院子里,什么事儿也做不了。
听了陆聪带来的消息,她再也坐不住了,叫来杏儿,“去叫福伯套车,我要去品茗轩喝茶。”
杏儿看了看天色,“小姐,马上该用午饭了,这会子喝什么茶?”
青篱不耐烦的摆摆手,“我说去就去,罗嗦什么?”
杏儿莫明其妙的出门去安排。青阳娇笑一声,“看把你急的。你当那岳行文与胡流风是吃素的么?这么点儿的小事都办不好,还当什么官儿?”
青篱知道这样的事儿在青阳眼中根本不值得一提,毕竟那样的出身,每日看到的听到的不都是这些事儿。
可,她还是担心。这事不弄个明白,她心里难安。
茶楼自古是收集与传播消息的最佳场所,早上发生在渣子巷的事儿,此时正是品茗轩里各茶客最为感兴趣的话题,你一言我一语的谈的热闹。
青阳最终拗不过她,只得巴巴的跟着一块儿到了茶楼。
茶楼之中大多数是男子,午时又正是茶客正多的时候,她们二人带着两个丫头与陆聪欧阳玉六人一出现在茶楼,便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青阳在长丰已然住了不少的时日。青阳县主的大名早已传遍长丰,虽然只有极少数人的见过,但还是有不少从陆聪,从欧阳玉,从身后的两个丫头,而猜到了这二位少女的身份,不由齐齐的噤了口,直直望向来人处。
青阳被这人盯得好不着恼,将脸一拉,微微有些恼怒道:“这些人真真是惹人厌。”
青篱见此情形也微叹一声,招了招小二,向后面的雅室而去。
虽然在雅室里不能打探出什么消息,但出来走动一番,青篱的心情也略好了一些。
第八十一章 再次交锋
第八十一章 再次交锋
渣子巷内长丰县衙众官与胡岳二人的短暂交锋因不合时宜。加上胡岳二人不动声色的强势做了暂时的终结,但这并不代表事情会因而结束。
恰恰是因李义山之死,让那些心存不满的官员有了发泄的借口,给了他们泄愤的机会。
早就将眼眼紧紧盯着胡岳二人动向的富户乡绅权贵们自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不过一半天儿的功夫,长丰县便谣言四起。将李义山之死传作各种版本,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胡岳二人明借方田清丈之名,实行收受贿赂之事,李大人因出不起贿银,这胡岳二人便要彻查他名下的寄田,李大人一是不甘羞辱,二则是走头无路,生生被这二人逼死了。
对寄田之事,普通的老百姓可管不了什么国家大计,大义。他们要的不过是些微的利益罢了。比如说寄田之事,在普通的老百姓心目中那是大大有利的事儿,谁人不想省下一半的钱粮顾自家的温饱?
虽然那等没门路没本事的,说起寄田的事儿,颇有怨言,感到不公,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从心底会支持方田清丈,恰恰相反。他们对清丈的事儿也极为反对。有这样的制度在,他们总还有盼头,一旦查清了,那可真的彻底失了念想儿。
无门无路的尚且如此这般,更别提那些有门路寄田的人了。
一时间长丰县社会舆论的天平骤然倾斜,在有心人的撺掇下,不明就里的人,将胡岳这二位从京中来的方田官从头恨到脚。
沈墨非听到沈涵报来的消息,立在窗前儿,看着外面,温和一笑,似是听到一件极为普通的趣事儿。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来,“将李义山名下寄田的农户查清,派人将坊间的话一一说与他们听。另外,一家送十两银子,就说是沈府的心意。还有,李义山的丧事过于冷清了罢,他们这些得过李义山好处的人,于情于理也该去送他一程。”
对李义山的死最有切身之痛,利益最相关的,除了至亲之人,便是这些人了。江氏一人闹不出多大的动静儿,那么他便再给她找些帮手来。
沈涵心中明了,笑道:“三少爷放心,这事儿我立马去办。保证办得妥妥当当的。”
沈墨非又是温和一笑,微微舒了一口气。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有些事情,在没有结果之前,你永远不知道它会在哪里拐了弯儿。
这话不但映照着他与长丰县众位乡绅的心境,也映照着胡岳二人的心境。
但此时的二人却似是毫不在意一般,完全没有了未开始的谨慎,一个仍然怡然自得的看着斜阳,一个仍然淡然端坐桌看书。
他二人之前做的努力,是想做到:慎始。
现在这二字即已然做不到,唯一能做的便是另外二个字:善终。
但始与终这中间有着漫长的过程。这需要时间,时机还有耐心。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在没有结果之间,你永远不知道它会在哪里拐了弯儿。
对于谣言,最好的应对办法,不是立刻回应,而是让它自己先失了那股子招人兴趣的新鲜劲儿。
半夏与小鱼儿二人急匆匆的回来,将在街上听来的传言,说与自家公子。
胡流风挑眉一笑,“这位李义山李大人,可算是帮了你我的大忙,若不是他们这么卖力的散播。我们将来可要费一番力气向这些平民百姓们讲解何为方田清丈呢。”
岳行文放了书,“那就让他们再帮一阵子罢。”说着站起了身子,走到窗前儿,“朱老丞相给的是三月之期,时间尚还充足得很。”
胡流风挥退小鱼儿两人,笑道:“几次出门儿都见你那师弟贼头贼脑的,想必是得了苏二小姐的指示,过来打探消息的。想来会子在府中定然是心急如焚呀……”
岳行文轻笑,转头看他,“我一时未想起,这会儿许是可以借借青阳的名头。”
胡流风闻言抚掌哈哈大笑,“甚是,甚是,青阳这个县主的名头这会儿正好可以拿来一用。”
因有心“借”青阳县主的名头,这二人在晚霞满天时,甚是高调的骑马离了驿站,不紧不慢的向丁香巷子而去。
遇到街边有远远围观指指点点的人群,胡流风还甚是风马蚤的左右招手与那些人打起了招呼,对那些人脸上的愤然之色丝毫不以为意。
他二人的身影一没入丁香巷子,街上派出的各路打探盯捎的人马,纷纷奔回府报信的报信儿,继续盯梢的便远远的跟着。
平西侯府派出打探消息的下人匆匆回去,将消息说于李江,李江眉头登时一皱,“又去了丁香巷子?!”
说着,脚步不停的直向李谔的院中而去。
沈墨非此时又在李谔院中坐着,李江三言两语的将打探来的消息回了。
沈墨非低头一笑,“小侯爷,这二人倒还真有些不好对付。也不知这二人与青阳县主到底是何关系?”
李谔猛然站起身子,森然一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朝李江一挥手,“备马!”
“祖母挂念县主,几次催我去探望,择日不如撞日,你去库房挑些拿得出手的物件儿。”
李江领命而去。
沈墨非起身跟在李谔身后,“那我就沾沾小侯爷的光,到县主面前混个脸儿熟。”
胡岳二人再次到了李府,开门的仍是小可,这次他可镇定了许多,颇为有礼的请这二人稍侯,飞速进去禀报。
青阳正坐在花架下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听说这二人来了,娇笑一声,“快请,快请。”
一面使了碧云去给青篱报信儿。
碧云前脚儿刚走,小可又跑了过来,这次却面带急色,“回县主,小,小侯爷和沈府公子也来了。”
青阳猛然站起身子,眉头轻皱。面带不悦,“他们来干什么?”
方田清丈这样的大事儿,青阳怎么会看不透其中的关节。不过,她本是女儿身,这事儿再大,也轮不到她去操那个心。
这事儿别说没人捅到她跟前儿,就是有人捅到她跟前儿,她也不会去给他们断个什么官司,管这等的闲事儿。
这胡岳二人前脚来,李沈二人后脚跟,难不成真要把这烦心的人捅到她跟前儿让她断断?
还欲再想。那四人的身影已然出现在穿堂处。
叹了口气,站起身子。
青篱听到碧云来报,脸上浮上掩盖不住的喜色,急匆匆跑出房门,刚跑出几步,一眼瞥见小侯爷李谔和沈墨非的身影,脚步登时顿住,脸上的笑意僵在脸上。
这二人怎么会跟着来了?
不过刹那间,她极时调整了神色步速,脸上重新挂上笑意,缓缓向青阳走去。
她前后的变化太过明显,这四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前一刻还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下一刻便带上淡淡的疏离。究竟是谁能让她有这样的变化?
小侯爷李谔狭长的双眼射出寒光,不停的暗暗打量着胡岳二人。
青篱挂着笑意走到青阳身边,摆了一副青阳跟班小丫头的架式。
这是告诉青阳,此间的事儿她可不张罗。
青阳无奈,叫碧云碧月将这四人迎进厅内,笑道:“今儿是什么风把三表哥和你们两个吹来了。”
只青阳的这一句话,李谔与沈墨非便已然明了这胡岳二人与青阳县主的交情不浅。否则以她这样的身份,何至于为如此客套的与两个不入流的九品小官如此说话?
胡流风将这二人的神色看在眼中,不顾先前儿惹了青阳,被她好一通的修理,哈哈一笑,“下官公务之余,想起县主向来不喜静,又听说这紫蓬山景色优美,不知县主可有兴一游?”
青阳摆摆手,“你们此次来是为了正事,怎么还能如在京中那般只顾着游玩?先把正事儿办了再说罢,本县主自会找乐子,不需你们操心。”
青阳这话里的透着出的意思,再次印证了李沈二人的猜测,同时那一句一个正事,配以不在意的态度,也说明了她对这等事儿的不甚上心。
只是不知,那份不上心是真是假。
李谔来此与沈墨非的目的倒不甚相同,他主要来探的可不是这二人与青阳县主的交情如何。至于来探什么,他却也说不甚清楚。
眼睛扫了一圈儿,扯出一抹深思的笑意:“祖母几次邀请县主去侯府小住,县主总是不从。今儿又派我送些一物件儿,县主身份尊贵,住的地方总不能太过简陋,还望李小姐不要怪罪才是。”
他说这话时,眼睛的余光不停的打量青篱,同时又注意着胡岳二人的神色。
青篱微恼,一而再再而三往她府弄什么东西,这人实在是太过份。
当下做出一副委屈的神色转向青阳,“小女子也知是委屈了县主,可这些已是小女子所能尽的全力,还望县主莫怪。”
又多久没有见过她这副神色了?胡流风岳行文青阳三人几乎同时想起那赏花宴上她一口一个“小女子”,再配以这样可委屈到极点的神情。
胡流风将头转向一边,挑花眼猛翻,岳行文脸上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青阳咯咯一笑,借着她的话,朝着李谔道:“三表哥,你看把我这义妹委屈得。她小小年纪能把府里整治出这般模样,已是不易。况且本县主住在这里甚是自在,不觉简陋,你那物件儿还是搬回去罢,否则这丫头要哭鼻子了。”
第八十二章 再生事端
第八十二章 再生事端
因李谔与沈墨非的不请自来。胡岳二人在李府呆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四人心照不宣,甚至是谈笑晏宴的一同出了李府,又一同出了丁香巷子,这才分道而去。
胡流风望着远去的身影,挑眉一笑,“这回算是强强打个平手?”
岳行文轻笑一声,“我们略胜一筹。”
胡流风哈哈大笑,只观青阳与苏家那丫头对这四人的态度,他们好象确实胜了一筹,只是那方田之事……
长叹一声,“走罢,朱起云这会子怕是已急得火烧眉毛,在衙门里跳脚了,这事儿即是开了头,还得加紧接着办……”
岳行文点点头,两人策马直奔驿站。
李谔脸色阴沉的回到侯府,招来李江,狭长的眸子中满是冷洌的光芒:“你跟在爷身边久了,也学会糊弄爷了?”
李江最近的差事儿那叫一个苦,猜不透小侯爷的心事不说,这位主子时不时的都要摆一回不满意的神色。这次又是为了哪一件?
连忙回道:“小的不敢。小的本事虽不济,可是交办的事儿可都是尽心尽力的去办。”
李谔不悦冷哼,“不敢?!我看你比准都敢!我问你,爷让你查那李青儿的事儿,这都多少天了?结果呢?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高高挑起,昭示说话这人的极度不悦。
李江千想万想,却没想到是这件事儿,额头沁出丝丝冷汗,那李青儿的事儿他可是正正经经认认真真的去查了的,只是结果却让他自己也没想到,本想如期回了小侯爷,可又出了方田这么一档子事儿,他见小侯爷心烦便自作主张的压下了。
观今天的这架式,小侯爷定然是在李府又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心中不由叫苦连连,小侯爷的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他这边的打探又没什么结果,今日怕是……
李谔见他垂首而立,神色不豫,不由又是一声冷哼。
李江听到这声冷哼,连忙将他的心思收回,罢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把心一横,“回爷的话,那李青儿的事儿。小的确实是去打探了。只是……”
“……只是小的只打探到他们从定远府一路过并州,又到庐州,再到长丰……一路上有山海镖局的杨岿海杨镖头护送至长丰,在咱们的‘仙客来’小住了三日,便搬到了现在的丁香巷子……”
“小的也派人到定远府打探,回来的人说,定远府并没有世代为农的李姓人家……另外,小的也特意从李府的几个下人入手,去查了查他们家人的来路,可惜只能查到她们是由庐州的山海镖局护送而来,再往上查,却再也查不到什么消息。……小的去山海镖局打探,镖局的人都说这事儿是由一个叫杨沫凡的镖师经办,其它人一概不知。这杨沫凡是杨岿海的亲侄儿……”
李谔的眼睛眯了眯,由杨岿海亲自护送,这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办得到的,再联想她与青阳县主相处时那份大方与从容,也根本不是一般的平民小户人家身上该有的气度。
不由又将眼睛眯了眯,冷哼一声,“这就是你查的结果?嗯?!”
李江抹了一把冷汗,小心的回道:“小的本想从杨沫凡这里打探一下。谁料镖局的都说前不久去了丁吉牙……对了,爷,小的还打探出来,那李青儿不但将下人们的家人接来,还送她手下的几个丫头去上什么私孰,现在她身边的大丫头,有一个叫柳儿的弟弟也在上着私孰,现年十五岁,名叫杨威……”
李谔重重又哼一声,站起身子,“爷再给你十天,若是再查不出,你自己去找李蒲领罚!”
说着向门外走去。走到一半儿顿住脚,“定远府再向北是京城,往西是豫州,往东是许州,往南是并州……。豫州与许州人士方言颇重,那李青儿与几个府里的下人不带丁点儿的方言。即是定远府查不出什么名堂,就给我重点查京城与并州,或是还查不出,就查京城北面的仓州……另外,再顺着青阳县主这条线查查,还有你说的那个叫杨威的,从他那里给我好好打探一下……”
说完一甩衣袖,挑帘出去了。
经过小侯爷这么一说,他突然有了方向,原先他怎么没想到通过青阳县主这条线查一查呢。
李江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决定先派人到私孰去通过那名叫杨威的少年打探一番,再派人赶往京城。偷偷的顺着青阳县主的这条线查一番。
渣子巷内李义山的灵堂已然搭起,江氏经过最初的悲痛,一身孝衣木着脸儿坐在那里,现在已然平复了心情,李义山死都死了,她再哭也无用,甚至于心中开始暗暗盘算她将来的归宿来。
是以,虽然有衙门的礼房帮着张罗丧礼,可这一无孝子还礼,二无半点哭声,这情形反倒比合规合矩的丧礼更觉凄惨。
许文先与礼房的几人立在一旁唏嘘不已。
几人正唏嘘着,忽闻外面一阵抢天哭地的哭声从远至近而来,夹着“我苦命的李大人嘞,我苦命的李大人”“狠心的李大人咧,傻儿子有什么罪哟,你硬是带走了”“方田昏官逼死了你哟,我们不能替你讨公道,只能哭一场送送你哟……”
指挥衙门鼓乐队的小官儿一见这阵式,赶快让吹鼓手们大奏哀乐,在呜哩哇啦的唢呐声中,这群人悲声大哭闯进李义山的小院,进了院中,也不行礼。也不祭拜,忽忽啦啦如下饺子般,一屁股坐在小院的地上又放声大哭起来。
摆的到是一副李义山近亲的架式。
许文先这下子可纳了闷,李义山的家乡远在千里之外的锦州,听说家中只有一房远亲,只是二十多年从无往来,这连个送丧的地方也没有,这会子冒出的一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正纳闷着,外面有人司仪喝唱:“沈府沈三少爷前来祭拜……”
那拉着的长长尾音未落,呜哩哇啦的唢呐声与刚刚进门的这大群人的哭声一齐响了起来。
方才许文先只觉这丧礼太过冷清,这一会儿的功夫。便又觉太过闹腾,那群人的哭功可不了得,又兼凄凄惨惨的哭诉,让闻者无不动容。一哭李义山的正直清廉,二哭痴儿李小丰的苦命可怜,三哭方田清丈官的如狠似虎。
江氏本已平复下的心须,被这一群人的哭声一激,登时悲情又上了心头,抢天嚎地的又哭了起来。
沈墨非一身素衫,满面沉痛,与管家沈涵一同进了李义山的小院,身后的家丁将十来个挽幛一字排开,左右摆放整齐。
待这二人祭拜完毕,方才那群人中,一个年约三旬的汉子站起身子,拦住这二人的去路,满面沉痛,眼角的泪水还未完全退去,“沈三少爷,您可要为我们伸头做主啊……”
沈涵上前一步,微肥的脸儿一沉,“你这说什么混话,我家少爷不过一介白丁,能为你们做什么主?有怨屈去找衙门……”
那汉子还欲再说,司仪又拉着长长的尾音唱喝,“城西蒋府将老爷子前来祭拜……”
沈墨非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明笑意。
而方才涌进的那群人的情绪又激愤了二分,略微哭了两声,便将沈墨非和蒋老爷子团团围住,要他们二人为李义山之死伸头。
这边你一言我一言的正说的起劲儿,司仪的唱喝声又起,“城东的方老爷,城南的贺老爷,城北门的许老爷和贾老爷前来祭拜……”
话音刚落,唱喝声又起,“隐云镇的戚老爷,清云镇的张老爷,东华镇的李老爷……”
一连唱喝了十个人名。随着呜哩哇啦的唢呐声,这十来位乡绅老爷鱼贯而入,家丁们手持的白色挽幛小院已然摆不下了,一溜摆到巷子里,延伸出很远。
许文先一听这些人的名头,便觉得不妙。这些乡绅老爷们平时哪个会把李义山李大人放在眼中,偏偏赶在这个时来祭拜,其用意不言而喻,悄悄的使了人回去禀报朱大人,这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这群人早到了沈涵的授意,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乡绅,这好的机会不抓那可是真傻了。
抢天震地的哭了一番,便将那一众乡绅团团围住,个个义愤填膺。
“沈三公子和诸位老爷要为咱们种地的出头作主啊。”
“京城来的两个方田官太不是东西,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
“李大人这么好的官儿被他们逼死,天理难容……”
“我们要进京告御状……”有人喊了一嗓子,立马招来众人的附合,“对,告御状,严惩昏官!”
“严惩昏官!”
众人的情绪再次爆发,李家小院里,已是一片沸腾。
平民与乡绅,这两撮平时已无交集,或者可以说相互对立的两个群体,因着方田清丈一事的共同利益,暂时站到统一的战线之中。
沈墨非与城西蒋老爷对视一眼,脸上再次闪过不易觉察的笑意。
第八十三章 你来我往
第八十三章 你来我往
朱县令火急火燎的赶到驿站。将渣子巷的事儿一通诉说,胡岳二人先是一惊,听到“告御状”的话,胡流风又哈哈大笑起来,摆着风流倜傥模样,拍拍了朱县令的肩膀,“我说朱大人呐,就让他们去告吧。圣上一恼,把我二人调回京城,这苦差事儿,咱们正好不干了呢。”
朱起云急得直冒汗,“我说胡大人,这会子就别开玩笑了。你和岳大人倒是能一拍屁股走人,本官可走不得。赶快想个法子罢。”
岳行文起了身子,倒了杯茶递到朱起云,“朱大人,若我猜得不错,那群人便是在李义山李大人名下寄田的人罢。”
朱起云点点头,无奈的道:“这会子除了他们还会有谁。”
岳行文点点头,轻笑,“看来这个沈墨非急了。”
朱起云见这二人一个个都不往正事儿说。更是着急,“这些话儿先放放罢,二位大人,眼下可能不出大乱子啊。”
岳行文又是一声轻笑,“朱大人,只要我们二人不去火上浇油,何来的大乱子?”
朱起云心中嘀咕,方田清丈的事儿就在眼前儿,你二人能不去火上浇油么?
当下叹了一口气,把渣子巷的事儿放到一边儿,“那二位大人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说着顿了顿又叹道:“今儿我可听说李玥李县丞就要回衙门了。”
胡流风与岳行文一个对视,轻笑一声,那小侯爷李谔也没闲着嘛。
沈墨非挑起的这事儿可以放一放,可是这李玥回衙门倒不能坐视不管。
官场内部的事儿需通过官场的手段来解决。
岳行文朝着朱县令淡淡一笑,“朱大人,听闻这位李县丞大人与你甚不对付,我二人趁此机会替你将他除去,如何?”
这?!朱起云手一抖,杯里的茶水险些溅出。
官场之中,哪个坐在一把交椅上的人会允许下面有个动也动不得,却还常常唱反调的家伙存在?虽然这李玥从不上值,可也不代表衙门的事儿,他一点都不干涉,而且一干涉起来便是大事儿。比如这方田清丈。
就算他不干涉,这个位置腾出来给自己的人坐不是更好?可李玥后面站着个平西侯府呢,动不得。况且他的作为又不算太过,能忍一时算一时罢。
岳行文的提议朱起云刹那的心动过后。一连的摆手摇头,苦笑道:“二位大人,切莫再节外生枝了。这李县丞可动不得……”
“也罢,只要他安份守已,我二人便不会找他的麻烦。”岳行文不在意的点点头。
朱起云情知他说这话等于没说,但也没往下接话,只是问道:“二位大人,这渣子巷的事儿究竟如何处理?”
胡流风怪笑一声,“朱大人,那些人可是冲着我二人来的。你无须操心,以我看,这事儿咱不去管它。咱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这话的意思仍然是要从长丰县衙门开始。朱起云顿觉无力,也不再多说了,起了身子,“二位大人即已想好了,本官也不再多说。何时正式开始,到衙门知会我一声便是。”
说着重重的叹了口气,双手背后,低着头出了客房的门儿。
朱起云一起,胡岳二人的神色登时暗了下来,胡流风苦笑一声。“这个沈墨非还真是会见缝插针,这档子事儿一挑,倒还真有些挠头。”
岳行文看了看天色,起了身子,“走,我们去喝一杯。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胡流风也就那么一说,听他这话,便起了身子,“那就去苏二小姐的豪客来罢,吃点好的,总也有干劲儿不是?”
岳行文点头一笑,二人带着小鱼儿与半夏出了驿站。
刚一出驿站,当头飞来一物,直奔岳行文面门,他还未有所动作,旁边人影一闪,已将那物件儿拍飞,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随着人群中“啊”的齐齐惊叫,一只生鸡蛋在一个且高且壮,面相凶恶的人年轻男子脸上开了花,黄黄的蛋黄顺着黑黑的脸膛流了下来。
陆聪手一拍,嘻嘻一笑,“还是县主英明,听说这边儿出了事,叫我前来瞧瞧,果然叫她猜中了。”
凭青阳与陆聪的不对付,陆聪怎可能听她的话?
岳行文颔首致谢。
朝着那黑脸男子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偷袭本官?”
那男子将脸一抹。指着这二人大叫:“你们两个昏官,逼死我姐夫,我跟你们拼了……”
这男子是江氏唯一的弟弟,子承父业,干的仍是屠户的行当,名叫江庆德。
说着向二直直扑来,驿站的官兵们怎么也得做做样子罢,有那么五四个赶忙冲过去拦在两位大人的前面儿。
江庆德是个屠户,有力气,有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