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墙外等红杏第9部分阅读
站在墙外等红杏 作者:肉肉屋
就有人举杯来敬,湘琴接杯便饮,喝到口中却一呆,这哪里是酒,分明是茶水。
抬脸便见方才的男子立在跟前,笑意温和,眼底却带了三分怜惜,湘琴也不知怎的,心头一酸,竟险些落下泪来,当下强把眼儿眨了,责问香香如何胡乱放人进来。
香香不敢违她,悄声请那人出去,那人却不动,反看了湘琴道:“娘子这般喝酒,委实伤身。”
湘琴听他说得认真,倒把他一看,这才瞧清那人的模样,只见他眼眉狭长,眼尾微挑,发际乌浓,而面如冠玉,竟是个极出色的模样。
不免在肚里喝了声彩,想着却又在心中冷笑了一回,只道:“所以你便让我喝茶?”
见那人微微点头,不由一笑,把酒壶一晃道:“我喝十杯又与喝九杯有甚区别,难不成你让我少喝一杯就没事了?”
说着径起身挪到窗下的斑竹榻上,见他还不走,又道:“你家银子很多么?”
那人也不生气,只徐徐道:“并不多,不过一所祖屋,几亩薄田罢了。”
湘琴把他一瞅,道:“既这般,还来这里走动?”
那人依然笑道:“不过是朋友相邀。”
话音方罢,就听湘琴冷冷道:“你来这种地方,也不怕家中妻子不乐?”
那人静默了片时,终道:“小可妻室前年……”说到这又顿口不言。
湘琴还当他找不到托辞,也不理会,自将杯儿注满,拿起便饮,又听那人道:“娘子勿要这般喝酒,便是不开心时,这般也只解得一时。”
湘琴哪里听他,连饮两怀,方笑道:“解得一时不好么?”
那人看了她半日,方低低道:“纵然解得这一时,醒来却愈发难过,这又是何苦……”
湘琴交他一言撞在心上,险些把杯儿也落在地上,捱了一时,方抬了脸笑道:“你既这般好心,何不救我从良?我若从了良,还喝甚么?”说着只格格笑将起来。
那人沉吟良久,从容道:“只怕我倾家荡产也救不得娘子,若是几百两银子,尚可设法一二。”
湘琴哪里信他,当下便借着酒劲道:“好啊,那你明日拿两百两银子过来,我就信你。”
说罢又是几杯酒下肚,这番更是醉中之醉,哪立得住脚,交惠娘馋到屋里,闭了门,梳洗罢,往床上一躺便睡去了。
第二日醒转将来,还不曾梳洗,就有人来见,湘琴问也不问,只说不见。
香香转头又进来,说是昨日的秀才送了银子过来,湘琴恍惚忆起醉中之事,倒有些不信,出来果见那人坐在厅里。
那人见了她,也不说甚么,径从身后取出个布包来,递到她跟前。
湘琴接在手中便觉沉甸甸的,解开看时,果是包银子,虽散碎不一,却也有百来两之多,立时呆在了当地,又听那人道:“这些统共是一百八十九两,我客居泉州,手头不便,只凑得这许多。”
湘琴只如不闻,半晌方抬起头来,吃吃道:“你,你就不怕我骗了你?我连你的名姓都不曾过问,你,你竟然,竟然……”说着早把声音哽在了喉咙口。
那人微微笑了一笑,只道:“娘子为何要骗我?是我不曾告知娘子名姓,敝姓刘,名海石。”
湘琴再忍不住落下泪来,方把脸转了,又听刘海石道:“我能帮娘子的不多,还望娘子日后爱惜自己,莫要再如此纵酒。”
湘琴至此方觉出他语中的关切和真挚之意,泪水越发止不住地滚下来,终捂了面孔哭出声来。
一时心头翻涌,哪里止得住,只一声声叫道:“我,我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为什么这样还有脸活下来……”直哭得肝肠寸断。
刘海石低低一叹,欲抚她发顶,终停了手,良久方道:“莫要这么说,死岂是那么容易的,不然也不会有‘千古艰难唯一死’了。”
湘琴抬脸看他时,但见他目光清明,眼底满是怜惜,竟无丝毫杂质,愈发抓了他衣袖嚎啕大哭起来,刘海石任她把自家衣袖揉做一团,只缓缓把言语开解。
这厢朱润过来,正听到哭声,不由加快了步子,香香瞧在眼中,方要出声,早交朱润阻住,走到窗下,恰听见湘琴口中“怎不去死”言语,神色变幻间,又见湘琴扯了那人衣袖哀哀而哭,不觉把手中一个盒儿也落在窗下。
静静立了一时,把两人言语听个满耳,默默退出身来,一步步走到阶下,只把手攥在袖中,一会方冷冷笑将起来。
听屋中哭声渐歇,方把香香叫至跟前,扔了锭银子与她,交她莫要对湘琴提起,香香迭声应了,朱润转身便走,须臾就出了大门。
香香蹑手蹑脚过来,正瞧见窗下的盒儿,打开看时,却闪着个指甲盖大小的火钻,把嘴张了又张,悄悄纳在袖里不题。
第二日爱月方在屋里坐着,就听婆子急急来报,走至厅里时,便见一人敞了胸膛,也不戴网巾,只把头发半散着,身形孔武有力,眸中精光四射,知道是个不好惹的,方陪了笑脸,就听那人大刺刺道:“你这妈妈就是鸨儿?叫你们最漂亮的婊/子出来,老子要嫖她!”
原来那人便是小次郎,爱月把他一打量,晓得是个荷包里有货的,当下笑嘻嘻叫出院中的粉头来,红红绿绿,站成一排,任他过目。
小次郎左看右看,只把头一扭,道:“就这些?”
爱月方答应着,就被小次郎托了下巴笑道:“你这妈妈要年轻几岁,倒也不错,可惜都赶上我娘了。”
爱月肚里连呸两声,嘴上只哈哈一笑,连说不敢,却听小次郎道:“不是还有个花魁?怎不见出来?”
爱月便推了个粉头向前,小次郎见粉头目光闪躲,将她揽过身来,只把银子塞到她||乳|间,边揉边问她花魁之事。
粉头得了银子,甚么不说,小次郎套问明白,自把粉头一推,大踏步赶将进来。
爱月只跌脚叫苦,一路追上来,哪里拦得住。
湘琴在屋中只听门扇儿乱响,方站起身时,早被人撞开门,闯将进来,那人把她一打量,便向爱月道:“这个好!我要她!多少银子一晚,说罢!”
说着把钱袋一抛,爱月听那声响沉闷,想到朱润,不免肉疼,又哪敢答应,只满口说湘琴不接客。
小次郎哈哈笑将起来,只道:“我还没听过不接客的婊/子!”
湘琴涨红了脸,连指尖也抖将起来,方抽身便走,早交小次郎扯在怀里,也不管她挣扎,又把她腰肢一搂,口中啧啧连声,只说果然是花魁,腰都比人细几分。
爱月怕朱润来时不好看,迭声说湘琴早已被人包下,小次郎哪放在心上,随口道:“那人出多少?老子翻倍!”
又向湘琴嘻嘻笑道:“你试试便知道了,我比很多男人都行,到时准让你离不了我。”
早有粉头吃吃笑将起来,湘琴恨怒到极处,愈把身子狠命乱挣。
正不可开交,猛见一人进来,将湘琴扯过一边,小次郎抬眼看时,却是朱润,方吃了一跳,就听朱润沉声道:“要找女人到别处去!别碰我的女人。”
小次郎一愣,明白时又把湘琴一瞥,终究舍不得,赶上几步,攀了朱润笑道:“既是你的女人,放在这里做什么,老子忙了一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大方点,让她陪我几晚,那货多算你半分利,如何?”
朱润哪里应他,小次郎又把湘琴看了几眼,到底拉了两个粉头出去,众人也陆续散去。
朱润见湘琴只低了头一言不发,如何不晓得她心中难过,看了她半晌,终道:“你在这一日,这等事就免不了,又何苦跟自己过不去?想通时,也不拘那三个月了。”
湘琴只把手一抽,自转回屋里,闭了门。
朱润呆立良久,方慢慢转身去了。
分心
再说香香自那日拾了盒儿,怀着鬼胎,惴惴不安了几日,不见人提起,方放下心来。
她察颜辨色,晓得湘琴早晚离去,又见朱润出手豪阔,丰神俊雅,未免存了段心思,逐日只在湘琴身上用心。
待见湘琴凡事多分付惠娘,就有些不忿,暗里聒噪了惠娘几次,惠娘也不理会,只埋头料理湘琴之事。
这日朱润过来,湘琴正在屋前洗发,香香见他独自一人,急急回屋把脸洗了,将脂粉层层匀了,花钿细细整了,又取一件纱裙换上了,这才把腰儿束得紧紧的,胸脯儿挺得高高的,托了茶盏走到屋里。
进去便见朱润手托书册,倚坐在月窗下,几株芍药探进窗来,恰把花影投在他面上,愈觉他鼻峰高挺,眉眼深遂,再看一时,连脸儿也热将起来,当下按捺不住一点春心,只一步步挪上前去。
朱润哪里知觉,香香立了半日,口中低低说了声大官人用茶,把茶杯颤微微托到朱润面前。
朱润接茶时,不免摩着她指尖,香香顿觉一点酥麻从指上直窜到心尖,险些便立不住脚,好容易喘出口气来,愈觉心动神摇,只把眼波儿系在他身上。
朱润看在眼中,有甚么不明白,倒有些忍俊不禁,猛然想起桩事体来,只将她闲闲一瞥。
香香见他眼底似笑非笑,越发把身子酥了半边,扭了几扭,暗将衣带儿解了,头一低,红着脸就向朱润靠去。
那里惠娘刚服侍湘琴绞干头发,进来取物事,正瞧见香香举动,猛吃了一惊,也不及多想,转身便去寻湘琴,早交朱润看在眼中,心头一动,只把眼盯了门边。
香香等了一阵,不见朱润动静,方挨过身子,抖着声音说了句:“香香,香香还是黄花女儿……”就要把身子倒在朱润怀里。
不想朱润站起身来,香香一个不防,正跌在软榻上,顺势将衣带儿一扯,连抹胸也松脱了,露出多半个胸脯来,心说朱润必定瞧见,方身软体颤,朱润早大踏步走将出去。
原来惠娘只说朱润有事相请,湘琴也不着在意里,慢悠悠走来,方到门边,就见香香挨蹭朱润,不觉立住了脚。
这里惠娘见湘琴站了一瞬,掉头便往屋后走去,方急忙追上几步,就有人快步赶过身畔,却是朱润。
朱润走到屋后,见湘琴眼中并无欢喜之色,反有些沉郁,没来由把心头一松,慢慢走上前来,挨着她坐了,湘琴把眼儿一转,见是他,也不则声。
不一会就听朱润笑道:“那丫头倒是个忠心的。”
湘琴只把他一看,朱润见她眼角似睨非睨,沉郁中又带了三分俏皮,不由从嘴边笑出来,揽了她道:“那不过是个蠢丫头。”
两人坐了一回,转回屋里,朱润便将香香叫至跟前,吩咐她将前日的火钻拿与湘琴,香香腿儿打颤,心中发绞,哪敢应出个不是来,自回屋拿了盒儿过来,湘琴看了一看,交与惠娘收了。
朱润坐不到晚间,便有小厮过来说了些事体,往公署中去了。
湘琴想起那日后再不见刘海石登门,有心叫人打探,又不知他所在,挨来转去,眼看端午在即,想着朱润口中的三月之期,几次探爱月口风,爱月贪朱润豪奢,只咬定了非千金不能,湘琴越发不乐。
这日走至街上,想起身上湿热,交惠娘去生药铺中买些薏仁,方在街边,见对街有人把眼儿瞧了自家,也不理会,一会那人直直走将过来,湘琴把眼一望,不是刘海石又是哪个?
一时又惊又喜,方微笑间,刘海石已行至跟前,两个寒喧已毕,湘琴压不下心头一点疑惑,不免把言语探问。
刘海石便如实道来,只说一月间也曾有两次上门,却是不巧,俱撞着她出门时节。
湘琴把时日一问,哪里对得上?想想便明白过来,心头暗恨,也不对刘海石提起,只问了他客居所在,暗暗记在心里。
两人又说几句,湘琴忽想起他那日的言语来,想了一想,终忍不住问道:“你,你可有妻室?”
果见刘海石垂了眼道:“拙荆前年已故去了。”
湘琴倒有些明白过来,低叹一声,又道:“你那时也曾终日醉饮?”
刘海石微一点头,却不言语,两个静默良久,湘琴终拿定了主意,低低道:“我有件事想托你,不知你……”
一言未了,刘海石已道:“娘子请说。”
湘琴顿把心头一松,慢慢看了他道:“我一向为自己从良打算,虽薄有积蓄,身边却无稳妥之人,便是有些物事,也没处存放……”
刘海石已知其意,微微而笑道:“娘子既信得过我,有何不可。”
湘琴大喜,眼见香香不时向这里张望,遂与他约定三日后在后街一处茶相见,两个又说几句,匆匆别去。
到了那日,湘琴只说想吃肉燕,一早便打发香香出去,等她前脚出门,后脚就带了惠娘去茶。
两个上了车,刚转出半条巷子,湘琴向后张望,果见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远远随在车后,方作难,恰听到几声铃铛响,当即便对车夫吩咐了两句。
车夫把车头一转,驶进一条巷儿,片刻就赶到一辆粪车前。早上许多住家尚未起身,收粪的便沿户摇着铃铛,不一时,就有人三三两两拿了马桶出来。
眼看七八人围了粪车,堵了巷儿,车夫将鞭儿一挥,马车转眼就驶出了半条巷子。
那小厮被人堵在粪车后,眼看着急将起来,扒开几人就往前冲去,一个不防,猛和人撞个正着,把半桶屎尿激在半空里,活泼泼淋了一身。
小厮挣出身来,也顾不得后头叫骂,连骂晦气,跑到巷边,三两下扒了沾了屎尿的脏衣,再抬头时,哪还有车儿的影子,骂骂咧咧走了一程,没奈何,走将回去。
这厢湘琴到茶时,刘海石已然在坐,两个叫了茶,惠娘就守在门边,湘琴便托出个匣儿来,交与刘海石。
刘海石接了,也不察看,径直包过,放在手边,湘琴暗自点头,只说他日急用时再来相取,刘海石应了,两个坐了一程,各自别去。
湘琴回去捱了半月有余,方遣人示意刘海石,说要取用物事。刘海石次日便等在约处,见了湘琴就取出布包来递在她手中。
湘琴打开看时,但见匣上封痕宛然,默默无言了半晌,忽道:“你可嫌我烟花贱质?”
刘海石一怔,随即便道:“娘子不过是境遇不幸,所遇堪怜。”
湘琴但觉眼底阵阵发潮,只把手捂了双眼,良久方抬了脸道:“若我能从良,你,你可愿娶我?”
许久不见他应声,方把心口儿砰砰乱跳,就听刘海石道:“娘子若跟了我,未必能衣锦绣而厌膏梁,在下只有祖屋一所,薄田数亩,家中唯有小婢一名,诸事尽靠十指,娘子可甘愿?”
湘琴只管怔怔看了他,半日方把泪珠儿滚下来,哽了声音笑道:“甘愿。”
晚上湘琴躺在床上仍觉心绪激荡,辗转半夜,天明时方合了眼,一觉睡到午时。
朱润来时,见屋中帘幕垂垂,甜香袅袅,向前撩开纱帐,便见湘琴脸带甜笑,犹自香梦沉酣。
他何时见过这般光景,心底一荡,不觉俯了脸,把手沿了她嘴边梨涡一路轻抚至眉眼,就见她眼睫微颤,星眸渐开,下一瞬便要睁开眼来。
湘琴睁开眼时,只觉强光刺目,眨了几眨,方见窗前一人背身而立,却是朱润,见她起身,自唤了惠娘与她梳妆,说新寻得家馆子,欲带她同往尝鲜。
香香只在一旁翻检日历,说要拣个吉日裁制新衣,不一时挑定了四月初十。
湘琴一听,恰是自家生日,不由在口中溜出句言语来,悄悄叹道:“原来我十八了。”只当没人听见,早交朱润听在耳中,也不言语。
两个坐车到了那处,湘琴把眼一瞧,馆子却在内沟河畔,连桌子也摆在河边的垂柳下。两人便在垂柳下坐了,微风送爽,倒别有一番风味。
饭毕朱润吩咐小厮去聚宝街银,湘琴也不在意,到了银里,只随意打量,也不知朱润说了甚么,掌柜却捧出只盒儿来,小心翼翼走至她跟前。
湘琴甫一开盒便觉眼前煌煌耀目,凝神看时,却是对分心。
却用金累丝以卷草纹为衬,内嵌红蓝宝石和绿松石,边框里又嵌一枚玲珑玉,碾做牡丹鸾鸟之形,鸾鸟的长尾恰与花枝交相缠绕,看得久些,愈觉其精致无匹。
湘琴抬起头时,便欲递还盒儿,交朱润按在手中,只说是生辰之礼,方明白先前那句低语交他听去了,一时也不知心头甚么滋味。
小厮方要捧过盒儿,朱润心头一动,又将掌柜叫过来,说要去里面将宝石一看,掌柜自无有不可,两个便往里边去了。
朱润到了里面,哪提甚么宝石,只交代掌柜在一只钗柄上刻个娥字,另一只却要刻个润字,掌柜自迭声应了。
湘琴站了会,慢慢走将出来,还未上马车,就见对街几个衣饰华丽的妇人由车上下来,也不知一人说了甚么,几人齐齐转过身来,把她上下打量。
原来几个妇人中,便有一人是朱润之妻郑氏,恰与几人往银而来,方到对街处,还不曾下马车,就有人笑道:“郑娘子,你家的车如何在那处?莫不是你家官人在里面?”
等几人下了车,将湘琴一打量,还有甚么不明白的,看郑氏时,依然笑意和悦,也不见恼意。
偏有个多事的笑道:“好个模样儿,郑娘子,只怕你家要多个妹妹了。”
郑氏还罢了,她身侧一个颜色娇艳的妇人,早气怔怔盯在湘琴身上,听了这话,如何耐得住,当即撇了嘴,往街心呸出口唾沫来。
郑氏便把眉头一皱,转脸看着那妇人道:“阿宛,不得如此!她既得官人看重,便是自家姐妹,自该好好相处,你这般对她,交官人看见,少不得要恼了你。”
阿宛听了这话,愈如火上浇油一般,想到朱润许久不曾进她房里,眼睛一红,提了裙子便往对街冲去,郑氏拉她不住,只跌脚叫苦。几个妇人早把目光一碰,俱各微笑起来。
这厢湘琴方把手扶了车壁,要上车,就听一人恶狠狠骂道:“贱人!让你勾引我家官人!”说着一股大力便从脑后袭来。
相约
惠娘一眼瞧见,猛吃了一惊,只把湘琴一扯,饶是如此,仍被那人打在湘琴左肩上,惠娘动气,也斜签了身子将那人一推。
阿宛吃她一推,恰把腰眼撞在车角上,一时眼中泪花涌动,捂了腰一发嚷骂起来。
湘琴转脸便见一个面生的妇人立在那里嚷骂,至此还有甚么不明白的,想了一想,只冷冷道:“既是你家官人,何不领了他家去,却在这里聒噪甚么?!”转身便要上车。
阿宛大怒,越把七分气发到十分,抢上前便要撕扯,早交香香拦在头里。
原来香香这几日正不自在,只怕湘琴恼起来将她抛撇,得了这机会,如何不卖弄?冷不丁抓了阿宛头发,把她一只金耳环也扯在手中。
阿宛吃痛,脚踢头撞,两个扭做一团,把钗儿环儿也散在地下,不一时就围了圈群人过来,有劝的,有笑的,更有乘乱拾了那钗环的,指指搠搠,且是热闹。
湘琴早拉了惠娘走过一边,朱润听得动静,走将出来,看明白时,只把脸一沉。
香香精乖,早松了手,交阿宛一掌掴在脸上,却借了捧脸呼疼之机,把胳膊肘撞在阿宛肋下。
阿宛痛极,方诟骂贱人滛/妇不绝,就见朱润走至跟前,不觉吓了一跌,急忙忙松了两手。
香香早挤到朱润跟前,哭哭啼啼说将起来,说娘子交人无故撕打,自家拦着,交她把脸儿也打肿了。
阿宛如何肯落在人后,亦向前说个不住,朱润愈觉两太阳|岤一抽一涨,只回头把几个小厮一瞥,小厮便往前赶人,看热闹的自一哄而散。
这里湘琴方往马车行去,就见对街一妇人盈盈走来,容色不过清秀,行步间却落落大方。
细看时,人生的甚是白净,着月白对衿衫儿,浅绿挑线裙子,颈中一挂珍珠,俱有半个鸽卵大小,莹莹润润,越显得肌细肤白。
妇人转眼行至跟前,正是郑氏,见了朱润,脸上泛出点红白来,低低福了一福,只说都怪自家约束不力,扰了官人,说着便拉过阿宛叫她与湘琴陪不是。
阿宛紫涨了脸,如何肯依?晓得朱润性子,又不敢嚷叫,只把嘴谷都着,鼓突了眼儿瞪着湘琴,恨不能咬下她一块肉来。
待见朱润只把眼看了湘琴,愈觉心头无限委屈,叫了声官人,就要拉朱润衣袖,被朱润把手一抬,捉了个空,险把眼泪儿也落下来。
香香大是得意,方在脸上做出些颜色来,就听朱润向郑氏道:“当街厮闹,成何体统!还不快带了她家去!”
郑氏迭声应了,见朱润面色稍缓,方转脸看了湘琴道:“阿宛鲁莽,还望妹妹看官人面上,莫要与她计较。”
湘琴只摇一摇头,并不应声,郑氏便笑将起来,只道:“不知妹妹怎生称呼,奴回去便把屋子收拾了,家中有处阁儿临了水,夏日里最是清凉,等妹妹进了门时,姐妹们一处,岂不热闹?”
阿宛如何忍得住,方叫了声“大姐姐”,交郑氏一眼止住,又见朱润沉下脸来,又气又怕,却怎生甘心,只把唇儿咬出两个深印来。
朱润倒把心头一动,转脸看了湘琴,见湘琴似听非听,只蹙了眉揉臂肘,还当她交人推跌时撞着,也顾不得许多,随口吩咐了郑氏两句,便与湘琴上了马车。
郑氏眼瞧着马车转过街角,一声也不言语,对街几个妇人慢慢走上前来,一人就笑道:“郑娘子果真是个贤惠的,不比那起没见识的。”
阿宛听了越发恨怒,转身便走。郑氏把几人一看,也不气恼,只微微笑道:“是我管教不严,让诸位见笑了。”几人便把手儿摇了,笑嘻嘻拥了她往银走去。
再说朱润连着几日忙乱下来,已将船货打点了,只等风起时便可扬帆出海。谁知这日还不曾起身,交小次郎踏开大门一路跑到床前,嚷说午后定要出航。
朱润慢悠悠坐起身来,只说还有几箱水银未曾备得,交他缓几日,小次郎哪里肯应,连说少便少些,这日风头好,正该启航。
朱润见窗外柳条纹丝不动,心中怪异,又见他目光闪烁不定,料定有蹊跷,一发不肯信他,只把言语盘诘。
小次郎交他问急了时,半日方吞吞吐吐说道:“方才有消息说那边几艘船早晚登陆,这趟货不早些出去却有些麻烦。”
他虽言语含糊,朱润一听便已明白过来,心头发急,也顾不得与他多说,匆匆叫了两人,随他自去。自家却一刻不停去公署见了张县丞,把消息说了,张县丞也猛吃了一惊,当下叫起人往各处布置。
原来这些年东南沿海各地倭患猖獗,倭人每每借了风驱船过来烧杀劫掠,搅得一众临海郡县防不胜防,百姓深受其苦,却无可奈何,朝庭几番禁海,反越演越烈。
朱润由公署里出来,忙忙赶到码头上,把一应事体嘱咐下去,又叫人与郑氏递了话,眼看已到午时,也不管腹中饥肠漉漉,水也不喝一口,径往城南寻湘琴。
进门时,恰遇着个子弟梳弄院中粉头,在厅前摆了酒,又叫了戏班子,行酒猜枚嘲成一片,好容易走到湘琴房中,阶下静悄悄一个人影不见。
掀开帘子进来,便见外屋桌上散着副象牙牌儿,进了里屋,又见帘幕低垂,几上半杯残酒,椅上搭了条红罗裙子,正是湘琴平素所穿,却哪得人影?
把房前屋后转遍,方撞着个丫头,一问才知湘琴往河中游船去了,愈多了三分焦躁。
却是湘琴见朱润不来时也有人睃在左右,又被他买嘱了门边之人,但凡刘海石过来,只说湘琴不在,刘石海哪晓得这些门道,连来几次,一次也不曾见着湘琴面儿。
湘琴有心使惠娘递个信儿,又怕人知道,且疑心香香早被他买嘱,思来想去,这日窥得朱润不在,只说天热,欲往河上消暑,自带惠娘往内沟河里坐了小船,交船工一路缓缓撑来。
船到窄处,但觉微风拂面,许多柳条懒洋洋拖在舱顶,又有许多红艳艳的三角梅从人家屋旁伸出来,衬着绿柳,且是好看,湘琴哪有心思瞧它,只命船工拣冷僻处行去,行了一程,却停在个少人行的所在,暗里叫了惠娘过来,把话儿嘱咐了,惠娘记了刘海石住处,一溜烟往岸上去了。
湘琴在船上等了个多时辰,眼见日头一点点移过头顶,越映得水面波光粼粼,隔了帘儿刺入眼中,不觉起一时坐一时,又等一阵,方自焦心,就听得岸边蹄声答答,径往船头而来。
须臾又听得脚步踏上船板,晓得是刘海石到了,心头一喜,撩开帘子,方要唤他,就怔在了当地,只见船头立了一人,嘴角带笑,衣带当风,正瞬也不瞬瞧了她,不是朱润又是哪个?
瞬时心如鼓捶,只半张了嘴儿,哪里说得出话来?
方踉跄了脚儿,退得两步,就被朱润一步步走上前来,拉了她手儿笑道:“娘子如何这般意外?莫非等的不是我?”
惊魂
湘琴听了,心中惊疑不定,如何晓得他甚么意思,又不好开口问他,见他笑吟吟瞧了自家,只把头来低了。
朱润便携了她走进舱里,往几边坐了。湘琴记挂着刘海石,坐立不安,想了一想,只说累了,要回去。
朱润瞧了她半日,微微笑将起来,只将她揽在怀中耳鬃厮磨,也不应声。
眼见日头渐往西边落去,舱中闷热,湘琴愈觉额角汗湿,背心粘腻,朱润便把手巾抹在她面上,又把扇儿与她扇风,只道:“娘子如何心神不宁,可有甚么心事?”
湘琴将眼儿瞧了帘外,方说了句:“我哪有甚么……”就见柳荫下一人远远行来,把眼看时,正是那刘海石,当下把半句话也吞在口中。
一时走又不是,叫又不是,只急得要不得,刚挣前两步,就被朱润合了舱门,笑道:“原来娘子在等他。”
湘琴一呆,待见他似笑非笑瞧了自家,还有甚么不明白的,方将他一推,去开那舱门时,就交朱润压身在板壁上,偎了她脸儿笑道:“娘子就这般等不及么!?”
他压得极重,湘琴方把手推他,就被他咬了唇儿,把舌尖也度在口中,正气喘吁吁,刘海石已上了船,把手轻击舱门。
湘琴只觉那轻响尽数击在耳中,身子一僵,早被朱润往怀中一探,满满握了,不由面红耳赤,又不敢大声挣动,只怕弄出响动来,交刘海石知觉。
朱润如何不晓得她心思,笑了一笑,自把手动将起来,又含了她耳珠,轻一时重一时地啮咬。
听舱外击声渐急,又在她耳边笑道:“他可知区区一板之隔,却是这般光景?”渐把手探入她裙底。
湘琴身子发颤,越把手推抓朱润,两个不声不响磨了半日,又听刘海石道:“娘子可在?”
湘琴方一扭脸,就交朱润重重一捏,险些叫出声来,不免蹙眉咬唇,朱润便在她耳边低笑道:“叫啊!怎么不叫,你从前不是叫得很好听吗?!”说着又把指尖儿一拨。
湘琴又酥又痛,羞怒到极点,只把头一低,咬在他胳膊上,朱润一些儿也不以为意,愈把手指拨弄,又把自家衣带儿松了。
湘琴至此方明白他欲行何事,大惊之下只低叫一声:“不要!”语中已带了些哀求的意思。
朱润微微一笑,猛把她衣襟一扯,湘琴方魂飞魄散,就交他扳过身子,把唇舌沿背脊一路戏将下来。
湘琴挣之不动,哆口嗦舌,好容易咬了自家手指,又被他往尽处一旋一绕,但觉一道闪电劈在脑中,瞬时毛发皆竖,方将身子乱抖,就被朱润将身一送,覆上身来。
只觉身子随了那人起伏热燥到极处,朦胧间哪知身在何处?方不闻不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被他往极深处一顶,刹时脱力,喉中低低一叫,只把身子软滑下来,交朱润托住了,两个慢慢叠坐在舱底。
湘琴恍过神时,但见周身汗浸浸如在水中,抬脸一听,舱外早没了声息,便知刘海石已离去,呆了半晌,愈觉羞愧无极,就听朱润笑道:“娘子可开心?”
湘琴紫涨了面皮,推开朱润,只把衣物胡乱裹在身上。
朱润目光一闪,越笑道:“娘子快活之时,倒把我依偎得紧,如今是要过河拆桥么?”
湘琴愈怒,不加思索即嚷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无耻?!”
朱润也把脸一沉,道:“无耻?我倒要问问娘子,身已属我,还与他人私会,是何道理?”见湘琴不应,又沉声道:“还是说娘子做惯了花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湘琴交他一言戳在心上,浑身哆嗦,吃吃良久方道:“如果,如果不是你,不是你,我,会做,会做……”她磕磕巴巴,到底不曾说出口,只把泪珠乱纷纷滚下来。
朱润一愣,晓得说到了她短处,也有些懊恼,沉默了片时,拾起衫儿,欲帮她着衣,被湘琴将身一缩,躲过了。
两个默默无言坐了半日,眼看着外头黑下来,船工只蹲在船尾,妆了个不见。
朱润猛然想起头里那桩事体,方要开口,就听得阵喊声遥遥传来,侧耳听时,又夹了号哭厮杀之声,当即把面色一变,拉起湘琴,也不管她扭手扭脚,径与她整衣束带。
须臾整束完毕,自家也忙忙把衫儿着了,又叫起船工,把船儿停到树下,借了枝叶,密密把船身遮了。
湘琴哪知他做甚,虽听得些响动,心头狐疑,想起方才之事,一团气犹在胸口,也不去问他,只要往舱外看究竟。
朱润无法,拣要紧的与她说了,见她惊怕,少不得把言语宽解,还说不上几句,号哭声已越发近了。
船工见不是事,把长篙一抛,三两下扒上岸去,刚跑出林子,劈面遇得个倭子,心中叫苦,早被人一刀劈将下来,把肩头去了半个。
湘琴方听得惨呼,瑟瑟发抖,那叫声又戛然而止,晓得船工丢了性命,越唬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交朱润扶住了。
眼见日头西坠下去,林中半昏半暗,十来个倭人便往小船行来。
湘琴听那腔调怪异之极,颇类鸟语,方张惶无计,脚步声已逼近前来,急切间哪挪得动脚儿,早交朱润半拖半抱扯到船尾,悄没声息下了水。
朱润把手扳了船帮,另一手搂了她腰肢,又在她耳边匆匆说了声:“吸口气!”
湘琴依他所说,方长吸了口气,就被他拖了潜在船底。
隔了水虽听不真切,仍听人一股脑跳上船来,方觉头顶脚步杂沓,言语嘈杂,远处便有人吹起海螺来,呜呜声里,倭人俱往岸上去了。
湘琴憋得难受,只抓紧了朱润,最后胸襟欲裂,方把手乱抓朱润臂膀,吞了几口河水,就被朱润提出水面,骤然得了呼吸,只伏在他肩上呼呼气喘。
两人等了小半个时辰,耳边再不闻动静,慢慢挣上岸来,朱润见她裙子绊在脚上,行步间踉踉跄跄,将她拉在暗地里,替她把裙上的水儿绞尽了,自家也依样葫芦了一番,方拉了湘琴往公署行去。
两人走走停停,这晚却没有星月,四下里虫声啾啾,离公署还不到半里远时,忽听后方杀声震天,朱润忙拉了湘琴避入条里巷中,沿巷墙跑了一程,拐到一户人家后门处,悄悄将门闩拨了,走将进去,摸到人家梯下堆杂物的小间里,把物事撇开,往旮旯里藏了。
还藏不到片刻,就听外边乱哄哄嚷将起来,先有妇人厉声尖呼,又有小儿啼哭不止,夹了男人的怒吼声,旋有火光透过缝隙漏入眼中,湘琴一探眼便见几个倭子将个妇人放翻在地,剥了衣裙,肆意耍弄。
妇人且哭且骂,有男人冲将进来,被倭人当胸一刀,血咕突突冒出来,又有倭子向前补了一刀,男人便不动了,妇人把眼一翻,昏死在当地。
湘琴何时经过这般景象,抖得簸箕也似,交朱润搂在怀中,捂了两眼。
等外间没了声响,两人走将出来,便见满室浓腥,男人挺在地下,妇人却不知所踪,另有个孩儿蜷在屋角,脑浆迸裂,显已死了多时。
湘琴看得心胆俱裂,上下牙关格格连击,把倭人恨之入骨。这厢朱润想到去处,方自犹豫,又听得脚步声过来,两人缩身不及,只往暗里挨了。
却是适才一个倭人,不曾十分尽兴,又来寻些偿补,把里外转了一圈,方要转去,火光中忽见一角娥黄的衣裙拖在墙根。
倭子眼内出火,知道是个年轻的女子,也不则声,悄悄绕到后方,猛把手一拖,正把湘琴提溜出来。
湘琴出其不意,方嚷叫不已,朱润已与那倭子扭成一团。
朱润恐怕别个倭人闻声赶来,只要快些了结了他,无奈倭人手中钢刀甚利,没几下反被他一刀划在胳膊上。
湘琴心头发急,把眼儿乱瞄,恰扫到个酒壶,也不管里面有酒无酒,拿起来便往倭人顶门一惯。
倭人被酒水浸在眼中,眼底灼痛,把钢刀左右连挥,被朱润扳在地上,湘琴便抓起碎片往他眼中乱戳。
倭子吃痛,吼将起来,交朱润夺过钢刀往心窝捅了几下,眼见不动了,湘琴犹戳之不已,朱润便扳过她手儿,拉了她在怀里。
一会仍觉她身子抖个不住,又见她一脸是泪,心中怜惜,把她肩背轻拍,低低道:“别怕,他起不来了。”
湘琴停了半晌方结结巴巴说道:“我,我不怕,他们,他们杀了那么多人,坏透了……”
她语无伦次,朱润如何不晓得她害怕,也不答话,只把她手儿紧紧握了。
湘琴见他臂上血流不止,忙将里裙撕了条儿,与他把臂膀裹了。
停了一时,两人寻个隐蔽处藏了,夜色黑浓,但听远近男女哭嚎,时有火光窜起,把房梁舔得吡啵响,两人只偎在一处。
这一夜天昏地暗,泉州城里血流成河,杀声震天。
到凌晨天色将明时,忽见乌云从四下里聚将起来,不一时,天色不明反暗,又一会,天空一道闪电,亮如白昼,把半个天幕都扯开来,跟着几下轰隆隆的巨响,便有黄豆大的雨点从半空里噼噼啪啪落将下来。
少顷雨如瓢泼,直下了半日,把一地腥红尽洗。又下了个多时辰,雨势渐收,天色微明,官兵便在雨中敲起锣鼓来,却是经了一夜的厮杀,倭人丧了大半,余下的皆出城门往海边遁去。
朱润又等一时,方扶了湘琴出来,两个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径往城东行去。
怒火
等城中暴雨初歇,娇阳重现时,早已是午后光景。自有官兵晓喻全城贼人已退,勿需惊怕,就有人陆续出街走跳。许多人家遭了倭人纵火,虽遇了场暴雨,仍不免烧得七零八落,那聚宝街因了繁华,沿街铺面受损尤重,又以银铺为最,几寸厚的门板也交倭人破开,把金饰劫掠一空。
经了这番荼毒,城中百姓有举家尽没的,有丧了男丁的,有失了妻女的,更有女子受倭人侮辱寻了自尽的,一时家家哀啼,素服者甚众。
爱月在地窖里躲了一夜,出来方晓得倭人不曾进来,自欢喜无限,回房翻检却少了几件细软东西,急怒间把众人叫到跟前嚷乱了半日,谁人肯认?乱了几日,哪得头绪,只得罢了。
而湘琴受了一晚惊怕,交朱润扶到别庄里,匆匆盥洗了,倒头便睡,半夜醒来方觉腹中饥馁,朱润便叫人熬了粥来,一起吃了。
湘琴躺下再安睡不得,只在床上翻滚,到天明挣起身来,愈觉不好,便要离去。
朱润见她神思恍惚,面色苍白,只说这时节走甚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