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第8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得如何?阿乔!”
木乔正在出神之际,给阮玉竹一连几声才唤醒,不免有些赧颜,“对不起,干娘,我走神了。”
“没事。”阮玉竹宽和的一笑,“你觉得这位俞师傅的事怎么办好呢?”
木乔定了定神,就事论事,“这位俞师傅的手艺是没话说的,纵是要一成的干股也不算过分。若是这铺子只我们一家,给他也无妨。只是现下这情形,倒是难办。故此女儿在想,能否请甘叔去跟他再谈一谈,一成干股咱们是给不了,能不能按着做工的多少适当给些分红?这个我们倒可以做得了主,也免得日后跟佟家人啰唣。”
阮玉竹也是这个意思,跟甘成交待,“那位俞师傅虽说是憋了一口气,但他走街串巷的风吹日晒,想来也比坐店辛苦。况且他一人单打独斗,本钱既不大,定也少做精致之物。天长日久,难免会荒废了曾经学过的一身好手艺。你再去劝劝他,把干股的事解释清楚,我们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他若愿意,就过来详谈。若是实在不愿,那我们也没法子。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总要做得大家都开开心心才是。”
木乔深以为然。她之前在想着要请师傅回来坐镇时,其实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位大师兄。但碍于情面,总觉得心里别别扭扭的。更觉俞丙坤心高气傲,当年既然选择出走,也未必愿意回来。可是今日他再找上门来,木乔却觉得自己从前的想法有失偏颇。
她一直以为,自己从前选择了佟正恩,不管对错,总是她的自由。也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因为俞丙坤的出走而暗自生气,觉得是他自作多情,过于小气。可是换个角度,再听甘成说起,外人的评论倒是同情大师兄的居多。
虽然岑家并没有明言过要将女儿许配给他,但若是岑家早早的表明态度,而不是抱着骑驴找马的心态,给了人希望,那俞丙坤后来也不至于伤心离去,听说他这些年始终高不成低不就,孤身至今,想来也很是受了一番苦楚。
而在那些年中,木乔一直刻意避开大师兄的消息,就算是有时看出爹爹还惦记着这位大弟子,也故意岔开话题,让爹爹想提都提不起来。
那时的她觉得,既然俞丙坤离开了岑家,就不再是岑家的人,跟她既无关系,也不值得关心。但此时再次听旁人说起,心内却是好生过意不去。
尤其是阮玉竹最后跟甘成所说的那番话,“人与人相识一场是缘份,更何况是这么多年的师徒?那俞师傅肯回来这铺子,只怕也不是赌气,而是想守着一点过去的东西,有个念想。你好生跟他谈谈,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们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若是肯来,必然亏待不了他。”
木乔这么一听,心中羞愧更甚。也许在爹爹心中,在死前都不能与这个大徒弟化解心结,也是他心中的一件憾事吧。
若是有机会,能重新再跟他共处,她倒是愿意再学着事事多体谅他人一些,弥补爹爹生前的遗憾。
“你怎么又走神了?”霍梓斐看着木乔把笔伸进砚台里饱蘸浓墨,提起来却半天不动,直等在纸上落下一滴大大的墨汁,才坏笑着问。
木乔顿时气结,一张好端端的白纸就这么浪费了,就是写得一字不错,霍公亮肯定也会以卷面不洁为由让她重写一遍。
这每日说是抄写一遍心经,不过两百余字,但要抄写得合乎规格,却不是能轻松搞定的。
阮玉竹给她抄的范帖是那种横平竖直的楷体,半点没有偷懒的地方,稍一潦草那霍公亮的眉头就皱得好象深不见底的沟壑,看得人就自觉罪孽深重。
木乔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坐不住的人,可是现在天天这么样的写大字,她真有些烦躁了。尤其是今日,还未动笔,就注定要重写一遍,怎不叫人毛焦火辣?
“给我看看。”冷不丁的,旁边有只手伸出,将木乔苦大仇深盯着的纸平平拖了过去。
仔细看看那团还未完全晕开的墨汁,霍梓文皱眉想想,就着手中略干的毛笔,蘸着那团墨汁,渲染开来,寥寥数笔,便勾画出一只回眸休憩的卧牛。再在身下口边添几株青草,便俨然一派悠然自得的田园风光。
颇为自得的在心中点点头,将这张图纸还过去,“行了,写吧。”
“我也要一个!”霍梓斐当即将手边的稿纸欢呼雀跃的递上去。
却被他哥翻了个大大白眼,冷着脸堵回来,“本来就够笨的,再学个牛脾气,更没得救了!”
木乔顿时窘了,想道谢的话也收了回去。他这是骂谁呢?
霍公亮本在一旁看书,听到他们的动静,掩卷过来一瞧,也呵呵笑了,“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光是做人,做牛做马也当如是啊。”
甘婶子在旁边听得噗哧乐了,“那依老爷这么说,明天能放阿三他们一天假么?”
“那当然不行!”霍公亮立即板起了脸,一本正经的道,“学习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甘嫂你明日想歇一日却是使得,大不了我们喝一天的西北风,也还经得起。”
全家人都笑喷了。木乔也觉心情好了许多,霍公亮虽然在大节上严厉,但在这些小事上却是最通融宽和之人。心情一好,再埋头写字,便觉轻松许多,很顺利的就完成了一篇。
交霍公亮审核通过后,特意把这张画了牛的图收在自己字匣的最上面,看看心情就莫名大好。她已经想过弯来了,如果霍老四是笨牛,那霍老三又能聪明到哪儿去?笨牛的哥,同样是一脉相传!嘿嘿,傻小子骂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见那不苟言笑的小姑娘眼中不觉露出一抹笑意,那个始作俑者还不知人家心中所想,暗自得意,一头牛就博人一笑,小丫头就是好哄!
(咳咳,桂仁滴溜溜的滚回来码字了。回家一趟真辛苦啊,又不是节假日,某些路线的火车票居然还各种不好买,折腾得人飘飘欲仙。此次回去看到几年未见的父母,顿觉岁月无情。亲们不管再忙,有空还是多在爹妈大人跟前晃晃吧。人年纪一大,所求无非就是子女安好,诸事平顺而已。有时我们不经意的一点小小孝心,哪怕是一通电话,几句安慰的话,便能让他们温暖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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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因果
“你说什么?他不肯来?”难以置信的声音从稚嫩的口中发出,带着仓惶与无措,听得阮玉竹眼神微微一沉。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木乔勉强镇定了心神,但语气里还是有无法掩饰的慌乱,“甘叔,为什么俞师傅不肯来呢?”
甘成苦笑,“夫人交待的话我已说尽,只是俞师傅人虽年轻,却很有几分傲气。他谢了夫人的好意,却说若是没有自己的干股,一辈子仍是给人做工。既然如此,那他宁可依旧挑着担子,慢慢挣自己的前程。”
木乔一哽,瞬间恍然。是啊,当年毫无根基的大师兄都会因为亲事不谐愤而出走,而今已闯出小小名堂的俞丙坤又怎甘心只为一点打赏分红就恋恋不舍?到底是她低估了人心。
阮玉竹淡然道,“人各有志,凡事不可勉强。阿乔,难道你离了此人,便做不成事了么?”
木乔心头一震,猛然警醒。是她大意了,只想着去请一个合适的大师傅便能重新开铺,却忘了算计万一没有这样的大师傅时该怎么办。
现在铺子已经接手,油漆整理等事务已经花销不少,更别提跟几个伙计已然谈好的工钱那是必定要按月支付,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把买卖做起来。大有大赚,小有小赚,都好过只赔不赚。
在迅速厘清这些混乱的思维后,她当机立断做出调整,给阮玉竹行了致歉的一礼,“干娘,是女儿糊涂了。现在大师傅虽没请来,打不了好东西,但一些寻常物件却是可以开始准备的。女儿待会儿就把图纸修改一二,想来三五日内便可开铺了。”
阮玉竹这才满意的微微颔首,“正是如此,我虽不懂行商之道,却也知道一句话,量体裁衣,因材施教。我看你之前让你甘叔寻回来的那些东西也做不得什么好物件,不如就在新奇别致上多下下工夫,先把事情做起来,再量力而为,徐徐图之,总好过守株待兔。”
木乔点头称是,听她训诫,“以后遇事先想想若是不成该怎么办,多想几个对策,万不可凡事都自认为理所当然,以至于稍有不顺便慌慌张张,乱了阵脚。”
木乔听得耳根子都红了,她从前还是太顺风顺水了些,凡事都有爹娘替她扛着,让她自以为已经足够精明,可以当家作主,却忘了自己所谓的杀伐决断全是建立在家中现有基业的基石上,而今却是一穷二白,今非昔比。连自家的银楼招牌都保不住,还凭什么要求别人按照她的意志行事?
“女儿谨记干娘教诲,再不敢妄自尊大,自以为是了。”
阮玉竹见她脸上确有悔意,便不再啰嗦,只让她赶紧把手头上能做的事情先做好。
这回木乔的态度比之前更为认真,因为知道银楼几个伙计的实力,所以不能在首饰的精工细作上要求太高,只能在花样上多下功夫。
眼看着小丫头板着个小脸煞有其事的认真样儿,霍公亮明面上不会笑话,但私底下却觉得颇为有趣。
“这丫头,别看年纪小了点,还真有些干大事的架式。不过夫人,若是实在顶不住,还得劳你多费些心神。”
阮玉竹笑嗔了他一眼,“难道我还要你吩咐?她的阅历和小聪明都有一些,但行事还不够大气,谋虑也不够深远,不过这也是年岁尚小所限,慢慢来吧。我倒是挺看好她的,说不定她还真的能把事情做成,也不枉老爷您典了那几本古籍给她的银子。”
霍公亮听夫人说笑,不由得也老着脸打趣,“那夫人可别忘了在她赚钱时提醒一声,把钱还我,否则,我只好当了儿子去赎书了。”
阮玉竹佯装生气,“原来在老爷心里,儿子还没您的宝贝书值钱。那行,您往后就跟您的书过去吧!”
霍梓斐听得父母房中传来的朗朗笑声,跪在椅上,咬着笔头压低了声音问,“嗳,你们听,他们在笑什么呢?”
木乔晚饭后抓紧时间写完了大字,就专心画她的首饰,根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其他人离得远,更没听见。
只有霍梓文凉凉的瞥了弟弟一眼,“要不你进去问问?有点坐相没有!”
霍梓斐讨个没趣,一缩脖子,老老实实坐姿端正的继续做功课了。不过霍梓文听得父母心情不错,倒是动了一个念头。他收了几人书写好的大字,特意又把木乔的放在面上,过去敲了敲门。
霍公亮夫妻俩说了会子家务闲话,正准备去客厅,见大儿子单独进来了,便住了步子,看他有何事。
霍梓文虚晃一枪,旁敲侧击,“爹,今日阿乔可没什么心思写字,您看要重写么?”
阮玉竹一听此话,便知他是为何而来,含笑出去,让这父子俩单独说会子话。
霍公亮瞅了儿子一眼,“你觉得她写得不好?”
霍梓文继续装傻,“儿子努钝,瞧不出好坏。”
霍公亮想了想,起身到书柜前取出个纸匣,“多瞧瞧,自然品得出好坏。”
霍梓文有些疑惑的将那纸匣打开,很是吃惊的发现里面也装着不少习字帖。泛黄纸张上的笔迹与木乔不同,但气韵却很有几分相似,只是那股气势却更为任性而张扬。
霍梓文凝神想了想,才试探着问,“这是谁写的?”
“你说呢?”霍公亮知道儿子猜到了,丢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然后抽出木乔第一次写的宝华阁三字,与那泛黄的字帖摆在一处,摇头叹息,“小小年纪,就这么心思深沉的可不好。”
这话一语三关,也不知是在责备谁,也许是兼而有之。
霍梓文静静的看着桌上新旧两份字帖,沉默良久才道,“心之所向,纵情任侠,也未尝不是快意人生。”
却听霍公亮颇不以为然的轻哼一声,“那你知道这一句轻飘飘的纵情任侠,便要付出多大的代价?父母且不顾了,还谈什么快意人生!你二叔回来那天的情形你是亲眼看到的,他的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悔恨?幸好他还是个男儿,纵是这些年飘零在外,我们也不至于太过担心。但木乔却是个女子,却也小小年纪就学得如此偏激任性,就算她曾经遭遇不幸,但如此的愤世嫉俗,若是行差踏错半步,毁的就是一辈子。”
他的语气柔和了下来,“她既有缘入了我们霍家的门,难道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把自己逼上绝境而坐视不理的么?”
霍梓文开始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她抄写经书,并跟着母亲练习那么规矩方正的字体了。但他还是有些不解,“可若真是旁人欺负了她,难道连报仇雪恨也不可以?有仇不报非君子,爹您也说过,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以德报怨的。”
霍公亮看着儿子眼中的倔强,并未动气,反而更多了几分宽容,“你呀,还是太年轻了。只知道有仇报仇,却怎不去想一想,这仇恨因何结下?佛经里有句话,既种孽因,便得孽果。咱们不知道这仇恨因何而起,怎可仅凭一面之辞就先入为主的妄下定论?”
霍梓文不服气的追问,“那如果是真的呢?”
霍公亮敛颜正色,掷地有声,“那自然是要惩j除恶,伸张正义。就算天不收他,人也要收他!”
第37章开张
腊月初七,改名为荣宝阁的岑记银楼只用一挂红鞭,便向街坊四邻宣告了它的重新开业。仪式虽然简单朴素,店铺里的新漆新首饰却晃花了来看热闹的眼。
嵌着珍珠的绢花,明晃晃的金银簪子,每一样都是那么新奇漂亮,但价格却是低廉得令人咋舌。
新任掌柜甘成,憨厚的向乡亲们解释,“这样价钱的首饰当然不是真的,但大伙儿瞧瞧这做工款式,还有表面包的金银,却全是实打实下了大功夫的。各种婶子姑娘们无论买一个自己戴,还是送给孩子们,过新年都很喜庆。纵是掉了,弄坏了也不心疼,横竖不贵。戴上一二年的工夫,不喜欢了,再换新鲜的就是。”
听他这几句大实话,围观的人群善意的笑了。
不过和所有的新店开张一样,总是看的人多,买的人少,大半天过去了,只有几位年纪稍大,家境宽裕的婶子买了几样,说是拿回去给家里的小闺女戴着玩儿。
一直躲在柜台后偷瞧的木乔也听到了她们的小声议论。
“这店里的东西可比不上从前了,往日岑师傅还在的时候,可从来不做这些假首饰。好看是好看,却全是白糟蹋钱的,没什么意思。”
“您说得很是。看我手上,这是旧年岑师傅给我打的一对银镯子,隔上几年我就来换个样子,不过费些工钱,但银子仍在。不象这些东西,买了就等于丢了。拿去哄哄孩子还成,真个要买,还不如添些钱弄个真金白银的划算。”
“可不是么?只是这里的金银首饰可太少了,就这么几样,也没什么好挑的。看来往后要买,还得上平江府去。”
……
木乔越听越心凉,再看柜台那儿寥寥无几的成交量,简直心急如焚。
她在银楼长大的,怎不知客人买这些金银首饰,除了添妆爱俏,还想要保值防身的心?只是她现在真的没有这个实力去做大批量的金银首饰,而这些假货,怎么就这么不受欢迎呢?
她明明瞧见这些口出嫌弃之言的婶婶嫂子们身上戴的也有假货,这个的耳环是铜的,那个的戒指是包银的,还有她们头上的绢花,也粗制滥造得完全比不上她店里的东西,为什么她们就是不肯买呢?其实真的不算贵了。
罗一虎和曾天保两个小伙计也实在太不会说话了,那位大嫂明明很有意思了,怎么还不加把劲,反而让她随意?
就在木乔急得想要亲自上阵去推销时,一道胖胖的身影堵在了她的面前。
甘婶两手叉腰瞪着她,压低了声音训斥,“谁让你上这前头来的?这是你们小姑娘来的地方么?快进去!”
木乔一哽,眼前迅速浮现起阮玉竹出门前,那温和中不失严厉的面孔,“阿乔,这店虽是你的,也允你去打理,但你可不许到前头抛头露面,招徕生意。知道么?”
木乔知道,阮玉竹是为了她好,一个女孩子的名声最是要紧。你手上若有几间赚钱的店铺,会让人羡慕,但若是如店小二般亲自到外头招呼顾客,那可是会给人耻笑的。但现在生意明显做不下去了,这让木乔怎么能安心守在后头?
可无论她再不甘心,甘婶的强势也是不容违拗的。泄气的退到铺子后头发愁,这下子该怎么办?
“小姐,累了吧?且到炉边坐着,我给您倒杯水。”铺子后头就是打制首饰的作坊,见她进来,钟孝放下手中的活,殷勤的给她倒了杯热茶。
这小姑娘也不知是为什么,对他总是冷冰冰的。那眼光看得人心里直发毛,要不是还得在她家手下混口饭吃,谁会热脸贴冷屁股的讨好她?
木乔正是忧心忡忡的时候,哪里领受得了他这番好心?反而愈加讨厌了,连客气话也不想多说,干脆的“不用”二字,就把钟孝堵了回去。
也是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了,给一个小丫头片子这样不留情面的回绝,就算钟孝再好性子,脸上未免有些下不来台。正尴尬着,有人出言解围了。
“有热茶么?给我一口。”霍梓文恰到好处的从门外进来,身上还带着些外面的寒气,以及,香气?
木乔觉得大概是自己的鼻子出毛病了。霍家是名副其实的书香门弟,除了墨香,并没有其他的味道。
“有的,有的。”钟孝顺势下了个台阶,把手上的热茶递了上去,“还温热着,正好入口。”
“谢了。”霍梓文浅浅一笑,便有如春风拂面,让人整个身心都放松了下来。这一点,象他娘。
钟孝心头感激,这位相爷府上货真价实的小少爷虽然也时常是副清淡的表情,但接人待物时却没有跟木乔那样强烈的爱憎分明,只是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不理钟孝心中的纠结,木乔有些紧张的问霍梓文,“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吧。”
霍公亮虽然允她做生意了,却不许两个儿子也跟来涉足。他们日后都是要走科举之路,实在不能落下商贾之名,木乔能够理解,故此刚照面就要赶他走。
“别紧张,我跟爹爹说过的。”喝了口热茶,霍梓文同她道出来意,“今儿你的新店开张,我们这做哥哥的总得来贺喜。”
贺喜?木乔莫名诧异。
“出来看看。”霍梓文的笑容里多了些面对外人时不曾有过的暖意和俏皮。
木乔将信将疑的随他出来,当然还得躲在柜台后面,就见店堂正中已经多了一树盛放的腊梅,清香四溢。
“你……这……”木乔讷讷的说不出话来,这才注意到霍梓文膝盖以下的鞋袜几乎全湿了,满是泥泞。
顺着她的目光,霍梓文满不在乎的道,“没事。就在空谷道长所居的后山便有几株腊梅,我早就看好的,今早和阿四一起去砍了株最好的来,祝你的生意就跟这腊梅似的,不惧风雪,繁荣兴旺。”
昨晚刚下过一场小雪,虽早早停了,却也给出行的人添了诸多不便。霍家兄弟就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去漫山遍野的给她寻来这样一份礼物,又扛了这么远的路送来,纵是不花一文钱,却让木乔心里怎么能不感动?尤其在这样身处逆境之时,一点小小的鼓励都能让她心里好过上许多。
“嗯……我先回去了。”霍梓文被木乔那感激的目光看得有些赧颜,呆不住了。可是想了想,他还是停下脚步,交待几句话,“生意不好慢慢来,做事哪有一步登天的?对那些伙计也别成天摆着个臭脸,他们跟咱可是一条船的人,你那态度,让人怎肯出力?”
教训完了,霍梓文抬脚走了。霍梓斐还扛着几枝梅花等在外头,这是他们要带回去孝敬父母的,怕给人碰掉了花朵,小哥俩很是爱惜。
今天新店开张,甘成一家都在这里忙活,他们还有不少家务要帮忙,没时间在外头多逗留。
看着小哥俩的身影走远了,木乔才收回目光。嗅着清雅的梅香,定下心神默默的想了想,主动到铺子后头找钟孝和崔庆说话。
“二位师傅,你们这些时也辛苦了,打这些首饰可没少花工夫,但我们这生意怎么就起不来呢?”
难得见她和颜悦色的主动求教,钟崔二人都有些受宠若惊。但一时办法却是没有的,只是劝她,“小姐也不必太着急,这生意才刚开张,让人接受也没这么快。咱们且先等几天看看,若是实在不好,再想办法。”
木乔方才心平气和的想了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她故意出言相询,也只是想找个机会跟二人表示和解而已。
霍梓文说得很对,不管她心里喜不喜欢,这些伙计都是给自己出力之人,打击他们的积极性,损失的只有自己。她要开始学着收敛自己的脾气,对事不对人。
到晚上快收铺子的时候,终于出现了转机。有人一口气说要买下二十套珠花钗环等各色首饰,几乎占了他们铺子存量的一大半了。
甘成又惊又喜,却谨慎的多问了一句,“请问小哥是哪家府上的,要这么多东西干嘛?”
如果是某些拿着银钱开道,有着不良居心的,他可不能卖。
那年轻人呵呵一笑,“这名姓就不提了吧,我也不是本地人,说了你也不知道。不过是偶然路过,见你这儿的东西既便宜又好看,想买些回去哄些姐姐妹妹高兴而已。”
哦,那好吧,总不能放着上门的生意也不做。甘成让他自己挑了东西,又给他包好,热情的送了他出门而去。
等木乔在里头知道的时候,那人已经走远了。不免心里嘀咕,这真是凑巧吗?若是故意在关照她的生意,那会是霍家的旧交好友,还是出自柳家的授意?
第38章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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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上一家人刚刚就寝,房间里摸黑进来一人把她拍醒时,木乔才知道自己白天关于那位神秘大客户的种种猜测都错了。
满意的看着她虽有些泛白,却还竭力镇定着小脸要起身向自己行礼的表情,上回参与拐卖木乔的那位年轻堂主,郑小虾的眼里多了抹欣赏之意。
他交叉环抱着双臂,还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只是衣裳穿得稍微齐整了些,总算是把胳膊腿都遮全乎了,“不愧是我的弟子,多少有点胆量。怎么样,师父送你开店的这份大礼还凑合吧?”
“徒儿谢过师父,请上坐。”木乔在心里磨牙,一共不到一两银子的东西,他还好意思说是大礼?
“不坐了。”郑小虾老气横秋的伸出一根食指摆了摆,表示拒绝,“你这里讲话不方便,我说完就走。”
“徒儿听师父吩咐。”
见她如此的恭谨柔顺,郑小虾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抓了抓乱稻草般的粗硬头发,干咳了两声才道,“你既拜我为师,现在又开了铺子,那啥,这大年下的总得孝敬下堂口,表表心意才行。”
什么?木乔立即睁圆了双眼,“可我,徒儿这铺子才开张……”
“我也知道你才开张,卖的东西也不贵。”郑小虾开这样的口,自己都觉难为情,却不得不道,“可你看,你是我的开山大弟子,虽然是个女娃,但好歹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自己的铺子。这事儿早已传到兄弟们耳中,若不表示表示,怎么说得过去?”
木乔听明白了,合着这位师父今儿说是来给她送礼,其实是让她替他去送礼!
天下有这样好事么?当师父的啥也不干,就想来占徒弟便宜!暗捺下心头的怒火,木乔装出十分委屈,怯怯的讨价还价,“铺子虽在我名下,但却是干爹干娘在掌管,我一个小孩子又做得了什么主?”
这话倒是实情。郑小虾想想也是,不禁有些懊恼的嘀咕着,“早知道今儿就不该在店里买那些东西,不如把钱直接给你,你再买些东西回去,也就罢了。”
既然没钱,还打肿脸充什么胖子?木乔很是瞧不起这样行径。反正她不管,仗着自己年纪小,啥也不吭声,让这位师父自己想辙去!
“阿乔,你还没睡么?是和谁在说话?”蓦地,静夜里传来甘琼花的声音,她就住在隔壁,才要睡着却听着这边有动静,故此询问。
这下可把郑小虾也吓了一跳,木乔忙提高嗓门应道,“琼花姐,我方才睡不着,一人给自己讲故事呢。吵到你了吧,真不好意思,我这就睡了。”
“你要睡不着,我过来陪你说话。”
“不必了!天黑又冷,你也都进被窝了,别又出来折腾,仔细冻病了。”
“嗯,好吧,那你也早些睡,要是实在睡不着,就大声叫我,我再过来。”
“好的,谢谢琼花姐。”
好歹将她糊弄了过去,郑小虾也知道的确不能久留了。压低了声音跟木乔交待,“这事你想想办法,总之过年以前,无论如何得想法备一份至少值,值五两银子的厚礼送来,千万别丢了咱们师徒俩的面子。我这儿有些钱,全给你了。”
扔下一个钱袋,郑小虾循着来时的路,依旧翻墙越窗的跑了。
他……他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木乔为之气结,可现在多说无益,就着稀薄的夜色,赶紧打开他那脏得不行的旧钱袋,一瞧之下,更加无语了。
里面只有十几文钱,连块银角子都没有,这位师父分明就是个穷鬼,这是把事情全扔给她了。
可是能怎么办?木乔闷闷的哀叹一声,重重的倒回床铺,开始动脑筋。
其实认真说起来,这郑小虾乃至整个东青帮都不算是太坏的人。不过是群苦哈哈的穷光蛋,因为日子过不下去,才集合成帮会,共同谋生。
虽然偶尔也干些绑架拐卖等不法勾当,但还不至于轻易伤人性命。他们的主业是漕运,当然也会顺便夹带些私盐,但比起柳家那种大盐枭,却是小巫见大巫,连提都不能提了。
柳家以私盐发家,这些年各路生意做得是有声有色,遍地开花,但盐业这块大肥肉却是一直没有放过的。只不过以他们今时今日的财势地位,已经用不着再去提心吊胆的跑私盐,而只需垄断苏北一带的几个大盐场,把持住货源,就可以黑白通吃。
这也是上次,为什么东青帮的人误信人言,绑架了柳起轩之后,会感觉那么头痛的原因所在了。
一想起上回之事,木乔就又想起佟李氏。
这老毒妇一定料不到,自己不仅有那么好的运气从土匪窝里平安出来,甚至还加入了这个土匪团伙。现在的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土匪一个。
这件事,连展云飞都不知道。
当日,为了不损颜面的把柳起轩送回去,那个绰号金算盘,实名叫李旭倩的女人就出了个主意,让木乔出面去演那出戏,顺便也就放了他们几个孩子。
可他们也怕木乔日后反悔,回家之后就供出实话,惹来官府追究。于是就威逼利诱着要她拜郑小虾为师,加入了东青帮。
“你要是敢对外人说出实话,我们就杀光你全家,再把你卖进窑子里当姐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木乔想起那些人当日的狰狞凶恶,还是颇觉心惊胆战。她不怕死,但她不能连累无辜的人。柳起轩说得对,在那种情况下,只要能保住性命,便是入了帮会,又有什么大碍?反正东青帮也不要她去冲锋陷阵,只要她能好好的保守这个秘密就完了。
而且一入门就能做帮会五堂之一的黑水堂堂主的徒弟,这位份还不算很低呢!万一那个姓郑的小虾米日后混成帮主,说不定还能封她个堂主当当。
木乔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又开始头痛送礼之事。
五两银子不算多,这钱她身上就有。可她要怎么支出才能不引起人的怀疑?账是甘叔甘婶在管,一出一入他们都要查的。那几颗宝石霍老三盯得贼紧,木乔也想留着压箱底,防个万一,那她再上哪儿找钱去?要是能有多的钱,她还想正正经经去请一位大师傅,好好打些金银首饰把生意做起来。
钱钱钱!唉,要是老天能掉银子下来就好了,木乔真觉得自己从没有象现在这样爱过钱。
算了,反正离过年还有些时日,到时云飞也该回来了,说不定他身上还有余钱能解决问题。
木乔自我安慰着,阖目准备睡了。可是脑子里突然又跳出阮玉竹的话,凡事得往最坏处多想想,万一云飞那儿指望不上怎么办?
这么一想,木乔算是彻底纠结了。折腾了大半宿,才满腹愁肠的睡着了。可在梦里,她还是在不停的四处找钱。好不容易寻到一处河滩,发现遍地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正乐呵着要拣,有人把她拍醒了。
“醒醒,快起来!”霍梓文摆着个臭脸,很不高兴睨着她。木乔正在生气他把自己的钱都弄没了,却听这扰人美梦的家伙说,“你的钱来了,快去收吧。”
啥?木乔一个激灵从被窝里钻出来,直愣愣的看着他,“我的钱?”
噗哧,霍梓文看着她这傻乎乎的表情忽地笑了,一口雪白的牙齿在晨光里动人闪耀,伸手揉揉她乱糟糟的头发,“笨蛋!”骂了这两字之后,便扬长而去。
留下木乔一肚子恼火,泄愤般用力抚过刚被他揉过的头顶,低吼,“男女授受不亲!”
第39章惹祸
霍梓文虽然可恨,但他没有骗木乔,确实有人给她送钱来了。准确的说,应该是送粮来了。
“小姐,现您名下有上等水田三十亩,旱地二十亩,余下皆是中等水田,共计五十亩,合计百亩。今年年成不错,收上等粳米三十石,下用常米四十石,麦粟梁谷共计四十石,这是账目,请您过目。”
这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管事自称周思勤,是霍公豪派来的人,其貌不扬,但一开口,便听得出为人很是精明仔细。他一到霍家,就径直求见木乔,想来是得了霍公豪的嘱咐,不敢叨扰霍公亮夫妇。
木乔从前掌管过家里账目,一听他报数,就知道他没有藏私瞒报。这里只有二十亩中等水田和十亩上等旱地是她家原先的,其余皆是霍公豪临时购来。但位置皆在不远处,木乔大致一瞧,心里就有谱了。却故作天真的问,“这么多的粮食,家里吃也吃不完。周叔,您说要怎么处置才好?”
周思勤微微一笑,从怀中又掏出一张纸,“小姐若是想卖的话,除去留下家中嚼用,大约可以卖到五六十两银子左右。这是来之前,我在几家粮行询的价钱,小姐可以看看,做个参考。不过今年收成好,各地的米粮都出得多,年前粮价掉得厉害。若是不等着急用,可以略放一放,等到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再卖,兴许就能多卖几两银子。”
木乔暗自点头,这个管事做事还真是老到,三言两语就点出要害。只是她现在正等钱急用,想来是留不得了。
“谢谢周叔提点,不过这么大事,我还得问过干娘才行。”她转身进屋求教阮玉竹,“荣宝阁现在正是用钱之际,您看要不就留些好米,余者全都卖了?”
她心里清楚,这些田地名义上虽是借给自己,但实质上却是霍公豪送给大哥的,她要怎么处置还是得问过干娘,以示尊重。
阮玉竹微微一笑,“家里的米粮无须你担心,你若是觉得有需要,年前就卖了亦可。只是适当留一些常米杂粮,万一明年年成不好,纵是我们自家不缺,但耕作这些田地的佃农们,也是需要照应的。”
这个问题木乔还当真从未想过,她家从前收租,都是按照约定支付佃农余粮之后,便自行处置了。霍家的做法,无疑更加大气和仁义。
但从私心来说,木乔真是有点舍不得。她好不容易才有点收入,要是再分薄下去,自己不就更少了?但是阮玉竹既然都开了口,却也由不得她再小气了。
出来跟周思勤如此这般的一说,他似是早就准备,立即给出答案,“若是如此,那大概只能卖到四十两银子左右。不过小姐,明年我想把这些地块重新归整划分一下,再买些好种子来耕种,争取多打些粮食。但如此一来,那粮种可能还得费个几两银子,您看可以么?”
行!木乔咬牙表示同意。这是有长远利益的好事,虽然暂时收到手的钱少了些,但想着往后的利益,还是值得的。
她这头说完了,却还有一事要向周思勤请教,“周叔,我们家还有一块山林地,种不了什么大树粮食,只长些杂草灌木。您说,可有什么法子也生些出息来么?”
这个问题是霍梓文一早来交待她来咨询的,否则,他才不会进她闺房,叫她起床。男女授受不亲,十几岁的少年郎还是知道的。
周思勤略一思吟,实话告诉她,“一般来说,这样的山林地若是自家没有那个人力物力去打理,在南方一般是包给人种植桑树或者茶树,只收些租子便是。当然,这还得看土质决定。但若是附近没有这样成片的山林,即使是合适,也少有人愿意租种,相比起那点产出,这跑来跑去的也太不划算了。”
“那若是种药材呢?”木乔问出霍梓文心中的真正打算,“有些药材种得好,价钱可不便宜。”
周思勤微怔了怔,忽地了然轻笑,“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怕现在小姐担心的就是要找人清理那座荒山?其实这也没有什么,现在正好农闲,若是你们定了,我可以召集些佃农过来,让他们帮忙上山砍树,也不用工钱,就把山上挖下来的树木交给他们可好?至于这会种药材之人,我回去之后即刻查访几个带来瞧瞧,可好?”
太好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不过木乔也越发好奇,强将手下无弱兵。能支使这样的人才,那位霍家二叔,霍公豪又究竟是做什么的?
这周思勤是个爽快人,谈妥了事情,只喝了杯茶就风风火火的走了。木乔也操心铺子里的生意,这边招呼完了,把话跟霍梓文带到,就和特意留下来等她的甘泰一块走了。至于霍公亮同不同意儿子去当药农,就不关她的事了。
只是匆忙之间,木乔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以至于当她回家之后,才听快嘴甘婶因生意有了起色报了句喜,却见阮玉竹面沉似水的将她叫到房里。
“这是什么东西?”一个脏兮兮,明显不属于霍家的钱袋摆在光洁的桌面上,分外刺眼。
木乔脑子嗡地一声,瞬间空白了。
天啊!她怎么忘了收拾这个该死的玩意?昨晚就随便撂在枕头底下,早上霍梓文来房间里一搅和,她就彻底抛到九霄云外,压根就没想起这回事。
而阮玉竹有个习惯,每天早起之后,都会检查几个孩子的房间,看是否收拾得整洁干净,这是养成个人良好习惯的重要一环,肯定是那时被发现的。
现在要找什么借口糊弄过去?木乔心内把霍阿三骂个狗血淋头,要不是那小子一大早的过来唧歪,她至于这么大忘性么?
“说,到底哪来的?”阮玉竹已经算是很给木乔留面子了,把她单独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