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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第7部分阅读

      重华 作者:

    。”

    这回霍梓文不跟她唱反调了,微微一笑,不作声了。他也无比感谢上天,给了他这么好的一对爹娘。

    佟李氏说是早饭后就来,可她那顿早饭却足足比霍家晚了一个时辰不止。

    她今儿特意穿了件绛红的新袄,紫罗兰的长裙,外面又套着件灰鼠袄子,戴着金簪金戒指金手镯金耳环,整个人光艳堂皇,倒是一下子把木乔和甘琼花的大红大绿都给压下去了。

    只是她人本来就生得胖,再穿着那件皮袄,越发的象只圆滚滚的毛球,几番让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偏她还自以为得意,一路上不停的拉着阮玉竹说她的衣裳,看了外面还要扯着衣角给她一层层的看里面,直到揭到白花花的肚皮才满意。

    亏得阮玉竹有耐心,一路敷衍,木乔和甘琼花就没这么好耐性了,不过她们都很有教养,既不往车外东张西望,也不多言多语,只是靠在一旁打盹。

    终于,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阮玉竹发现自己上当了。

    这个佟李氏,怪不得一路唠唠叨叨,不让她分神,居然耍了个心眼,把她拐到了柳家门前。

    佟李氏以前所未有的迅速,灵活的跳下车跟那门房通报起来,“我是上回救了你家小公子的佟夫人,今日特意和霍相爷的夫人一起前来拜会你们家大爷,还请通传一声。”

    她还着力咬重了“霍相爷的夫人”这五个字。

    怎么办?木乔和甘琼花都瞧着阮玉竹,就见她淡淡一笑,仪态不失,“既然来了,就进去打个招呼吧。”

    “你一会儿跟着我,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进去。”甘琼花给木乔整理了下衣襟,又让她看看自己的装扮是否得体,不慌不忙的下了车,最后才按礼数,请阮玉竹下来。

    佟李氏生怕她们掉头就走,暗地里也捏了把冷汗,赔笑着到阮玉竹面前解释,“我是想着,这就要走了,总得来跟人打个招呼。再来,也替咱们的铺子拉拉生意,往后你们也好时常往来往来。”

    阮玉竹依然挂着不置可否的微笑,但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度却让佟李氏有些心虚。

    时候不长,柳承风的夫人赵氏迎了出来,见面就先赔了个礼,“实在不好意思,我家相公出门应酬生意去了,还请二位夫人莫怪,进来坐吧。”

    这回不待佟李氏开口,阮玉竹说话了,“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们才对,佟夫人本说今日上京,却心中记挂着小公子,说若不来瞧他一眼,实难心安,故此未经通传,便冒昧登门,还请夫人勿怪。”

    她这几句话,既帮佟李氏圆了面子,又把自己摘了出去。

    柳赵氏年纪虽轻,但能嫁进大户豪门里的姑娘,都是人精。很快就听明白了阮玉竹的言下之意,满脸堆笑,“霍夫人说哪里话来?你们能惦记着我家的孩儿,是他的福气,还大冷天的特意跑这一趟,快请进屋坐吧。”

    朱桥镇过来路途可不近,瞧她们这样子,定是没有用过午饭的,所以柳赵氏也不问,就吩咐下人,“快去整治一桌上等酒席,再看看七哥儿吃完饭了没有?吃完了就到我房中候着。”

    后面自有小厮把佟李氏的行李抬下,一并送了进去。

    百年富贵之家,总有其过人之处。宅院深深,华贵典雅。一路上遇到不少下人奴仆,皆是垂手侍立,显得极有规矩。

    木乔正在紧张之际,甘琼花用力捏了捏她的小手,偷偷对她展露个微笑,顿时让木乔心情放松了好些。努力学着她的样子,不让自己露出破绽,既不显得好奇惊叹,也不会因衣衫简朴而自轻自贱,一如寻常跟着阮玉竹进了柳府。

    后面的丫鬟婆子啧啧稀奇,这佟李氏是典型的乡巴佬进城,一路虽然极力按捺了,仍是左顾右盼。相形之下,阮玉竹的教养明显就高出不止一个档次。虽然衣衫朴素,但极是大气沉稳,连身后跟着的俩丫头也是极有规矩,让人不敢小视。

    相互交换一个眼色,看吧,这书香门第和科举新贵,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走了有一会儿的工夫,才进了柳赵氏所居的院子。进门之时,屋子里已经摆起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酒席,只是那位七公子却还没到。

    丫鬟回话,“已经请过了,七哥儿刚吃完,贾姨娘说立时走动,恐怕会闹肚子疼,歇一会儿就过来。”

    柳赵氏一笑,“这个老七可是他姨娘的命根子,丢了那一回,胆几乎吓破一半,让您二位见笑了。”

    说到此处,佟李氏才知道原来那位遭劫的小公子原来是个庶子。又见柳承风不在,只有这位少奶奶,心头不觉开始犯起了难。想开口的话,也不知怎么说下去了。

    第31章丑态

    柳赵氏很殷勤的引着她们入了席,假装没看见佟李氏的欲言又止,不住替她们布菜。

    阮玉竹用得从容有度,佟李氏却是想吃不敢吃,想说又不敢说,肚子里的鬼主意不停的转来转去。

    至于木乔和甘琼花,却是没资格在这里吃饭的,给丫头们领到隔壁,另外上了四菜一汤。

    甘琼花道了谢,和木乔刚举起筷子,就听门外有脚步走动的声音,然后丫鬟们回话,“大奶奶,七哥儿来了。”

    是那个小屁孩?木乔不动声色的将菜放进嘴里,味道真不错,给下人吃的尚且如此,怪不得那孩子的嘴挑剔成那样。

    可是还没等她多吃两口,门帘就给掀开了,一个身材瘦弱,脸色青白的小男孩珠光宝气的站在门口望着她笑如春风,“大恩人既来了,怎么能蹲在这里?快随我过去见过母亲,我请你吃好东西!”

    屋子里虽然摆着饭菜,但仍是掩不住熏香的味道。举目所及,皆是金碧辉煌之物,让人目炫神迷。

    木乔怕给人瞧不起,丢了霍家的脸。一张小脸绷得比平素还要认真,眼观鼻,鼻扣心,就这么静静站在柳赵氏面前,任她点评。

    “好个乖巧文静的女孩儿!”往旁边递个眼色,立即有丫鬟去取了两个吉祥如意的小金锞子,装进荷包里打赏给她

    佟李氏瞧着眼中都快冒出火来,那柳家出手可真大方。这一对小金锞子可是货真价实的纯金打制,一个足有二两重了,这一对就值二十两银子,要是给她多好?

    可木乔却给柳赵氏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道,“谢柳大奶奶赏,但干爹干娘曾经教我,遇人危难之时,如有余力,自当出手出手相助,这是做人的本份,不该受礼。上回我伤着,贵府已经送去一百两银子,柳大爷还送了干爹副画,这已经是非常不好意思了。您要再打赏我东西,我是怎么也不敢要的。不如把这荷包赏我玩儿,这金锞子您还是收回去吧。”

    傻冒!佟李氏老大翻了个白眼,柳家这么有钱,不拿白不拿。

    柳赵氏平素见惯了以各种名目来自家揩油之人,没想到木乔小小年纪,却能够见财不动,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觉又惊又喜,更加高看了霍家一眼。

    她抬眼望着阮玉竹笑道,“霍夫人教得真好,不愧是相门之女。”

    阮玉竹瞧着木乔,脸上满是为人父母的骄傲,嘴上却谦虚着,“柳夫人太客气了。她小孩子家,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呢。”

    呼,木乔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做对了。刚才有那么一瞬,她几乎就要道谢收了,只是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才推辞掉了。至于为什么,连她自己现在也不是很明白。

    打完了招呼,柳七少爷很有礼貌的问柳赵氏,“母亲,我能带阿乔去我房里玩会儿么?”

    “去吧。”柳赵氏心情颇好,放了这个庶子一马,“贾姨娘,你好生看着。”

    贾姨娘柔顺着点头应了,这是一个身材高挑,容貌极美的女子,纵是装束清雅,可那浑身的气度风华却是连柳赵氏这个正室也比不上的。怪不得柳赵氏看起来不怎么喜欢她,木乔完全可以理解。

    等他们一走,佟李氏顿时就打开了话匣子,“柳夫人,难为你这么年轻,就管这一大家子,真是不容易。”

    她说着话,手中的筷子还没忘记停下,指指点点的,极是讨嫌。

    柳赵氏很不喜她这作派,可不得不放下筷子,回她的话,“我还年轻,诸事不懂,哪里当得了家?纵是管着身边几个人,也没看好。要不然,上回七哥儿也不会出那样大事了。”

    “那怎么能怪您呢!”佟李氏一激动,连筷子上的油都差点甩向柳赵氏,可是蓦地发现人家本能的一闪,这才觉得不妥。而旁边的阮玉竹,不知何时早就放下了筷子,非常有礼的静听她们说话,讪讪的也将筷子搁下,这才道,“这都是下人可恶,黑心欺主,才惹出的祸事。”

    柳赵氏矜持的微笑着,也不搭话。

    佟李氏原本想让她接下去,道几句家事苦恼,她就有机会开口了。可她却不知,下人不好,这要认真理论起来,却也是当主子的管束无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柳赵氏面前提起这个问题,不是打她的脸么?让她怎么回?

    阮玉竹已经大致猜到她今天的来意了,心下摇头,面上仍是淡淡的,等她自己开这个口去。

    佟李氏眼巴巴的瞅了阮玉竹半天,见她也不接话,气场越来越冷,只得自己把话题又接了下去,“就好比我们家吧,辛辛苦苦供儿子考了个榜眼,现在也不知授了什么官,但肯定是要为朝廷效力的。只家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不知怎么处理,幸好把铺子还拜托给霍夫人了,只是老宅却实在麻烦。若是请人打理吧,又怕人不尽心,给糟蹋了。可要是白搁在那儿吧,又实在浪费。”

    她一面说,一面不住的偷觑着柳赵氏的表情,却见那位少夫人只是微笑,半个字也不提,阮玉竹更加不动如山。

    没奈何,佟李氏只好涎着脸,自己把话给说白了,“我这一时之间,也寻不到合适的买家,就想着府上门路广,能不能帮我周转出去?”

    末了,她底气不足的还补了一句,“适当折点价也是可以的,也不过一百多两银子,您看,行么?”

    柳赵氏终于笑了,“我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不过如此。不过佟夫人,您这事早在我们爷上您家去时,就应该跟他提一提,说不定早就办成了。只是拖到现在,他又不在家,我一个妇人也作不得主。”

    佟李氏听到这儿心就凉了大半截,敢情说这半天,白丢一回脸了。这个柳家也是的,明明这么有钱,随便打发个小丫头片子就是二十两,她就不能作个主么?若是将来自家儿子出息,非好好整治他们一回不可!

    可她没想,自己那点小心思,全在脸上摆出来了。柳赵氏微微一笑,眼中也有几分厌恶之意。

    第32章柳七

    正当佟李氏心存怨恨之时,柳赵氏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事情柳暗花明了,“既然佟夫人说那房子也不甚贵,又肯折价,您现又急着上京,我再为难,也得帮您把这事给办了。只不知那房子到底价值几何?房屋共有几间?可带了地契么?”

    “带了带了!”佟李氏见她松了口,顿时笑得跟朵花似的,从袖中取出房契和一份清单,谄媚的告诉她,“这已经由保甲在四邻公示过了,绝对没有问题。现带着这么多的家具,关个总,只卖……只卖一百八十两,您看如何?”

    真是贪心,阮玉竹暗暗摇头。人家就是给她把事情办了,也不是出于真心,只是不愿一上来就跟她结下梁子而已。

    就为了这点钱,佟李氏便如此的目光短浅,胡乱得罪人,将来儿子出息还好,若是混得不咋地,只怕柳家也要记这个仇的。要知道,他们家可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家,虽无实权,却也是有官职在身的。

    就见柳赵氏只扫了房契一眼,见是真东西,就转手递给身后丫鬟了,“别人我信不过,难道还能不信您么?佟夫人您说多少,就是多少。可巧昨儿大爷给了我二百两银子,预备年下给屋里几个姨娘添置衣裳首饰的,就先挪一挪了。这一百八十两算是房钱,二十两算是我送您上京的盘缠,只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佟李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大奶奶您真是又大方,又明事理。怪不得好福气,能嫁进柳家来。”

    柳赵氏一笑,把身边的一位管事嬷嬷唤了进来,“这房契交割,有许多手续还需外面管事的爷们才清楚,得麻烦佟夫人跟去跑一趟,过后我再让家里备个车,送您去码头。我记得下午刚好有班船要上京,也不耽误您的事情。”

    那就太好了!佟李氏一见丫头取出那二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喜得两眼发光,连饭也不想吃了,起身跟阮玉竹辞行,“霍夫人,那我就不耽误您了,您在这儿陪大奶奶说说话,正好谈谈上回柳大爷说要介绍生意的事情,我到时会给你们写信的!”

    她丢了一个自以为双方心知肚明的眼神,急急走了。

    阮玉竹原本打算替她践行吃饭的银子也省了,也懒得跟她啰嗦,等她出了门,同样起身告辞,绝口不提生意之事,就说要走。

    可象佟李氏那样赶着追着要说事情的时候,柳赵氏不怎么搭理,可阮玉竹不吭声,她却来了兴致。

    “霍夫人不必着急,不如多坐一会儿,说说你们想做什么买卖,说不定我们家还能帮上点小忙。您别误会,咱们家这也是在商言商,有合适的机会总想多赚些的。”

    阮玉竹想了一想,才跟她浅谈起来。

    别看柳七年纪小,但占的院子可不小,在柳赵氏所居的正房之后,那一套抱厦,全归他所有。

    还没进门,就见路上遇到几个衣饰华贵的小少爷们在一旁挤眉弄眼,其中一个十来岁的小胖子冲他们嚷嚷,“老七,你这是从哪儿领个乡下丫头回来了?是要做童养媳么?”

    柳七一点不气,反而挑眉冷笑,“怎么?你妒忌了?不服气也去领一个回来呀!”

    不待其余几人反驳,贾姨娘心平气和的上前做了个介绍,“几位小少爷,这位是霍相爷家的小姐,现在霍夫人还在大奶奶那儿作客,这样玩笑让管事妈妈们听见可不大好。这刚吃了饭,转一转就都回去午休吧。七哥儿,请霍小姐往这边走。”

    那几个小少爷似乎对她颇为忌惮,冷哼一声,各自散开了。

    柳七拉着木乔进了屋,贾姨娘吩咐下人去准备茶水糕点,这才给木乔深施了一礼,“霍小姐,救命之恩不敢言谢,若是以后有用到贱妾的地方,自当尽力。”

    这是柳七的亲娘,果然态度与柳赵氏的表面功夫大不相同。木乔急忙还了个礼,“其实是七少爷机警,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柳七斜睨了她一眼,“你可以说我福大命大,但我说是你救的,就是你救的!”

    木乔一哽,蓦地想起被绑在船上的那个晚上,她本想找这小屁孩晓以大义,让他好吃好喝好好配合自己,争取有机会释放,却没想到被他教训一顿的情形。

    那天晚上,柳七一改白日里的嚣张跋扈,在听完她的话后,说,“我知道你是好人,我那么发脾气你都没生气。可我若不对你坏一点,待我走了之后,他们不会觉得你可怜,好好对你的。”

    当时木乔就懵了,“那你怎么知道你就能回去?”

    “我家有钱有势,除非他们不想在本地混了,否则就一定不敢动我。我给绑来的时候,给人换了衣裳,他们也不知道我的身份。等知道了,却已经晚了。你没看他们现在这么耐着性子的伺候我么?估计正在头疼要怎么把我送回去。若是给你机会,你就应下,甭管他们让你干什么,先答应了再说。”

    尔后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绑架他们的东青帮在商量之后,决定由木乔出面送柳七回去,制造出意外的效果,既保全了颜面,又左右不得罪人。

    至于为什么会选中木乔,这当中肯定还有些原委,但柳七不会问,木乔也不会说。

    这会子,作为地头蛇的柳七把木乔拉到他的屋子,很是豪爽的道,“你要看上什么,尽管拿。这不是打赏,就当咱们交个朋友了。”

    木乔不要,“若是交朋友,不拘东西,只要尽个心意就行了。你送我太贵重的东西,我反而心里不安。对了,你到底叫什么,这个能告诉我吗?”

    “可以!”柳七微微一笑,只有左右无人时,他骄纵的外表下才难得带了几分真心。到书桌旁取了笔墨写下自己的姓名,“我叫柳起轩,今年九岁了。你多大了?”

    什么?木乔真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这小子比自己小,没想到却比她这身体还大一岁,可个头怎么小这么多?她也提起笔,在一旁写下自己的名字,告诉他,“我过了年九岁。”

    柳起轩一听,瞬间脸色就阴沉下去。贾姨娘看着儿子,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是我不好,怀哥儿的时候没有保养好,七个月就生了。”

    这是先天不足。木乔懂事的安慰这娘俩,“没事的,我听人说,男孩子长得晚,好好保养,再大些就好了。”

    柳起轩勉强打起精神让她吃茶点,可眼神却明显是很沮丧的。

    木乔看着有些不忍,忍不住多了句嘴,“你也别灰心,可以试试打拳,没事多动动,总是有好处的。”

    可此言一出,柳起轩却是嗤笑一声,贾姨娘勉强笑了笑,“谢谢霍小姐提点。”

    木乔猛地明白,自己又说错话了。柳家大富,什么样的大夫请不着?什么样法子没有人提过?可柳起轩仍是养得这么一副病怏怏的模样,那肯定就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了。

    她心中懊恼不已,不由想到,若是阮玉竹在此,一定不会让她犯下这种错误。旁的不说,光看这小子被绑架了,还是这样表面当鬼,背后做人的模样,就知道肯定从小生活得极其不易。在这么复杂的家庭里,只怕有些话,真的不能随便说。

    第33章亲事

    屋子一时陷入沉寂,正尴尬着不知找什么话题缓和,忽听丫鬟来报,说是霍夫人要走了,请木乔过去。

    正好解了围,木乔松了口气,贾姨娘却请她等等,解下柳起轩身上坠着的小香包递上,“这是我亲手绣的,里面放的香据有安神之用,送给你,算是我和七少爷的一点小小心意。”

    这个倒不好推辞了,木乔想了想,掏出给绣坊老板做荷包时,顺便给自己绣的一个如意祥云小荷包,不好意思的道,“这也是我自己做的,没想着送人,所以做工粗糙了些,还请别嫌弃。”

    “不会嫌弃的。”柳起轩伸手抓过,把那张写了她名字的纸折起放进去,“往后我看着它,就会记着你了。若是有机会,我去看你。”

    好啊,木乔微笑应了,贾姨娘和柳七又陪着她到了柳赵氏处。阮玉竹不肯收他们家的礼物,那柳赵氏就吩咐给他们安排了辆车,送送就回。

    这个阮玉竹没有拒绝,出了霍府,让马车把她们送至官媒处,要给甘琼花说亲事。

    霍家的要求其实不高,只要男方身体健康,五官端正,老实本分,没有不良嗜好就成。哪怕穷点,若是真心想过日子,到霍家来做个帮工也是成的。只唯有一条,就是一定要懂事明理,不是那种小鸡肚肠,挑三拣四之人。

    官媒瞅着脸红得象火烧似的甘琼花,手里摆弄着她自己绣的一方精致手帕,有些为难。阮玉竹知道她有些话不好当着女孩子的面说,便让她和木乔出去等,让那媒婆好开口。

    “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官媒不客气了,“按说,这丫头的针线活确实不错,瞧这样子,也是个懂事孝顺的。唯有一点,就是吃亏在身材上了。她个子又不高,还长成这样,若是真有那好小伙,一看就不肯要。我说句实话您别着恼,不如你们回去想想办法,若是能让她瘦个十斤再来,应该就好找得多。若是不行,我纵是安排些见面,也是不成的。若有愿意的,只怕就有些歪瓜裂枣,你们也看不上了。”

    这话说得倒是中肯。阮玉竹也知道,当朝世俗观念就是女孩子未出阁时一定要瘦,若是太胖,肯定就是懒惰愚笨,这样的女孩子纵是吹上天去,也无人肯信。

    可甘琼花这身材也不是一朝一夕长成了,生来就胖,难道你能不给她吃不给她喝?当然,这样的法子也不是没试过,从前甘婶子就曾下过狠心,一天只给甘琼花吃一顿饭,结果生生把女儿饿得晕过去了,可把一家子吓坏了。

    后来甘婶也曾经想过,让女儿没事就围着屋子跑两圈,多活动活动,说不定就瘦了。可那样的结果是令得甘琼花的胃口变得更好了,越跑越结实。要是不给她吃饱,就饿得头晕眼花,走路都轻飘飘的

    甘泰心疼女儿,看不下去了。跟甘婶吵了一架,说以后宁愿一辈子养着她,也不让她再遭这罪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才把甘琼花给彻底解放了。

    但随着女儿年岁渐长,甘泰当然不可能当真把女儿留一辈子,那才是害了她。可一嫁人,这身材问题又出来了。

    怎么办?阮玉竹连头发都要愁白了。

    甘琼花虽不是她亲生的,却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了,就跟自家的孩子一个样儿。眼看这孩子因为亲事不成越来越自卑,她能不心疼么?可现在怎么才能让她迅速又健康的瘦下来呢?

    木乔在回到家中之后,就立即找来纸笔,把她今儿在平江府看到的那些新首饰都画了下来,然后又去看甘成替她找回来的那些破烂。

    “你弄这些到底有啥用啊?”甘成很是不能理解,蹲在地上举起根鸡毛,“莫非这些也能打首饰?”

    正是。木乔细心的把能用的材料收起来,不能用的弃之这一旁,“甘叔,您下去,就替我拣这些样的东西就好,那些全是没用的。”

    这个没问题,可甘成还是不解,“可这些东西又不好看,你就是弄成朵花似的,也没人要啊。”

    “那可不一定。”霍梓文带弟弟也过来帮忙了,“她不还让我弄了那些草药么?道长说那些都是能染色的东西,你是这个打算吧?”

    聪明。木乔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怕他们不耐烦去寻,耐心解释了句,“这就好比要做羽毛点翠的首饰,若要上品,就得寻了翠蓝或雪青色的活翠鸟,剪下羽毛来用。可那些太过贵重,纵是做出来,也不一定能卖得出去。但若是用茜草将普通羽毛染色,也可以做出类似的效果。只是没有那个鲜亮,但价钱却能便宜大半了。”

    哦,这下子他们都明白了。

    霍梓文举一反三的问,“那些骨头可以用来做簪子,这些丝绸布头就可以做绢花了,对不对?”

    正是如此。但甘成却皱起了眉,“这样不好吧,骨簪可是人家有白事的才戴的,你就是弄得再好,人家也会嫌不吉利。”

    霍梓文想到了,“莫非你是想给骨头也染个色?”

    这却不是了,“骨头不好染色,但可以包上金银,却是又体面又好看的。”

    “那这些头发丝是干什么用的?”连霍公亮也围拢了过来,好奇的问。

    “头发丝夹在薄的金银器里,作绞丝镯子的话,可以增加它的柔韧性,不容易断裂。特别是人家打铁索那些东西,必是要加的。”

    霍公亮啊的轻呼一声,恍然点头,“怪道从前我在某处当官时,记得那里有个打铁的铺子,没事总是收一堆头发来,我还觉得奇怪,原来竟是干这个用的。这还真是处处皆学问,那你好好干,到时让我们也开开眼。阿三阿四,你们好好帮忙,别给她弄乱了。”

    见他挺支持的模样,木乔也安了大半的心,继续收拾她的宝贝。收拾了一半,甘婶就在那儿喊,“吃饭了,都洗洗手去。天也黑了,留着明儿白天再弄吧。”

    听她这一召唤,大家帮着把东西收拾起来,过去吃饭了。

    霍家吃饭不分主仆,就是一桌。

    只不过,每回甘婶总把好的荤菜推主人家这边,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些青菜萝卜。但但凡见着桌上有点好菜,他们要是不动筷子,阮玉竹一定会生气,拿了公筷给他们夹去。这么让来让去的,多半就让进几个孩子碗里了。

    木乔从小到大可没这么吃过饭,从她记事以来,家里的桌上永远都是鱼肉不断。而爹娘只有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更是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摆在她面前,甚至于还时常给她一人开小灶。

    当被爱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人就会产生一种奇异的惰性,甚少会去关注别人在吃什么,更不会这样推来让去。

    可是在霍家吃了几个月的饭,她也开始学会等到所有的人都坐下来之后再动筷子,喜欢不喜欢的菜都要吃两口,尽量的不去挑食,免得给家里增加额外的负担。

    但今天一家人坐下,却是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琼花姐呢?”有疑问的不止是木乔,霍梓斐抢先问了出来。

    甘婶子头也不抬的答,“她中午吃多了,晚上不想吃饭,就喝点粥好了。”

    呃……在外头做客还能有吃饱的?这样拙劣的借口,全家人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第34章减肥

    霍公亮瞅瞅夫人,“又不太顺利?”

    阮玉竹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愁容满面,“现在人家就是这么个想法,不了解的怎么知道那丫头的好?”

    “我知道琼花姐好,我长大了娶她吧!”霍梓斐腾地站起,心直口快的道。

    去!全家人都予以强烈鄙视,霍梓文斜睨着弟弟,“你才几岁?还要琼花姐等你长大,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霍公亮忧心忡忡的道,“可老这么折腾孩子也不是个事儿,先叫她来吃饭吧,吃完了我来想想办法。”

    甘成叭地一下放下筷子,瞪了甘婶一眼,“我去叫孩子来,你以后少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主意。”

    甘婶却一下子捂着脸哭了起来,“都怪我!没把琼花生好一点,这一年一年的拖下去,可怎么得了?”

    慢慢的放下碗,木乔也没了胃口。

    她曾经做过母亲,能明白一颗母亲的心。若是她的珠儿还在,就因为胖了一点,就给人这样不待见,那她也真是接受不了。

    阮玉竹把甘婶拉到一旁劝道,“你也是,琼花过了年才十六,还不算太晚。前些年,她是跟着我们东奔西跑才把亲事耽误下的,现在刚刚安定下来,还没几个月,对附近情况都不了解,就算是有人上门做媒,难道你就敢放心把孩子立刻嫁出去?咱们说好,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明年咱们用心寻访一年,一定得给她找个好归宿,行不行?快别哭了,一会儿琼花出来瞧见,心里更难受。”

    木乔听到这里,已经知趣的去打了盆热水,绞了个热帕子给甘婶递上。她接过抹了把脸,收了眼泪,“行,我听您的。你们先吃,我去叫她来。”

    不多时,甘琼花随甘婶出来,一家人才总算都拿起了筷子。

    可甘琼花还不太敢吃,怯怯的举起碗,递到娘面前,“我只要一半就好了。”

    甘婶见她如此,心头更酸,眼泪差点又掉了出来,索性豁出去了,“没事!吃吧,不够再添,把人饿坏了,更不值当。”

    “甘婶……”木乔犹犹豫豫的,有句话她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的声音太小,甘婶没听见,霍梓文听见了,睃着她不悦的道,“你有话就说呗!”

    木乔垂下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和微红的耳尖,声如蚊蚋,“我……我从前听人说过一个吃不胖的法子……”

    “那你快说呀!”

    “就是,吃一口饭的时候,记得要嚼满二十下,吃饭也只能吃到七分饱。在吃菜的时候还得在面前摆一碗清水,把菜放进去涮一涮,过了油再吃。晚上不管再饿,都不能吃甜点。”

    “就这样?还有呢?”这是甘婶子的大嗓门。

    木乔猛地吃了一惊,就见全家人都已经竖起耳朵齐唰唰盯着自己。她的脸顿时红透了,看着甘琼花无比抱歉,硬着头皮说,“嗯……最好的办法是所有菜都只用水煮,不放油,只搁点盐。若是,若是想要快速瘦下来……”

    “那要怎样?”

    木乔又低下了头,“拿布缠。”

    这都是从前那个教她的老宫女闲来没事,当宫中轶事说给她听的。

    最后一招是最狠的,拿宽布条将身上想瘦的地方紧紧的勒裹起来,拿针线缝死,等到一个月后,基本上就能瘦下来了。不过这个法子是副作用也是最大的,宫中曾经就有女人为了爱美,把自己这样活活勒死了,只不过这些她却没有说给木乔知道。

    霍公亮摇头叹息,“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后面两个就算了,倒是头一条还有点道理。有句老话不是说,吃饭留一口,能活九十九么?再加上细嚼慢咽,那也是养生之道。要不这样吧,从今天开始,咱们全家就这么吃饭了。记住,每一口都嚼二十下,咱们试试有没有效果。要是不行,就罚木乔……罚她每天给全家人轮流打洗脚水!”

    噗哧,全家人都乐了。

    原本因为甘琼花的身材问题带来的烦恼暂且消退,全都陪着她开始细嚼慢咽的吃饭。不过若干年后,这样的习惯却是给每个人都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

    但这头一天的晚上,却是极其难熬的。每个人都捂着腮帮子,觉得酸痛不已,厨房里的剩饭剩菜也比平日明显多出不少。

    甘婶心下欢喜,看来这样不仅减肥,还省粮食!

    跟霍家兄弟挤在一张书桌上,正在抄心经的木乔心中却很苦恼,也不知那法子管不管用,要不她这洗脚水打到猴年马月才是个头?

    别人她是无所谓,可是对那个霍梓文,她真的有点下不去手。

    只要一想到他会那种似笑非笑,似讽非讽的神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浑身就是说不出来的别扭。

    士可杀,不可辱!

    一个分神,手下的字就写岔了。

    霍梓文探过头来看了一眼,撇了撇嘴,那表情看得木乔心头又是一阵烦燥。明明比自己小那么多,却好象处处以她的大哥自居,老气横秋。不就是写错个字么?又不是做错了什么大事,干嘛非得这么盯着自己?

    心里一气闷,那字又接二连三写错了。要是从前,木乔早把纸一团就给扔了。但如今可不行,霍家不仅爱书,还特别爱惜笔墨纸张。绝对不会随便浪费,一个字写错了,也要接着把整张纸写完。然后,自觉的去重来一遍吧!

    看着她苦哈哈的皱着小脸,努力写字,霍梓文很不厚道的在心里偷笑。小丫头片子,却总爱摆出副大人的嘴脸,写几个字就露馅了吧?嘁!

    可是霍梓文也没得意多久,待他把自己工整抄写的文章交上去时,霍公亮只一眼,就指着一处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霍梓文一看,窘得耳根子都红了。他在原该签写自己姓名的地方,不自觉的落上了木乔的名号。

    霍公亮给逗得乐了,揶揄,“难道将来你去科举应试的时候,也就这么随手一挥,把别人的名字写上去?”

    这老爹,干嘛这样笑话自己?霍梓文越难为情,越是一脸的面无表情,咬牙切齿,开始重写。

    霍梓斐还在那儿傻乎乎的嘿嘿直笑,“那往后我和哥哥一起去考试,他写我的名,我落他的款,就不怕考不过了。”

    不用说,这样的投机取巧当场挨了一记爆栗,然后加罚一遍。

    这下木乔心里终于平衡了,全都重新开始,她就不怕落后了。

    霍公亮看着她终于舒展开来的眉目,心内暗暗点头。玉不琢,不成器。这个丫头,可不要走上邪路。

    在佟李氏走后的第二天,改名为宝华阁的岑记银楼一面开始刷漆翻新,一面贴出一张招工告示,要聘请大师傅一名。

    这个小镇又不甚大,一共几个银匠本地人都是清清楚楚的。于是消息很快传开,三日之后,就有了回应。

    木乔真的没想到,他会是第一个来的。

    第35章笨牛加更

    “我每月要一两银子的工钱,还要这个铺子一成的干股。”

    木乔站在一旁,听着来应征银楼大师傅的男子跟甘成开出这样的条件,并不感到意外。

    甘成瞧着眼前这位虽很精干,却略显瘦小的男子,有些狐疑的皱起了眉。但瞧他神情倨傲,恐怕是有些真本事的,礼貌的先奉上一杯香茶,请人坐下才道,“俞师傅,这个工钱好商量,只这干股却不容易。这个店虽改了名,却也不是我们一家的。”

    “我知道,还有佟家的份子在里头,但你们仍是大头,对么?”俞丙坤径直打断了甘成的话,显然是有备而来。

    “甘管家,我也不瞒你。我原本是岑记银楼老东家的大徒弟,后来与师傅有了些嫌隙,就出去单干了。至于原因,我也不方便多说,你可以找人打听打听。今日但凡岑家还有一人在此,我是决不会踏进此间半步。可现在连银楼招牌都换了,我倒是想进来谋一份差使。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当年既从这里离开,当然也想从这里再站起来。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这里有我打的一枝银钗,您可以仔细看看。若是这朱桥镇还能有人打得比我更好,那是我技不如人,不敢多说什么。若是承蒙新东家还看得上眼,就请给我这个机会。我三日后,再来等你们回话。”

    他施了一礼,告退而去。

    木乔上前,细看他留下的银钗,不由心头一震,大师兄的手艺,果真是越来越好了。

    等晚上回家的时候,甘成已经基本打听到了俞丙坤的底细,跟阮玉竹细述。

    此人当真是岑记银楼的大弟子,一直当半子养着。岑家老爹岑祥只有一个独女,自小娇养非常,街坊四邻都以为这个大弟子日后定是要娶岑家的女儿,继承岑家衣钵,就连俞丙坤自己也一直这么认为。

    可谁曾想,冷不丁横空来了佟氏一家人,家主佟福顺原也是名银匠,却只因打坏了原籍一个大户人家的首饰,赔光了家产也不够,给人撵出原籍,流落异乡。到朱桥镇的时候,一家子弄得跟叫花子一般,几乎性命不保。

    都是同行,见他们遭此厄难,岑祥未免生了恻隐之心,便把他们一家人收留下来,请医延治。待病好后,佟家无处可去,见岑家仁厚,便以帮工为由,留在了本地。

    后来岑家见佟家小儿子佟正恩生聪明伶俐,又白白净净,一表人才,年纪不大就考到了童生的资格,和自家女儿年纪也相近,未免就动了心。

    岑家人丁单薄,又是商贾之家,难免受人歧视,若是能出个读书人,日后不说面上有光,这一份家产也不怕人觊觎。于是思前想后,到底决定把女儿许配给佟正恩,全力供他读书上进。

    而俞丙坤落得人财两空,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在小师妹的亲事落定之后,就愤而出走了。

    但他为人倒还懂得感恩,从不在朱桥镇上招徕生意,只挑个货架在镇子周边接活。因为手艺好,价格也公道,故此在这十里八乡也有些小小名气。

    阮玉竹拈起那枝俞丙坤留下的银钗,对着灯光细瞧。这是一只五福捧寿压鬓簪,图案本不算稀奇,但他却不如寻常般,只用五只一模一样的蝙蝠如团花般捧着个寿字了事,而是别出心裁的在一个寿字之中巧妙的点缀着五只大小形态不同的蝙蝠,构思巧妙不说,对制作工艺的难度也要求更高些。

    阮玉竹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人,当下不觉赞道,“这样的小东西,难为他打得这么精致,怪不得敢夸下海口,果真是有几分本事的人。阿乔,你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