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62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后果。”
说到世子,沈谦的目光忽然深邃了起来,他别有含义地说道,“世子若是醒了,想来定是不会计较的。”
沈棠心中猛地一突,但她脸上却丝毫未显露出半分,她张着一双好奇的眼,面色沉静地望向了沈谦,一副全然不懂的模样,看上去煞是楚楚可怜。
沈谦眉头微挑,半晌后又摇了摇头,叹道,“你放心,你祖母那我会叮嘱的,自今日起,便让榕儿清清净净地在松涛院里养伤吧。”
沈棠心中略宽,一桩心事便算是了了一半。
她想了想,又道,“今日棠儿进宫,见着了莫二小姐。”
沈谦目中精光一现,沉沉地问道,“她说了什么?”
沈棠浅淡地将莫伊汐的请求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祖父,然后说道,“莫二小姐是个聪明的人,泰安侯莫氏无论如何都是大伯母的娘家,与其将来祖父为难,还不如现在就卖莫世子一个面子。”
沈谦低头沉吟,“你大伯父在时常说,泰安侯为人庸碌,但好在所生的长子莫延还算聪慧,泰安侯府将来能够光耀门楣,全靠在这个世子身上了。泰安侯家即将成为太子的外戚,但莫延却主动来投靠我,这么看来,三皇子的声威不止在民间,在朝中也开始胜过太子了。”
他顿了顿,赞许地看了一眼沈棠,“棠儿说得不错,你大伯母出身莫氏,将来若是……我确是为难得紧,不若这时收了莫延,三皇子那也好有个交待。”
沈棠眼眸低垂,心中暗想,祖父肯见莫延,应还是为了顾及大哥的缘故,大哥失去了父亲,好好的爵位又骤然易了主,若是将来再失去了母族的倚靠,那等沈灏袭爵后,这日子便不太好过了。
祖父此次成全了莫延,等大事一定,莫延成了泰安侯,对大伯母和大哥必然就会多几分看顾。
她低声说道,“祖父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棠儿便告退了。”
沈谦抚了抚胡须,沉吟道,“既然受伤的是榕儿,我便当作不知道世子一事,也省得露了马脚。世子那,便要由棠儿来盯着了,若是发生什么变故,再来回禀我罢”
沈棠点了点头,轻轻地离开了书房,与全叔打了声招呼便出了书院。
但碧痕却并不曾迎上前来。
沈棠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记得假山之后有一颗百年老树,树干粗大,树荫浓密,这夏日的正午,正是日头最大的时候,碧痕定是去树荫下躲凉去了。
她想了想,便将裙摆微微地提起,然后沿着假山向老树那走了过去。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阵可疑的响动,沈棠顿住脚步,侧耳倾听,依稀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仔细分辨,却让她羞红了脸,随即又怒容满面。
那声音是从两座假山的夹缝中传了出来的,意味不明,暧昧之至,偶尔夹杂着男子的低吼女子的娇吟,分明便是什么人在这里行苟且之事
但她毕竟只是个未出阁的少女,便是心中再怒,也只能转身离去,但方才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的动静越发大了起来,接着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男子调笑着说道,“不愧是侯府的一等大丫头,这尝起来就是滋味不凡,小妖精,你可把大爷迷得紧,真是怎么也要不够你。”
女子的声音娇媚之极,“只要将主子交代的事情办成了,爷要几次奴都给你。可若是办不成,那爷以后可就见不着奴了。”
男子嘿嘿一笑,“这么点小事若是办不成,爷怎么还好意思来见我的小妖精?告诉你主子,等事成了,先前说好的钱货不算,我还要将你也要了来。”
女子娇声道,“先别说大话,主子说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爷失了手,莫说奴了,便是爷的命,也兴许要不保呢”
那声音越说越低,后来竟又开始了低低的呻吟。
沈棠心中又惊又怒,此处甚是偏僻,虽然在书院的对面,但却离得甚远,书院的护卫也巡逻不到此处来,又因为遮住了光线,离道路甚远,寻常人无事也不会过来,倒真是个隐密的所在。若不是她恰巧走了进来,根本就不会听到这出好戏。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肆无忌惮?
但随着那令人脸红的声音再次传来,沈棠不得不忍着强烈的怒意悄悄挪了出去。
碧痕依旧不在。
沈棠低低一叹,有心想要叫全叔将这两个可恶的人一道捉了,但到底还是开不了这口。若是让人知晓了她曾撞见过这等腌臜的事情,她的名声也必然会有所损伤。
她想了想,只好自己一个人先回了月桂园,躺在美人榻上略作休憩。
今日经历了太多的情绪转换,又费尽心神将赵誉的残箭取出,已然耗费了巨大的精力,此时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便觉得浑身都酸痛地紧,又累又倦,不一会儿,沈棠便进入了梦乡。
沈棠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她心中一惊,忙急急地起了身,将麝香唤了过来,“可曾见到你碧痕姐姐?”
麝香回道,“碧痕姐姐方才回来过,您身上这毯子还是碧痕姐姐给您盖的呢她见小姐您还在休息,便匆忙地走了,并没有交代婢子什么。”
沈棠眉头微皱,又问道,“那碧笙可曾回来过?”
麝香摇了摇头,“小姐有事要寻两位姐姐吗?不如婢子替您去寻上一寻?”
沈棠忙道,“不必了,二少爷受了点小伤,方才我便从那过来,想来是文绣一个人忙不过来,便央着她两个一块帮忙。我这便过去看看。你且在园子里好好看着就行了,下去吧”
沈榕受伤了的消息,这时大约已经传遍了安远侯府,因此麝香听到这话,也并不感到惊奇,她点了点头,神色自然地退了下去。
沈棠略整了整衣襟发髻,便疾步去了松涛院,她心中暗暗有些着急,赵誉的伤势恐怕起了什么变化,不然碧痕不会莫名其妙地跑开,也不会又急匆匆地走了。
但她白担心了一场。
耳室内,赵誉的情形甚是稳定,气息绵长,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碧痕有些自责地说道,“方才文绣来寻,说是秦氏派了几个婆子来探望二少爷,我怕碧笙一个抵挡不住,因此便先回去顶一顶。等赶跑了那几个婆子,再回来寻小姐的时候,全叔却说小姐已经走了。我匆忙赶回月桂园,见小姐正在榻上安睡,心里又记挂着碧笙这边,秦氏再来寻衅,因此便又过了来。”
沈棠见赵誉安好,心中不由松了口气,脸色也就和缓了下来,“当时的情况,你确应该回来助碧笙一臂之力,我不怪你,你也莫要自责了。”
她低声冲着碧痕耳语了几句,然后说道,“你私下去查查今日有什么人从那边经过,总会有人看到的。”
碧痕脸色通红,但神情却甚是凝重,“是。”
这时,文绣端了饭菜进来,招呼着说道,“大小姐,二少爷,快过来吃饭吧,今日忙成这样,都饿坏了。快,先用些饭菜,垫垫肚子。”
沈棠轻轻一笑,“我上午在六公主那吃得不少,还不饿。我先听听世子的脉象如何,若是一切平稳,那他该很快便要醒了。”
她一边说着,温润如玉的手指便已经按了上去,不多一会,脸上便漾起了放心的笑容来,赵誉的脉象平稳,情况好得出乎意料。
这时,床上的男子睫毛微微地颤动起来,徐徐地张开双目,一对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闪着动人的华光,他见着了沈棠,丝毫没有惊讶慌张,反而像个孩子一般,苦着一张可怜兮兮的脸,轻皱着眉头,声音虚弱而带着一丝撒娇,“疼”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条件
第一百零八章 条件
这似是撒娇,又像是娇嗔一般的“疼”字,像施了什么魔法一般,钻进了沈棠的心神,她的身子轻轻地一颤,眉间便拧了起来,“文绣,去将温着的药拿过来吧”
那一箭穿透了左肩,又不曾用过麻药,若不是有着极强的忍耐力和自制力,这乍一醒来,怕不得疼得嚎叫起来,可他却不过是轻轻地叫了一声疼。
沈榕听到动静,立刻扔下了饭碗,急急地跑了过来,“姐姐,世子醒了?”
不管如何,世子始终是被他所伤,又是为了他而不得不伤,他心中既存了愧疚,又带着自责,对世子的伤自然时刻挂在了心上。
但榻上的赵誉仍旧闭着双眼,眉头紧蹙,表情痛苦,与方才昏迷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
沈棠知晓弟弟的心事,冲他微微一笑,安慰地说道,“方才睁了眼,说疼,这会许是没有多余的力气睁眼说话。我让文绣温着那药,正是镇痛安神的良方,等给他用过后,他应能好过一些。”
话音刚落,文绣就将药端了进来。
沈棠接过了药碗,对沈榕说道,“你且将他扶起来,我给他喂药。”
她小心翼翼地将药喂入赵誉的口中,但他只尝了一口,便死咬着牙关,再不肯张开嘴,再一次地,他半睁开眼,一张俊脸皱成一团,“苦”
沈棠微微一愣,半晌后方无奈地说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了这药,疼痛会感觉轻一些,不然这一宿你怕是会疼得无法入眠,对你的伤势也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药匙又装满了放在了他的嘴边,语气柔缓了下来,“喝吧”
赵誉微微地仰起头,晶亮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沈棠良久,然后低低地叹了口气,垂下头来乖乖地将药匙中苦涩的药汁喝了干净。
好不容易,一碗镇痛的苦药终于见了底,沈棠将空碗递给了文绣,又吩咐道,“去熬些稀粥,等会若是世子饿了,便给他用一些。”
文绣领了命便去了小厨房,碧笙和碧痕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一时间,耳室内只剩下了赵誉和沈棠姐弟三人。
沈棠轻轻咬了咬嘴唇,面色凝重地说道,“世子高义,舍身救了我家榕儿,这救命之恩,我姐弟铭记在心,便是沈氏也该重重地谢过世子的。”
她语气稍重了一些,“只是如今局势艰险,沈氏处于这风暴的中心,榕儿又是沈灏的嫡长子,为众人所瞩目,稍有行差踏错,便会有人大作文章。沈棠怕有人利用此事大作文章,糟蹋了世子的一番好意,因此便自作主张将世子藏在此处,还望世子莫要见怪。”
那药起效甚快,只不过是一会,赵誉便觉得肩头的伤疼好熬了许多,他斜斜地歪在枕头上,抬着眼望着沈棠,她的表情既认真又凝重,甚至还带着一丝恳求,让他想到了青凤楼下那个缠绵悱恻的拥抱来。
他心下一动,便又苦着脸说道,“那药好苦,我想吃蜜饯。”
沈棠一怔,狐疑地问道,“蜜饯?”
沈榕倒是个实诚的孩子,他立刻说道,“我屋子里有福记的蜜饯,我这就拿过来。”
赵誉看着沈榕的背影,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他低低地说道,“我緗|乳|哦耸浅鲎员拘模2皇俏艘笫裁幢u稹v劣谀愕墓寺牵乙簿《贾桶凑漳闼档娜プ觥;噬夏抢铮乙材芟敕ㄗ咏馐抡谘诠ィ冶vぴ俨换嵊惺裁慈嘶嵊么耸吕次涯忝巧蚣摇5阋鹩ξ乙桓鎏跫!
沈棠心中稍安,若是赵誉肯配合,那这事就算是能安然揭过去了,她浅浅一笑,“世子不管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沈棠定然竭尽所能。”
赵誉微微昂起了下巴,傲娇地说道,“方才那端药的小丫头长得太丑了,我一见着就没了喝药的心情,以后我的药不许经过别人的手。还有啊,榕儿这家伙笨手笨脚的,换药这种事情还是得要细心一些的人来做。”
言下之意,便是想让沈棠亲自照顾他的伤势。
沈棠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这要求乍听之下简单地紧,但却甚是让人为难,今日事出紧急,她亲自动手替赵誉取箭喂药,好在事有权宜,屋内也并不只是自己一人,因此倒还勉强说得过去。
但赵誉既已经醒了,那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又岂能再做这样的事?
更何况,自己虽然对赵誉藏了莫名的好感,见到他受伤心中也会难过心疼,也隐约能感觉到赵誉对自己的心意。
但她一向冷静自持,晓得赵誉与她之间,隔着很高的墙,很深的沟,他有他的无奈,她也有她的坚持,很多事情并不能随心所欲。
赵誉见她一言不发,眼神一黯,低低地说道,“你大概是想多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把严知找来。”
沈棠不由松了口气,忙道,“严小哥下午时来过,说是回王府去处理事情了,想来等上一会,他还会再来。”
这时,沈榕拿着两包蜜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世子,蜜饯来了。”
沈棠微笑着立了起来,“榕儿,世子已经答应了要替我们将这事揭过去,这几日世子便在你这儿养伤,你可要好生将世子照顾好。”
沈榕认真地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姐姐今日累了一整天,快回去歇息吧,世子这里,我会照顾好他的。”
沈棠低低地对赵誉说道,“世子一会用了粥,还请早些安睡。沈棠明日一早再过来看世子的伤口,若是已经结痂,那只要小心看护,外伤应是很快就能痊愈了的。”
她将话说完,又细声叮嘱了沈榕几句,便转身走了出去。
刚走到院内,却看到双福双喜一言不发垂头丧气地立在那,沈棠忙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双福沮丧地道,“我刚去宫里给您报完信,就想快点赶回来,但经过南街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一个被人推倒的老太太,我好心将她扶起来,但怎料她却一口反咬我就是那个推倒她的人,还冤枉我偷了她的钱袋。因此纠缠了许久,还被巡街的捕快给缠上了,差点被送到京兆尹的衙门去。”
双喜的脸色更是颓丧,“我更倒霉,急匆匆赶到了同善堂,那大夫明明答应了我要出诊,但不过是进去拿个药箱的功夫,出来时却说家里死了老娘,得赶回去奔丧。这同善堂也真是的,那么大的医馆,竟然只有一个能看骨伤的。我无法,只好去了别的堂号,但说来真是奇怪,大夫们竟然个个都出诊了,我这转悠了一天,一个大夫都不曾找着。”
沈棠面色微沉,“双福,你去宫里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双福挠了挠头,“世子身份尊贵,我怕人知晓了不好,因此只说是二少爷打猎时候受了箭伤。”
双喜也道,“同善堂的大夫问起时,我也说的是二少爷受了伤。”
沈棠心中一宽,这两个孩子真不愧是舅父一手调教出来的,机敏得很,倒是与自己想到了一块去,她想了想,“这是有人故意要将你们绊住,你们两个做得已然很好了,不必沮丧,快去吃点热饭,好好歇一歇,从明日开始便要打足了精神,守紧门户了。”
她转身对碧笙说道,“文绣一个人在,我怕忙不过来,你就留下來替榕儿搭把手,若是世子再出了什么状况,也好及时回禀。”
等回了月桂园时,已经是戌时了,沈棠疲倦已极,匆匆泡了个澡,便爬到榻上睡了起来。
半夜子时,一条黑影闪进了松涛院,耳室内的少年倏地睁开了双眼,见了来人,便嘟起了嘴来,“你怎么才来?”
严知闷闷地哼了一声,“还不是爷那一后院的女人?缠得人都透不过气来。我说爷,您明明对那些女人厌恶地紧,为什么就非要一个个地弄进府里去呢?您倒是好,愿意应付就应付一下,不愿意应付就来差遣我去,我还不能说不”
赵誉讪讪道,“好胭脂,又让你忍受了一回,是我的不是,但这回我可是真的受了伤。不信,你来看看,一箭射穿左肩啊,要不是你家爷我命大,这回能不能睁眼还不一定呢。”
他说得委屈,严知一时便不好再发什么牢马蚤,他瞅了瞅赵誉被包扎得很好的左肩,又想起方才那一大盆的血水,沾满了血的外袍,闷声问道,“爷的伤口还疼不?”
赵誉的脸一下子就皱了起来,“肩膀上被打了个洞,都穿了,你说疼不?”
严知“嗤”地一声,“我瞧爷的样子,可是享受地紧,哪里有半分疼的模样来。啧啧啧,沈大小姐可是亲自替爷剐肉取箭的吧?我听说这药也是沈大小姐亲自敷的。爷终于得偿所愿了吧?别说是一箭穿透了左肩,我看就是穿心的箭,爷只怕也得扑上去吧”
这声音里藏着隐隐的怒气和深深的责怪。
赵誉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来,“胭脂,你怎么能把你家爷想得那么傻?这可真是一场意外,我难道没事还故意让沈榕给我射一箭玩玩不成?”
严知嘀嘀咕咕,“谁知道呢”
赵誉正待分辨,却忽得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和响动来,他朝严知使了个眼色,床头的烛火便一下子就灭了,一时间,屋内陷入了一片漆黑。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诡异(9000字)
第一百零九章 诡异(9000字)
许是因为太累了,沈棠这一梦直到天明,醒过来时就已经过了辰时,她倏地一下坐了起来,望着雨过天青纱做的帐幔发起呆来。
听到了响动推门进来的竟然是麝香,她笑嘻嘻地说,“碧痕姐姐方才有事出去了,命我在外厢守着,若是小姐醒了,便伺候您洗漱更衣。”
沈棠想起了昨日吩咐碧痕的事,清晨是丫头婆子们最集中的时候,也最方便打听出事情来。
她轻轻颔首,“我知道了。”
麝香手脚麻利地端来了漱口的玉杯牙粉,净面的银盆面巾,等沈棠洗漱完毕了,又立刻跟着到妆台前,替她绾发,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是像往日一样,随意梳个小髻便成?”
沈棠见她颇有些紧张,便安慰地一笑,“恩,就像平素你碧痕姐姐梳的那样,简单轻便些就好。”
饶是如此,麝香仍旧严阵以待,表情认真且严肃,她自被提了上来后,不过就是司着迎客通报的职责,并不曾贴身服侍过沈棠,因而这第一次,对她而言,显得尤为重要。
但她手下的动作却转得飞快,一双巧手犹如灵蛇一般穿绕着,不一会儿,一个看似随意却很是别致的小髻就挽起来了。
沈棠略有些惊讶,她笑着说道,“你这梳头的本事倒是不错,倒像是学过的一般。”
麝香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来,“我嬷嬷曾在已故的江姨娘处当差,司的便是这梳头一职,后来江姨娘故了,无处可去,才去了浣衣处当差的。虽然好多年不曾再给主子们梳头,但她那手艺却还留着,尽数传给了我。”
麝香是家生子,她口中的嬷嬷便是自己的祖母。而江姨娘,则是安远侯沈谦的一位妾室,早就作古多年了。
沈棠笑着点了点头,“以后若是你碧笙姐姐和碧痕姐姐都不得空时,你便上来替我梳头吧。”
麝香微微一愣,随即却绽放出花一般的笑容来,她的声音里含着怎么也无法掩饰的兴奋和惊喜,“谢小姐恩典。”
这时,碧痕面色凝重地来了。
麝香见状,便机灵地将洗漱用的杯盆端着,悄然退了下去。
碧痕说道,“小姐,我一大清早就去了司务处,说昨日陪小姐见侯爷的时候,掉了一个耳环,问问可有那附近经过的姐妹们捡到。倒让我问出来了些,昨日在假山那附近经过的约莫有十来个丫头,但能称得上是一等大丫鬟的,却只有三人。柳姨娘处的蕊香,二小姐处的橘红,还有老夫人身边的柳絮。”
沈棠的双眼一眯,“不会是柳絮。我们虽然与柳絮素来并不亲近,但她的声音我可是熟悉地很,定不会认不出来。倒是橘红和蕊香,极少遇见这两个,因而有些不确定。这样也罢,等稍后我便去拜访一下柳姨娘,探一探是不是蕊香。若不是的话,再去应付沈紫嫣这个难缠的。”
碧痕点了点头,“我方才来去得匆忙,隐隐听到好像府里昨夜有丫头投了井,也不知道是哪个院子里的。”
“投井?”沈棠眉头微皱。
高门大户的后院中,倒也时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多半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为了不连累家人,自愿或者被逼地投了井。
但祖母一向自恃对下人最是宽待,自己来侯府这些时日,也从来不曾听到有打死下人的事例发生,这突突然地,有个丫头半夜投了井,却让人觉得蹊跷地很。
碧痕微叹着说道,“我走得急,只听到了断断续续的三言两语,不曾听得分明。小姐,要我去打听一番吗?”
沈棠摇了摇头,低低地说道,“这事自然有祖母处置查究,我们还是莫要插手去管的好。”
她从衣柜中随意找了件半新不旧的衣裳换上,又将麝香方才放在桌上的早点吃了几口,就匆匆地立了起来,“随我去趟松涛院吧,世子的伤口该换药了,也不知道榕儿笨手笨脚的,能不能做得来。”
话音刚落,沈棠便是一愣,她想起昨夜赵誉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来,她低低地摇了摇头,说道,“走吧。”
她到的时候,耳室里的某人正在和沈榕置气,他哭着一张脸,一副痛得惨绝人寰的模样,“榕弟啊,你拆这纱布的动作,能不能再轻一点,再温柔一些?”
沈榕又是愧疚又是着急,“这血块都结在了纱布上,拆的时候自然是会有些疼的,可若是不拆,那就没法子换药了。”
他打着商量,“不然,我叫文绣进来给你来拆?她手脚轻,人又细心,肯定比我弄得好。”
赵誉的脸更苦了,他低低地说道,“榕弟啊,那丫头长得不好看,她来拆纱布,我的伤会更疼的”
沈榕一向聪明地紧,这回只不过是因为将赵誉误射伤了,因着心中这份内疚和自责,才乱了心神,不曾怀疑到赵誉的用心。
听赵誉这样的说法,他竟还老实地点了点头,嘀咕道,“也对,文绣虽然品性好,做事细致,生得确然普通,世子爱好美色,自然是看不上的。”
忽得,他的眼睛一亮,“那让碧笙来拆?碧笙可算得是个小美人了。”
赵誉心中微叹,面上却皱得更紧了,“碧笙凶巴巴的……”
沈棠在帘外将这幕听得尽然,不知怎得,心中却有些松动,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将珠帘掀起,徐徐地进到了耳室,“让我来吧。”
赵誉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甚是平静,甚至还写着那么一丝为难,但他心中的窃喜却还是忍不住慢慢爬上了他的眉梢,他的眼角。
沈榕却有些为难,他犹犹豫豫地道,“姐姐,这样不妥当吧?”
沈棠冲他轻轻一笑,安慰着说道,“无妨。事有从权,更何况你还也在一旁,没什么不妥当的。”
她语气微顿,面色便凝重了起来,“八月初十是六公主大婚之日,世子是定然要在场的,我们所剩下的时间不多,务必要使世子的伤尽快好起来。”
沈榕听罢,便不再坚持,将床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沈棠望着斜斜倚靠在床头,笑得一脸无辜的赵誉,微微叹了一声,“纱布上沾了血块,要拿开自然有些痛,但世子既然昨日那痛都忍得了,这点小痛还请担待一些。我会小心的。”
她的手指甚是温润,轻柔地将赵誉肩头的纱布一层层分开,
也不知道是沈棠的动作真的那般小心,或者只是赵誉的心理作用,整个过程既顺畅又柔缓,他竟不曾感觉到一丝疼痛。
沈棠将纱布尽数解开,然后便看到了赵誉可怖的伤口,幸亏了自己的好药,这伤口已然凝结了起来,不然那在躯体上生生裂开的血洞该是何等可怕。
她的手指轻轻一颤,取过药瓶,细心地将药粉倒在伤处,轻轻地用唇吹开,等到铺上了均匀的一层,这才又拿干净的纱布重新地将伤口包了起来。
她笑得恬淡,“这外伤好得很快,约莫过几天就能全部愈合了,但内伤却还需要好好调养。伤筋动骨一百天,世子虽然运气极好,既未伤筋也不曾动骨,但到底伤到了血肉,要切记百日之内不得动用左臂。”
赵誉嘴角一弯,“有沈大小姐这般高明的医技,我的伤口会好得更快一些呢。”
沈棠对他的言外之意不置可否,转身对沈榕交待着,“那玉瓶子里的补血丸,每日早晚各服两颗,昨夜的镇痛药继续熬着,也是每日早晚各一次。从此时起,密切注意着世子的体温,切不可掉以轻心。”
沈榕不住地点头,“早上青禹哥哥来过了,他将西山已经收拾好了,又去师尊那给我请了假,只说是轻伤,并不严重。”
只说是轻伤,并不碍事,那便少了许多上门探视的人,既能落个清净,又不至于让曹大人等担心,这宋青禹倒真是个妙人儿。
沈棠笑着说道,“宋公子确然是个周到的人。”
她又回头看了榻上的赵誉,柔声说道,“榕儿务必要将世子照顾地妥贴,姐姐这还有事,便先出去了。”
她刚出了耳室,碧笙就迎了上来,“小姐,昨日夜里,一个丫头在蓼羽轩投了井。”
“蓼羽轩?”沈棠疑惑地问道。
碧笙神神秘秘地道,“我也是问过了府里的老人才知道的。这蓼羽轩原来是侯爷的一房妾室叫作江姨娘的,她生前所住的地方,后来她难产而死,那里又接连死了好几个丫头,侯爷视作不祥,因此便命人封住了那院子。”
沈棠想起了方才麝香也曾提起过这位江姨娘,一时便有些好奇,不由问道,“那死的丫头是哪房的?既然这蓼羽轩被封已久,她又怎么会去到那呢?”
碧笙想了想,回道,“我只听说那丫头是负责洒扫那一圈的,叫做采桑,晚间她忽然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一直到半夜都不曾回,同屋的几个丫头便着急起来,忙忙去她管辖那处寻,便看到蓼羽轩的大门竟然敞开着,采桑的一个银簪子掉落在那井的旁边,有个胆大的往井里一看,才发现了她。”
沈棠眉头微皱,“老夫人怎么说?”
碧笙摇了摇头,“我听桔梗姐姐说,老夫人昨日起便有些不太舒服,胸口发闷,没什么精神,因而才让小姐夫人们各自忙各自的,不必去与她请安。这会,哪里还有心思去处理这种晦气的事?”
沈棠颇有些吃惊,“老夫人病了?”
昨日桔梗来报,这几日都不必去颐寿园请安时,她心里以为,怕是祖母真生了荣福的气,又怕荣福不给她面子,真的不去请安,因此先下手为强,先告称不必请安,免得到时候被拉了面子。
不曾想到,祖母是真的病了。
碧笙点了点头,“方才我去打听那个采桑的事儿,恰巧碰到了桔梗姐姐。桔梗姐姐还说,若是小姐今日得空,最好还是去探探老夫人,老夫人为人最是好面子,嘴上说着不必去请安了,但心里不知道有多巴望着大家能惦记着她。”
沈棠点了点头,“这会双福双喜都回来了,沈玄和沈黄也都在暗中保护,松涛院里想来是无碍的了,你去和二少爷说一声,然后便陪我去一趟颐寿园吧。”
她抬头对碧痕说道,“另外那事,你现在便去二门上问一遍。那管事认得我的玉斗令,也知道你是我的人,你就说是我的命令,他是不敢怠慢的。”
碧痕点头离去,碧笙也与沈榕告了假,她紧紧地跟在了沈棠左右,徐徐地往颐寿园的方向去了。
老夫人果然是病了,她的气色很差,看起来甚是憔悴,似乎是不曾好好休息过一般,眼眶处还隐隐有着黑眼圈。她见了沈棠进来,脸上露出柔柔的笑意,“说了让你们不必来请安的,你这孩子却还是来了。”
这语气里,分明是带着安慰和欣喜的,桔梗所料一丝不错。
沈棠恭顺地道,“好端端的,祖母忽然便免了这请安,孙女有些不放心。祖母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觉着哪儿不舒服?怎么也不请个大夫来瞧瞧?”
老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她扶着额头轻轻地叹道,“许是年纪大了,夜间便睡不安好,老是梦见……不好的东西,醒来便头疼地紧,已经有了一段时日了。但昨夜却特别厉害,一夜都没得安生。”
沈棠的目光微微一闪,“怎么不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老夫人苦着脸,“从前宫里的太医夜来得不少,但我这毛病他们也瞧不出所以然来,不是开点安神汤了事,便是让点这安神香,我嫌没趣。晨起桔梗说要去请个太医来再瞧瞧,我便没让去。”
沈棠眼眸微敛,笑着说道,“棠儿从前睡得也不踏实,但自用了般若寺静虚长老的药后,再不曾被梦魇过。只是,静虚长老上回受了天雾山菩提寺的邀请,去了那授课,也不知道要何时方能回来。棠儿的方子,又怕是用不得的。”
老夫人“噗嗤”一笑,“你这傻孩子,这药方子岂是混用得的?你那是自小就有的梦魇,我这可是近几月才慢慢有的头疾,自然是不一样的。不过,也难为了你还有这份孝心,记挂着祖母。”
沈棠的脸上微微一红,“是孙女儿糊涂了。祖母也许是因为最近累坏了,需要好好歇歇,歇够了说不定这病也就好了。以后若有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祖母便交给乔嬷嬷去办好了。”
她向四周张望了一圈,惊讶地道,“咦,乔嬷嬷人呢?”
老夫人的面色快速地闪过一丝不悦,“芳娘说她身子也不舒服,告几天假,要歇一歇,这会许还在屋子里睡觉呢。”
沈棠心中一跳,这乔嬷嬷的胆子未免有些太大了吧,在高门大户里讨生活,若不是主子怜悯,便是带着病也得干活,哪能容得一个下人自作主张地告假歇息?
祖母分明是动了气,话里话外尽是嘲讽揶揄,但却仍旧是允了。
她不由想起那次秦氏的忽然发病,珊瑚盆景底座里的小人,乔嬷嬷的急切激动来,那次事情结束时,老夫人也甚是动怒,但后来却也不了了之,乔嬷嬷的地位仍旧高高在上,不能撼动她分毫。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
沈棠眼眸低垂,浅浅一笑,将话头转开,又东拉西扯地与老夫人说笑了一会,见老夫人的神色越发疲倦了,便立了起来,“祖母还是再歇一歇吧,棠儿便不打搅您休息了。”
老夫人无力地摆了摆手,“你去吧。”
颐寿园的回廊下,碧笙见沈棠出来,忙跟了上去,及至出了颐寿园,见四周并无什么人迹,这才低声说道,“方才我去了老夫人这里的小厨房,和厨娘们玩笑,却让我又打听出了一些事来。”
她不放心地又张望了一下四周,见确实无人,便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原来昨日,正是蓼羽轩那位江姨娘的死祭呢。侯府的老人都说,定是江姨娘在地下寂寞地紧,因此才引了采桑去,好有个陪伴。”
沈棠的脚步微顿,面色微凝,“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碧笙道,“是厨房里烧火的唐婶,她的婆母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在侯府里呆了多年了,这话大约是从她婆母口中说出来的。”
沈棠蹙眉想了想,低声嘱咐道,“府里甚是忌讳鬼神之说,你听了也就罢了,切莫再说与他人听。我总觉得这采桑的死,透着蹊跷,说不得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缘由,但不管这缘由是什么,想来也脱不开那些陈年旧事去。我们如今自顾不暇,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为采桑申冤雪恨。所以这事,暂且搁下吧。”
她方才见了祖母的模样,并不像是得了什么病症,看起来倒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祖母说从昨日开始头疼得厉害,昨夜又有个丫头在已经故去多年的江姨娘的院子里投了井,恰巧昨日还是那位姨娘的死祭,这些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
但即便是心中有了什么猜测,又能如何?
沈棠低低地叹了一声,“走吧,去一趟霜华院。”
柳氏并没有料到沈棠会来,一时显得有些惊诧,但不过是片刻之后,她的脸上便又恢复了笑意,“难得大小姐肯赏光,倒让我们这里蓬荜生辉了起来。”
白氏显得甚是拘谨,一味只是站在柳氏身后,陪着笑脸。
沈棠浅浅地笑,“我从祖母那出来,左右也无事,姨娘们这里也离得近,便想着过来瞧瞧两位姨娘。”
柳氏笑着说,“大小姐,快坐下来说话。”
她虽然是笑着的,但心里却有些突突地,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这位大小姐的来意是什么。
沈棠似是完全不明白她的心思一般,笑着便与柳氏拉扯起了家常,“我见姨娘甚少出来走动,平日都在屋子里做些什么?”
柳氏笑着说道,“二爷给柏儿请了个先生,每日上午都有课要学,柏儿不在,我便和白姐姐一起做做针线,给孩子做些衣衫鞋袜。等柏儿下了学,便要忙着将先生所教的再与他说一遍,我素爱下棋,最近也开始教习他棋力。最近二爷也常来这,二爷一来就更忙了。”
她冲着白氏微微一笑,“说起来,我和白姐姐倒也不曾空闲过。”
沈棠微微一笑,“难得姨娘对四弟的一份心意,鞋袜衣衫都亲力亲为,倒是四弟的福气,丫头们也都省了不少心。”
柳氏笑着指着一个长相秀丽看上去颇是老实的丫头说道,“蕊香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这丫头样样都好,就是不会女红。我倒是想让她替我担待一些,她可也帮不上忙啊”
蕊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姨娘瞧不上奴婢的手艺。”
沈棠心中一松,这声音平实沉稳,与昨日假山后的那轻佻娇媚全然不同。
她笑了笑,将话题转开,低声问道,“姨娘近日的月事可还干净?”
柳氏感激地说道,“多亏了大小姐的方子,这两月身上舒爽了,月事也正常了,倒有些重见天日之感,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般。”
沈棠心中一动,将她这屋内扫视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停在了熏香炉上,她眉头微皱,低声问道,“姨娘熏的这是什么香,闻起来颇有些奇怪。”
柳氏一愣,忙道,“这不就是最平常的茉莉香?”
随即她的脸色便是一凝,焦虑地问道,“这香有什么不妥?”
沈棠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倒没什么不妥的。只是这香闻多了让人觉得心里有些发闷,头昏脑胀的,我想着四弟如今正是读书的好时节,总闻着这香似乎不太好。姨娘若是爱香,不如取个花瓶,让丫头去园中每日采摘新鲜的花朵放着,既清新又好看,还不让人闷得慌。”
柳氏若有所思,“大小姐说的是,柏儿也常说屋里发闷,我倒是还不曾留意。蕊香,将这熏象撤下去吧。”
沈棠笑着又和白氏柳氏东拉西扯了一回,见已经到了午时,忙立起了身来,“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柳氏忙留她用饭,“柏儿也快要回来了,不如大小姐留下來一块用个饭?”
沈棠笑着谢过了她的好意,“你们用的是大厨房的份例,我若是做下来用了,你们可就不够吃了。我那边厨房上已经做好了,若是不回去吃,也是浪费。姨娘就别跟我客气了。”
柳氏便也不再强求,她将沈棠送出了屋,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问道,“大小姐,那熏香里,是有什么不妥么?”
沈棠轻轻颔首,又摇了摇头,“那熏香味道有些微微发酸,闻起来并不纯正,倒像是混了什么别的物事进去一般,让人觉得这味道很是别扭。”
她想了想,笑着说道,“我只是给姨娘提个醒,四弟年幼,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