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51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皇贵妃一字一句地说下去,“满菊说,这是滑胎之象。 ”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看戏
沈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越见凝重,她感到皇贵妃捏住自己的手,越发地紧了些。
皇贵妃慢慢地垂下眼眸,脸色更加苍白,“满菊是我从安远侯府带出来的,她的医术如何我最是清楚。我的月事确实延迟了几天,一直以为只是近日为了慕儿的事……劳了心神,哪里想得到竟是又怀了身孕?”
沈棠的眉头微拧,皇贵妃在宫内养尊处优,保养得宜,向来身子康健,就算是这些日子思虑过多,也不至于滑了这胎,忽地,她心中一突,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果然,皇贵妃一扫刚才的悲戚,抬起头来,眼中分明闪着仇恨,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这胎,竟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定然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我思来想去,这当口上,也只有那人敢对我下手。”
她将脸转了过来,正对着沈棠,眼中的雾气再难遮盖,“但我才方得胎,连自己都未曾注意,那人又怎能那么快地就害了我。我心中存疑,便将这事隐去,那血迹便当作是寻常月事一样,遮掩了过去。”
她脸上哀伤更浓,语气便有些哽咽起来,“我在这坤和宫苦心经营了十六年,上上下下皆是我的人,又有满菊盯着,自然是不会出什么纰漏的。之中,除了清泰殿的孟妃膝下有一个早已经出嫁了的二公主,永福宫的罗妃还有五皇子傍身之外,其他的宫妃连个子嗣也无,向来便都老实。”
皇贵妃顿了顿,冷冷地说道,“大前日,六月初三,是皇上与我初识的日子,前十五年他都不曾记起,想不到那日却巴巴地跑了来坤和宫,要与我追忆往昔。”
她一时停住,不再继续说下去,但眼角的泪滴却是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一向盛气凌人,威严雍容的皇贵妃,此刻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人,她因失掉了孩子而伤心流泪,更为被枕边人的设计暗害而气愤难平。
不知怎得,沈棠想起了在产房内血流不止的娘亲。
她心中一软,便轻轻地将皇贵妃搂住,柔声劝慰道,“娘娘先莫伤神,或许,这只不过是个巧合。”
皇贵妃微微地摇了摇头,眼眸中再无一丝神采,“满菊去了浣衣局,皇上的贴身衣物上曾熏过榛蓉香,这榛蓉香无色无味,对刚得胎的孕妇极为不利,皇上便以为他做得天衣无缝了。但熏过榛蓉香的衣料上,若是沾染了盐,便能现出黄渍来。我是不知,满菊却恰好从古书上读到过。”
沈棠略有些惊讶,榛蓉草她是知道的,论起本身却是活血化淤的良药,但若是孕妇受了这药,便有滑胎之危,通常长在深山,并不为人所熟知,药圣所著的百草书上却是提到过的。
想不到满菊,竟能分辨出这香来。
皇贵妃沉沉地道,“想必是他知晓我的月事延迟,此间又恰逢太子选妃,若是我又怀了一胎,对太子的局面岂非又是大大的不利?因此,便不管真假,先下手为强了。”
沈棠心中有些发闷,身在后/宫,皇贵妃与皇上十六年的夫妻情份,竟比纸还薄,为了太子的利益,皇上竟能生生地将自己的骨肉扼杀,其心之狠,比沈灏还强了几分。
太子是皇上的骨肉,皇贵妃这未出生的孩子,难道就不是皇上的骨肉了吗?
她想到那时娘亲病重,沈灏却为了秦氏腹中的沈紫嫣,将娘亲逼死,他与秦氏的新婚夜,却是娘亲的咽气时。
彼时,沈灏又将自己姐弟视为何物?
想及此,沈棠的语调便也冷了下来,她低低地对皇贵妃说道,“娘娘请放心,今日娘娘所受的身心苦楚,他日那人定将千倍偿之。”
沈棠身上散发出的冷意,让皇贵妃一时惊住了,等她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身前的大侄女依旧浅淡沉静,仿佛刚才的那股寒气,不过是她的一个错觉。
但沈棠的话,皇贵妃却是听了个分明,她想起皇上的绝情,又想起素日的谋划,心中的信念便又坚定了几分。
她将眼角的泪水擦干,又整了整神色,“我听说,林成这莽货,悔了枫儿的婚?父亲是怎么说的?”
沈棠见皇贵妃平静了下来,便拿了垫子放在案头,让她斜斜地靠了上去,然后又重新坐了下来。
她笑着说道,“威北侯的长女即将成为太子的女人,他这个做未来丈人的,怎么也得向皇上和太子表表态,所以他绝了与我沈氏的瓜葛,倒是一点都不足为奇。娘娘放心,祖父早就有了万全的安排,岂能因为这点小事而乱了方寸?不过,既然威北侯非抢着要做这出戏的丑角,祖父便也不介意让他多风光一会。于是,祖父便病了。”
皇贵妃细细咀嚼着这话,她身在后/宫,也是权谋的高手,自是能体会安远侯“便也病了”的其中深意,一时忍俊不禁,竟笑出了声来。
她边笑边摇头,“林成一向是个骄横的,当年便将忠勇伯李府给得罪了遍,如今又要用这婚姻之事来辱我沈氏。他当真以为,靠着太子这浮木,便是万无一失了吗?”
沈棠心中一动,知道皇贵妃指的便是当日百花会时她听到的那段秘辛,她有些好奇,但此刻却并不是追根刨底询问这事的时候。
她想了想,便笑道,“娘娘又何须劳神,威北侯既然要演这出,咱们便遂了他的意,将这戏唱下去,又何妨?娘娘只需在这坤和宫安心坐着,当日的命相自然便能一语成谶。”
皇贵妃了然地点了点头,终是展露出欣慰的一笑,“皇上虽然位登绝顶,坐拥天下,但经历了恒王之祸后,他终日疑神疑鬼,将亲兄弟亲子侄都防备地禁。到如今,竟除了太子外,再无半分骨肉亲情。太子软弱,皇上又自断了宗亲外援,朝臣也不过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这出戏,我倒是要看看会怎么演下去!”
这番话将面前的局势说得分明。
不错,沈氏虽然不过只是一家之势,但皇上的实力却也并不是那么无懈可击,三皇子赵慕文才武略无一不强过太子,所差的无非名正言顺四个字而已。
沈棠眯起了眼,如何使赵慕变得名正言顺,方才是这夺位之战的重中之重!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花样
后位空悬,皇贵妃却始终不能再进一步,只因为皇上心中至爱并不是她。
皇上便是给了皇贵妃统领的权利,给了她表面上的荣宠,也不过是为了给积威百年的沈氏一个面子,对昔日沈氏的拥立之功,在恒王之乱中勤王之劳所给的一个补偿。
仅此而已。
但如今,大伯父的无故被害,威北侯的强势悔婚,用榛蓉香来杜绝皇贵妃得胎之患,这一连串的动作都表明,皇上他不再顾忌沈氏的势力和功勋,为了太子的利益,他还会亲自动手,将沈氏连根拔起。
这样的处境之下,便是从前不曾动过那样的脑筋,也该有所筹谋了,不然,难道还真的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凭皇上宰割吗?
皇贵妃将心中憋闷着的隐秘,尽皆向沈棠诉说之后,竟觉得胸中的郁结之气散了不少。
她扶着额头,叹了一声,“这事你知道便罢了,切勿说与父亲听。至于这切肤之痛,等到将来……他费心护着的那人,从云端跌落,自然就是得报的时候。我,等得及。”
沈棠一时有些恍惚。
她想起祖父提及皇贵妃时脸上那又喜又忧的表情,心中想着,祖父是真心疼爱这个掌上明珠的,就算终究还是为了沈氏的利益将她送进了宫,但每当想到在高高的宫墙内,皇贵妃的隐忍和委屈,他也该是心疼怜惜的吧?这才会不惜将整个沈氏押上,所为的固然也是沈氏未来的荣华,但这其中定然也有对皇贵妃的几分考量。
而皇贵妃决意瞒下滑胎一事,所为的,也不过是不让祖父担心。
这样的父慈女孝,却是今生都不可能在她与沈灏身上出现了。
不知怎的,沈棠心中有着一瞬间的低落,但脸上却一如既往地平静恭顺,她柔声道,“棠儿晓得了。”
皇贵妃的脸上总算漾起了几分笑意,她点了点头,轻轻地击掌。
不一会儿,满菊便掀开了珠帘,进到皇贵妃一侧伺立着,原本在坤和宫正殿伺候着的宫人,也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入,静立两旁,一切都与沈棠刚进来的时候,并无二致。
沈棠不见碧笙,便问道,“满菊姑姑,不知道我那小丫头去了哪?”
满菊欠了欠身,“回沈大小姐的话,奴婢留了碧笙丫头在奴婢那屋子里吃点心,奴婢这就使人去叫她。”
话音刚落,帘外便传来一阵响动,一个清脆的女声叫道,“满菊姑姑是要使人叫谁呀?”
沈棠转头望去,六公主赵翩翩正掀开珠帘,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的,正是多日不见的沈紫妤。
六公主仍旧是当日百花会时所见的模样,她见了皇贵妃榻前坐着的沈棠,眼中的轻蔑与厌恶一闪而过,也不理人,径直便上前滚到了皇贵妃的怀中,撒娇地叫了一声,“母妃!”
皇贵妃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怎么不叫人?”
六公主的表情便有些勉强,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咬了咬嘴唇,胡乱地冲沈棠唤了声,“大表姐好。”
沈棠心中暗暗诧异,但不管是因为什么情由,六公主既示了好,她便起身将凳子让给了六公主,笑着回了声,“六公主好。”
皇贵妃见六公主这回总算有了长进,心中舒畅,便笑着拉着六公主的手,问长问短起来,“那鸳鸯戏水的床罩,绣好了?”
六公主的脸色有些微红,她似乎是不好意思了,便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了皇贵妃怀中,不再起来,回答的声音也自然是支支吾吾,含含糊糊的了,“哪有那么快!”
沈棠眉头微挑,大周嫁女的习俗,别的东西都是可以假手于人的,但惟独这新人床榻上所用的绣物,床罩,枕套之类的,皆需出自新娘子之手,以讨个好口彩。
六公主的年纪比自己还要略小一些,怎么那么快便要绣鸳鸯戏水的床罩了,难道她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可自己却并不曾听到一点风声。
她不由抬起头来,望向沈紫妤。
自从百花会后,沈紫妤便常常进宫,最近更是因为要教习六公主女红,而在宫中常住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沈棠的目光,沈紫妤转过脸来,绽起甜甜一笑,见皇贵妃与六公主正谈得兴起,她便笑着向沈棠招了招手。
沈棠望了眼无暇顾及自己的皇贵妃,便悄悄地向沈紫妤处挪了过去。
“大姐姐,我可终于见着你了!”沈紫妤笑得嫣然。
沈棠浅浅笑道,“你这回进宫的时日可不短了,皇贵妃难道打算将你留在这了?”
沈紫妤轻轻摇了摇头,“等六公主那鸳鸯戏水的床罩绣好,我便要回府了,左右也不过就再两三天的功夫。”
说着,她又向皇贵妃处望了一眼,见那母女仍旧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便压低了声音,对沈棠说道,“六公主的亲事,差不多便算是定下来了,未来的六驸马,便是那位定国公家的世子爷,如今就只等着皇上下赐婚的旨意了。”
沈棠眉头轻皱,心中暗想,定国公府的势力非同小觑,若得了定国公的支持,三皇子的战车上便绑上了一块重磅,皇上他果真能让六公主与这位世子结了连理?
但她转头看到六公主仍旧依偎在皇贵妃的怀中,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便不由心中微叹,六公主虽然出自这天下最复杂的大院子,却丝毫没有生在这宫中所该有的心机。
她怕是连皇贵妃刚刚落了胎,都不知道吧?更何况是那些事了。
沈紫妤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满脸的担忧,“大姐姐,我娘亲她,近日可还好?”
沈棠笑道,“你放心吧,白姨娘过得很好。如今你出息了,侯府的人又怎还会像从前那样轻看白姨娘?这些日子,父亲也常歇在白姨娘处,因此府里的人便更不敢小瞧姨娘了。”
沈紫妤的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便更灿烂了些,她迅速地冲沈棠福了一福,然后悄声对她谢道,“若不是大姐,又怎会有我和我娘亲的今天?”
这孩子,倒是没看错她,沈棠心想。
她还来不及说话,沈紫妤便又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前几日,二姐三姐又来找公主,说话的时候,还特特地将我谴走。今日公主听到你来了,连女红都没做完,就急着拉了我来。大姐,你当要小心一些。”
沈棠眸光一深,点了点头,小四是个谨慎的,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想来六公主今日不耍些花样是不会罢休的了,但她沈棠,又岂是能任她揉捏的泥人儿?
果然,六公主终于将脑袋从皇贵妃的怀中拔出,却冲着沈棠道,“大表姐难得进宫,便让翩翩带着你到处走走吧,这会,御花园中的锦葵可开得正好呢!”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游园
皇贵妃身子虚弱,方才又伤了神,此时见六公主主动向沈棠示好,正是求之不得。
于是她便笑着摆了摆手,“棠儿,便让翩翩与紫妤带着你到御花园中到处走走,这会,不只锦葵开得好,月季,滨菊,桐花也正是花期呢!”
沈棠只好道,“是。那就麻烦六公主了。”
六公主脸上有着一闪而过的得意,她忍住笑意,道,“你是大表姐,也不常入宫来玩,我尽尽地主之谊而已,值当什么?”
皇贵妃笑着说道,“正是这个理。既然你们姐妹在一起,到用中饭的时辰,便去景和宫闹你们三哥去罢!我稍后便派人传话给他,让他备下了午宴,也好让你们兄弟姐妹好好聚聚。趁着时辰还早,你们姐妹几个,快去玩个尽兴罢!”
六公主心情愉悦,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她向皇贵妃道了别,便不由分说,拉起了沈棠的手,就要扯了她一块出去。
沈棠被她拉得滑了几步,一时心中仍有些犹疑,便抬眼望向了满菊。
已经过了一些时辰了,但碧笙却还不曾来,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变故。
在这大周皇宫,处处都是禁忌,碧笙虽然学过几天规矩,但到底不是宫中的人,若是真遇到什么事情,乱闯了什么所在,她怕是应付不来的。更何况,她身上的伤还未好得彻底。
满菊的眉头微皱,她派去唤碧笙的人也迟迟不回,这让她心中打鼓,一时有些忐忑,此时见沈棠看她,便知道沈棠也在为碧笙着急。
她想了想,对沈棠说道,“大小姐就先跟着公主去玩吧,碧笙丫头稍候奴婢便派人给您送过去。”
许是怕沈棠多想,她又补了一句,“大小姐请放心,奴婢的屋子,就在左近,坤和宫之内,皆沐皇贵妃娘娘的恩泽。”
这便是说,碧笙虽然不知道怎的迟迟不到,但在坤和宫的范围之内,铁定是出不了什么事的。
满菊既已这样说了,沈棠便只好点了头,跟着六公主出了坤和殿。
刚一出了坤和宫,六公主便嫌恶似的将沈棠的手甩了开来,她微微扬起头,傲娇地问道,“我听母妃说,你如今住的,是她未出阁时所居的月桂园?”
沈棠心中更加笃定了先前的猜测,因此对六公主的问话便上了心,她浅笑着道,“蒙祖父厚爱,将月桂园赐给了我住。”
六公主冷哼了一声,“母妃住过的地方,你也配住!等你回了侯府,便收拾收拾搬走罢。”
这话无理取闹地紧,沈棠闻言,心中一乐,这六公主倒真是个妙人,以她的心智,将来进了定国公府那样的地方,面对着定国公世子的小妾庶子,岂不是要被吞得骨头都没得剩下?
六公主见她沉默不语,便以为她不肯,脸上怒意顿显,“你竟然敢不听本公主的话?”
沈棠笑着回答,“公主说的极是,月桂园这样高贵的地方,曾是皇贵妃娘娘未出阁时所居之所,自然不是沈棠这样的俗人,能配得起,住得了的。沈棠这便禀了娘娘,今日回侯府,便就搬了出去。”
六公主闻言一急,若是母妃知道了自己这话,定是会好好责罚一番的,这可不行,于是忙拦了她,“不许再去叨烦母妃!”
沈棠认真地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娘娘精神不太好,这等小事,沈棠便不去烦扰她了。回去后禀了祖父祖母也是一样的。”
六公主只是单纯到有些傻气,却并不蠢笨,很多事情,只要给的提示足够,她又愿意往深里去想的话,也是能想明白的。
沈棠若是回禀了安远侯和安远侯夫人,那就跟回禀了皇贵妃没甚两样,而若是不回禀了他们,她是没法随意地搬地方换院子的。
更何况,她赵翩翩只不过是一个公主,她的要求还不曾到了能让一个公侯言听计从的地步,尤其是当这个公侯还是她的外祖父的时候。
想通了其中关节的六公主,恨恨地跺了跺脚,气鼓鼓地道,“算了,不用搬了,就便宜你了吧,这点小事也不值当惊动外祖父外祖母。”
沈棠忍住笑意,福了一礼,“既然公主有命,沈棠便就厚颜住下那月桂园了。”
六公主心中恼怒,又自知理亏,无处发泄,便小手一挥,冲着身侧伺候她的宫人道,“这宫道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的,走得这样慢这般磨蹭,什么时候才能到御花园?对,对,说的就是你,还不给我走快点!”
宫人们无端受了这通指责,只好紧了脚步,拥着六公主,匆匆向前行进。
沈棠觉得好笑,脸上的笑意越发大了,见沈紫妤并不跟着前去,不由说道,“六公主量小,见着你不紧紧跟着她,倒与我在一处,若是恼了,于你却不是什么好事。”
沈紫妤摇了摇头,“六公主对我,本来也就平常,若不是每日习完女红,都要去皇贵妃娘娘处回报,她怕是连好脸色都不会给我瞧的。我跟大姐在一处说说话就好,又何必凡事都要紧着她呢?反正,去御花园的路,我也认得。”
她笑了笑,脸上分明写着几分狡黠,“更何况,最多大后日,我便要回府了,她就是对我冷着一张脸,我也不过只要再受个两三日,又有什么要紧的?”
沈棠想了想,这话倒是没差的,六公主既然对沈紫嫣姐妹那般信任,以至于将自己视若仇敌,自然也就对小四心怀不满了,既然小四自己想得分明,那且就随她的意吧。
于是她便笑着与沈紫妤说起了闲话。
说到白姨娘,沈紫妤的眼中便有些担心,她迟疑地道,“大姐,父亲与母亲起了嫌隙,这些日子又独宠我娘亲,我怕……”
这话中未尽的含义,沈棠了然,她笑着安慰沈紫妤,“我听说,柳姨娘的身子有所好转,想必以后,父亲也会常去柳姨娘处。”
沈紫妤闻言面上一喜,随即便又似有所悟地望了沈棠一眼,但她是聪明人,自然什么都不曾说。
前方传来了六公主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两个,磨蹭什么!今天这花,到底还赏不赏了?”
不一会儿,便有小宫女小跑着到了近前,恭声道,“六公主吩咐,还请两位沈小姐快一些!”
沈棠与沈紫妤相视一笑,脚下的步伐便加快了一些。
正文 第六十四章 落水
六公主带着沈棠和沈紫嫣七弯八绕,渐渐脱离了笔直宽大的宫道,转而走起了蜿蜒曲折的小路来。
沈紫妤轻轻扯了扯沈棠的衣袖,低声道,“这似乎,不是去御花园的路。”
沈棠捏了捏她的手心,报以宽慰一笑,“那就随机应变罢。”
她看六公主专挑那些小道走时,便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待到她一路迂回弯绕,竟是往东边去的,那就更觉不妙。
御花园,是在坤和宫的西北角,就算是从不曾进过宫的名门淑女,也必会从教习宫规的嬷嬷那里,听到过这些大概,以防一旦入宫觐见时,行差踏错,犯了规矩。
沈棠冷冷地一笑,事已至此,她已经不能回头。就算是回了头去了坤和宫,若是皇贵妃问起,自己又该如何回答?在六公主的算计并未达成之前,自己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所以,哪怕明知前山有虎,也要跟着这六公主偏向虎山行了。
过了没多久,前方的六公主终于停了下来,她笑着说道,“不错,就是这里了!”
沈棠抬眼望去,一时有些讶然。
前面不远处,是一个荷塘,如今正在六月,荷花盛放,那娇艳的粉,通透的绿,清雅的姿态,高洁的气度,大片大片地铺在了水面上,让人心旷神怡。
这倒是个美景如画的地方,只不过,有些太偏僻了。
沈紫妤的脸上难掩欣喜,她指着那片美到壮观的荷塘说道,“大姐,你看这荷花开得多美,真没想到这宫里竟还有那么大一片的荷塘。”
六公主微微昂着头,“不过是一片荷塘而已,宫中比这稀罕的地方多的是呢,也值得你这样高兴?”
沈棠心下一动,笑着说道,“既如此,这荷塘我们也看过了,还请公主带我们去更稀罕的地方瞧瞧,也好让我姐妹两个开开眼界?”
沈紫妤会意,便也笑着上前对六公主说,“是啊,公主,还有别的什么好看的所在,今日就一并带着我和大姐去见识见识吧!”
六公主的表情微微一窘,但很快她便又恢复了那傲娇的神色,她斜斜地瞥了沈棠一眼,“急什么,这荷塘的那头,是一个观景的亭子,我早已命人将亭子收拾了出来,送来了茶水。我们姐妹难得聚聚,观荷赏景谈谈心,不要比看那些花儿草儿的,强上许多吗?”
沈棠与沈紫妤对视一眼,只好含笑应道,“是。”
那荷塘的正中,确是有一条贯穿其中的石桥,沈棠跟着六公主袅袅婷婷地穿过了那桥,果然在荷塘边,就是一座精巧细致的凉亭,亭中早已经候着几个宫女,有捧茶的,有布茶盏的,林林总总,约摸有四五个之多。
那些宫女见了六公主的身影,急急地迎了出来,等行过了礼,引着六公主和沈棠沈紫妤入了座,方才重又侍立一旁。
茶不过两盏,六公主一个不小心,便将手中的茶盏整个地扑了出来,不偏不倚,竟恰恰好地将茶水打到了沈紫妤的身上。
这不过是一个将沈紫妤遣走的法子,做得如此明显。
六公主故作惊诧地道,“啊呀,紫妤,你的衣襟上沾了茶渍,稍后若是去三皇兄那,怕是太失礼了些,你还是回去换一身衣裳吧。”
沈紫妤担忧地望着沈棠,六公主这是急着将自己打发走,然后便该是使花样对付大姐了吧?
沈棠却微微一笑,“你这月白色的裙子,沾了茶渍确实不太好看,便回去换一身吧。”
沈紫妤仍自犹疑,但六公主一个眼色,便有两个宫女立到了她的身后,看那神态,若是她再不自己起身,便就得给强行架出亭子去了。
她无法,只好不情不愿地起了身,在那两个宫女的陪伴下,一步一回头地离了开去。
六公主将随侍的那些宫人尽皆挥退,诺大的凉亭中,一时便只剩下了她与沈棠。
沈棠低低地笑了起来,“此处再无他人,六公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六公主并不答话,却起身向亭外走去,这亭子离荷塘真是近,不过只是三五步路,她便走到了荷塘边上。
沈棠脸色大变,忙急急地从亭中追了上去。
这附近都是六公主的人,若是她这么一头栽了下去,等被救起之后,又将这罪名扣到自己的头上来,到那时众口一词,自己岂非百口莫辩?
原来她打的竟是这主意!
眼见六公主一只脚已经踏出,也幸亏距离很近,沈棠一个伸手,便拉住了六公主的衣袖,她厉声喝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你要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便是自损,也要陷我于不义?”
六公主既是嫌恶又是愤恨,“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以为披着一身端庄贤淑的衣裳,便没人知道你的丑事了。你勾引了苏表哥,害得紫嫣伤心落泪还不够,竟然还想着要将主意打到罗哥哥身上,偏偏母妃和三皇兄都还护着你。但这次,却没那么容易了!”
沈棠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上涌,她曾几何时勾引过苏表哥?这也就罢了,至少她还认得苏表哥,上回也确实差点闹出了绯闻。
但那个什么罗哥哥,鬼知道他是谁啊?
这定又是沈紫嫣搞的鬼了,但六公主好歹出自宫中,皇贵妃又是个手段凌厉之人,便是不曾教过她如何辨识应对这些人性的阴暗面,她也该常常见识这宫中的尔虞我诈,多少也能有些体会啊!
沈棠既怒又叹,但六公主铁了心要陷害她,为今之计,便只有将她尽力拖回一条路,好在那些宫女见情状紧急,又曾被六公主交代过没有她的命令谁都不得轻举妄动,因此也不曾阻挠,只是立在一旁。
六公主冲她诡异一笑,一脚已然踏空,另一只脚就要掉落。
不过是秒秒钟之间,沈棠用力将她往岸上一推,自己却在荷塘边上立住。
六公主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刚想指着沈棠破口大骂,却不知怎的,磕到了一块小石子,双膝一软,便直直地冲着地面坐了下去,许是因为疼痛,六公主再顾不得沈棠,哀嚎起来,“疼!”
沈棠的眉头微皱,她明明看到六公主已然立定,怎么又会突然被小石子绊倒?
但这问题显然不是此刻该考虑的。
她与六公主出来赏花,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让六公主跌倒受了伤,她都难辞其咎,更何况,若是六公主诬赖是她将之推倒,便是皇贵妃不肯相信,这话传了出去,自己的名声少不得也要受些妨碍。
电光火石间,沈棠便已下了一个决定。
她双手微微张开,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冲六公主叫了一声,“喂!”然后便一头栽进了这一望无际,美得令人心颤的荷塘。
姿态优美,宛如仙子临风,“扑通”一声,又消逝在了平静的水面之下。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景和
沈棠跳下去的时候,心中仍抱着一丝侥幸,六公主既然设计了这出戏码,那她带来的人中就一定有会水的。
若是自己好端端地进宫谢恩,好端端地跟着六公主游园,却死在了这偏僻处的荷塘里,对六公主没有任何好处。
但不过刚入水,她便后悔了。
这荷塘看起来并不深,但她却怎么也无法探到底,刚开始的时候还能靠着前世还算凑合的游泳功力,尽量让自己保持平衡浮起来,但许是因为这具身体从来没有入过水,不过只是支撑了一会,便觉得有些吃力。
六公主的宫人迟迟不来,甚至连个声响都不曾发出,她们这是……走了吗?
沈棠不由苦笑,自己千算万算,竟然没有算到以六公主的脾性,便是真的眼看了自己跌落入水,也是有可能惊慌失措之下,逃走离开的。
这算是,自作孽,不可活吗?
她挣扎着想要游起来,若是能抓到荷塘边上的石头,能踩到岸边浅水处的沙泥,便算是安全了,但好不容易游了过去,却脚下一滑,直直地扑入了水中。
这时,她听到岸上传来赵慕的怒吼声,心里想着,既然三皇子来了,自己这条命想必是丢不掉的了,心中一松,手脚便好像再不听使唤了一般,身子一重,便彻底地沉了下去。
她心中想着,还好已经是六月了,这塘水一点也不凉,温温的,竟有些舒服,然后便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棠终于重又睁开了眼。
“大姐,你醒了!”沈紫妤的眼角还带着泪滴,见了她醒来,又惊又喜。
沈棠抬眼望了下四周的摆设,确定仍旧在宫里,她浅浅地冲沈紫妤一笑,“我在哪里?”
沈紫妤胡乱用衣角擦了擦泪,“是在我的屋子里。你被六公主推入了荷塘,差点就……幸亏三皇子及时赶到,救下了你。满菊姑姑刚才来过了,说大姐呼吸匀畅,并无大碍,过不多时,便就会醒来,果真是如此!”
沈棠注意到沈紫妤身上穿的仍旧是那件月白色的衣裳,胸口处被六公主泼了茶水的地方,已然干了,但却隐隐藏着发黄的茶渍。
她心中一暖,柔柔地道了声,“谢谢。”
沈紫妤一愣,但随即便轻轻地笑了起来,她伸手探了探沈棠的额头,“还好,不曾发烧。满菊姑姑说,大姐这遭算是有惊无险,但总是落了水,湿了身,最怕的便是发热。”
沈棠的眼眸低低地垂下来,“满菊姑姑也知道了?”
沈紫妤点了点头,眼中却不知道怎的带了几丝忿然,她犹豫着说道,“大姐,满菊姑姑说,皇贵妃娘娘身子还未大好,好不容易心情才好一些,今日这事……”
她一时迟疑,不知道要怎么样将这个消息告诉沈棠。
但沈棠却只是淡淡一笑,“无事,你我就当今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好了。”
她自己跳下去,为的并不是让六公主得到什么惩罚,只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这样的结果,本就在预料之中。
想了想,她便轻轻坐了起来,笑着冲沈紫妤说道,“我的衣裳算是湿透了,若是四妹妹怜惜,便赏我一套衣裳穿穿吧!”
沈紫妤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她没有想到一向沉静若水的大姐也会和她说俏皮话,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情绪一下子便高涨了起来,忙道,“正好前日皇贵妃赏了几套新衣,有一套正红色镶银丝绣了花团锦簇图案的真是好看,正好衬了大姐你的高贵雅致。”
她边说,边将几套新衣都翻了出来,又把正红色的这套拿在身上比,见沈棠不住地点头,便喜滋滋地说,“大姐也觉得好看吧?快,拿去换了,让我瞧瞧。”
沈棠摇了摇头,“若论高贵雅致这四个字,四妹你也当得,这正红色的衣裳你穿着就挺好看的。我倒是更喜欢旁边那套浅紫色的,四妹妹就将那衣裳送了我吧。”
沈紫妤闻言一时恍惚,紧紧地捏着手中的衣裳,愣在一旁。
沈棠见状,笑着摇了摇头,她轻轻地起了身,将那套浅紫色天香绫绣着祥云暗纹的衣裳拿了起来,笑着说道,“你的衣裳还脏着呢,还不快换了带我去一趟景和宫?”
沈紫妤抬起头,眼睛闪烁着别样的光亮,她略有些担忧地道,“若是身子吃不消,便不用去了。二哥那里,我使人去叫他出来吧。”
沈棠一想到沈榕的脾气,忙摇了摇头,“你且放心,我已经无碍了,既是要当这事不曾发生,那就该将戏做足了。”
景和宫,是一定要去的。
六公主莫名其妙地恨上了自己,绝不是什么好事,她毕竟是皇贵妃最疼宠的女儿,侄女便是再亲近又如何能够亲近得过女儿,若是不将六公主的事情好好地处理了,将来恐怕是还要出一些岔子的。
更何况今日她口中的罗哥哥究竟是谁,那是一定要弄清楚的,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容不得人在她的名声上造谣生事。
但这些话,却是不能和皇贵妃说的,莫说她很难相信一向单纯可爱的女儿会存了害人的心思,就算是信了自己,又能怎么样呢?自己没有重要到左右沈氏的地步,皇贵妃虽然看重自己的谋略,但与她嫡亲的女儿相比,仍旧是差了一些。
何况,六公主能到今日的地步,与皇贵妃也不无关系,她自己殚精竭虑,步步为营,便想让六公主生活地单纯一些。只是将六公主保护地太好,渐渐地她竟没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偏听偏信,无知莽撞,以至于到了今天这地步。
但三皇子则不然。
他尽力图谋的,是一项艰巨卓绝的大业,这其中容不得半分差错,六公主将来是要嫁给定国公世子的,若是她仍旧如此无知莽撞,那定国公府这辆战车,就不再那么稳固了,三皇子他,赌不起。
沈棠携着沈紫妤的手,到达景和宫的时候,正好是已末。
赵慕得了内侍的通报,急急地迎了出来,他表情真诚,眼神关切,带着一些歉意地道,“表妹可还好?”
沈棠福了一福,“沈棠安好,多些三皇子挂念。”
赵慕见她脸上已经恢复了神采,料到她已无大碍,心中一松,但一想到那惹了麻烦的人儿,眉间便忍不住一拧,略有些迟疑地道,“表妹大量,母妃面前,还请……”
沈棠眉头轻挑,但面色却一如往昔的沉静,“三皇子说笑了,六公主带着我姐妹赏了一出好景,棠儿谢她还来不及呢!”
赵慕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了下来,望着沈棠的眼神也越见炙烈起来,他重重地道,“表妹的恩义,将来……兄必厚报之。”
沈棠刚待答话,屋中便传来清朗中带着几分揶揄的声音,“我说三哥怎么还不回来,原来是见着了美人,便挪不开脚了!”
这声音耳熟地很,沈棠不由抬眼望去,少年懒懒地倚靠在门口,绝色光华,一时间将周围的景物皆都染亮。
分割线,小剧场
慕慕:表妹,嫁给我吧,我人帅钱多将来是要当皇帝的,跟了我,有肉吃!
小誉:切(外表淡定,内心焦虑)~
慕慕:表妹,表犹豫了,果断嫁给我!
小棠:(害羞)咱的钱够买一辈子猪肉吃了,但素咱最近急缺粉红(眼中放光)。
小誉嗖嗖嗖不见了踪影,疾如闪电快如风。
街头,闹市。
家丁打扮的小誉,正拿着破碗一只,一把鼻涕一把泪:亲们,赏几张粉红吧,俺娶老婆可就全靠它了!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机锋
赵慕笑着捶了那少年一拳,“誉弟莫要胡言,这位是我外祖父家的大表妹,那位是四表妹。表妹,这位是我瑞王叔的世子,赵誉。”
赵誉状似不经意地瞥了沈棠一眼,随即作出一番了然的模样来,“哦,原来是榕儿的姐妹。”
榕儿的姐妹……
沈棠顿时警铃大作,这家伙的好色之名整个京城人尽皆知,这样差的风评,这样狼籍的声名,就算她心里清楚他不过是为了自保而所作的伪装,但若是榕儿的名字与他搅合在了一起,却绝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他怎么能将榕儿叫得那么亲热?他一定是故意的,但只不知他这番做作又是为了什么。
想及此,她望向他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凌厉和警告。
赵慕见状,心中似有所悟,忙将话头岔开道,“榕表弟正在里头与四弟聊得正欢吧?四弟擅武勇,对骑射亦有所好,想不到榕表弟看着文静,竟能和四弟聊得开。”
沈棠浅浅一笑,“榕儿倒是自小就喜爱武艺,从前年纪小身子弱,自然不敢让他耍弄这些。现下年纪也大了,身子也结实了,祖父便让他学习些骑射武勇。”
赵誉轻叹一声,“若是力所不能及,还非要逞强,反倒伤了自己,那才叫得不偿失。”
沈棠不由抬起了头,他的脸上明明是笑着的,但不知怎的,他的眼神里却隐隐藏着愠怒。
她心中一动,“有时候,便是因为力所不能及,才要逞强一回。谁说一定会伤了自己,说不定遇着了贵人相助,还能博个盆满钵满呢!”
赵誉闻言一愣,随即又低低地笑了起来,那声音轻柔婉转,却又字字充满机锋,“若那盆是破的,钵是漏的,到头来仍旧是一场空,那便好笑了。”
沈棠眸光一深,笑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