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第35部分阅读
玉堂娇 作者:rourouwu
甘心地问道,“蓦然心地纯良,紫嫣却向来嚣张跋扈,他们两个并不合适,更何况,蓦然对紫嫣只有兄妹之情,他心中早就……有人了。”
这话虽然说得含糊,但沈棠却从中嗅出了一点别样的味道来,她凝着眉头,盯视着沈枫说道,“苏表哥的事,想来大哥是全知道的了,如今婚礼已成,名份既定,大哥这会替他抱不平,又有何用?”
她淡淡地说道,“其实那日,苏表哥曾有过机会脱身,但他却依旧选择了要对沈紫嫣负责,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有了自己的决断,既然这是他的决定,我们便该尊重他。至于他们合适不合适,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也许苏表哥娶了沈紫嫣后慢慢变得成熟稳重了起来,沈紫嫣嫁给苏表哥后也不再嚣张跋扈了呢?”
沈枫一时语窒,等到想要再开口问些什么,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了,是啊,棠儿说得没错,蓦然曾有过逃脱的机会,但他却认为那样背弃了他自小深以为然的教育,便是个没有担当的男子。
可既然他选择要去承担,那这会又让自己来问那个问题,岂不是徒增伤感,一点意义也无吗?
沈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连同苏蓦然的嘱托一并吞入了腹中,他被这烈酒辣得满脸通红,却依旧笑着说道,“好酒,真是好酒”
酒酣耳熟之后,沈榕自和双福双喜一块回了松涛院,而沈棠则带着碧痕徐徐地往月桂园而去。
沈谦骤逝才不过半月多,整个安院侯府的丧灯还未取下,一盏一盏高高地挂在廊下,倒将这夜照得如白昼一般地明亮,只是却多了几分清冷和寂寥。
碧痕的神色倦怠,眉间有着似有若无的忧伤,但一对上沈棠的目光,却又表现地兴致盎然,她笑呵呵地问道,“我脸上长了花吗,怎么小姐老是看我?”
沈棠浅浅地一笑,“我家碧痕长得好,多看几眼也是罪过吗?”
上至皇贵妃娘娘,下至丫头婆子,但凡是女人,听到别人夸奖自己长得好看,哪怕面上再假作深沉,内心也总是会窃喜的,但碧痕听了这话,神情却显得更加落寞了,她低低地道,“今日的新娘子才是绝色,碧痕的容色与之相比,又怎值得一提?”
她话音刚落,便立刻觉得不妥,脚步便顿了下来。
沈棠却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走去,等离开地远了,才转过身来,笑着说道,“你怎么停住了?都快亥时禁园了,还不快走?”
碧痕微愣,随即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上来,跟在沈棠的身后回了月桂园。
曹芙披着衣裳缩在床头看书,见沈棠进来了,便娇嗔地说道,“不是说了要早些回来陪我的吗?这会都过了亥时。”
沈棠笑着说道,“大哥非要拉着我和榕儿过去喝酒,没有法子,波涛院那边散了,又去了一趟丹青院,这才回来晚了。芙姐姐也真是的,见时候不早了,也不晓得自个睡下,这披衣夜等的,倒让我好生愧疚。”
曹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紧张,她犹犹豫豫地问道,“你大哥是喜宴上没喝够吗,为什么又要拉你和榕儿再去饮酒?”
沈棠心中一动,微笑着说道,“大哥他热烈响应朝廷的号召,去募兵处报了名,不日便要去西疆征战了,他说和我们姐弟团聚的时日也不多了,再相见也不知是何年,所以便非拉着我们要好好喝一杯。”
曹芙的脸色一白,拿着书册的手便软软地垂了下来,过了许久,她才低低地说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沈棠欺身上前,一把挑起了曹芙的下巴,她坏笑着问道,“芙姐姐好像对我大哥特别地关心,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吗?”
曹芙的脸上由白转成浓重的红色,她竭力挣脱出沈棠的钳制,羞红着脸说道,“呸,呸,呸,棠儿你是从哪里学来这等小混混的行径的?还知羞不知羞了?”
沈棠笑嘻嘻地说道,“知羞,知羞的。我只不过是想知道芙姐姐为什么那样在意我大哥嘛说来你们两个可只见过一面,甚至连话也不曾多说过几句,怎么就……”
曹芙以手掩面,又是羞又是恼地说道,“哪里有,哪里有,人家只是听你说起了,就恰好地问一问,难道你大哥还是什么金子打的玉做的,连问都问不得了吗?”
沈棠见她羞恼地都快哭了,便不再逗她,抚着她的肩膀,笑着说道,“好啦,是我的不是,棠儿这厢给芙姐姐赔罪了,还望芙姐姐大人大量,原谅棠儿这一回,以后棠儿可再不敢拿您和我大哥凑一堆开玩笑了。”
两个人嬉闹了一阵,便就睡了下去,但沈棠心中因为想着碧痕和沈榕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时,她忽然听到旁边响起了柔柔的话音,是曹芙。
她低缓而又甜蜜地说道,“七夕节那日其实并不是我和他初见呢。你也知道,祖母管我甚严,平素鲜少让我出门,但我那时年纪小,又时常听祖父说起外头的事,心中便老想着要溜出去玩一玩。宋大哥,嗯,就是宋冲大学士的长子,他拜入祖父门下久矣,时常来我家里,时间长了,便也熟了,他待我就像待亲妹子一般,我有时候也会托他帮我带一些外头新奇好玩的东西进来。”
她转过脸来,一双眸子在黑夜里闪闪发光,“那是去年的七夕,我扮作了男孩子,软磨硬泡着求着宋大哥带我出门,那年的街上人好多,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和宋大哥失散了。我既不认得路,身上又没有带钱,害怕极了,当时急得都快要哭了,这时还正好碰到出了事故,拥挤的人群都往一边挤,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被几个粗壮的大婶推倒了,差一点便要被人踩踏而死。后来……”
沈棠笑着问道,“后来我大哥出现了?”
曹芙点了点头,眼中一片炙热,“他就像个天神一样地出现了,不仅救了我,还将我护在胸前,一直到安全的地方。他还亲自带我去找到了宋大哥,亲手将我交到了宋大哥的手上。”
沈棠轻轻地“咦”了一声,“这么说来,你和我大哥应该就是认得的,怎得那日青凤楼前,你们并未相认?”
曹芙低低地叹了一声,“我那时穿的是男装,一身男孩打扮,宋大哥又说我是他的表弟,所以……”
沈棠不曾想到曹芙与沈枫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她心下微动,不由问道,“那你对我大哥……”
曹芙的声音忽然低落了起来,她幽幽地说道,“祖母说,高门士族并不适合我,像我这样的,若是嫁到了公侯世家,怕是会被吞得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所以……其实我也只是偶尔会想起那时候他的救命之恩罢了,也没什么的。”
这语气那样地惆怅,若说真的不在乎,那才是骗人的。
沈棠暗暗地想,其实沈枫若是能与曹芙凑成了一对,倒也是一段金玉良缘,芙姐姐现下看起来确是属意大哥的,改日若是得空,还该去试探试探大哥的意思,若是两个人彼此都有情意,那就皆大欢喜了。
两个人忽然沉默了下来,过不多久,便都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坤和宫的大太监夏得海来了。
他一见了沈棠,便满脸焦急地道,“大小姐快随老奴进宫一趟,皇贵妃娘娘她心疾又犯了,这回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怕是……怕是回天乏术了。娘娘方才醒了一会,让老奴赶紧宣您进宫,她有话要交待您呢”
沈棠面色微凝,低声向碧痕吩咐了几句,不一会碧痕便拿了几个小瓶子出来,递到了她手上。
她匆忙地带着碧笙上了坤和宫的宫车,马车飞驰,她皱着眉头问道,“夏公公,皇贵妃娘娘这心疾之症不是好了许多吗,怎得又忽然犯了起来,还那般严重?”
夏得海叹了口气说道,“这个老奴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昨日午后娘娘心情甚好地在御花园赏景,后来清泰殿的孟妃娘娘来了,永福宫的罗妃娘娘也来了,她们三人高高兴兴地说了一通话就散了。到了夜间,没有任何征兆得,娘娘的心疾便又犯了起来。宫里的太医几乎个个都请过了,都说这回的病症严重,怕是无力医治。娘娘一直昏昏沉沉的,早上醒了一会,却只唤着大小姐您的名字,因此老奴这才赶紧地上侯府来请您了。”
沈棠的眸光微微闪动着,她低声问道,“夏公公在宫中多年,想必对宫里的事知道得很清楚吧?我听说永福宫的罗妃娘娘出身宫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夏得海对沈棠这问题颇觉得有些奇怪,但既然大小姐问了,他自然是不能不答的,他恭谨地说道,“罗妃娘娘从前是先皇后的贴身宫女,皇上怀念先皇后,这才将她提了上来,先只是个美人,后来又升了昭媛,等生了五皇子后,便一下子列了妃位,若论这晋升的速度,也可算是后/宫第一人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清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清理
沈棠的眼眸微深,低低地沉吟道,“罗妃娘娘,竟然是先皇后的贴身宫女,这倒是从未听说过。”
夏得海久在深宫,又是皇贵妃娘娘身前最得力的大太监,最擅长察言观色揣摩主子的心意,闻言便立刻说道,“大小姐不曾听说过倒没什么好稀奇的,莫说您了,就是京城里的王公贵妇,也未必都个个清楚。”
沈棠抬头,轻声地问道,“哦?这里头难道还有什么缘故?”
夏得海凑近了一些,低声说道,“这位罗妃娘娘,本来就是先皇后从西昌带过来的贴身婢女,一直深受先皇后的宠爱。恒王祸乱攻进皇宫那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先皇后忽然便得了急病,回天乏力,药石无医,当时那位罗妃娘娘就在场。据说先皇后的遗言只有两条,一是要皇上将太子精心养育成|人,第二条便是要让皇上善待罗妃娘娘。”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皇上爱重先皇后,因此便在先皇后阖眼之前将罗妃娘娘升作美人,后来爱屋及乌,每当感念先皇后之时便去永福宫坐坐,没多久,罗妃娘娘一举得男,便被册封了妃位。倒是后来,皇上一心教养太子,倒把那女色上头的心思淡了下来,其他的嫔妃儿女都不大放在心上了,再加上罗妃娘娘出身卑微,为人又安静软弱,只一味待在永福宫里,家宴国宴一概都不出席。所以慢慢地,大家就都不太注意她了。”
沈棠眸光微微闪动,问道,“清泰殿的孟妃娘娘也是个温柔敦厚的性子,向来也不大受宠爱,但京城之中却人人都知道她是先太后殿中的洒扫丫头。罗妃纵然出身卑贱,但到底如今贵为皇妃,这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夏得海忙道,“大小姐误会了,这倒也不是罗妃娘娘刻意隐瞒的。罗妃娘娘本不姓罗,据说先皇后那时怕她出身不好将来被人诟病,因此皇上才托了定国公大人,将罗妃娘娘的户籍勾划到了定国公家一个已故的远亲名下,成了罗家远亲旁系的女儿。但这事却也并不曾公开过,旁人都知晓宫里还有一位罗妃娘娘,却都说不清她的出身。能知晓那些事的,除了我们这些久在宫里的老人,便只有几家皇亲宗室知晓了。”
沈棠闻言心中却是一凛,那日荣福说罗妃只不过宫女出身,她心中便有些好奇了,今日听夏得海所说,罗妃竟又挂名在了定国公府门下,成了罗家女,那这事情却又复杂了几分。
定国公自小就是皇上的陪读,两个人同一个鼻孔出气,因此才能对皇上唯命是从,将长女嫁给太子,又让长子娶了六公主,不过是为了加深皇上爱重太子的假象,同时激起了皇贵妃派的怒意,将他们目光的焦点移开,让五皇子彻底地淡出众人的视线。
将来若是五皇子登基,太后乃是罗氏女,她什么也无,自然要依靠罗氏的力量,而定国公只不过牺牲了长女的幸福,就能得到这权倾天下的势力,这买卖自然是划算的。
沈棠心中暗暗地想,若皇上真心要保的果真是五皇子,那青凤楼前的那场戏就值得好好推敲了,放铁钉的人一定不会是皇上,若是太子被恪王挤下楼台,以太子柔弱的身躯,只要并没有护卫上前接住他,那是不可能还有命在的,他没有必要再在楼前撒上容易惹人怀疑的铁钉。
到时候,太子身亡,恪王以谋害皇储罪问斩,四皇子当时在场,也难辞其咎,顺势还能将皇贵妃和沈氏打压,到时候作为皇上唯一仅剩的子嗣,母妃又背靠着定国公府这座大山,五皇子的前途自然是星光璀璨,风华无限的。
皇上端的好算计
只是让沈棠想不明白的是,那铺得均匀的铁钉却又是何人的手笔,那人知晓皇上要设计恪王,但却不知道皇上同时也要设计太子,于是他便铺了那些铁钉,好让太子和恪王同归于尽,以达成他的目的。
沈棠低低地沉思着,忽然她的眼睛一亮,能够知晓太子会从青凤楼台上掉落的,除了皇上,便只有京畿卫的两个统领了。
夏得海
他曾是青衣卫的副统领,舅父死后突然连升几级到了京畿卫担任统领一职,这本来就是件太奇怪也不过的事情了,若说他是皇上的死忠,秘密地替皇上处理着各种事情,这也倒罢了,可他与皇上竟然不是一条心的。
那么他真正的主子,到底是谁?
这时,宫车停了下来,坤和宫到了。
皇贵妃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一手紧紧地捂着胸口,许是因为疼痛让她的眉间深深地打结着,她并没有醒,但眼皮却不停地跳动。
满菊红着眼请了沈棠坐下,言语里带着哭腔,“半夜的时候忽然犯了心疾,也没有个征兆,突然就疼得死去活来,没一会就昏死过去了。太医院的人来了几拨,都只是摇摇头就走了,只有一个姓洪的太医开了方子,熬上了用过了,娘娘才醒转了过来。”
她替皇贵妃掖了掖被子,低声说道,“只交代了几句话,就又睡过去了,到现在还不曾醒。大小姐您瞧,娘娘一定很痛苦,连睡着的时候都皱着眉。”
沈棠将皇贵妃的手从被窝中轻轻拿了出来,然后将手指按在了脉搏之上,脉搏曲迂,呈条索状,如按琴弦,她眉头轻蹙,低声说道,“将那位洪太医给开的方子拿过来我看看,药渣子若还在的话,也一并拿来。”
满菊面色紧张,“怎么了,大小姐?难道那药有问题?”
她一边问着,一边却不敢轻忽,立刻派了得力的小丫头去将药方药渣都拿了过来,然后一脸紧张地盯着沈棠的动作。
沈棠先是看了看药方,又将药渣拿起来闻了一闻,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满菊姑姑也是个通药理的,既然能将这方子拿去用了,自然便知道这不过只是个寻常的治疗心疾的方子罢了。玉竹, 当归,五味子,秦九,竹叶,都是娘娘常常用的药物,但独独这一味玄参却用得有些讲究。姑姑因是个懂得医理的,因此熬药之时不曾将玄参用上吧?”
满菊闻言立刻紧张又警觉地说道,“皇贵妃娘娘所患的乃是心疾,但玄参却是清热解毒之物, 我怕是洪太医开药的时候错手写了这味,因此便将这药拿去了。怎么,难道这味玄参是去不得的吗?”
沈棠目光微凝,“那洪太医倒算得上是个仁心仁术的医者了,别的太医连方子都不肯留下,就怕担了罪责,他这个时候还能秉承医者的仁德,替皇贵妃娘娘开这副药,真是个可敬之人。”
她转头对着满菊说道,“若娘娘只是犯了心疾,那么这玄参确实是须要去得的,满菊姑姑为人谨慎小心,做得不错。但这回娘娘却不只是犯了心疾呢”
满菊惊道,“难道……难道娘娘她是被人下了毒?”
沈棠微微一叹,点了点头,“有人下了一点断肠草,便引发了娘娘的心疾,断肠草的毒不解,娘娘的心疾便就无解。那些太医并不是诊不出脉来,只不过是胆小怕事,怕担了责任,丢了项上人头罢了,惟独有这位洪太医,愿意在方子里加上一味能聊解断肠草毒药的玄参。虽然于娘娘的病症上助益不甚多,但却是他所能做到的极致了。这个人,等娘娘好了以后,姑姑要记得请娘娘重重地赏他。”
满菊先是震惊不已,随即却又欢喜了起来,她垂着眼泪,又是哭又是笑,不敢置信地问道,“大小姐是说,娘娘会好?”
沈棠轻轻向碧笙招了招手,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玉瓶来,取出一丸褐色的药来,轻轻地送入了皇贵妃娘娘的口中,她柔声对着皇贵妃娘娘的耳边说道,“娘娘,有棠儿在,你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外头的事恪王点下做得很好,一切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因此您就不要再忧心了,你的心疾除了棠儿的药外,还需要您自己放下烦忧,安静下来,好好养着,才能好。”
她重重地说道,“您要好好地活着,活下去,活到恪王殿下登基的那一日。您只要活着,便是恪王殿下最大最厚实的依靠。所以,听棠儿的话,安静下来,放下烦恼。”
皇贵妃似乎是听到沈棠的话,很快她的身子便放松了下来,眼皮也不像方才那样颤抖个不停,过了不久,便安静了下来,睡了过去。
满菊又惊又喜,急忙问道,“大小姐,这是什么药,那样神奇,娘娘竟然安静地睡了下来,眉间也不见了痛苦,是解毒的药还是治疗心疾的药?”
沈棠摇了摇头,“是安神镇痛的丸药,贵妃娘娘折腾了一宿,先让她好好休息,不然便是将毒解开了,她的身子也就跨了。娘娘的病情太重,需要金针渡|岤,将她身上侵入了五脏六腑的毒素都引出来,这样娘娘的疼痛自然就不药而解了。满菊姑姑,派人替娘娘准备浴桶,热水,要很多热水。”
她话音刚落,便又在纸上刷刷地写下了一串药名,递了过去,但满菊却迟迟不接,她不由疑问道,“姑姑怎么了?”
满菊听到金针渡|岤这四个字,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棠,震惊万分,竟不曾将沈棠的吩咐听了进去,也不曾看到沈棠手中递过来的药方,直杵在原地,犹豫迟疑又带着一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金针……渡|岤……是上古医书中那个传说已经失传了的金针渡|岤?”
沈棠睫毛微闪,笑着说道,“是,金针渡|岤,上古神术。还请姑姑立刻准备浴桶和热水,再将这方子上的药都抓齐全了,以纱布包好,然后再投入热水之中。等下我引|岤完毕,便要立刻将皇贵妃娘娘放如热水之中浸泡。”
满菊眼中闪出泪花点点,她这才看到了沈棠递过来的方子,立刻接了过来,激动地说道,“哎,好”
等一切准备就绪,沈棠便从药箱里取出金针来,依着|岤位行针,直到皇贵妃的脸色发白,额间却冒着冷汗,这才止住,她沉声吩咐碧笙和满菊,“快将娘娘置于盛了热水的浴桶之中。满菊姑姑,麻烦你试看着水温,若是不够暖了,便立刻再添热水,等到娘娘的脸色红润了起来,再将她从桶中捞出来,赶紧裹好了,送入榻上被中。第二个方子上的药,让小宫女们赶紧地去熬煮,然后热着,娘娘醒来后,立刻给她服下。”
她吩咐完,满菊便依言而行,与碧笙搭档着将皇贵妃娘娘处置地妥贴,等皇贵妃娘娘终于面色红润地在榻上躺着后,这才命了小宫女将屋内收拾了干净。
满菊抹了抹额间的汗水,担忧地问道,“大小姐,娘娘约莫何时能醒?”
沈棠看了看皇贵妃的脸色及气息,笑着说道,“等药效过了便成,最多半个时辰吧。满菊姑姑,你过来,我正好有话要问你呢。”
满菊恭谨地上前,“大小姐以神技救了娘娘一命,满菊感激不尽,若是有什么吩咐,还请尽管说来,只要满菊能做到的,一定肝脑涂地,为您达成。”
沈棠笑着摇了摇头,“我是皇贵妃娘娘的侄女,也是需要倚靠着娘娘的人,若是能尽力一救,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这不过是我应该做的本份,哪里有你说得那样严重?好了,我只是想要问你,皇贵妃娘娘发了心疾这事,恪王殿下和六公主可都知晓?”
满菊摇了摇头,“事情紧急,娘娘又不肯让我和夏得海去请恪王殿下来,六公主那自然也没送信。娘娘那会觉得自己油尽灯枯,只请了大小姐来交代后事。”
沈棠点了点头,“既然恪王殿下和六公主都不知道,皇贵妃娘娘此时又无甚大碍,那此事就不必再告诉他们了,免得徒惹他们担忧心急。”
满菊忙道,“皇贵妃娘娘也是怕恪王殿下着急,还怕这又是一场计谋,恪王若是情急之下闯宫,那不就又中了人家的圈套。”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幸亏大小姐身怀金针渡|岤的神技,不只救了娘娘一命,避免了恪王殿下的危险,也救了满菊的命,坤和宫上上下下一百多口宫人的性命。”
沈棠眉头微挑,“何出此言?”
满菊擦了擦泪,说道,“坤和宫里上上下下都是忠于娘娘的人,想要害了娘娘的那位又怎肯留下这么多娘娘的死忠?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明着暗着地对我们下毒手。我是娘娘的贴身女官,娘娘若是没了,我自然是第一个就活不下去的,至于其他人,大小姐以为还能安然活下去吗?在内宫捏死个宫女太监的,还不是像捏死蚂蚁那样简单?”
沈棠忽然出声问道,“那位……是哪位?”
满菊的脸色一下子便浮现出浓重的愤色,她沉沉地道,“如今最想要娘娘命的人,除了皇上还有谁?昨日午后,娘娘好端端地在御花园赏花,向来连宫门都不出的孟妃和罗妃却像是约好似得,也去了御花园。半夜娘娘就中了那断肠草的毒,催动了心疾。我还听说,前夜皇上可是歇在了孟妃的宫中。这些若是一点联系都没有,让人如何相信?”
沈棠沉吟了一会,忽然岔开话题说道,“满菊姑姑,我问你,内宫之中,若是深受皇上宠爱,算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满菊略想了想说道,“是好事,也是坏事。宫中是最为阴暗险恶之处,若是没有皇上的宠爱,那日子可就艰难地很呢。莫说内务府的公公们看不起她,克扣用度份例,位分高的娘娘们作贱她,位分低的娘娘们不敬她,便是自己宫里的宫人也会瞧不起她。”
但她却又说道,“可若是深受皇上的宠爱,却也并不是件好事呢。宫中的娘娘那么多,个个都期盼着皇上的宠爱,若是皇上雨露均沾那还好些,若是单宠一人,那还不要惹人嫉妒?这宫中的女人,若是一旦起了妒意,那手段可是千奇百怪什么都有的。皇上又不能整日将她圈在怀中,不放开分毫,总会有被人寻到空隙的时候,到时候栽个赃陷个害,荣华富贵还是小事,怕是连命都要丢了。”
她话刚说完,却又补充了一句,“除非是位份最高的皇后娘娘,否则皇宠也不是人人都受得起的。”
沈棠眼神一深,浅浅一笑,低声说道,“满菊姑姑,从今日起,请多加留意永福宫的罗妃娘娘,还有五皇子的动向也要派人紧紧地盯着,丝毫都不准马虎。”
满菊微微一愣,随即便会过意来,她惊讶地问道,“大小姐是说……娘娘这毒,是罗妃娘娘下的手?”
沈棠叹了口气,“到底是谁下的手,我并不清楚,但是这个罗妃娘娘却绝对不简单。她从先皇后身边的宫女一跃成为后/宫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还能安然地生下五皇子,这便绝不是安静柔弱之人能办到的。”
她将目光转了过去,对着满菊说道,“昨日孟妃和罗妃都在场,咱们便都会以前夜皇上歇在孟妃处为由,去揣测是否是孟妃下的毒,但孟妃只有一个出嫁了的二公主,就算是迎合了皇上的喜好,将皇贵妃娘娘害死了,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可罗妃却不一样了,她有五皇子。”
满菊凝神细想,面色不由沉重了起来,她点了点头说道,“大小姐放心,我会仔细留意的。”
沈棠又低声了吩咐了几句,便看到皇贵妃娘娘的睫毛微微闪动,知道药力已经过了,娘娘就要转醒。果然没过了一会,皇贵妃便睁开了双眼,她的脸色不复苍白,但气息却仍旧有些微弱。
满菊急忙唤过小宫女,将温着的药拿来过来,目光柔和地喂入了皇贵妃的口中,一边喂着,一边问道,“娘娘是不是感觉好一些了?”
皇贵妃将药用好后,语气犹疑地问道,“感觉好受多了,这是怎么回事,太医们不是说我回天乏术了吗?”
满菊眼眶一红,柔声在皇贵妃耳边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然后又道,“若不是大小姐习得这手上古的绝学,只怕咱们就真的中了他们的道了。”
皇贵妃这才勉力将身子撑起,望向了沈棠,她颤声道,“棠儿,过来。”
沈棠行了礼,然后笑着说道,“皇贵妃娘娘的脸色看起来不错,脉搏也稳定了下来,您五脏六腑中的断肠草已经清干净了,这会子觉得还有些疼痛倒是正常的,好好养上个几日,便就无碍了。”
皇贵妃既感激又惊讶,“想不到棠儿还会医术。”
沈棠浅浅一笑,“棠儿在淮南的时候,曾跟着师父学认过草药,也懂一些粗浅的医理,算不得什么。”
她既然不愿意多说,皇贵妃自然也不会再去追究。
这一遭从死地而重返生途,皇贵妃此时心中激荡,感慨万千,她有些哽咽地说道,“父亲才过世大半个月,皇上便急着要将我弄死,他果真是想将我沈氏赶尽杀绝。幸亏这会慕儿已经搬出了宫,翩翩也已经嫁了人,不然的话,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沈棠柔声说道,“娘娘的心疾,需要静养,这些事您就先别想,恪王殿下如今羽翼丰满,又有各方势力相援,只需要等到一个何时的时机,便能修成正果。您哪,切记要安心安神,凡事小心,再不可中了别人的j计。”
皇贵妃的眉间闪过狠辣的神色,她点了点头说道,“这样致命的疏忽,有过一次便就罢了,我沈泠绝不会摔倒在同一个地方两次。”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也是我太大意了,这些日子来都不曾好好管过后/宫,这才让这些幺蛾子都飞出来了,也罢,既然皇上不曾夺了我的位份,我还是统领后/宫的皇贵妃,那自然还是该好好地清理清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绮旎
第一百三十三章 绮旎
从皇宫回府的路上,忽然下起了雨来,初时还只是蒙蒙的细雨,到后面竟然磅礴了起来,沈棠和碧笙坐在马车中倒还算好,但赶车的人却被淋了个全身湿透。
沈棠微微撩开窗帘,认得这是南街,前面不远处便是青凤楼,便低声吩咐道,“小公公,外面雨势太大,不如便去青凤楼那歇一歇脚,躲一会雨,等雨小一些了,再送我回府不迟。”
她进宫时坐的是夏得海派来的宫车,并没有带安远侯府的马车出来,因此回府时,坐的依旧是坤和宫的宫车,赶车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公,生得细皮嫩肉的,怕从来还都不曾让雨这样淋过。
小公公很是感激,忙忙地点头称是。
马车停在了青凤楼前,许是因为车上醒目的宫徽,迎门的小二丝毫不敢轻忽,急急地就撑起了油纸伞,候在了车前,掌柜的见这阵势,也不敢怠慢,立刻垂首立在门廊之下。
碧笙先跳下了马车,然后将已经戴上了帏帽的沈棠接了下来,低声吩咐道,“给我们准备一个包厢。”
青凤楼素常招待达官贵人,上至太子下至小吏见得多了,因而不管是小二还是掌柜的,都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见戴着帏帽的那位小姐身上穿的乃是珍贵的云锦,又见她乃是坐着宫车而来,便猜到她的身份贵重,因此急忙说道,“楼上有包厢,贵人请跟着小的上楼。”
沈棠轻启朱唇,低声对赶车的小公公说道,“那些跟随的护卫,便交给小公公来招呼了,正好赶上了用中饭的时辰,好酒好菜地多用一些,也好暖暖身子。”
碧笙见状,立刻便从袖口中掏出一锭金灿灿的元宝递给掌柜的,然后说道,“给后面那几位爷准备些干净的毛巾,再上两桌好酒好菜。”
话音刚落,便扶着沈棠跟着掌柜的上了二楼。
沈棠轻轻地将窗推开了一条隙缝,外面的雨依旧下得很大,她低低地叹道,“看这情势,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碧笙笑着说道,“该停的时候自然能停。小姐如今越发多忧了,不只要操心整个侯府的大小事,连这雨何时停都要唠叨,再这样下去,可不就跟个老态龙钟的婆婆似的了?”
沈棠淬了她一口,“你懂什么,这雨下得那样大,若是久久不停,京城的百姓可就要遭罪了,莫说这时候正值秋收之尾,郊外的农民多少要遭受些损失,便是城内的百姓,那些地势积洼房屋不牢固的,难免也要受这雨水之灾。这可是关乎民生的大事,怎算得上像老婆婆似的唠叨?”
碧笙撅了撅嘴,嘟囔道,“得了,这下还将百姓民生都一并操心了去。”
她话刚说完,掌柜的便亲自将菜送了进来,轻手轻脚地布下,然后恭谨地说道,“酒水菜色皆已经送了来,还请贵人慢慢享用。”
掌柜的说完,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碧笙啧啧地说道,“我以为经过了上回的变故,这青凤楼该倒闭关门了呢,没想到还经营得好好的。”
沈棠的目光微微闪动着,她低声说道,“再京城能将生意做得那么大的,又岂是简单的角色?这青凤楼背后的主子,想必也颇有些来头。莫说这些了,忙了一上午,我腹中还真觉得有些饥饿,上回来时,没曾好好用过这里的菜色,这回可要好好地尝一尝。”
青凤楼的菜色的确不错,更难得的是它的酒水,沈棠略尝了一口,只觉得满口香醇回味无穷,不由自主地便又多喝了两口。
这时,门外忽然想起了“咚咚”的敲门声,来人似乎是刻意将声音压低了下来,沙沙地问道,“里头可是安远侯府的大小姐?奴婢是忠勇伯府李大小姐身边的丫鬟,我家小姐的包厢就在隔壁,请您过去一趟。”
沈棠微微一愣,李莲莲?
她向碧笙点了点头,碧笙便出去将门开了,一个生得甚是高大的丫鬟怯生生地立在了外头,她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将一张红色的名帖递了过去,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这是我家小姐的名帖,小姐说她本该过来给沈大小姐请安的,但奈何前几日不小心跌了一跤,腿脚有些不便,因此便只能麻烦您过去一趟了。”
沈棠眉头微皱,这名帖确是忠勇伯府的没错,上面印着的府徽她是认得的,撒了金粉的莲花标志也是李莲莲的,但这相请的丫头,却有些惹人怀疑,找的借口也有些别扭。
她静静地凝视着那丫头,越看越觉得疑惑,她的身量很高,几乎要高出自己快一个半头去,骨节也有些宽大,那张脸倒是个十足清秀的美女,但这身材有些太过……粗犷魁梧了吧?
忽然,也不知道是看到什么,沈棠的目光一闪,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弯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来,她笑着说道,“既然莲莲腿脚不便,那还是我过去一趟比较好。”
碧笙轻轻地拉住了她的衣袖,狐疑地望着怎么看怎么别扭的丫头,悄声说道,“小姐,小心有诈。”
沈棠安慰地冲她一笑,“你放心,这位胭脂姑娘我曾是见过的,她为人甚好,只是生得粗壮而已,并不是什么坏人。”
门口立着的胭脂姑娘的身子一僵,脸色腾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有些不自在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便转身在前头引路。
碧笙跟着沈棠出了包厢,她撇了撇嘴,望着胭脂那高挑地有些诡异的背影,低声地嘀咕道,“胭脂……这名字活像是花楼里的姑娘一般,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沈棠看着走路都僵硬起来的胭脂,不由自主地轻声笑了起来,好在胭脂在几步之外的包厢处停了下来,她勉强让自己神色平静了一些,然后笑着对碧笙说道,“我有些悄悄话要跟李大小姐说,你就和胭脂姑娘一块在门口守着,胭脂姑娘武艺高强,为人又好,正好趁此机会,你们两个好好认识认识。”
胭脂将头垂得更低了,她轻轻地替沈棠开了门,随即便又将门带了上来,然后如同一座木雕,也不搭理碧笙,只是一动不动地守在了门口。
碧笙见状更觉奇怪,不由拿眼将她上上下下地扫视着研究了起来。
屋内,紫衣少年正懒洋洋地靠在窗台之上,望着窗外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大雨,等到门开门合的动静,他的嘴唇微翘,缓缓地转过头去,柔声说了句,“你来了。”
沈棠有些嗔怪地说道,“有你这样的主子,严知可真不知道倒了几辈子大霉,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你竟然让他作丫鬟打扮,实在是太过胡闹了。”
赵誉并不答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过了良久才笑着说道,“他若是以男子打扮去邀你过来,若是让人瞧见了,那岂不是平白生出了闲言碎语?你祖父新丧,还未过百日,若是让有心之人将话传了出去,你又该如何在侯府自处?胭脂见我相思甚苦,便主动牺牲,替我将你引来,实乃是忠仆,他一片拳拳心意,我若不受之,岂不是要伤了他的心?所以,你不用替他操心,他乐意地很。”
沈棠无奈地望着那张洋洋得意的脸,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你这样费尽心机地找我,有什么事?”
赵誉的表情说时迟那时快,一下子便苦了起来,他有些委屈地说道,“自从那日见到你和……那姓容的小子亲昵相偎后,都今日已过了足有二十天了。”
说到“那姓容的小子”和“亲昵相偎”这几个字时,他的表情闪过一丝狠戾,咬字都特别地重,那酸涩的醋意一览无余。
沈棠想起那日黑瓦白墙下少年幽怨之极的眼神,不由摇了摇头,“早和你说过了,阿觉于我,便像是兄长一般,没有男女之情。至于亲昵相偎,一定是你看花了眼闪了神,我确信是从未有过的。”
她见赵誉脸色稍缓,低声说道,“我祖父临终前,将沈氏家主的位置传给了我。”
赵誉的脸上闪过几分愧疚,他的眼神里同时写着心疼,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柔声说道,“我知道,辛苦你了。”
他是身份敏感的瑞王世子,一向便对朝局的变动分外敏感,自从他情定沈棠之后,对沈氏的动向更是格外关心,再加上他不远万里,负伤赶回北疆,将瑞王说服,与沈氏立下了盟约,因此前些日子沈氏所经历的风险,所遇到的难题,所面临的危机,他都一清二楚。
好几次,他都想去夜探安远侯府,再像备将归来那日一般,溜进月桂园中,哪怕只是见沈棠一面,问一声你还好吗?但奈何沈氏的防守在老侯爷去世之后,忽然又加强了许多,他试过了几次都不曾得逞。
后来沈棠说动了曹文显,一举便化解了沈氏的危机,不只如此,还将恪王的声望又提到了一个新的层次,他才知道她承受别人难以想象的压力,用自己的智慧和谋略替沈氏和恪王躲过了这一劫难。
只是那样,太辛苦了她,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帮上忙。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拿起茶壶,替沈棠沏了一盏茶,递了过去,温柔的说道,“外头雨大,天凉,喝口热茶,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