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袖弄清风(清穿)第27部分阅读
盈袖弄清风(清穿) 作者:yuwangwen
着襁褓中稚儿,面带慈爱,元元许是感到面前老人身上的关爱,竟不哭也不闹,挥舞着小手,张开小嘴儿展露出个无比可爱的微笑来。
康熙被元元的样子逗得大笑连连,复将元元举起轻哄着,元元也不认生,咯咯地笑着,抓住康熙腰上的一块宝玉竟不撒手了!
“这孩子,真是可爱!”康熙解下腰中宝玉,“玛法今天不知乖孙儿来,没什么准备的,这玉就赏你做见面礼了!”说完塞进元元手中。
元元也不客气,一只手小自是攥不住,竟两只小手捧着,牢牢握紧再不松手,又是逗得康熙一番大笑。暗自琢磨,这小子可真是会溜须拍马!才刚见面就哄得康熙老爷子如此开怀。
正自想着,忽听康熙开口,“这孩子可取了名字?”
“回皇阿玛!”忙自回道,“四爷只起了||乳|名,唤做元寿,正名还请皇阿玛定夺!”
“元寿!嗯,不错!”康熙赞道,“福寿绵长,好名字!这正名嘛,朕要好好想想!”把元元抱入怀中,仔细看着又道,“这孩子天庭饱满,鼻直口方,下巴圆润,日后定是多福之人!”
“这孩子是龙子龙孙,自然是多福的!”德妃笑着接话。
康熙只是笑笑,却未回话,只是逗弄着怀中的元元。
半晌,元元睡下,康熙将他轻轻交至我手,方又小声开口,“德妃啊!”
“皇上!”
“朕听说……”他迟疑了下,接着说,“良妃这几日病了,你抽空过去看看!”
“臣妾记下!”
抬头看向康熙,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心,只一闪便隐了下去,神态恢复。
“好了!”他起身,抖抖龙袍,“难得老四媳妇进宫,你们娘俩多说说话,朕就先走了!”说完行至门口,又道,“元寿这孩子朕很是喜欢,日后,怀袖常带他进宫坐坐!”
“是!臣媳记下!恭送皇阿玛!”
康熙走后,德妃笑着坐在我身边,拉起我的手,“万岁爷的龙孙不少,难得万岁爷对这孩子如此赞赏!好孩子,正如皇上所言,元元确是有福之人!皇上赏的那块玉可是先祖之物,皇上从未离过身,如今给了元元,对这孩子的宠爱自是不一般的!”
“怀袖只求元元无病无灾,平平安安长大,便是我最大的福气了!”
“难得你这孩子如此心胸,记住额娘的话,好好教导元元,日后这孩子的出息怕远远胜过他阿玛的!”
忽又想起康熙提到良妃病重之事,我便同德妃商量,“额娘,我想去看看良妃娘娘,可好?”
她对我的想法有些吃惊,我连忙解释道,“听皇阿玛说良妃娘娘有恙,我人在宫中,总不能当做没听到,还是想去看看她,毕竟我与娘娘有过数面之缘,她还予我有过赠梅之恩。”
“哎!你还真是有心之人啊!去吧,你代额娘去看看良妃妹妹吧,顺便劝导劝导她,凡事想开些,儿孙自有儿孙福!”
“是!”
午膳过后,将元元哄着,带着德妃为我备下的礼物,穿过御花园,绕过千秋亭,又走了约一刻钟的光景,终到了良妃的长春宫。
长春宫仍是老样子,冷清、萧瑟,俨然的冷宫,门口当值的宫女无聊地打着盹。绕过宫女,我径直走向内屋。
屋中淡淡的薄荷熏香混着此许的药香,味道怪怪的。良妃斜倚在榻上小憩着,宝儿在一旁给她轻捶着腿,见我进来,连忙要起身,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她继续,她点点头,表示明白。
我坐在一边,仔细打量着良妃,差不多一年未见了,她越发的清减了!原先满头的乌发间竟有了几丝银发,康熙的怒斥对这可怜的女子来说,又该是多大的致命打击!“辛者库贱妇”他怎舍得讲出口!
许是有所觉察,良妃幽幽转醒,见是我,连忙撑起身子,嗔怪着宝儿,“四福晋过来,怎没唤醒我!”
我忙走近,扶良妃起身“娘娘莫怪,是怀袖扰了您清休!”
“哪里,难得有人肯过来陪我聊聊天!”良妃亲热的拉着我的手,“大冷的天,你还跑过来!宝儿快上茶,把炭火生得再旺些!”
“是!”
良妃看着我,“一年没见了,出落得越发的标志了!”
我笑着垂下头。
“还没恭喜福晋,喜得贵子啊!”她客气地说道。
“娘娘您可别这么说,你还是唤我怀袖亲切些!听额娘说您自入了冬,身子便不爽利,您可要多注意!”
“哎!”她叹惜道,“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有时我常想,不如哪天便让我睡下去,再不能醒来,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娘娘千万别这么想!”我劝道。
她却摇摇头,“我活着一日便负累一日!真真是撑不住了!”
“娘娘……”想劝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用劝我了!难得你今日过来看我!我们说会儿话吧!”娘妃转移话题。
“好!”
“小阿哥可好?”
“好!”提起元元,笑意拢上心头,“能吃、能喝、能折腾!”
良妃点点头,“那是最好!小阿哥可真是好福气,有额娘照顾着!不象我家禩儿,生下来,我还未来得急看清相貌,就被抱走,交于别人抚养……哎……”
“娘娘,以前的事儿,您就莫要挂怀了!”
良妃点点头,接着又说,“许是我老了,午夜梦回,时常想起年轻之事。那时我还是辛者库的洗衣宫人,后来承蒙万岁爷垂爱,入宫侍君,再后来有了禩儿,可我身份低微,不能亲自抚育高贵的皇室血脉,只能站在阿哥所外,远远地看着禩儿!我的痛没人能明白!”她擦擦泪,言道,“还好禩儿从未嫌弃他这低贱的额娘,聪慧好学,深得他皇叔的器重!也因皇上对禩儿的喜爱,我被升了嫔,又升了妃,真真是母凭子贵了!可禩儿呢,这孩子生来心性高傲,也不甘屈居人后,可他为人却总是谦逊有礼,从不摆出阿哥的样子,这些无论是优点抑或是缺点都已将他推上了风口浪急之处!我这做额娘的,从未对他有过任何帮助,反而只是不断的拖累他……”她说的有些语无论次,我却听得揪心。
“娘娘,我们给了孩子们生命,又将他们平安带到这世上来,怎么能称得上拖累呢!”
良妃却摇摇头,“你不清楚的,我活着一日,只将他拖累的更重!”
“娘娘……”
“看我竟胡说什么呢!”说完从腕上取下一支玉镯递进我手里,“与你相识一场,从未给过你什么,这只玉镯是我娘家之物,我一直贴身带着,与福晋有缘,便赠你留个纪念吧!”
“娘娘,这使不得,如此贵重之物,怀袖实不敢拿!”我忙着推辞。
“不是什么好物件!莫要嫌弃!”见她言词恳切,我便接了过来。
“在过些日子,我这院子里的梅花就又要开了,到时你再过来折梅吧!”
“好!”
从良妃的长春宫出来,总觉心中郁结难舒,隐隐透着不安,为何不安我却又捕捉不到。唯有感叹自己太过敏感,病中的良妃心情自是不好的,兴许她大好了,人就会开朗的。
来到钟粹宫的门外,便听见元元地高声啼哭,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匆忙跑进屋中,见德妃虽是轻哄道,元元还是不给面子般地哭闹不休,见我进门,德妃方松了口气,“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就得派人寻你了,这孩子刚醒,见不着你,就大哭不止,怎么哄都不成!”说完,抱着元元看向我,“乖孙儿,快看!你额娘来啦!我们让她抱啊!”
忙将元元抱进怀中,搂着轻哄道,“妈妈回来了……妈妈回来了……”小家伙见我回来,自是转泣为乐了!
日复一日,我的满腹心思皆扑在元元身上,那日在长春宫与良妃的一席谈话,早已忘在脑后。
这一日,宫中传来消息,良妃娘娘病逝,看到众人皆吃惊的样子,我却突感不觉意外,那四角的皇城,终不用在束缚着她了!她最后用死来无言的对抗那些个伤她的人,或是事了……这未尝不是种解脱!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日,良妃薨,所留遗言:“尔皇父以我出自微贱,常指我以责你,我惟愿我身何以得死,我在一日为你一日之累。”临终她心心念念还是她的儿子,终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这父亲未免又太过狠毒!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未时,耿氏的儿子降生,胤禛赐名天申。
难不成,一个人的生命就像天上的星星般,一颗陨落,又会有另一颗升起……
夜宴
若是说哪个地方的亲情最是淡薄,答案便只有一个,皇室,那个人人仰首翘望的地方,亲情是什么,人们似已看得淡了。
良妃的逝去宛若一颗陨落的流星,只在黑茫的夜空中闪过一丝光亮,就已被无尽的苍穹所淹没。康熙也并未因他众多妻子中的一个的离世有而所伤怀,只淡淡地叹口气,吩咐一切后事皆按妃嫔丧葬礼仪操办,便算是对她的最大恩宠,最是无情帝王家!
听到这消息,心中止不住的悲凉,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的没了,此时真真为她伤心、难过、痛哭流涕的,怕也只有她的至亲了,那个让她恋了一生,敬了一世,本应与她最亲的良人,也是伤她最重之人,竟会如些的诋毁她,以至她不得这般的谢幕,终是脱离了这红尘纷扰,不知是该为她惋惜还是庆幸呢!
望着怀中熟睡的元元,若干年后,他长了,生在这帝王之家,会不会也对那把龙椅有着迫切的渴望,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们似都对那份权力有着无限的向往,若是如此,我的元元岂不也会卷入这场游戏的漩涡。俯首贴上他的小脸,轻轻说道,妈妈只希望你做个普通的孩子,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那把椅子并不是好坐的,我们不坐才好!
淡淡的忧愁随着元元一点点的长大,慢慢退却。六个月零七天的时候,元元长出了第一颗||乳|牙,嬷嬷们皆说“好早啊!”我也觉得奇怪,记得妈妈曾说我快一岁的时候才长的牙,也不知小孩子的牙是早长好,还是晚长好呢?为求心安复又请来了王太医,古时的大夫对儿科似没什么研究,他看了看,说元元身体健康,一切安好,让我尽管放心,至于为什么这牙长得如此之早,他也解释不清,只说可能因元元体质引起的,并无大碍,还说有些别家的孩子长牙会更早,听得我晕乎乎的,也不知真假。
元元高兴的时候喜欢咿咿呀呀地叫着,甚至能像大点的孩子般咯咯笑个不停。躺在小床上还常用小手拽住自己的小脚,做“四脚朝天”状,我同胤禛时常被他的可爱的小模样逗得开怀而笑。元元给我们带来的快乐似是源源不断地,他每长大一分,那快乐就会多上一分。胤禛无论每日多忙,就算自己再如何之累,都会抱起元元哄上一会儿,那时他脸上露出的微笑也是最暖的!
又是一年除夕佳节,按惯例应进宫请安问礼,可自打良妃辞世后,我便对那冷冰冰的紫禁城充满了反感,我宁愿带着元元留在自己的小院里,准备些小菜,喝些小酒的过个让人舒心的节日,也不愿费尽心力的去讨好众人,说着些言不由衷的话语。况且元元尚幼,带着他也不方便,其实,私心里我是不想让他过早的进入到那个大染房里。
将想法告诉胤禛,他却不同意,又是规矩、又是身份对我好一番劝教,我只坚持自己的观点,铁了心的就是摇头不去,对他也是一番软磨硬泡,可他却不为所却,一点也不妥协,非让我带上元元同去。为此,我二人开始冷站,可事情终是要解决的,最后,两人各退一步,让我进宫可以,但不能带上元元!他犹豫了一下,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下午,府上早已点起大红的宫红,处处喜庆祥和。好不容易哄元元睡下,又叮嘱小蓝仔细照看着,算算时辰,今日的宫宴怕是到子时也不会散的,希望我们回来前元元还睡着,不然这孩子若见不到我指不定要如何地哭闹。
将一切打点妥贴,方才换衣,自从有了元元,心性又淡了几分,众多吉服中我只选了件月白缎织彩百花飞蝶的花缎棉袍换上,让小蓝为我挽好发髻,戴好旗头,插上胤禛送我的同心簪,小蓝看了直说这大过节的,我穿的未免太过素雅,我却笑而不答,这个节日,让我穿上那些个大红大绿的,我是断断穿不出的!
来到前厅,众人已久等多时,因是宫宴,胤禛的一妻三侧均是要到场的,那拉氏穿了身大红的礼服,越发显得雍容华贵。李氏也是一番精心装扮,描眉点唇,一身粉红,很是喜气。年若莹则穿了一袭淡绿的绣着点点梅花的宫装,称得肌肤似雪,清灵十足。她们皆是喜气洋洋,对参加宫宴兴奋不已,只除了我。
胤禛见时辰到了,人也齐了,便领着大家入宫。
又进了这紫禁城,可心中却是别样滋味。天色未暗,节日的喜庆却似感染了这里所有的宫人,连一向清静庄严的乾清门也传来阵阵喧哗声,一切的一切都在预示着,过年了……
节日里的乾清宫已是一片灯的海洋,处处灯火辉煌,亮彻天地。众人依礼向康熙行三跪九拜的大礼。礼毕,这个为君、为夫、为父的男人开始训话,无外乎是每年必说的吉祥话语,听得我烦躁不安,直盼着他快快讲完。
终是熬到了开席,我已站得眼冒金星,冷汗直流。总算是可以落座,暗自起誓以后就算是胤禛说出天来,我也再不跟来了,自己窝在小院中,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无拘无束地多悠闲,那才是人过的日子,这种自讨苦吃的傻事我可再不做了。
看着满桌子的山珍海味,杯盘碟落,却无人敢动筷子,男人们只是象征性的喝着酒,女人们则是抿口茶算是用过了。虽是肚中饥肠辘辘,我也不敢乱动,暗自叫苦,明明是家宴却不能用饭,摆了这些吃食又不能吃,真是浪费,造孽啊!还得跟着那拉氏与认识的、不认识的福晋们相互问候,真真是无趣到了极点。
闷得实在是发慌,开始打量着在坐的众人。
远处的康熙一脸笑意的受着众皇子皇孙们的敬酒,细细打量着这个五十多岁,却仍是睿智的老人,人生最得意、失意、不幸、心痛之事皆被他遇到,他还能如此谈笑风生,真不愧是一代圣主。
太子坐在康熙的右下方,一身明黄的吉服,所有装扮与皇上无异,康熙接受众人礼拜之时,他也一并受了礼,许是康熙对他的小惩收到成效,他一改住日嚣张,锋芒有所收敛。只是他终是可怜之人,一废过后还有二废,他终是留不住那把椅子,白白做了近四十年的二把手!
再看向旁桌的八福晋,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悲伤,却仍是强展欢颜的与妯娌们谈笑风生。自太子被废后胤禩就成了风口浪尖之人,随着康熙对他们夫妻的步步打压,直到良妃仙逝,也并未让她垮下,反倒是越发的坚韧,这样一个高傲、坚强的女子,终是应该好好疼惜的。在看向一旁的胤禩,仍是温文尔雅,白袍圣洁,只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他穿得如此,不怕又被他的皇阿玛所训斥?他的眸子盯着远处的康熙,颤抖地手紧攥着酒杯,憔悴的容颜泛起一丝浅笑,却已不见先前的温润,竟带着无边的恨意,无边的清冷,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他吗?心中疼得一缩,却见八福晋轻拍他的手,他方回过神来,报以轻柔一笑,眼底的那抹冷意渐渐退下,又恢复昔日神态。他在人群中见到了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朝我轻轻颌首,我忙收了目光,转向它处。
这边的九福晋还是老样子,唯唯诺诺的跟在胤塘身边,小心地陪着笑脸,胤塘却不加理会,反对身旁的侧福晋照顾的殷勤万分。我嫌恶地皱眉,狠瞪了他一眼,对他的厌恶之情又增了一份,跟他的心结,怕永远也打不开了。他突然转过头来,正好捕到我对他的那副憎恶之情,眸中宛若闪过一丝愧疚之情,颇不自然地端起桌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再抬头时,又是刚才那副尊容。
看到十阿哥,我便忍不住偷笑,他才多大的年纪,竟已腆起了将军肚,整个人似是被吹起的气球般,这次真成了名副其实的草包将军。
胤祥坐在胤禛旁边,一年多未见,似是成熟了许多,太子被废他也无端受到波及,一向疼爱他的皇阿玛,将把他关到了养蜂夹道,这期间所受的委屈,他哪里受得住,他显得郁郁寡欢,坐在一边默默喝着闷酒,身边的瑞雪软言细语地劝慰着,他却只是点头,仍是照喝着。哎,又多了一个失落之人啊!
看向身边的胤禛,所以的人、事、物,似都与他毫无关联般,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听着,眼睛盯着丹陛之上的万寿灯架发着呆,轻碰他的臂肘,他转向我,方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
坐得再远一些的便是那些还未成亲的阿哥、格格们,看着这一大家子的皇室成员,这满目的攒动人影,不禁暗叹,这些人中怕都各怀着心事吧,他们中哪个是真真想过一个佳节,与亲人相聚的呢?可怜生在帝王家,这最普通的亲情,在他们心中不知已经变成了什么!
又坐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无趣,便侧身对胤禛低语道,“我想出去透透气,这里实在是憋闷!”
他愣了下,终是点头应允,仔细叮咛我“别走远了!”
拜祭
夜凉如水,透着阵阵寒意,可我却觉轻松自如,终是从那令人窒息的牢笼中抽身而出。
沿着乾清宫缓步前行,门前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每隔数米就撑着立灯,那灯光、火光交相呼应,亮如白昼,蜿蜒的灯河映得这红墙金瓦间多了丝暖意,灯影憧憧间,这所庄严、肃穆的紫禁城也似褪去一些清冷,染了层神秘。
丹陛之上的万寿灯架上皆悬着两面绣金的锦旗,拢目细观,无外乎都是些歌功颂德的吉祥联句,数了数,竟有十六福之多,都是些……废话……摇摇头,从宫人手中取过一盏宫灯继续前行。
弹指间,我已在这个错坠的时空中生活了八年之久,八年,该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少女时的懵懂、执着;为人凄的两难、徘徊;再为人母的愉悦、兴奋,该品味的,不该品味的我都皆已尝尽,甜蜜中带着微微苦涩,象极了一杯浓郁的咖啡,每每想要戒掉,却又欲罢不能。独自无人之时,常会想起现代的生活,只是那些东西都已变得摇不可及,越发的陌生,八年间,我改变了不少,为了他,也放弃了太多,太多,只是这付出,值了!因为他也给了我太多……太多,想起他,心中一暖,轻拂发丝,无论古时,今时的女子,所向往的无外乎都是平静、安宁的日子,身畔是爱我的、我爱的他,膝头环绕着我们的爱儿,日后,孩子们长大了,我们老了,闲看庭院花开花落之时又该是如何的惬意!只是我渴望的田园生活,也是他所向往的吗?心头一凛,他终会是雍正皇帝,那个饱受后世猜测的千古一帝,他终将站在那权力的巅峰,坐拥天下,俯瞰着他的江山、臣民,那时的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可还会容得下我这粒尘埃!
闭目苦笑,历史终将会延着它的轨迹前行,又岂会因我这颗冥冥中被命运之神错下的棋子而有所改变。收敛心神,不再去想未来,现在的好才是重要的,不是吗?
驻足观望,不知不觉间竟已绕过隆福门来到了长春宫门口。大门紧闭,门口未悬宫灯,昭示着这里已没了主人。将手提的宫灯高高举起,门没上锁,轻轻推开,院中仍是老样子,只是那株梅树竟已枯死,突兀的枝桠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冷气森森。心中暗自叹气,这株梅树竟比人还要懂得感情,照料它的主人离世,它竟也一并跟着去了。
屋中映出点点光亮,似有人喃喃低语着,除了我还有别人来拜祭良妃?拾阶而上,透过窗棂,见昏暗的屋子里有个消瘦的身影跪在那里,边烧着冥纸,边哭泣着,“娘娘,今儿个是除夕夜,奴婢知您在底下寂寞,就过来陪您坐会儿!下面阴冷,您多注意身子,奴婢给您送些钱来,您买几个丫头好生伺候……”说得言辞恳切,我也为之动容,湿了眼框。
推门而进,想要看清是何人竟还如此念旧,门吱呀一声打开,那人吓得一哆嗦,手中冥纸散了一地,忙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将头磕得咚咚响。
宫中最忌奴才们私下祭奠亡人,若是被抓到定是死罪一条,难怪她会被吓得如此大惊失色。借着灯光,我这才看清,她竟是良妃的贴身侍女宝儿,赶忙说道“宝儿,是我,别怕!”
她愣了半晌,方敢微抬起头来,见是我,竟又哭道,“福晋吉祥!难得福晋还念着我家主子!”
“快起来!”我低声道,“真是难为你了!”
“娘娘待奴婢的好,奴婢一辈子都会记得!”宝儿擦泪道。“今儿个是除夕,奴婢便准备了些香烛纸马送给娘娘!本想趁着宫中大宴,无人知晓,偷偷地拜祭,却碰巧见到了您,你真是有心之人!娘娘生前没看错人!”
“宝儿,你现在在哪个宫当差?”
“娘娘去了,奴婢就被分到了辛者库做杂役。”
“哦!”心中感叹,看她小脸尖瘦,十指粗糙,想来那里的工作必是做的艰辛,“宝儿,宫里的盛宴怕是一会儿就要结束了,把东西收拾收拾,你还是赶快回去,别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辛者库虽是辛苦却不似后宫般的复杂,你好好办差,等你到了年纪,出了宫,便熬出了头。”我将手上的玉镯摘下,递到她手中,“等出了宫,寻个好人家,做个小生意,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
“这贵重之物,奴婢不敢收!”宝儿推辞着。
“收下吧,娘娘去的急,不然也定会给你备下厚礼的,当是娘娘送你的!”我硬塞进她手里。
“是,奴婢谢福晋赏赐!”说完又要给我磕头,连忙将她拦住,“快走吧!”
“是!”她将余下的冥纸收进怀中,起身又问我,“福晋不走吗?”
我摇摇头,“你先走吧,莫被旁人看见了!”
“是!”她又对我躬身施礼,终消失在夜色中。
将宫灯放在一角,重又燃起香,对良妃拜祭一番后席地而坐,不知为什么,每每来到这长春宫总觉心情舒缓,没来由的平稳,想来这长春宫也像极了良妃的性子,透着那股子淡定、与世无争,可这样一个水一样的女子,怎就不为康熙所容,为何只一味的责骂于她呢?逼得她走了一条绝路?难道他就不念一丝惜日的恩情?
泪又湿了眼框,死或许对她来说便是最好的解脱,只是对活着的人来说呢,又意味着什么?
院外响起脚步声,有人推门而入,抬眼望去,他隐于黑暗中,看不真切,本能的开口询问“谁?”
来人微微愣了下,回道,“是我,怀袖!”
居然是胤禩!我慌忙起身,“八爷!”
“没想到你会来看额娘,我真是没想到!”他淡淡地开口。
“娘娘对我有过赠梅之恩,我来拜祭是应该的!”我站起,拾了宫灯,绕过胤禩,“既然八爷来了,您就陪娘娘坐会儿,我不打扰了!”
“怀袖!”他伸手将我拉住,却被我本能的隔开,他尴尬的缩回手去,略带祈求地说道,“陪我坐一会儿,可好!我已经没了额娘了!这世上对我最好的那个人没了……”
他缓缓蹲下身子,我见他肩头颤动,忽而又哽咽道,“求你了,只陪我一会儿,只一会儿可好!”
这样凄楚、无助的胤禩是我没见过的,心头一酸,我涩涩回道,“好!”
重又席地而坐,我拥着膝头看着桌案上的香头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地闪着。等君已千 年
“我额娘……”他哑着噪子缓缓开口,“我额娘本就是辛者库的杂役,人尽皆知,他也知晓,何苦又来辱没我的额娘!若是他没先去招惹额娘,怎会又有这无边的苦痛……”我不知他说的什么,只静静地听着,此时的他最需要个好听众。
“三十年前,他一次醉酒,途经一处偏殿,见到正洗衣的额娘,便被额娘的美艳所折服,结果自是收入宫中!”
见我不语,他接着又说,“谁知他酒醒后,就将额娘忘了,这一忘便是二十年!再后来,有了我,只一次,便珠胎暗结,该有多可笑!额娘的身份自是不能教养我的,襁褓之中的我就过给了惠妃娘娘。自小我便知道,我跟旁人不同,我想要的东西,只能是我亲自努力才可得到。我的额娘身份低微,她不能见我,我抑不能见他。自懂事起,我便暗下决心,我要凭自己的努力,让额娘过上好日子,我这样想,也这样做了。额娘身份虽是低下,他却未对我嫌弃,也算是宠爱有佳,我想大概因我是个阿哥的缘故,身上流着与他相同的血。样样功课我都力争做得最好,让他对我刮目相看,终于,17岁那年,被他封了贝勒。我的额娘也因此风光无限,从嫔晋到了妃!一时间,这长春宫前也是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过去的事,八爷就别多想了!”
“我自幼便与九弟、十弟、十四弟交好,在他的眼中,这种兄弟亲情却成了结党营私。太子被废,是他让众人举荐新的太子,承蒙众人抬爱,在他的众多儿子中,我脱影而多,我承认,我曾动过心!我想让额娘荣耀!谁知这场推荐新太子竟成了一场闹剧!对,我承认,我碰了他的逆鳞,起了不该起的念头,动了不该动的东西。他打我、骂我皆可,只是何苦用‘辛者库贱妇’去侮辱我那可怜的额娘!”
他说到动情之处,浑身颤抖,仍强撑着接着说,“额娘走了,硬生生地被他逼走了!你可知我心中的恨!若是说,先前对那个位子我不曾动过心,那么现在……”
“现在你也不应动心!”我猛然开口,拦住他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为什么?”他厉声问道,“难道你也不信我!”
我不知该如何做答,唯有沉默不语。
“怀袖!”他激动地说,“你等着看,我终会拿回那份本该属于我的尊贵,为了额娘,也为了你……”他的眼睛在黑夜中,有如黑曜石般的晶亮。
“八爷……”
“嘘!”他拦住我,接着说,“我说过,为了你,就算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惜,四十四年的那个除夕夜我便说过,如今,事隔多年,我仍是如此!也仍是定晴桥头的那个胤禩!只是你……”
“我早说过,我已不是先前的怀袖了!如今,我们还能坐在一处,是因为我是你的四嫂!你是我的八弟,再无其它!”
“你为何要如此的狠!”
“我们的缘早在八年前就已断了!八爷,您的心结也该解开了,别让以前的事蒙蔽了您的眼睛,八福晋才是您的良人!如今,我也只是您的四嫂,我与您四哥孩子的额娘!”想起元元,心头一甜,出来的时候够久了,胤禛怕是该着急了,真该回去了!
“真的不可能了吗?”他还是不甘心地又问。
我摇摇头,拾起地上的宫灯,抖抖袍子,“八爷,我该回了!出来时间久了,四爷该会担心了!”
“怀袖……”他叫住我,想了想,又说,“算了……你先走吧,路上小心些,我在这儿再陪会额娘!免得又给你生事儿!还是那句话,你好,我就好!就算为你,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胤禩!”拉开屋门,顿了下,我回道,“你是我最亲的人,我不忍见你有事!那东西不要再碰了……这是为了你好……”
门后只是一声叹惜……
该做的我都做了,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胤禩!请珍重……
育儿
快步赶至乾清宫,打远处就见门前一抹熟悉的身影正自左右张望着,心中一暖,小跑到他跟前,轻声唤道,“胤禛!”
他忙转过身来,满脸关切,“去哪儿了?寻了你半天,也不见人影!”
“出去透透气!”我朝门里望了望,“还没结束?”
“哪啊!”他牵起我的手,责备道“皇阿玛率众人移驾去了保和殿观焰火,怕你回来扑个空,一直在这守着,等着你呢!”
他的大手传来阵阵暖意,虽是责备的话语,却透着浓浓的关爱。
“胤禛!”回握着他的大手,“我们可不可以不去保和殿?”
他扭过脸来,微微皱眉,“为什么?”
“我们找个清静之所同赏焰火可好!”
他犹豫了下,终是点头答应,“那好,我带你去个好去处!”他温柔地牵着我,穿过一重重宫殿,迈过一道道门槛,携手与我步向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宁静之所。
御花园·万春亭
“快看,那边!”倚在他温暖的怀中,耳听得一排排礼花齐鸣,我指向天边,只见一簇簇火树银花冲天而起,夜空中顿时绚烂无比,天也被照亮了半边。
“我们终又在一处观焰火了,真好!”胤禛贴在我耳边轻说道,复又抬头仰望夜空。
冲天的焰火映亮了他的脸,他的眉峰轻轻舒展开来,嘴角微微向上扬起,抚上他的脸,我轻轻说道,“若是我们年年都能同赏这灿烂的焰火,该有多好!”
他轻啄我的手,“答应你,以后我们年年同赏!”
“好!”轻轻回道,复又窝进他的怀中,仰头凝望着此时这份独属于我们的刹那芳华。
“胤禛!”
“嗯!”
“方才,我去了长春宫!”
“嗯!”只觉他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后来呢!”他淡淡地问。
“原本是想随意走走的,不成想却走到了那里!”我有些答非所问地回道,“我与良妃娘娘有过数面之缘,她本是水一样的女子,恬静、详和,让人忍不住的亲近。可不想最后却是如此……我真是有些难过!胤禛,若是以后……你也会这般的待我吗?”
“不会!”他脱口而出。
“真的吗?”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眸,“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你总是相信我的,对吗?”
他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最后还是坚定的回道,“我自是相信你的!”
“好!谢谢!”闭上眼眸,重又缩进他的怀中,喃喃吐出“我在长春宫见到了他!”
“后来呢?”他的语气平缓,听不出任何波澜。
“后来,他跟我讲了些他小时候的事情……”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突然觉得其实他很可怜!他的额娘没了,只因不想累了他,我如今也是孩子的额娘了,我能体会出良妃娘娘的苦心!”
“你说你可怜他,会不会又因怜生了……”
“还说你信我,若是信我就不该如此的乱想!”我恼着挣出他的怀抱。
“你前脚离了宴席,他后脚就跟了出去!”他紧紧抱着我,“我担心,你们又……”
“你当我是什么啦!”我负气不理他,眼中霎时涌上热意。
“别这样,都是我不好!不要生气啦!大过节的,多不吉利!我错了,还不成!”他抚下我眼角的泪花,轻哄道。
“我能不生气嘛,你总是如此!没来由的吃些个飞醋……”
“我不也是担心嘛!”
“你还有什么个好担心的,我都嫁你八年了,孩子也为你生了,如今也只会守着你和儿子了!到是你!”我轻戳他的胸口,“让我日日为你担心,担心哪日你红杏出墙!”
“当心别戳了手!”他抓住我的手,笑道,“守着你一个我便足够了,哪里还敢再红杏出墙,去再招惹些个别人!”
“哼!你记住了,若是以后你再敢胡乱猜疑,我便再不理你,让儿子也不理你!”我嗔怪道。
“是!是!”他颌首道,“娘子法旨,为夫日后定当谨遵!莫要再恼了!好不好!”他轻吻我的发丝,柔声说道。
“下次定当不饶!”见他这般求饶,我方又破涕为笑。
重又回到他的怀抱,仰头,见天上那些绽放过后的烟花星星点点地坠落,浓墨一样的夜空中遗留着几抹灰色的痕迹,象极了那命运的轨道,就算我能知晓命运的结局,又能如何?
这个冬日格外的绵长,虽已进了三月,可天气仍是阴冷的很,我带着元元终日缩在燃着银炭的暖屋中,元元已经快七个月了,可他的大名仍是未定下来,康熙莫不是将他孙儿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算了,反正也不急。大家都喜欢唤他元元,元寿这个||乳|名也只剩下胤禛偶尔地叫上一次。
七个月大的元元开始咿咿呀呀地学说话了,将他放在小床上,让他坐好,慢慢教道,“元元,听话,叫妈妈……妈……妈……”小家伙只是看着我咯咯地笑着,任我说破喉咙仍就是不开尊口,不一会又手脚并用的爬到床边,张开手臂,示意让我抱他,只得无奈笑笑,他还小呢,日后再教了!将他又抱进怀中,他咿咿呀呀地不知嘴里讲着些什么,就是不肯说出那简单的词汇来。
原以为,元元尚幼,他还学不会,谁想有一天,胤禛将元元抱到膝头,随口说道,“儿子,叫阿玛!”小家伙便乖乖地叫出,“妈……妈……”逗得胤禛兴奋连连,直说我这个额娘整日的陪在儿子身边,其魅力远不如他这个阿玛来!
我气结,分明是我经常在儿子耳边教他叫妈妈,日久他便记下了,如今水到渠成,竟被胤禛捷足先登,儿子的第一次开口,他竟以为是叫了他。
将元元接过,指着自己,哄道,“这是妈妈,那是阿玛,乖儿子,不要搞混了!”
这次元元竟口齿清楚叫道,“妈妈……妈妈……”
“乖儿子!”我在元元小脸上一边亲了一下,“真是我的乖儿子!”第一次听到元元唤我妈妈竟是激动不已,眼框也有些的湿润,连忙将元元放进胤禛怀中,跑到桌前抓起支笔,记录下,“康熙五十一年,三月十九日,未时,元元开口叫妈妈……”
胤禛抱着元元,来到我跟前,轻轻撞了撞我的肩膀,弩弩嘴说道,“把咱儿子会叫阿玛也一并记下!”
轻笑道,“儿子是会叫妈妈了,爷若是想听儿子叫阿玛,就得多陪陪咱儿子!是吧,元元!”我将额头轻抵着元元的,溺爱地说道。
小家伙颇合作地又叫着,“妈妈……妈妈……”逗得我又不住地在他小脸上香了几口。
胤禛似不相信,重又抱紧元元,“乖儿子,叫阿……玛……”
元元仍是妈妈、妈妈地叫着,引得我笑弯了腰。
胤禛颇为郁闷地挠头,自语道,“看样子,日后还得多陪陪咱儿子了,不能让他只会叫你额娘,而不会叫我阿玛!”
“爷这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我将元元接过,“您现在早出晚归的,连我都难得与您见上几面,说上几句话,何况是儿子了,元元还认得您已实属不易了!”
“日后,我尽量多抽些时间陪你们母子!”他轻吻我的额头,又亲了亲儿子,将我们拥进怀中。
“多陪陪儿子才是真的!元元慢慢长大了,你这做阿玛的总要教他如何做个男子汗的!”
“自然!我不但要教会他成为合格的男子汗,更要让他成为让我们引以为傲的巴图鲁!”
四月,万物复苏。八个月的元元已不满足单单在自己的小床上爬来爬去的玩闹了,他开始试着扩大自己的乐园,每次爬到床边都不停地往下看着,我知道他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