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农夫 作者:凤初鸣第18部分阅读
一品农夫 作者:凤初鸣 作者:未知
疡胃炎什么的很有疗效,史杰有点老胃病,野猪肚做年礼,这份礼不轻了。
史杰看他安全到家,还挣够了过节的钱,也为他高兴,送了两匹好布做回礼。送完年礼,庭柯也跟着回家准备过年。
小兰翻他们的包裹,又问:“大哥,你去钱铺了没有?”
“啊?去那干什么?”庭霜反应不过来。
宝琪反应最快,笑道:“她是问你有没有准备好压岁钱。”
大家都笑起来:“这个鬼丫头。”
狗蛋在门外喊:“小兰,小秋哥哥快出来,村里来了耍猴的。”
农村难得有娱乐活动,很快耍猴人的周围围了一大群人。
那只猴子机灵得象人一样,会端盘子,翻跟斗,还会行礼做揖,还象人一样叼着烟斗,再戴着一顶乌纱帽,活现一个官老爷。
那耍猴人满面风霜,鬓角星白,还带着一个又瘦又小的孩子,那孩子和小猴一起演戏剧,两个人配合得相当默契,惹得观众大笑。
最后,猴子端着盘子向观众讨钱,孩子们是没有钱的,围观的大人投了几个铜板,也有的给几个窝头。
小兰指着猴子拽着庭霜的衣角叫道:“我要猴子要那个小猴子,大哥,你买来给我玩。”
庭霜心疼她吃过苦头,对她一些无理要求也不拒绝,对耍猴人说:“你那个猴子卖多少钱?”
“猴子不卖。”耍猴人很干脆地拒绝。
“我多给你钱,你开个价吧。”庭霜以为他看见小孩子想要,想趁机提价。、
耍猴人面有不悦,说:“我们爷俩靠耍猴吃饭,你买了去我们咋活啊?”
“说得也是。”庭霜也不想夺了人家吃饭的家什。对小兰商量:“咱不要了吧?咱家的动物已经很多了。”
小兰却犯了娇蛮小姐脾气,跺着脚不罢休:“不嘛,我就要,你不给我弄来我就不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事没顾上更新,今天补上.
惊讶发现前天那章没发出去,嗯怪我眼花,把2011年打成2022年了。赶紧改过来。
下章:欢喜过大年,事业的转机要到了.机会往往蕴藏在危险中...
世事难料
庭霜有些犯难,再看那耍猴的孩子又黄又瘦,手上都是冻疮,正捧着一个冰冷的黄窝头啃。身材似是十一二岁小孩,脸上的神情却象十五六岁的少年,有些老成。
他忽然想起《苦儿流浪记》中小主人公跟着一个落魄老艺术家耍猴卖艺,后来猴子冻死了,狗也被狼拖走了,在风雪中两人倒在一户人家的门口,老流浪汉冻饿而死,小主人公被那户人家发现,拣回一条命。
想到这一老一小在这么冷的天四处流浪,说不定哪天就成了路边的饿殍,再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冻死在大年夜,心里一阵阵恻隐。
庭霜有了主意,说:“这样吧,你舍不得猴子,不如你和猴子都留在我家吧。”
“啥?”那一老一小很惊讶。
“眼看快过年了,你们也没处去,再说,你和孩子四处流浪耍猴也不是事,你们未必每天都能挣到店钱,这样的天气你们缩在人家门洞,万一冻出个好歹可不好。”
那耍猴人却说:“我这把年纪还怕什么,不想受人施舍。”
“我不是这个意思。”庭霜又劝,“你的孩子怎么办?这么冷的天挨冻,会不长个儿的。”
旁边的乡亲也劝:“你这老人家还不把握这个好机会,这位兄弟人最好,经常收留没家的人,几个月前还收留一个又穷又病的老头,还替他办了后事呢。还收留了一个穷寡妇和她的孩子,现在那寡妇病也好了,孩子身体也壮了,还认了不少字。这样的好心人可不多见,你的孩子跟着他肯定有好日子过。”
那孩子眼睛一亮:“跟着你能认字?”
庭霜心里一阵难受,对他微笑点头。耍猴人看他一脸期待,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愿意,就留下吧。”
于是,庭霜又收留了一对贫苦无依的流浪汉父子,包括那只猴子。开春的时候,他打算多养羊,再捉些鹿,到时候给他们分派一点活干干。
小兰得到了猴子,开心的拿窝头掰碎了喂它吃,猴子很通人性,还象个人一样端着盘子吃饭。庭霜觉得怪好玩,给它取名叫司空摘星,经过大家的反对,改名叫“空空”。
那耍猴人姓江,他的孩子叫江流,和庭秋同岁,可能因为营养不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庭霜把他们安排在西厢房,和小叶平安庭秋住在一起。炕上有些挤,让庭柯住在庭芝屋里,把晨光从厢房挪出来和自己一起住正房的东屋,总算把一家人安排好了。
那江流正是长身体时期,常年饥一顿饱一顿,现在有了家,捧着米饭碗吃个不停。庭辉啧啧摇头:“幸亏咱家有米,否则还真不养不起这半大小子。”
迫近年关,家家都忙忙碌碌,庭霜更是忙个不停,除了忙家事,还忙着吃肉。农村杀年猪,都要请邻里街坊亲朋好友,大盆猪肉炖白菜粉皮,管够造。当然不可能全村都请,也就是请亲朋和有头有脸的人物。
庭霜居然成了热门人物,几乎每户杀猪都不落下他。他外出打工不在时,有人家杀了猪还把肉送了一块来留给他。可以看出,他在村里混得人缘还真不错。
很快到了腊月二十三,过年进入倒计时,有民谚:“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要扫房,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剪窗花;二十八,蒸馒头;二十九,挂春联;三十晚上熬一宿。”
虽然这些事情不严格拘于这些时日,大致是不差的。
二十三俗称小年,要祭灶,灶王爷的牌位就在锅台后,人家做的每顿饭他先吃一口。到二十三这天,灶王爷要上天向玉皇报告每户人家的工作,所以要先期欢送,供品有灶糖、红枣、栗子、桂圆、糖饼之类,还有清水草料香蜡纸马等等,其它供品可替代,唯独灶糖不能换,这是为了让灶王爷上天言好事,预先把他的牙粘住。
庭霜看看肥胖的灶王爷,再看他身边还有灶王奶奶,很羡慕。吃得好,又能讨老婆,真是庄稼人的理想生活啊。
小兰逗完猴子,看着男人们祭灶,觉得好玩,转动两颗黑豆子,问:“灶王爷上天向玉皇大帝报告好事去了,那么人家做下坏事,他报不报?”
庭霜听了直乐,小孩子的话往往正中大人的痛脚,不管做了多少坏事,用糖贿赂一下灶王,用钱贿赂官员,不就啥事都没了吗?
李嫂却吓得脸一变,捂着小兰的嘴把她拖到里屋,吓唬说:“你再乱说话,以后不长个儿。”又告诉她,庄稼人家里的牲畜死亡就是因为灶王在天上说了坏话所致,所以不能让他说坏话。
然后在鞭炮齐鸣声中,焚化灶王像,还有纸马草料,名为灶王上天。鞭炮燃尽,祭灶结束,供品自然是落到人的肚子里,小熊欢欢和小猴空空也得到一份灶糖,啃得很开心。
接下来是扫房,因为神仙讨厌灰尘脏乱,所以扫房这天一定要在送走灶王后。农家屋院没有那些雕花细镂之物,打扫起来也容易些,孟家现在人口十三个,劳力充足,很快一天内就气象一新。庭霜又雇人把炕油了一遍,上回盘炕,只是砌好了火道,盖了顶抹了缝,但是没有上油。趁过年,请人用桐油油过,装上炕沿,周围三面墙壁,都用墨绿色油一圈,再用金粉走边,炕沿下的短墙,油成黑色。
有钱人家还要在炕围子上装饰云头如意等花纹,孟家没钱,简单油了一下,黑亮的炕根,朱红的炕沿,墨绿的炕围金色的边,就算没有华丽的垫褥和炕上陈设,整体看上去也非常漂亮。
窗户纸也重新换过,贴上大红纸剪的各色窗花,绝大多数妇女都会剪窗花,无形中形成一种比赛,谁家的窗花剪的好,就证明谁家女人心灵手巧,所以,女人们都使出浑身解数。
孟家只有李嫂会剪,她大显身手,除了剪喜鹊登梅、吉祥葫芦之类,还剪了好多鸡鸭牛羊,取富足有余之意。虽然比不上史姑娘精巧生动,也别有一番风味。
雪白的窗纸,新糊的顶棚,贴了大红的窗花,如同一把火焰燃烧,跳动着勃勃生机。
还要贴年画,村里特讲究贴年画,生活再困难的人家也要贴年画,否则会被人为丧事在身。不同的门要贴不同的年画,院子的门一般贴武官,屋子的门一般贴文官年画,庭芝的屋子贴了张五子登科,寄寓了早日登科的美好希望。
这个地方用的都是朱仙镇年画,粗条粗犷,色彩对比强烈,造型夸张,人物头大身子小,却又觉得匀称,老虎画成黑色,手法不拘一格,很让人喜欢。
油了炕再贴了窗花年画,新年的气氛已经非常浓厚。
庭霜在现代经常过没有味道的新年,对这些风俗都非常感兴趣,登高爬低的毫不知疲惫。
布置完房子就是做食物,打酒做豆腐炸衬供蒸糕点,全家齐上阵齐乐融融。庭霜最喜欢做枣馍,他只会做一种,就是把面搓成条盘起来,拿筷子从中间一夹,再把红枣插在弯曲处,就成了花馍,很简单。李嫂做得就复杂多了,用手指、剪刀、梳子篦子竹针做出多种漂亮的花样,然后把蒸好的枣馍从大到小叠起来,象一座山。这是年三十祭祀用的重头。
小叶和耍猴人的手也很巧,还会做莲花状的枣馍。宝琪什么都不会,和小兰一起做传递工具的活儿,空空也摇着尾巴,一晃一晃地帮忙。
蒸枣馍都在腊月二十八二十九这两天,这个时候,气氛很隆重又神秘,大家不说闲话,邻里亲友也不串门,更不能说“漏气了,烂了”之类的话。
还有做年糕,炸馓子炸麻花,要准备好多吃的。
到了二十九,家家户户要贴春联。
这里讲究贴三副对子,大门,屋门,仓房各一副,还要贴福字。如果家里屋子多的,贴的更多。
这一年村里写春联的任务就落在孟家的身上,庭芝的书法和学问都好,成为写春联的主力,忙不过来,其它人也上阵,这个时代的人只要读过书,书法是必修课,所以庭辉、庭柯、宝琪的书法搁现代也是能参赛获奖的,于是也上阵提笔写联,庭霜的书法跟平安一个档次,怕出丑露馅,钻厨房里帮李嫂忙活。
庭芝写了几天春联,写了不知多少个,居然每幅对子内容都不带重复,村里人都夸他才思敏捷将来肯定当状元。
他们给村里人写了无数春联,只有自家没有,因为今年家丧了长辈,所以春联用白纸,只写了一副:“伤心怕读陈情表,泪眼难观蓼我诗。”
年三十终于在人们的期盼中到来,整个散花村除了几家特别穷的,家家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了春联。各式鞭炮齐上阵,热闹的除夕正式开幕,孟家最热闹,小熊欢欢小鹿花花被鞭炮声吓得乱跑,西西城城也缩在炕边不敢抬头,小猴空空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又跳又叫很兴奋。只有两只小白兔得到缩在小女主人怀里的待遇。
一家人一齐包饺子,其乐融融。
李嫂准备好了祭祀用品,家里唯一的八仙桌重新用红漆漆了,供品一一摆开,最中间是一只猪头,鸡要大公鸡,鱼要鲤鱼,必须是整只的,上面贴着梅红剪纸,还有一盘象征山珍的金针木耳,两盘宝塔似的年糕各摆一边象征年年登高,最重要是叠得高高的枣山馍,一边各摆一叠,还有一盘盘炸供,红的在东,白的在西。
庭霜把装着食物的朱漆木盘往桌上摆,顺手拈一块炸糕扔嘴里,李嫂睁大眼睛瞧他。他才意识到今天不比平常,不可以随便吃。
悬了影,庭霜带领全家祭过祖,一家人开始吃年夜饭,这是一年中最丰盛的饭,炕上并了两张桌子,摆了八个盘子,意喻八方进财。除了烧鸡、烤鸭,煮全鱼,还有爆猪肚,红烧肥肠,锅塌豆腐,素菜是扒白菜,拌金针木耳,摆得满满当当。
吃完饭庭霜给了压岁钱,不是新出炉的铜钱,而是金灿灿的金币,小兰小秋庭芝几个未满十八岁的一人一个,庭柯过了年就到十八了,也给他一个。几个得到金币的人乐得合不上嘴。
然后大家围坐炕上守岁,桌上还摆着瓜子花生梨脯,一家人团团围坐非常热闹一边磕瓜子一边天南地北的拉呱,听耍猴人讲他走江湖卖艺遇到的事情,听得入迷。
宝琪没有说话,只在一边听着,一会儿注意到庭霜出去后没有再回来,悄悄出去寻找,发现他独自一人坐在屋顶上。他家院落地势在村里最高,坐在屋顶上可以看到全村,只见数不清的红灯笼点缀夜空,耳边听得鞭炮声此起彼接,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着鞭炮和美食的香味。孟家正在孝期,所以没有燃红灯笼,也没有放鞭炮,有些冷清。
“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宝琪在他身边坐下来。
“想些事情。”庭霜遥望夜空长吁一口气。
庭辉也发现庭霜不在,想去找他,被晨光拦住。
寒冷的夜风中,刚吃过酒肉的人觉得很舒爽,口鼻呼出白气,庭霜想起以前许多事。
“我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和父母一起过年,那时我家还很富裕,一家人快快乐乐,可是世事难料,转眼家就败了。想起以前,我很后悔,父亲要纳小,我还和他吵过,其实,我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跟他吵呢。父母还没享受到子女的孝顺就不在了,太遗憾了。”
“是啊,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确是很遗憾的事。”宝琪深有同感。
“经过这么多事,我失去了很多,但是得到的更多,以前只知道享受生活,现在知道除了享受,更重要的是要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无论如何我要重新振作起来,把这个家振作起来,我把弟弟们和妹妹照顾好,把家业重新振兴起来,就算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了。”庭霜握紧拳头。
宝琪默默看着他,许久,才说:“来日方长,你不要太累了。我相信你会成功。”
不知不觉中,宝琪伸过胳膊把他抱在臂弯。
庭霜看着黑黑的夜色,长吸一口气,好象吸进无穷的力量能应付所有困难,去年的灯节,全家正在欢乐中,谁想到乐极生悲,一场大火使他家由富变贫沦落至此,不由得感慨人生无常。他更没想到,今年的灯节,又一场大火使他家得到重新振兴的契机。
世事难料,人心难测。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火灾
上次火灾家业由盛转衰,这次火灾要重振家业。
戏园大火
大年初一,过年的喜庆达到□,闹秧歌的开始“转院”,每到一家院子,这一家都会用好吃食招待,哪怕平时再穷,这天也不能落在人后。
庭霜一家因为正在孝期,不能去人家门上拜年,年前已经到史杰和亲戚家看望过送过年礼,所以过年时就不再出去,窝在家里讲故事玩游戏也自得其乐。别人看到他家门上的白纸春联,也自觉不登门,免得染上晦气。
很快到了正月十五,县城里大放花灯,还有本省最好的武生,在全县最大的戏园子上演大闹天宫,孩子们听说后已经坐不住,吵着闹着要去玩,里正李昌富和村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庭霜兄弟几个带着孩子们去城里看灯看戏,十五晚上去看灯,十六晚上看完戏再回来。
庭霜知道李叔是看他家守孝,不方便出去玩,所以找个机会让他们在忙累一年后放松一下,心里一阵感动,当即拍胸脯保证一定把孩子们安全带回来。
孩子们快要乐疯了,十五那天看完了灯,又等着十六晚上的大戏。
庭芝好静又恪守礼仪,坚持在家守孝,不肯进城玩乐,庭柯陪着史家去看灯,庭秋爱学习,也不去玩。
到了十六那天,庭霜和宝琪,晨光还有庭辉赶着两辆大车,带着村里十来个孩子到绘春园看戏。
孩子的家长都出了戏钱,庭霜和戏园老板说好,前排加一排板凳,让孩子们坐到前面看戏,嘱咐他们不要乱跑乱叫。
茶房端着瓜子茶水穿梭在座位之间,手巾把子满戏园乱飞,居然也能准准地扔到客人头上,没有座位的人就挤在后面站着,伸着脖子往台上瞅,乱糟糟非常热闹,等到角儿出场后,戏园子里鸦雀无声。
锣鼓点响起,孙悟空出场,是由本省最好的武生出演,金箍棒耍得如车轮般,还有最简单的特技,就是用绳子把演员吊着,造成一种飞天入地的效果。
观众发出阵阵喝彩,再加上铿铿锵锵的锣鼓点,戏园子里热闹非凡。
庭霜看得眼睛都顾不上眨,这就是古代的特技表演吗?原来吊威亚这种东西不是洋人的发明,早在中国古代戏台上就有了。吊着演员的绳子后排观众根本看不见,只看见孙悟空从天而降和天兵天将们拼斗,精彩的表演赢得观众阵阵掌声。
宝琪不喜欢看这种武戏,觉得吵得脑袋疼,受不了吵出去溜达,晨光跟着出去,庭辉也出去看街上的花灯和美女,庭霜看得来劲,也没注意他们已经出去。
忽然,有些不大对劲,好象有什么味道……
“着火了……”一声恐惧的尖叫声从茶水房传来。
其他人也发现了,闻到了焦糊味,恐惧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大门处挤,刺耳的尖叫声,歇斯底里的呼喊,凄惨的叫声响成一片,几乎听不到在叫喊什么。前面的人被踩倒,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挤。
庭霜急忙带着孩子们冲向大门,却发现所有人都拥挤在门口,所有人都出不去。
如果人们有秩序地出去,趁大火没有彻底烧起来,逃出戏园子还是来得及,但是混乱中却发生了可怕的拥挤踩踏,一大堆人人摞人堆在门口,前面的人被踩倒在地上,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挤,把大门堵得死死的。
庭霜急得要命,想起前世里电视上看到的几则拥挤踩踏导致重大伤亡的新闻,急得发疯,面对这种混乱至极的场面,一时间也没法子想。不管不顾地拨开拥挤的人群冲到门口,大喊:“大家不要挤,一个个出去,还来得及。”
可是谁能听见这话,就算听见,求生的本能和混乱的场面已经使人们的头脑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庭霜快要急疯了,拥挤中碰到胸口一个硬硬的东西,是那把火枪,他怕晚上看完戏带孩子们回村会遇上些意外情况,所以悄悄带在身上。现在也顾不得太多,掏出火枪朝天放了一枪,巨大的枪响震住了所有人。
庭霜瞪着血红的眼睛吼道:“都不许动,谁再往前挤我先毙了他。”
人们被吓住,呆呆地看着他。
“退后,都退后。”庭霜迸发了他自己也没有意料到的力量,把摞在门口的人一个个扔到一边,被踩倒在地上压在最底下的人已经快窒息而亡,庭霜抓起他们朝门外扔去,一会儿,大门打通了,人们又争先恐后往外挤。
庭霜用枪指着拥挤的人,吼道:“不要挤,让女人小孩先出去,赶快,别慌,来得及,如果大家挤在一起,谁也出不去。”
很多时候,人们是知道正确的做法是什么,只是在惊慌混乱中失去了判断力,几个男的被他用枪指着恐吓之后也不得不冷静下来,快速判断形势,必须有序逃出大门才有生路,于是也帮着维持秩序。
庭霜又朝着紧闭的窗子开了一枪,打烂雕花窗扇,然后重重几拳下去,把窗口打通,又多了一个逃生通道。
“赶快,不要慌,不要挤。”庭霜顾不上手臂被碎木扎得鲜血淋漓,守在门口把惊慌失措的人们往门口推,人们挨个往门外跑去,有了秩序,逃生的速度快了许多,很快,两百多人都逃出了戏园。
庭霜是留在最后的一个,火越烧越大,大梁摇摇欲坠,浓烟滚滚,大火劈劈啪啪地燃烧着,象一条凶残的火龙,吞噬着全县最大的戏园。
“小霜……”宝琪急红了眼,他在外面酒楼看灯景,发现戏园这边燃起大火,赶紧往这边跑,可是街上拥挤不堪,象没头苍蝇一样四处奔逃的人们,提着水桶救火的军民,受惊乱跑的骡马,把街市挤得乱糟糟,等他好不容易挤到跟前,戏园的火势越来越大,已经不可控制了。
宝琪拼命拨开拥挤的人群,喊得嗓子都嘶哑了。几次想冲进去,又被往外跑的人群冲得后退。
只听一声巨响,戏园的大梁被烧毁,砸了下来,紧接着立柱也倒下来,戏园彻底坍塌。
宝琪疯狂地企图冲进火场,晨光死死拉住他。拉住几个从戏园逃出来的,那人说庭霜在火起的时候维持火场秩序,留在最后面。
“小霜……”宝琪的声音嘶哑着还带着哭腔。
只听一个粗糙嘶哑的声音在喊:“小兰,江流,狗蛋……你们在哪儿?”
这个声音又粗又哑很难听也很陌生,宝琪却如听仙乐,一下子扑到那人跟前紧紧抱住他。
庭霜正急着寻找小兰他们,忽然被一个人紧紧抱住,感受到那人紧抱着他的双臂在微微发抖,传递着说不出的惊慌。一把将宝琪推开:“臭小子,你还不快去找小兰他们。”
瞧这家伙吓得手都在发抖,真没劲。庭霜顾不上鄙视他,急着寻找孩子们,他恍惚记得火起后江流抱着小兰跑出去了,现在街上乱成这样,也不知道孩子们是不是都安全了。
“你别急,我帮你找。”宝琪赶紧安慰他,和晨光一起大声呼喊着,过了一阵,所有孩子都聚拢过来。在街上看灯顺便看美人的庭辉也带着李大柱家的小拴赶了过来。
庭霜点了点数,十四个孩子一个不少,这才松了一口气,脚一软瘫在地上,宝琪赶紧扶住他。
庭霜只觉得所有力气和血液都离开了身子,浑身虚脱,这么多孩子,如果在火场殒命,他怎么有脸活下去,怎么跟这么多父母交待,这些可怜的父母失去了孩子会多么的悲痛欲绝,现在终于脱险,强提着的一股劲消失,他再也没力气站起来。
宝琪看他身上都是鲜血不省人事,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快去找大夫。”
宝琪把庭霜抱在怀里不住气的一路狂奔,晨光领着孩子们,江流抱着小兰,一群人急匆匆跟着往回春堂跑。
呼吸到清冷的新鲜空气,庭霜醒了过来,发现被宝琪抱着,居然还是公主抱,觉得挺没面子,挣扎着想下来。
“别动。”宝琪黑着脸吼他。
死小子,敢吼我。你背着我就行了,干嘛这样抱呀?这样能抱得动吗?抱不动压死你。庭霜很不满意,又没力气挣扎,便使劲往他怀里缩了缩,把全身重量放在他身上,企图压死他。
宝琪感觉到他的动作,唇角微微上扬。
戏园子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县城,回春堂的高大夫本来想早点上床休息,也被吓得从床上爬起来,赶紧叫徒弟把门打开:“小六,快把门打开,恐怕有人受伤要求治。”
果然,他一开门,宝琪就抱着庭霜冲了进来。叫道:“大夫,你快看看他怎么了?”
高大夫赶紧给庭霜把脉,说:“还好,没什么大碍,手臂的伤是外伤,敷些药就没事了。就是吸入了烟气,烧坏了嗓子,我开剂药吃吃看。”
宝琪不相信地说:“真的吗?你再看看。”
庭霜觉得他小题大作,说:“大夫说我没事,我自然没事,快让大夫看看孩子们受伤了没有。”
大夫又检查了孩子们,小兰磕破了头,流了血,也没什么大事,上些药包扎一下就行。其它孩子有的磕破了膝盖,有的手脚被踩肿了,还有的擦伤了手。对于成天在村里爬高爬低的孩子们来说,这点伤也不算什么。
庭霜看孩子们没事,也放了心,再看宝琪脸色发白一头大汗,想着刚才街上乱糟糟,可能这家伙也被挤伤了,对大夫说:“大夫你再看看他。”
高大夫也给宝琪把了脉,诊断如下:“没有外伤,心脉不稳,血脉腾动,是受惊过度的表现,没有大碍,喝点安神药就中,不想喝药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啥米?受惊过度,太过份了吧?被困失火现场的是我,遇到生命危险的也是我,你受的哪门子惊啊?鄙视你没商量。
庭霜给了受惊过度的某人一个鄙视的眼神。
陆陆续续的,许多人也来到回春堂求治,有的人伤得颇重,胸腹严重受挤压,都吐了血,还有的被踩断了胳膊。高大夫带着徒弟们忙个不停。
庭霜看回春堂忙乱不堪,再看天色太晚,带着孩子们找客店住宿,宝琪陪着去。
躺在小店简陋的床上,庭霜还不安生,忽然从床上爬起来:“咱家的牛车还有大柱家的驴车还没找回来呢,可千万别丢了。丢了可就惨了,好多钱……”
宝琪一掌把他按回床上:“你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人回来就行了,老二和晨光已经去找牛了。”
庭霜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又爬起来:“火救下来没有?”
宝琪再把他按回床上,索性伸手伸腿抱着他躺在床上,说:“火势太大了,连周围的饭馆和铺子也遭了殃,不过这不关你的事,快休息吧。”
“你看着孩子们别让他们乱跑。”
“知道了,快闭上眼睛。”宝琪把手放在他眼皮上。“你真罗嗦。”
这一夜,全城都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大早,宝琪端来洗脸水,拧了手巾把子,给庭霜洗了脸,又给他受伤的两只手换了药,再端来包子稀饭。
“你的手受伤了,我来喂你。”宝琪主动负担伺候的工作,端起稀饭。
“不要紧,又没伤着骨头。”庭霜很不习惯被人喂。
宝琪黑着脸吼他:“不许动,给我乖乖的。”
庭霜没心思吃饭,又左看右看:“老二呢?他把牛找回来没有?”
“啊呀,你别操心牛了。”
一个差役进了店,老板赶紧迎上去。
那差役问道:“听说昨晚有个带着一群孩子的年轻人住你这里。”
店老板赶紧往里指:“对,就是他。”
差役过去又问:“昨天晚上在戏园子里带着一群孩子的是你?”
“是啊。”庭霜纳闷地看着他。
“在戏园子里放枪的可是你?”
“是。”庭霜心里咯登一下,枪支什么的属于管制类东西,是不是要他交出来啊,哦,好不容易圆了一下玩枪的梦想,就这么化成泡泡了。
那差役却说:“是县老爷要你过去一下。”
“找我?”庭霜指着自个的鼻子。县领导找他,会有什么事,咱可是遵纪守法安份良民,大大的好人,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安分的事,就是认识了确山帮的耿相华,还在他那拿了把火枪,接受了他二十两黄金,难道是东窗事发,要抓他去做牢了?
哦,上帝耶酥如来加毛爷,不管是谁,快来救救我这个即将落入牢笼的可怜羔羊,我以后再不玩枪了,也不和黑社会来往了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认识县领导,抓住机会
俺是勤劳日更的小蜜蜂,要表扬,不要霸王
抢买垃圾
庭辉不知道庭霜有枪还和匪帮有来往的事,见县令差人叫他过去,非常紧张:“会不会是开荒的事,要我们把地交出来?太过份了,可恶。”
孟家开了几十亩荒地获得丰收的事传了出去,有一户姓黄的人家来找,说那块地是他祖上留下来的,是他家的财产,如果孟家继续耕种,得交租钱。
“怎么有这样无耻的人。”庭霜气得骂起来,他听说那地荒芜好久了才开荒的,不料,地开出来了,有收获了,居然有人打起主意来,还说要告他们擅自耕了有主的地。
如果县令找他不是为了他和盗匪结交的事,也不是为了非法持枪的事,那么就是为了开荒的事了,实在没办法,也只好交租子了,当一回佃农。
庭霜献上人畜无害的笑脸,问那个差役,差役摆出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催他赶快起身。庭霜只好跟着他走。
一路上,想法子和那位国家公务员搭话。
“这次火灾,火头找着了吧?咱县里的损失不大吧?”
“怎么不大?”那差役说,“绘春园是咱县最大的戏园子,在全省也是数得着的,就这么烧光了。火头找到了,可能是茶房的人只顾着看戏,没人照顾炉子,遭了火,演员从后台退了,看戏的也都跑出来了,倒是没有人送命。只是左右邻居受了连累。左边一家饭馆烧没了,右边一家当铺也烧了,昨晚有风又天干物燥,没救下来房子,只能把人救下来。”
好象一簇火花照亮漆黑的夜,庭霜心中一动,感觉到千载难逢的机会到了,但是如何把握,他还要再想想。
又问:“咱县里鼓励庄稼人开荒吧?”
“那是当然。”
“不知道县老爷找我做什么?我是老实农夫,没做坏事。”
“既然没做坏事,你罗嗦啥,县太爷又不是欺负良善的坏官。”差役白了他一眼。
庭霜还是心里打鼓,你家县太爷虽然不欺负良民,可是保不定他兴致起来,把我当违法分子欺负欺负。
长平县的县衙是一组规模颇大的建筑,中轴线上有大门、大堂、二堂、公署、三堂及三班六房夫子院,还有东西花厅账房等,建筑高低错落,主次分明,规整有序,典型的封建时代的政府部门办公地。
庭霜心里忐忑,看到这座中国官衙的代表建筑还是抓住机会观赏一番。
大门两边是“八”字墙,石狮屹立两侧,东侧是堂鼓,是告状人击鼓鸣冤的地方。月台下是公生明牌坊,两侧是三班六房按左文右武排列。转过屏门就是二堂,上方悬一匾额:“天理,国法,人情”六个凝重的大字,是这个时代国家基层公务员施政办事的纲领。
象庭霜这样的白丁自然不能从二堂屏门进入的,只能从两侧走廊往里进。再往里就是天井院,院中一株古老的丹桂树,正北是三堂,立着四根黑漆大柱,非常高大,堂前悬着一副对联,上书:“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庭霜看着这副楹联,反复琢磨几遍,忍不住念出声来。
“你也认得字吗?”一个声音传来。庭霜赶紧转过头一看,那人年纪三旬上下,相貌端正,气度宏雅,一双眼睛明亮有神,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象个儒生,却有一种雍容沉稳的气质。
庭霜知道这就是本县最高县领导大号为齐重煜的县老爷了,赶紧上前施礼。
县令齐重煜是两榜进士出身,学问自然是好的,举止端重有礼,让庭霜进去坐了,命跟班奉茶。寒喧几句,问他家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
“你读过书?”齐重煜问道。
庭霜记着看过的古典小说里的回答方法,答道:“些许认得几个字。”
“可曾进过学?”
庭霜脑门冒汗:“没。”
“昨晚戏园火场上,可是你维持了局面,让观众有序逃生?”
庭霜见他没有问放枪的事,略放了心,答道:“正是,当时场面实在太混乱了,如果大家都这样在门口挤成一团,到时候谁也逃不出去,活活烧死在里头了。所以我只好震住他们,让他们不要拥挤。”
“小哥真是好样的,能临危不乱,化险为夷。”齐重煜点头感慨,“其实火灾不比地震,等火烧起来,再烧着房柱大梁,再到房子塌下来,得待一会子,这个时候,如果人们不惊慌,赶紧逃生,就算房子救不下来,人还能保住命,怕就怕过度惊慌失措,导致拥挤踩蹋。人多的地方,如果发生踩蹋,比火灾更可怕。前几年这里端午节赛龙舟就发生过踩蹋事件,死伤几百人,大过节的这么多人伤亡真是晦气,从那以后县里就没有再办龙舟赛了。”
庭霜想起前世在新闻中看到的,某省一小学发生踩蹋,死了八个,阿克苏发生踩蹋,伤了上百人,重伤几人。金边踩蹋事故死了三百多,某电影院起火,观众拥挤跑不出去,一死就是上百人。火灾本身倒是死不了这么多,看见起火,赶紧往外跑,跑到安全地也就没事了,可是如果这个时候人们跟没头苍蝇一样都急着往外跑挤成一堆,就会耽搁宝贵的逃生时间,后果就不堪设想。
“大人说的对。”庭霜深有同感,说了几样建议,“因为害怕危险就禁止百姓娱乐属因噎废食之举,还断了商机,其实这些事情可以预先防范。象戏园子茶楼这样的人群聚集的地方,要多开几道安全门,衙门要经常派人巡视,发现安全通道不通或是水缸没有备好柴堆放的不是地方,就要责令停业整改。”
齐重煜大为赞赏:“兄台说的是啊。”
庭霜受到表扬和重视更加来劲,把前世得来的消防安全之类的知识都倒了出来,也顾不上把语言转换成文言文。
“象大型集会,比如市集,庙会什么的也要预先准备好安全通道,控制人数,适当分流,多派差役维持秩序。犹其是学校……”
嗯,古代的学校规模都比较小,没有现代那种上千人的大学堂,应该不会发生现代学校那种踩蹋现象。庭霜换了个说法:“学堂里的孩子们也该教他们一些基本的避险知识,预先做一些演习,到时候就不会慌乱。四书五经固然要学,可是命都没了,学那个有什么用呢?”
齐重煜很认真地听着,赞同地点头,两人居然越谈越投机。
齐重煜又问:“兄台有高才,可曾想过入仕?”
“这个……”庭霜知道他有提拔自己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没有想过,我回去考虑一下。”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兄台做官一定能造福一方百姓,这件事我会上报省里给你嘉奖。”齐重煜说毕又感慨万分:“如果国家多些象你这样关心公益的人就好了。”
齐重煜忆起往事:“二十年前,也是在元宵灯节,我才六岁,跟随先母先兄去戏园子看戏,看到中间戏园发生大火,大家都万分惊恐地往外逃,在门口挤成一堆,好多人都被踩倒在地上,被踩死的挤死的无数,还有被浓烟熏死的更多。如果当时有孟兄这样的义士出来力挽狂澜,先母先兄也不致于命丧火场。”
庭霜被他一口一个“义士”“力挽狂澜”啥的夸的不好意思,如果换上平时,他会翘起小尾巴,可是现在看县令大人回忆凄惨往事,也有些伤感,不知如何安慰,问一句:“当时那种情况,你那么小,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是先母用身体把我保护在怀里,我才得了性命,先母却……”齐重煜难过地抹眼睛。
庭霜登时感动得眼泪哗哗流,想起前世里那场意外车祸使他失去一切,对父母的最后记忆就是当车祸发生瞬间,母亲用身体扑在他身上保住了他的生命。母爱的力量真是太伟大,可以让一个柔弱的女性迸发难以想像的惊人力量,可以在地震废墟中用血肉之躯顶住沉重的钢筋水泥,给自己的婴儿留下一个生存空间。
忆起往事再想起那些新闻上的感人事迹,庭霜感动又伤心,眼泪止不住。
悲伤的气氛容易感染他人,齐重煜更伤感,流下眼泪:“先父受此打击一病不起,不到一月也故去。一月之内,我就失去父母哥哥,一无所有成为孤儿,被老仆抚养才有今天,其间辛酸难以一言尽述。”
庭霜也更加伤感:“我也是两个月之内,就失去了父母双亲和全部家财,回到家乡种地,其中辛苦也是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