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农夫 作者:凤初鸣第4部分阅读
一品农夫 作者:凤初鸣 作者:未知
克俭也高兴,看向杨氏的目光含着感激。 庭霜忽然明白了什么,用筷子捅捅碗里的饺子,其中一个里面硬梆梆的,趁人不注意,悄悄夹到杨氏的碗里。
过一会儿,杨氏也吃到了制钱,全家更高兴,庭辉嘴甜,直说母亲会享大福,新的一年定会吉祥如意心想事成。
庭兰有些急,把碗里的饺子挨个咬了一口,希望能咬到制钱,忽然她脸色一变,大家以为她也咬到了钱,正要说吉祥话,却见庭兰小嘴一撇哭了起来。
“怎么了?”杨氏赶紧过来看,原来小孩掉牙了。笑着哄劝:“别哭了,不几天会长新牙的,比以前更漂亮。”
“不是。”庭兰摇着头哭,招供了祭祖前偷吃的事,怕得要命,万一牙不会再长了怎么办?太难看了,女孩子都是很爱美的。
杨氏皱起了眉头,其他人也看着庭霜发笑,庭霜囧翻了,偷吃的事居然这样被揭发了,太有损形象了,以后还怎么在弟弟们面前摆款儿呀,真郁闷。
杨氏又哄劝:“以后可不要再偷吃了,牙就能长起来。”
庭兰半信半疑地点头,把掉落的小牙仔细收在荷包里,据说这样以后长牙不会长歪。
乐极生悲
吃过年饭之后最重要的事就是迎神,时间是在新旧交替的时候,天神降临的时间和迎接方向是没有一定的,接的神也没有一定,大体上是做官的迎禄神,做生意的接财神,普通人家迎喜神。孟家是生意人家,自然是迎财神了。
在民间财神有四位,文财神范蠡,比干,武财神赵公明,关公。其中以赵公元帅最常见,孟家所在的开封府则是敬奉关公。
庭霜实在是好奇的要命,关老爷挂印封金,视财宝如粪土,和钱财似乎不沾边,为啥要封他做财神啊?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终于问了出来。
孟克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敢对神佛不敬,小心我捶你个鳖孙。”
庭霜吓了一跳,杨氏小声对他说:“关老爷忠肝义胆又耿直,所以生意人把他作为生意上监察诚信的守护神。”
哦,这个说法倒是有点道理,做生意的也得与人合作,合作伙伴得讲诚信讲义气,对顾客自然是更要讲诚信了。所以,以这个理由封关公为财神似乎勉强说得通。
可是消停了一会儿,庭霜又提出了问题。
迎神的供品,很有河南地方特色,有猪头,还有枣山馍,就是漂亮的枣馍高高堆起塔状,像一座山。还有白果、红枣、核桃、栗子、柿饼排列成五筒,称为贡果。这些也罢了,可是为什么还摆了一盘普通又寒酸的豆腐。
庭霜好奇得不行,实在忍不住,偷偷问张嫂。
这个风俗由来已久,大家都习惯了,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张嫂也不知道。杨氏听见,给他们解释,因为天神下凡后看见这家供豆腐,会以为这家很穷,就会在新一年多施些财运。
庭霜觉得很有趣了,欺骗神灵真好玩。
时交子时,还要点天灯,也是这个地区特有的风俗,专门在院里立起一根高十米左右的杆子挂天灯,彻夜不熄。庭霜好奇地问:“为什么要把灯挂这么高呀?”
“蠢材!”孟克俭骂了他一声。
“你别骂了,当心孩子真变蠢了。”杨氏叨叨完又耐心解释,因为灶王爷在腊月二十三上天言好事,玉帝很高兴,赏了好多金银财宝,除夕是灶王回来的日子,如果不给他燃一盏灯,他会找不着路,带不回钱来。
“神仙也会迷路呀。”庭霜笑得前仰后合,直到孟老头瞪了他一眼。
迎完神是围炉守岁,一家人围坐一起,欢乐合美。两个小的困得不行,在炕上就脑袋点点睡了过去。庭霜也觉得有点困,却舍不得睡。这是他头一次过这么快乐的新年,在前世他没了父母,最怕过节,同学朋友都回家团聚,只有他孤独地有校园里瞎晃,到街上随便找点什么吃的,回来打游戏灌贴子,春节没地方去,在学校里和其他无家可归的人一起吃饺子,观看越来越没意思的春节晚会。
穿到这个世界,虽然没电没网络,可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过年,吃饺子,迎财神,点天灯,比看春晚快乐多了,还有压岁钱可拿。
庭霜兴奋不已地又吃又喝,和弟弟们一起玩游戏,古代的游戏又有趣又益智。
有来源于射箭的投壶,还有类似现代保龄球的木射,七巧板,猜谜语。正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听到门外有嘈杂的声音。
“霜儿你去瞧瞧,”杨氏嘱咐他,“八成是送财神爷的,如果人多,就说‘接啦’,千万别说不要,这是规矩,别跟去年一样傻不楞登的。”
庭霜心里挂黑线,谁说我傻不楞登的,瞧俺这睿智的眼神,锃亮的脑门,一看就知道智商高达二百五。
待到大门前一看,原来是一帮贫苦的穷孩子手拿树枝,枝子上挂着小铜钱,边摇边喊:“送财神爷”啦。庭霜也明白这是要讨赏的,好几十个鼻涕娃人数不少,要拒绝只怕不太好,如果只说一声“接啦”,这些孩子们只怕会很失望,脸上失了光彩。
庭霜咬咬牙,给了每一个孩子一枚新铜钱,这可是他刚得的压岁钱。
不过,看着这帮孩子高兴地蹦蹦跳跳去下一家,也沾染了他们的兴奋,花几十个新铜钱让一大帮娃娃高兴,这买卖还是蛮划算的。
新正时,又是人来人往的拜年,关系不太近的人家就投贺年卡当拜年了,主客都省事。否则就得登堂入室,拜年寒喧,每家折腾下来也很累人。
元宵节是过年的最后一个□,开封全城都张挂着各式彩灯,处处燃放烟花,火爆连天,万人空巷。街上舞狮子、跑旱船、踩高跷,猜灯谜吸引了许多人观看,最壮观的是无数只灯笼扎成山林形状的“灯山”,灯上绘着神仙传说和佛教故事。真是火树银花,璀璨生光。
庭霜在现代社会度过了多年禁燃禁放的冷清节日,还是头一回过如此热闹,节日气氛极浓厚的节日,就象乡下小子进了城一般兴奋,玩心大起,天还没黑就带着弟弟妹妹出去看灯。
一手拿着小吃,一手提着彩灯,一群人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东南方亮光大起,照亮半个天光,配前满街华灯,效果真是……有点不大对劲。
庭兰欢快地又蹦又跳,伸着小指头叫:“看看,那里的烟火更好看。”
庭霜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惊叫:“那不是灯火,是失火了。”、
一边的庭辉反应最快,首先叫了起来:“那个方向是……咱家的铺子就是在那个方向……”
庭霜只觉脑袋轰得一下如遭雷击,不管不顾地冲了去。
因为过灯节,他给伙计们放了假,店里留了个把人值班,万一有什么事,这个世界却没有消防队啥的,也没有保险什么的,那可就完了。
一边跑一边祈祷,希望这火赶紧扑灭,不要祸及他家的铺子。
等跑到地方一瞧,差点晕倒,着火的那家恰恰是孟家的铺子,虽然有不少军民合力扑火,可惜风助火势,店里又是容易燃烧的东西,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到了天明,烧得什么也没剩下。
庭霜招呼着救火,急得嗓子都哑了,心里凉凉的,腿都软的站也站不住,跪倒在地上,全身无力爬不起来。
一双手把他扶起来。
庭霜抬头一看,居然是在赌箭场上见过的宝公子。
“你没事吧?”
庭霜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无力地摇摇头。
“我刚才去瞧了瞧,好在人都没事,烧毁的只是屋子和货物。”
庭霜点点头,还是没说话。
宝公子又劝他:“只要人没事就好,铺子没了可以再开嘛。”
看庭霜还是有气无力,神思恍惚,宝公子用自己的车把他送回家。
弟弟们都没有睡,一脸焦急地看着他。庭霜回过神来,意识到在这个急要关头,自己绝对不能倒下,盘算了一会儿,进到杨氏的房间。
杨氏也是一夜没睡,脸色憔悴,但是目光仍然坚定沉稳,鼓励地看着他。
庭霜跪下去,把头埋在她的膝盖上。
“母亲,怎么办?怎么办?”
杨氏轻轻抚摸他的头:“别怕,孩子,只要人在,只要不泄气,没有过不去坎。”
听到这安慰的话,庭霜眼泪涌上来,哽咽道:“都怪我,都怪我……”
还以为自己能把这个家业撑起来,可是却落个这样的结果,只顾着挣钱,却忽略了安全管理,越是节假日越应当小心,一听说看灯火,他只顾着玩乐,应该留在铺子看着才是,或是安排妥当仔细的人留守才对啊。消防用的大水缸也该天天盯着准备好。
听他这么自责,杨氏抱住他劝慰:“天灾人祸在所难免,你不要这么难过,男子汉大丈夫要有勇气面对一切困难,有这功夫埋怨,不如想想怎么应对。”
被母亲抱在怀里,庭霜觉得身上又恢复了力量,开始想办法怎么应付过去眼去的危机。
“这件事还是瞒着爹爹吧,他身体不好。”庭霜先做了这个决定,又说:“铺子里的货还没有付过款,估计得三四千银子,咱家还有四千两富康银号的银票,可以拿出来把货款给人家。至于重新开张的钱嘛……”
庭霜犹豫了一下,说:“爹爹不是每年从铺子里取出一部分收益置田产,给小兰做嫁妆吗?要重新进货开张,只好先挪用那一笔,再借一些,也勉强够了。你放心,我会拼命干的,定要在十年内重建家业,给小兰重新准备一份丰厚嫁妆。”
说着,庭霜鼓起万丈豪情,越是困难越要提起劲儿来。
杨氏没说什么,起身到妆台前取出一个雕花盒子,放到他手里。道:“这是我的首饰,你拿去应急。”
庭霜打开一看,一看都是金银首饰,有的还镶着宝石,其中一副成套的头面是今年生日时父亲特意为她打制的,这盒子里是她历年来积下的全部私房了。
庭霜又想流泪,都说母爱最伟大,她不但平时给予温暖,还在困难时候给予最宝贵最无私的鼓励和支持。
有亲人的支持和信赖,还怕前面什么艰难?
年节刚过,开封府骤起波澜,队队官兵在街上抓人封门,搞得一片鸡飞狗跳,人心惶恐不安,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坏事落到头上。
庭霜把头埋在桌上,只想这么逃避下去,面前的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走了。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摸他的头。
“孩子,怎么了?事情不顺吗?”
庭霜抬起头,看见杨氏担忧慈祥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可是这事无论如何也得让父母知道,至于后果,也顾不得了。
“我去富康银号取钱,才知道银号被封了。”庭霜万分后悔,真不该却不过罗家的情面,就把那么一大笔钱放在富康银号,原以为富康是知府的本钱,信誉是没有问题,万万没想到宦海险恶,罗知府亏空公帑事发,被革职查办,家产抄没,所有产业包括新开的富康银号全被查封,四千两银票成了废纸。
万万没有料到,两件事会凑一块,眼前的难关再也熬不过,都说富不过三代,而他家却连二代也没过去。
杨氏听了神色不变,声音依旧沉稳,道:“大不了,再回老家种地,咱家本来就是从村里进的城,顶多绕一圈回到原点,也没什么。”
落井下石
庭霜听她这样说,终于哭出声来:“都是我不好……”
“不干你的事,水火无情难以预料,银号钱铺倒闭也是常有的事,谁能想到知府大人也会一朝败落呢?在他家存银的又不是咱一家,这也是预料不到的事,只是太不凑巧,两件事凑在一起了。”杨氏劝慰着,一边做了决定,“你去寻个好买主,把庄子卖了吧,小兰的嫁妆只能以后再想办法了,估计不够,再卖了房子,差不多能把货款还给人家。”
她越是这样宽慰,庭霜越是内疚难受,第一次体会到中国女性的伟大,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柔弱的身躯迸发了不可小看的力量,那种韧性支撑着一家子挺过灾难,令人由衷佩服。
感受到母亲身上传来的力量,庭霜镇定下来,不再惊慌绝望。
“天哪,可怎么办呢?”一个尖利的女声从远到近传来。
是小妾芙蓉,她哭天抹泪地嚎:“铺子烧了,还欠着大笔货款,只能卖房子卖地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你住口。”杨氏喝止她,不怒自威的气势把芙蓉震住,再也不敢吱声。
杨氏继续教训她:“在这节骨眼儿上,正要全家人拧成一股劲儿共渡难关,你嚎个什么劲?还不快悄悄地。”
芙蓉低了头不敢再说。
却听得内室传来孟克俭的声音:“出了什么事了?”
庭霜紧张地看了杨氏一眼,不敢说话。
芙蓉一撇嘴:“大少爷管着外面的生意,管出名堂来了,可真有本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孟克俭很严厉地瞪他,“说出来我还可以想法子。”、
庭霜想想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再瞒着当家人了,只好把事情委婉地说了,愧疚地抬不起头来。
孟克俭听了一直沉默着,沉默象一块巨石压得每个人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才说:“事情到这一步,也没法子了,那庄子只是前几年陆续买的地,要偿货款还不够,你去找鼓楼街冯大爷,请他找买主,把庄子卖了,再把这宅子卖了……”
“天哪……”芙蓉尖叫起来,“那我们住哪里?”
“换个小宅子住,城里呆不下去,我们回乡下。”
“什么?回乡下?”芙蓉又叫起来,“我可不回乡下过苦日子。”
“过不了苦日子你就滚。”杨氏毫不客气地甩了一句,“看谁有钱你跟谁去。”
“行了,都别吵。”孟克俭威严地说了一声,又转向庭霜,说:“霜儿,你去吧,去找冯大爷帮忙找买主。再安抚伙计,无论在哪里挪一笔钱来遣散,将来如果咱家还有重开铺子的希望,还得依靠老伙计,要好好安抚。”
庭霜听他沉着稳定有条不紊地安排,却没有一句话埋怨自己,又感动又惭愧,赶紧回屋准备出门。
庭辉叫起苦来:“什么?回乡下?回乡下干什么?种地吗?我可不会,也干不了。”
庭霜一边换出门衣裳,一边说:“现在这个时候我们要想办法把这难关过去,你在这里发愁叫苦,倒不如尽自己的力帮点儿忙。”
庭辉抓头:“我也想帮忙,可是我会干什么呢?”
生平第一次,庭辉也觉得自己是废柴一根,一点用也没有。
庭霜出去找父亲的老朋友冯大爷,请他帮忙寻找买主。然后又去找朋友帮忙借钱,如果能凑到三千两,就可以勉强再把店重新开起来,他家就有翻身的机会。
可是没想到,奔波了几天,以前要好的朋友没有一个肯伸出援手,这个说自己不当家,那个说手头正紧。去找父亲的老朋友和老客户,可是对方一听说是孟家的人,只说不在,连门都进不去。
庭霜切身感受到了世态炎凉,看尽世人的冷眼,也顾不上怨人怨己,只是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还在不停地奔走。
这天他去郑家,郑家的公子是孟庭霜上学堂时的同学,他倒是爽快地接待了庭霜。
“陈公子一直想和你结交,你请他帮忙可能有用。”郑公子说。
“哪个陈公子?”庭霜很疑惑。
“就是大桐街的陈家二公子陈安泰,你和他见过几次,上回赌箭他可出了个丑。”
庭霜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射箭时着了看靶人大腿还说怪话的那个纨绔,和相公躲在房间里干那种勾当。庭霜对他很没有好感,向来对他避而远之,现在陷入困境,哪怕一根救命稻草也得去抓。只得答应了晚上在酒楼和他见面。
庭霜和陈安泰在酒楼见面,郑公子做陪。
陈安泰一直盯着庭霜笑,眼光让人很不舒服,好象一条蛇盯着无辜的青蛙。
庭霜觉得很不自在,还是硬着头皮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陈安泰貌似很关心地说:“你家现在出这么大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庭霜忍着羞辱说:“家里还有一块小田庄,再把现在的宅子卖了,应该可以凑齐欠下的货款。”
“卖了房子你们全家住哪儿?”
“换个小宅子。再借笔款子,想法把铺子重新开起来。”
“你打算怎么借呢?”陈安泰看着他笑,“没有担保,没有抵押,银号是不会错钱的,如果借高利贷,搞不好就没有翻身的日子。”
庭霜自然知道这个理,低着头不吭声。
陈安泰接着说:“唯一可借钱的路子,就是向交好的朋友借,不知道你家有没有要好的亲友能借出钱来?”
这分明是明知故问了,庭霜几天来四处奔走,没有借到一文钱,否则他怎么会硬着头皮陪一个不喜欢的人喝酒。
只好忍着屈辱说:“还没有,我家落到这个境地,亲友都远着了。”
陈安泰悠然嗑着瓜子,笑道:“那是你没有求对人,其实还是有人愿意借钱的。”
话转到正题上,庭霜用企盼的眼神看着他。
陈安泰却话题一转,说:“你家落到这个地步,只怕以后的生活都成问题了,小兰在你家也过不上好日子,倒不如让她跟着母亲,我继母想孩子想得紧,接到我家跟着亲妈不会吃亏。”
虽然小兰跟着亲母是不会吃亏,可是庭霜想起当初在赌箭场听见他和人谈起小兰的美貌,还打算等小兰长大了纳她为妾,现在听他这么说,愈发厌恶,如果不是有求于人,真想跟他翻脸。不得不强压火气板着脸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得禀报家父家母拿主意才行。”
“既然这样,你回家禀报尊亲再拿主意也好。”陈安泰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说:“如果你需要钱,我倒可以拿出三千两来周转。”
庭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惊又喜:“真的?”
“那是自然,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大相国寺,那时我就想和你交好,现在终于有机会以表心意。”说着,陈安泰把手覆在他的手上。
庭霜只觉得起一身鸡皮疙瘩,那只手就象蜘蛛爬过一样令人浑身发冷。
对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有很多他不太懂,虽然不懂,但是他还是可以凭感觉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陈公子对他似乎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不知道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和这个陈公子关系怎么样,反正他是不想和这人有什么来往。
庭霜起身要走。
陈安泰和郑公子拉住他,劝道:“既然来了,好歹吃了饭再走。”
一会儿,下饭菜端上来,陈安泰亲自把盏劝酒。
“你不愿和我交好,难道连酒都不愿和我喝一个吗?你只要喝下这杯酒我就帮你家度过这次难关,若有食言死无葬身之地。”
庭霜想了想,古代人敬天地鬼神,对发誓无比郑重,他已经发下毒誓要帮忙,况且以后要在这地方混,这个人是得罪不得的,总不好太让人下不了台。只得喝了几杯。
陈安泰不停地劝酒,庭霜拒绝不过,想着自己酒量大,可以喝一斤白酒,这古代的酒跟蜜水似的喝几杯也没什么,没想到几杯下肚,头晕眼花身上发烧,迷迷糊糊的身上发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昏沉沉中仿佛听到有重物摔倒的声音,还有惨叫声,打闹声。庭霜也分辨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头疼身热,下面胀得很厉害,只想着发泄一番,双手无意识地摸下去,忽然间下面的炙热被人抓住,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方被揉弄着,阵阵发麻的感觉从下身传遍全身。他无意识地扭动着身体,迎合着,好象一只被撩拨到极致的困兽。
不记得过了多久,庭霜慢慢清醒过来,觉得屁股很疼,伸手一摸居然抹了一手血,想起昏沉时发生的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虽然他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但是来到这个世界和一些好好坏坏的朋友一起玩,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多少也明白一些,他分明是被人下了某种不利精神文明建设的药了。
一想到这里,登时如遭雷击,一腔怒火烧了起来。
“你醒了?”
一个清朗的声音问他。
庭霜循声看过去,一看吃了一惊,这人居然是上次在赌箭场上认识的宝公子。
登时身上又恢复了力气,使劲一拳打到他脸上。骂道:“禽兽!”
骂完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走。
回到家,一进门就无力地倒在床上,一种绝望的感觉如一块巨石压得人几乎要窒息。
“大哥……”只听一声焦急的呼喊,老二庭辉急惶惶地出现在门口。
“出了什么事?”庭霜担心地问。
“你出了什么事?”庭辉反问他。
“一言难尽。”庭霜什么都不想说,交友不慎,被人陷害,还被人落井下石,实在不想让家人知道。
“你是不是找那个姓陈的了?”见他没有否认,庭辉又急又忧道:“那个陈公子名声极坏,还好男风,两年前他对你就不怀好意,你不躲着他还主动送上门去,真是的。”
那个姓陈的以前和这个身体的主人孟庭霜有什么不快,他这个穿越者可不知道,再说,就算知道又怎样,身处绝境中见到有救命稻草他也舍不得不抓,看庭辉如此担心,庭霜没说什么,只答应着:“知道了,我以后会防着他。”
庭辉略放了心,坐在他身边,说:“今天我去找我最要好的朋友苏鹏,想求他帮忙。”
庭霜赶紧问:“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庭辉无比泄气,“到这一步,所有朋友都成路人了。苏鹏说他也帮不上忙,给我买了酒,叫我以后别找他。”
庭霜叹了口气,无力地歪在榻上。
庭辉又说:“但是,他给我说了一些事,说罗知府一上任就亏空了大笔公帑,省里派人来查府库,他上头有人事先得知,所以想开家银号,吸入一大笔银子摆在府库里冒充官帑,把查库的应付过去,然后再想法子弥补,只要他在开封府任上干满三年,至少十万银子肯定捞得到手,到时候谁知道他干的勾当。只没想到,这么快败露了,却是害苦了不少人,不知道官府会不会留一部分银子给存户。”
庭霜叹了口气,这种情况放在现代也不见得由国家承担用户的损失,好象几年前那个什么金穗集团非法集资,好多百姓被坑惨了还有跳楼的。现代民主社会尚且如此,何况封建社会。想指望国家把用户损失的钱补上,希望真的不大。
庭辉又凑过去小声说:“他还说,咱家铺子这次失火,是大桐街陈家的人干的。”
庭霜想了一想,说:“这只是听说,没有证据。当时正当过节,满街烟火花灯,出了事也不好说是有人故意干的。就算说我们没有证据也没办法告他。”
“如果真的是陈家干的,我不会放过他的。”庭辉恶狠狠地握拳,又说:“苏鹏还说,那个陈家的二公子陈安泰一直对你不怀好心思,想趁这次咱家落难对你下手。他约你去酒楼,就是想对你下药做无礼的事,我急着去找你,他说不用急,宝公子听说后,已经赶去救你……”
“什么?”庭霜惊叫起来,“宝公子救了我?”
“是啊,我听说以后赶紧往家赶,看你没事总算放心了,是宝公子送你回来的吗?”
“哦……啊……啊……”庭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庭辉很兴奋:“那个宝公子周身气度看上去很不凡,象是个有钱有势的人,而且失火那天,他送你回家,还说有什么困难就去找他,还记得吗?大哥你去找他吧,说不定人家能帮我们。”
庭霜想想方才那不分青皂白的一拳,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说:“人家那样说只是客气话,许多老朋友都不理我们了,何况通共我只见了他两次面,连他全名都不知道,并没有什么交情。”
雪上加霜
“少爷,少爷,不好了……”丫环小惠惊慌地跑过来,“老爷晕倒了。”
庭霜兄弟听了急忙往正院跑。
原来孟克俭下台阶时跌了一下,竟然倒地不起,全家慌乱起来,急着请大夫熬药。
大夫过来把了脉,摇摇头,说孟克俭急火攻心,情思郁闷,得了中风,症状很是厉害,不敢保证什么,只得先开剂参汤试试看。
庭霜不懂医理,却也知道孟克俭这个年纪,又是这样的饮食作息习惯,容易得三高的,也就是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易出现脑血管意外。这样的身体万万不能着急忧虑,偏偏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他受了如此重的刺激,再加上先前身体就不好,怎能不犯病?看他的症状,八成是突发脑溢血了。这病搁现代也是很棘手,更何况古代又不能做开颅手术,不可能取出血块的。
杨氏虽然也不懂医理,却知道人参是吊命的,大夫不开别的药,直接上参汤,说明老爷的病怕是到了最后期限了。心里万分担忧悲伤,想到一家子还需要自己维持,只得强做镇定,吩咐人熬药送大夫。
全家上下人心惶惶,一整夜都没人能合眼。参汤熬好,病人却是喝不进去了,勉强灌进去也没有起色。到了第二天傍晚,孟克俭彻底停了呼吸,还遗言都没来得及留就去了,孟家上下哭声一片。
杨氏强忍着悲伤,擦去眼泪,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先命人在门上贴了丧条子,叫人去棺材铺买棺材。
没了当家的,一家子只剩下寡妇孤儿,到了这个地步,重新开铺是不可能了。杨氏决定带着孩子们扶灵回乡。
卖了城郊的小田庄和宅子,勉强还了欠下的货款,遣散伙计还得一笔遣散费,杨氏拿出家里仅剩下的一点钱,又找人卖了家具什么的,凑了钱散给伙计们。伙计们见老板娘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还如此有情义,都很感动,纷纷表示如果将来又重新开张的一天,他们还愿意回来。
杨氏又取出家仆的卖身契还给仆人,命他们各寻活路。仆人们都有些不舍,离开孟家后他们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主家,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孟家已经败落,他们得另外找事做了。
杨氏拿了自己的私房发给仆人,说:“家里实在是拿不出更多钱,每人一吊钱,算是路费,多少是一点心意。”
仆人们都难过得流下眼泪,也只得各自离去。
兄弟几个已经六神无主,见杨氏镇定自若,安排事情有条不紊,才略略安心。
杨氏又拿出自己最好的衣裳,让庭霜去当了做盘费和丧事使用。
庭霜还从来没进过当铺,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当铺打交道。以前他只在鲁迅的小说里见过对当铺的描写,高高的柜台,冰冷的脸孔,让人想想就害怕。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也得硬着头皮进了。
原以为当铺是挂着“当”字的幌子的,可是满大街不见这种铺面,问了人才知道,这里当铺的幌不是字幌,而是象形幌,挂两串巨大的缗钱。庭霜以前上街时看见还以为那是钱铺,现在才知道那是当铺。
进去后,只见墙上供着赵公明,关公等财神。柜台很高,得踮着脚尖把衣包递过去,当铺的店伙和其他行业的服务人员不一样,看惯了客户有求于己的样子,神色不时流露出傲慢自得。庭霜强忍着不快,踮着脚仰递衣包,看着对方高人一等的欠揍样很不爽。
店伙打开衣包,给了一个价,然后唱票,皮衣说成“光板无毛,虫啃鼠咬”,绸缎衣服说成“缺襟烂袖,破补陈旧”。
庭霜很生气,这不是欺负人吗,看人家缺钱使,就趁机剥削。气得瞪着眼睛几乎要吵起来,终于明白,为啥当铺的柜台这么高,恐怕是为了防止顾客上去打架理论。
“当不当?不当走人。”店伙眼皮不抬,把衣服包好扔回给他。
庭霜气得抱着衣包出去,想去找下一家。铺子门口蹲着一个年过三旬歪戴小帽的人。看见他抱着包袱出来,劝他不用找别家。
当铺有行规,凡是皮衣均说成“光板无毛”,好衣服说成“破烂陈旧”,红木紫檀说成“杂木”等等,这是为了预防存储期间出现损蚀,引起客户纠纷,但是当铺为了死当时能拿货物卖钱,对货物保管非常用心,一般不会发生损蚀的情况的。所以客户也只得默认了当铺这样把好当坏的欺客行为。
而且,就算换一家也没用,当行给价都有统一标准,所以,每家当铺给价都一样,当物的人为了急等钱用,只能任他们剥削。
庭霜气得咬牙,只得忍了又忍,抱着衣包又回去,心想,只怕他是穿越人中唯一一个上当铺看人脸色的人了,真背。
没法子,只好忍气吞声任那吸血鬼剥削了。
店伙收货、唱票、写票,记号、入库。一系列手续过去,一包好衣服变成几张当票,庭霜左看右看,上面的字一个也不认识,可能是当行用的特殊字体,只有业内人士才认得。
收好当票刚出门,门口蹲着的那个中年人凑过来要买当票,一般是票面价的一半,庭霜啧啧出声,这些人也太会想钱了,居然蹲当铺门口收当票,不怕被人家打出去吗?
当铺的当期都是两年半,庭霜想了想,很快就要回乡种地了,只怕没有机会赎当,所以以票面价半价把当票转卖给那个小押当。
从当铺出来,一辆华丽的蓝帷马车趾高气扬地飞驰过来,庭霜赶紧避让,才没有被碰着。一个声音从车子里传来:“你没事吧?”
庭霜一抬头怔住,原来这人就是那过三次面的宝公子。
宝公子也没料到是他,看他身着麻衣孝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庭霜没想到在这种情况见到他,还让他看见自己出入当铺,一时间尴尬得不得了。干咳了一声,开口招呼:“是宝公子啊?”
“要回家吗?上来我送你一程。”
庭霜正要拒绝,一想回到乡下只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有些不舍。忆起初次见面时,他的夺人风采,他的射箭英姿,一直在心里徘徊不去。想和他结交,这家伙不是汉人,还有些傲慢,所以不敢和他进一步交往。上次在酒楼被他救了免受侮辱,自己非但没谢他,还给了他一拳,也没道歉。这次分别在即,再会无期,有些话得赶紧说了好。
庭霜上了车子,红了脸,说:“嗯……上次的事,我还没谢你。”
“没什么。”宝公子说,“举手之劳罢了,我正好在那里喝酒,听到小厮说有人要对你不利,所以去瞧了瞧,凑巧而已。”
“可是……”庭霜脸更红,硬着头皮说道歉的话,“我误会了你,还打了你,老早就想找你道歉来着……”
宝公子一笑,道:“没什么,我也弄伤了你,大家扯平了。”
“什么?”庭霜迷惑不解。
宝公子解释:“那个……你中了那个药,药性有点烈,我用手替你舒解过,效果不太明显,听说药毒可以随血液流出体外,所以我就拿刀在你屁/股上戳了两刀……”
庭霜脸黑了下来,怪不得那天屁/股那么疼,还有血,原来是这家伙……
“那个刀很小的,戳两下也没什么,反正屁股上的肉厚嘛……”
这样的解释更让庭霜脸色不善。
宝公子看他脸色不好,赶紧解释,一边拿出小刀来。就是满人随身带着的,吃白肉时用的小刀,镶着宝石很华贵。
“就是这么小的刀。”
“再小的刀也是刀。”庭霜气呼呼把刀抢过来,“凶器没收了。”
说着一掀车帘,跳下了车。宝公子在后面喊他,也没答理。
回到家有些后悔,还没问这个家伙全名,身份,家庭住址啥的。转念一想,问了又怎么样呢?现在自己是一贫如洗的穷光蛋了,再和他结交难免有攀附之嫌,会让人瞧不起的。
手里把玩着小刀,心里升起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屁/股也疼了起来。
孟家宅子里正停着灵,买主就催着搬家,他们得把宅子腾出来。庭霜还没觉得什么,庭辉和庭柯在这宅子里过了十来年,眼看着要离开,以后也没希望再回到这里,忍不住又哭起来。
庭霜心里难过,拍他们的肩,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以后会好好挣钱,再把房子买回来的。
正哭得一蹋糊涂之时,一辆素轿行来停到门口,轿内下来一个美貌少妇,风姿绰约,戴着精致银饰,鬓边簪着白菊花,穿着蓝色锋毛袍子,居然是小兰的生母,那个改嫁到陈家的陈太太。
她上前在灵前祭奠上香,然后对杨氏说:“家里出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小兰再跟着你们只会过苦日子,嫂子还是让小兰跟着我吧。”
庭霜以为她念旧,才穿着素服来祭拜,没想到却是来要孩子的。对她的印象坏了许多,可是这种情况下,再留着小兰已经即没有理由也不可能半得过有钱有势的陈家,只是相处这么长时间,对活泼可爱的小兰也产生了感情,实在有些舍不得,只好拿眼看着杨氏,看她如何应对。
杨氏皱了皱眉,说:“小兰是孟家的孩子自然得呆在孟家。”
当家的孟老爷一去,陈太太也没了畏惧,直接不客气地说:“小兰呆在孟家能有什么好?到现在你们还不给她缠足,这不是耽误她一辈子吗?凭她的容貌,如果缠一双好脚,将来肯定嫁到富贵人家当少奶奶。可是你们是怎么养她的?事关孩子一辈子的大事,居然一点也不上心。”
她这般道理在庭霜听来纯属无理,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无法反驳,孟家没有给小兰缠脚,在外人看来就是对孩子不用心,耽误她的终生,根本占不住道理。
杨氏沉吟半天,也只得让她把小兰领走,庭霜很反对,说那陈公子想等小兰长大后纳她为妾,总之不能让小兰进陈家。
杨氏看着他,沉默半天,说:“霜儿,你想为家人摭风挡雨,身板要够宽才行,懂吗?”
“啊?”庭霜愣住。
“以小兰的出身进官宦人家只能做妾,不可能当正妻,除非她父兄有钱有势能寻到好亲事。可是你有吗?凭她的姿容,将来难免遇上恶霸,那时你有能力保她吗?与其将来被哪个糟老头抢去,还不如在陈家为妾,好歹陈公子年轻漂亮还有功名。”
几个问句问的庭霜哑口无言。陈家有钱有势,他们上去硬斗肯定没有一点用还会害了自家。
杨氏又说:“想替家人出头,你得有这个能力,否则鸡蛋碰石头,害了自己还连累别人,那不是勇敢是愚蠢。”
看庭霜又沮丧又伤心地蹲在地上直揪头发,杨氏叹口气安慰道:“你也别难受,小兰现在还小,到出嫁还有七八年,你不想她作妾,趁这几年让自己强大起来再和陈家叫板,现在也只好这样,再说还有她亲妈在,不会吃太大的亏。”
她没有生女儿,向来把小兰当做亲生女儿般疼爱,这一去,再没有见面的机会,自然是非常不舍,哭得眼睛都肿了,庭霜也极为不舍,却没法子,只恨自己不够强大,保护家人只是一句空话。
到了动身的那一天,雇好的马车停在门口,全家人都忙碌地搬东西,庭芝不见母亲出来,去敲她的门,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赶紧禀报杨氏。
杨氏神色凝重,说:“四处找找,再看她的东西还在不在?”
过了一会儿,庭霜紧张地说:“二娘的东西,她的细软首饰都不见了。”
庭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