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书难求第14部分阅读
休书难求 作者:rourouwu
是只要认定了,就终生不可再改,不管这个男人是死是活,你都必须遵守承诺,守着这个男人一辈子。 公主你虽为大汗的女儿,但犯了阖赫的禁忌,就算大汗放了你,阖赫的那些巫婆宗师也会派人天涯海角地来暗杀你,灭掉这个阖赫的耻辱。你这是在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我睁大眼睛,一时无语。
躺在床上,虽觉不出腿是不是有点发软,但我额头已经冒出密密的一层汗。
这么说,我死定了?
古人曾有教导,死有重于泰山,亦有轻于鸿毛。
我因红杏出墙而死,这要是到了阎王庙,岂不是冤死?
淇儿见我无措,叹了口凉气,复凑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
“公主,我想过了,现在只有一法。”
我抬眼看她,有些惊慌失措。
“供出安陵然。告诉所有人,其实个j夫就是安陵然。”
我垂目,眼中唯一一丝光芒渐渐敛去。
如果如此,和蓝公公诱导我说出“穆王府逼我红杏出墙”有什么两样?纸包不住火,这么多年,两个文墨玉在两个地方出现的事情时有发生,不可能没人发现,若我真供出小笨蛋,洛鸢帝随便安个“欺君之罪”就可以踩垮穆王府,而且如此,洛鸢帝或者太子玄翼都会开始警惕觉醒,那时候,安陵霄幕后的那些兵力、财物,还有李庭正、张世仁、文墨玉……都可能被挖出来。
为了我一条命,要牺牲那么多人,这罪名不是比“红杏出墙”大了许多?
真的可以吗?
“公主。”淇儿又低低唤了声。
我从她掌中抽出自己的手,闭眼凝神。
“容我……再想想。”
我只是想单纯地求休书,单纯地想离开阴谋诡计,可是为什么我越逃,这些东西缠得我越紧,越让我喘不了气?
或许,真的一死也不错。
第四十四章
不过两日,我终于收到了梦寐以求的休书。
上面赫然写着:
立书人安陵然,龄二十又五娶阖赫国公主乌布拉托为妻,岂期过门之后,该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现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解怨释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落款人:安陵然
旁边的嬷嬷们见了,各个皆不言语,只垂目站立,倒是来给我看病的张世仁多嘴。
“哎呀呀,这休书可终于求到了,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若是换了以前,我还能扯着面皮应付张世仁两句,现在,只剩下白眼给他了。
明日,本公主就要被送往刑场处死,现在张世仁居然还有心情恭喜我,可见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
我道:“真是谢谢张大夫关心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忘记你的。”
老张同志听我故意咬重“死”字,居然还乐呵呵地摸了把胡子,“记不记得老夫不打紧,只要记住小世子就好。公主可知,这几日小世子为您的事奔走相告,哎呀呀,真是情深意重啊!”
我默了默,没说话。
这老王八哪里是在表扬小笨蛋情深意重,明明是拐着弯子在说本公主不识抬举,这么好的男人不要非要闹上这么一出,现在惹了祸,还是要小笨蛋去擦屁股。
“公主自水牢出来后,可见过小世子?”
我抬眼瞅了瞅张世仁,低低叹口凉气,摇头。
小笨蛋这次怕是真伤了心,别说探望,就连个信儿也没有。我琢磨着,都到这地步了,有些话还是须说开的,不然这一辈子,他都活在梦里,我也死得不明不白,末了,他偷来我坟前哭上一场,喊得还是别人的名字。
既然他不愿见我,我就去见他。
于是,本公主送走了张世仁,就去了别院。
自我从晴柔楼被捞出来,小笨蛋就当了缩头乌龟,躲去了别院住。我这一去,倒着实把他吓了跳。
绰绰烛光下,小笨蛋正心不在焉地望着书,眉头微蹙,嘴唇紧抿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今日,小笨蛋着了件浅紫色云杉,青丝未髻,只用一根玉簪随便地盘着,衬得面如白玉,恍惚间,倒真似牡丹成了精,越发风流倜傥起来。
见我笑吟吟地进门,小笨蛋委实骇了骇,清亮漆黑的眼眸只管瞪我,就是不说话。
我谄媚笑道:“世子莫怕,我也算即死之人,言行皆善,不会害你的。”
小笨蛋眨眼望了望,拳头搁在嘴边咳嗽声,别扭地扭过头去。
我抽出怀里的休书,小心翼翼地凑到桌旁。
“世子你看,这休书上虽有您大名,不过没盖章,我——”
小笨蛋闻言突然转回头,怒视而言:“你就为了这个来找我的?”
我咋舌,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来找你总要找个借口,总要有个开场白嘛。
我们二人皆不言语,就这么一个矗立、一个安坐地沉默着,大门未关,似乎有寒风呼呼地刮了进来,我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求休书这等事,我已经背负了太多的骂名,就连淇儿也开始不悦,昨儿个还在床前跳脚斥责,既然和小世子已经有了感情,又做了名正言顺的夫妻,公主如此是为那般?
小世子为得到你使了些阴谋诡计纵使不对,可小夫妻打打闹闹也就过了,你们相爱你还甘冒生命危险地要离开,你求的是什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
这样的话,我在水牢之时、病榻之前听得太多,太多,有些事不能言语,不能逃避,彷徨到今日这地步,是我的错,也是乌布拉托这副壳子的错,错就错在,阴差阳错,竟是我进了穆王府,遇到了安陵然。
良久,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安陵然,在晴柔楼之时……谢谢你救我。”
那日水淹晴柔楼,我虽已是浑浑噩噩,但还是能辨出那一声声急迫的叫唤声出自小笨蛋,后来听王妈妈说,其实那日,小笨蛋本不在府内,而在宫中商权政事,时至半夜,小笨蛋见雨越下越大,便担心我的安危,硬是闯了宫城门,回来救我。
话音刚落,小笨蛋就像炸了毛的猫,登时坐立不安。
顷刻,他才紧握拳头道:“那日,你在晴柔楼叫的那人……是谁?”
我眨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叫谁了?
安陵然见状,起身愈发地不自在。
“廉枝,你费尽心机求休书,我只道你想避开阴谋诡计,现在看来,还真是有个j夫的。”
目瞪口呆。
我挖挖耳朵,有点不相信。
“你也相信我有j夫?”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看安陵然郁结至此,我还当他在生气我硬要求休书,说了半天,居然在吃醋,吃的还是莫须有的非醋。
小笨蛋冷笑:“休书都已在你手上了,你又何必再骗我?那个耶稣,到底是谁!”
“………”
如果可以,请乌鸦尽情地飞过吧。
我犹如惊雷劈中天灵盖,好不容易还魂,第一个反映就是大笑。
直到笑断肠子,我才煞有介事地说:“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罪过!”
小笨蛋大概也看出些端倪,只道:“什么意思?”
我白他一眼,“释迦摩尼,小世子可认识来着?”
“……认识。”
“你老娘天天把佛祖挂在嘴边,怎么没见公公吃醋?”
“………”
小笨蛋不言语,表情怪异,我这才赫然发现用错了词汇,咳嗽声道:“对不起,不该叫公公了,是穆王爷。”
“………”
小笨蛋依然不说话,我只得接着说:“这个耶稣,是一个西方教派的领导者,就和我们说的玉帝是一个意思。当时我以前自己就快死掉了,一直盼着救世主耶稣快出现,结果你就出现了。”
语毕,我垂头不知所措。
就算现在解释清楚,又有什么用?
自始至终,安陵然都不是我的,就算吃醋,吃的,也是另一个女人的醋。
一个,名叫“素心”女子的醋。
真是……啼笑皆非。
半个月前,文墨玉找到我,道出小笨蛋为追求我而使的种种计谋,我生气非常,几日下来,还是决定和小笨蛋谈判,并发誓今晚不收拾他绝不罢休。
可计划永远比不上变化,小笨蛋竟酩酊大醉地被下人扛了回来,居然被同僚们灌晕了。
可怜公主我,只得为其宽衣解带,又是洗脚又是擦身子,安陵然半梦半醒间,抱着我就是几口狼吻,絮絮叨叨中,他唤着:“素心、素心”。
我大为震惊,推开他冷道:“你认错人了,我是廉枝。”
谁料小笨蛋居然情意绵绵地从后拥住我道:“廉枝也好,素心也好,不都是你吗?傻瓜,你真以为我认不出你吗?你的眉心痣,我一直都记着,和十多年前一摸一样。”
我全身发颤,安陵然却吻着我的眉心道:“素心,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记得当年的约定,我说过,我会娶你,你和以前一样,连长相都没变。”
“十三年前,我和娘亲被人追杀,是你在崖底救了我;是你说牡丹除了外表还有很多用处;是你教我装白痴避人耳目……后来我去小山丘找你,草房已经被烧了,我以为你被……呵!你居然还活着,竟然做了我的妻——”
一切来得太突然,我实在无法接受。
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一进府,安陵然就对我表现出无比执着。
不是没有想过,这副壳子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安陵然如此喜欢我。
原来原来,给我的爱都附在一个叫“素心”的女子身上。
十二岁那年,小笨蛋被素心所救,自此就认定这女子,认定她为他的妻,阴差阳错,进府的却是我廉枝,不是素心。
真正的素心,除了个壳子,什么也没留下。
小笨蛋却以为,自己的姻缘终于到了。
我一直不提以前的事,他便以为其中种种我不愿提,顺着我的意,不再喊“素心”二字,只在今晚醉酒夜,露了心机。这份施舍的爱,我实在受不起。
因为,我爱安陵然。
因为,爱从来就是自私的,我不愿和素心的壳子一起分享小笨蛋的心。
爱让我想逃避,爱让我想摆脱素心的壳子。
或许,现在离开,现在死掉也是不错的。
让安陵然在心底,永远永远记住素心,记住这段日子,这样,总好过某年某日,聪明如安陵然,突然发现我是个冒牌货,发现自己被我耍了,来得更好。
这样的缘由,我实在无法向淇儿开口。
于是,我自作主张地求了休书,和文墨玉导了那出戏,谁又知,这一出戏却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我坚信,这就是命。
命里注定,我和小笨蛋的缘分尽于此。
只是,我很害怕死后,小笨蛋来我坟前,叫的依旧是素心的名字,所以今晚,我已经决定,把一切和盘托出,就算死,也死得明白,小笨蛋也该从自己的梦里醒过来。
那个很多年救他的素心,早死了。
捏了捏自己我的手,终于鼓足勇气道:“小笨蛋,其实我不是——”
“唔!”
话未毕,小笨蛋的唇已经贴过来,很暖很甜。
和着我的泪,又有些咸。
主动开启檀口,我有些痴地伸了丁香到小笨蛋嘴里,我想,就算死前打盘牙祭吧,只沉沦一晚,也好。
小笨蛋卷着我的舌纠缠,手也不甘心在我身间游走,也不知道是谁推谁,我们到了床畔,扯了彼此恼人的衣衫,我主动贴上小笨蛋的,期期艾艾地吻他,良久,安陵然终于闷哼一声,将我往里推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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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小笨蛋沉沉地睡去,我趴在床侧,看他如婴儿般的睡颜。
轻轻抚着他如墨发丝,竟有些舍不得。
门外,传来蓝公公尖尖的娘娘腔。
“公主,圣上已经仁慈缓您一个晚上,天就快亮了,您整衣随老奴入宫吧。”
吻了吻小笨蛋软软的唇,我正声道:“知道了。”
我不是圣人,从没想过牺牲自己一人去救整个穆王府,但是我欠安陵然实在太多太多,我没办法再欠他一条命。
他的心思我用大脚指头也能猜到——劫法场抑或当场承认自己就是那个“j夫”,不论哪一样,都会让我欠安陵然、欠那个素心太多。在这种时刻写休书给我,也是小笨蛋怕事情败露,连累我。
如此的感情,却不是给廉枝的,患难见真情,这情,全给了素心。无奈,我只能选择在小笨蛋茶里下药。
好好睡上一场,待你再醒来是,冒牌素心已经人头落地,保穆王府上下百来条命也算这遭没白来。如果还能见到冥间那个白胡子老头,我定让他引荐引荐,带我去见见真素心,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让安陵然你想上念上这么多年。
整衣出门,一群人登时簇拥过来,围着我往外走。
出穆王府时,只见安陵霄和夙凤皆立于玄关口,一时无语。
夙凤道:“廉枝,休书终于拿到了,可有什么话与我这个前婆婆说?”
我笑:“掉毛老鸟仔什么都好,就是太装了。”
夙凤闻此言,竟也没横眉绿眼骂我大不敬,只道:“你这只秃树枝也是什么都好,就是太假聪明了。”
“婆婆教训的是,媳妇愚钝,一直学不会‘假痴不癫’。”
安陵霄叹息,摇头。
“都到这关头了,还打什么哑语。翠月!”
小丫头被一唤,立马乖巧地凑上来,又对我塞了包东西。
我愕然,不知所谓。
夙凤扬眉:“年轻人的感情事我搞不懂,不过你这个儿媳妇是我好不容易抢来了,死了实在可惜,快走吧!”
我怔了怔,呆若木鸡地盯住蓝公公和一帮带刀侍卫。
蓝公公妩媚地勾了勾兰花指:“讨厌,不要这么看我。”
我恶寒地抖了抖,安陵霄道:“蓝公公是我霄某多年的朋友,并不会为难你,廉枝,先出去躲躲风头,外面你婆婆早已安排好。”
我掂了掂手里的包袱,看来应该是银子。真是没想过,安陵霄已经权倾朝野到这个地步,连洛鸢帝身边的大红人也是他的人。
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小笨蛋只想到劫法场,他老子老娘却早已安排好了后路。
“公公婆婆,我——”
夙凤甩袖打断我,“到这时候还说什么,快走吧!淇儿呢?淇儿!”
话音一落,众人就闻整齐的脚步声,兵甲摩擦的声音,暮然回首,人群已如流水般涌入穆王府,将我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
我抬眼皮望了望这群手持火枪的黑甲兵,冷抽口气道:“铁骑军。”
这才真是后有后招,想走为时已晚。
注定,我是要去见素心的。
第四十五章
铁骑军沿着墙根把穆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顷刻,铁骑军让出一条通道,一绿衣男子才扇着纸扇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我们面前。
相貌平平,身形微胖。倒是一身绿茸茸的蚕衫甚惹人眼,和金边红衣的蓝公公一凑,竟也抢了几分注意力去。
自此人站定,两人就横眉绿眼,此起彼伏。
安陵霄笑着拱手打官腔:“杨公公。”
难怪不得蓝公公不待见,原来是同行冤家。
杨公公受了安陵霄一拜,也不觉愧疚,只哼哼着冷瞥自家死对头蓝公公道:“我奉皇后之命,来接阖赫公主进宫。”
杨公公故意在“进宫”二字上扬声拖长,本来就不男不女的声音如此一折腾和母鸡叫春没了什么区别。
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皇后倒聪明,知道安陵霄可能在紧急时刻掉链子,又怕因此影响了太子阵党在洛鸢帝面前的宠爱,于是大义灭亲,派了心腹来抓我。
蓝公公闻言,气得头顶冒烟。
“你个贱奴才,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杂家还会私放了公主不成?”
杨公公用鼻子哼了哼,一脸不屑:“蓝公公忠心护主,自然不会。只是皇后的密令小奴也不好违抗的。”
说罢,便看向我这边道:“公主,还是请吧。”
我深呼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遭,迟早是要走的。
扫了眼安陵霄和夙凤,我转身正欲迈腿,却突听身后传来大喝:“慢!”
回首凝视,映月辉照下,淇儿的一袭白衣泛着银光。
我呐呐蹙眉:“淇儿?”
淇儿似未听到我呼唤,喘匀气大步流星地走到我面前,指着我道:“她是假公主!”
登时,我只觉惊雷劈中天灵盖,三魂六魄呼呼地全上了月亮。
我已经到这地步了,淇儿你就算和我有深仇大恨,还有必要雪上加霜吗?
杨公公闻言也来了劲儿。
“这是哪来的丫头,休得胡言!”
淇儿目光深邃地瞪杨公公一眼,这才复看向我幽幽道:“我没有胡言,她的确是假公主,因为——”
“因为我才是真正的乌布拉托!”
“………”
皎皎月光下,我的灵魂又被一道惊天响雷劈里啪啦地打回了体内。
“淇儿,你——”
话未毕,这边夙凤已经厉声呵斥道:“哪来的疯丫头,来人,给我拖下去!”
“慢!”
淇儿伸手,颇有气势地环视众人一遭,朗朗道:“七殿下,还不出来吗?”
话音刚落,角落果然闪出一人影。
眉眼弯笑,正是淇儿口中的七殿下玄玥。
众人见了,以蓝公公、杨公公领首,皆行礼叩拜。
玄玥一副好好先生地扶起两位公公,才道:“蓝公公、杨公公今日都辛苦了,不过……”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玄玥才撇嘴道:“这位淇儿姑娘的确才是真正的乌布拉托公主。”
蓝公公和杨公公愕然,面面相觑。
我也早如那“离离原上草”,风中凌乱鸟。
安陵霄和夙凤不愧是老姜,稳神一直不言语。
蓝公公勾着兰花指,小心翼翼道:“殿下,这可是关乎人命的大事,您真能确定?”的3d8
淇儿在玄玥身后听了这话阴测测地冷笑:“蓝公公和杨公公都是宫里的大红人,什么不为人知的宫中秘史你们都一清二楚,本公主为何要嫁来洛云国你们应该最为清楚吧?”
听了这话,玄玥脸色微变,拳头抵在口边微微咳了咳。
两个太监相识一瞥,表情也发生着微乎其微的变化。
我欲言语,却被掉毛老鸟一把拉住,给了我个“好好看戏”的眼神。
淇儿见众人沉默,负手在原地踱了两步自报家门道:“几年前我阖赫国攻打洛云国边境九凤县,当时你们这位七殿下亲自披帅作战,偏偏这么巧,本公主洗澡的时候被这个滛贼看了去!”
我下巴差点掉在地上,想不到啊想不到,一本正经的玄玥居然有这样的往事。
淇儿低了头,不大好意思地用脚尖在地上划了两个圈继续道:“就是这样本公主才会下嫁你们洛云国和亲,不然你们以为洛云小国真是我阖赫的对手吗?”
当事人玄玥厚脸皮地吃吃笑了声,才扬眉道:“公主所言不实,我明明记得当日是在下于湖洗澡被你看了去才对。”
对于此时此刻,两人还有心情打情骂俏,我甚汗颜。
这边杨公公、蓝公公也大抵受不了,一番眼神交流后,由杨公公当了代表,凑到玄玥身边道:“七殿下,您……确定这位才是乌布拉托公主?”
玄玥瞅了瞅淇儿,笑得一脸灿烂。
“正是。本殿下记得公主肩上还文了只蝴蝶,公公若信不过也可以扒了淇儿姑娘衣裳看看。”
淇儿不语,背着手一脸“有种你就来扒”的表情。
杨公公一时腿软,噔地跪了地。
“奴才不敢,奴才拜见七殿下、拜见乌布拉托公主!”
语毕,一时兴起千层浪。
铁骑军和蓝公公也一并噌噌噌地跪下来,高呼“乌布拉托公主千岁!”
我默了默,连叹凉气的劲都没有了。
这到底是……哪跟跟?
冒充公主,岂不是比红杏出墙死得更难看?原本我以为,就算我死翘翘了,至少在小笨蛋、穆王府人心中还能留下个“大义凛然”、“英勇牺牲”的光辉形象,现在看来,我就算死,也要遗臭万年了。
注定,我就是女骗子。
一个假冒素心、假冒阖赫公主——乌布拉托的爱情女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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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混账混账!”
大厅内,蓝公公把桌子拍得噼里啪啦响,我一面心疼桌子会不会被拍倒,一面看他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你,你你!”蓝公公勾着兰花指对我戳戳戳,“你说你什么不好装,装什么公主啊?那个杨小贱人现在已经带着铁骑军回去禀报皇上皇后了,别说保你了,咱们回去也不知道怎么和圣上交代了!”
说罢,蓝公公眼红泪水地跺了跺脚,又惹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这能怪我吗?
当初我一睁眼,是淇儿口口声声唤我“公主”,是她义正言辞说我是“乌布拉托”。现在,百口莫辩——
而且当初我醒来,淇儿叫我“公主”, 我竟未反驳,也就说明,其实从一开始,淇儿就知道我是假素心。
无视蓝公公的哀嚎,我默然凝视淇儿。
彼时,淇儿正捧着茶沾了沾唇,道:“不关廉枝的事,是我让她对换身份的。”
“互换身份?”蓝公公鼓大眼睛,下巴几乎抵到胸口,又勾了兰花指在我面前戳了戳。
“说了半天,这死丫头是公主你的贴身婢女?”
淇儿搁了茶杯,抬眼、挑眉。
“不可以吗?”
蓝公公被几句话骇得说不出来话,啧啧,这才真是当公主的料,一句话就吓得狗太监不言语了。
淇儿起身接着道:“廉枝是我当初打猎在外面捡回宫的,并不是阖赫国人,所以不管真出墙也好,假演戏也罢,处死的事情都作罢了。另外关于对调身份的事情,是本公主一手操办,她小小一个婢女无法抗旨,若——你们洛鸢帝真要追究,就让他说说为什么中途临换了新郎。”
语毕,本在旁喝茶的玄玥恰到好处地咳嗽起来。
我幽幽道:“淇儿——”
淇儿不言语,也用亮晶晶的眸子看我。电闪雷鸣间,皆已明了。
淇儿今晚不是来雪上加霜的,是雪中送炭来着。
摆脱了阖赫国的国籍,首先我就可以摆脱“滛妇必死”的惩罚,阖赫国的族人也不会天南海北地追杀我。其次,淇儿把对调公主的过错一味揽在自己身上,如此情操,一时反倒让我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边,蓝公公点头哈腰,却显得很是为难。
“关于不处死的事情,这个——”
淇儿柳眉倒竖,“她是我的人,我要自己处置,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怎么不可以?”
掉毛老鸟晃着脑袋笑出声,因抖得实在太厉害,头上的珠花乱坠,我猜,她一定是气疯了。
千辛万苦给儿子抢了个媳妇,居然还是假公主。
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夙凤道:“乌布拉托公主何等忍辱,在穆王府埋伏如此久愣是没吱声。”
淇儿对视掉毛老鸟,一脸自嘲。
“穆王妃可以中途抢婚,本公主就不可以中途掉包吗?”
“……”
我真的风中凌乱了。
这就是我廉枝的宿命。
说到底,淇儿这位真公主怕是早在九凤镇就对玄玥动了真情,这才撤了兵,让老爹使了绊子嫁入洛云国,谁料,中途杀出个程咬金。掉毛老鸟因儿子装疯卖傻,二十好几的大龄还没找到媳妇,干脆抢了乌布拉托的亲。
现在细细回忆,当初淇儿道,公主因此怒炎急急,不肯入宫入府,只下榻客栈,恐在那时,淇儿就已和素心一番商议,下定决心要逃婚了。
赶了个巧,我穿过来凑了趟热闹。
一睁眼,淇儿当时碍于大夫在场,只唤我“公主”, 我居然信以为真,那时起,淇儿其实就已查出我大有蹊跷,一路走来,竟然真正的傻子不是安陵然,不是淇儿,是我廉枝!
气氛微有些尴尬,安陵霄打圆场地咳嗽声道:“七殿下,不过说来,早在几次宴会前,殿下就该见过公主,何以从未听你提起过谁是真是假?”
一直在旁对着淇儿谄笑的玄玥闻言,这才恍然大悟。
敲敲额头,“这个啊?”
“本殿下琢磨着公主如此,定是想体验一番婢女的生活起居,也就不大好拆您的台子,您说是吧?公主。”
淇儿勾着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从里屋传出一低哑男声道:“你怕淇儿逼婚才是真的吧?”
话毕,小笨蛋已经衣冠楚楚地站在了厅内,又向在座各位行了礼。
我惊得无以伦比。
终于开口道:“你,你——”
这个晚上,真的给我惊喜太多,多到只剩下惊,没了喜。
见我说话,掉毛老鸟居然一副欣慰的样子,拉着我到身边道:“这孩子,终于说话了?刚才一直不言语,我以为被吓傻了。”
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意思?
被吓傻的不该是掉毛老鸟你吗?
小笨蛋握住我的手,柔情款款,凑到我耳旁悄语道:“着了你一次道,还能着第二次?”
闻言,我霎时想起这次的迷|药是上次七夕用剩下的,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来,小笨蛋今晚掀茶盖一闻,就已知我的心思了。
我默了默,横眼看依旧满脸纯真的安陵霄和掉毛老鸟。
我真是后悔死了刚才还深情唤上这两个老王八一句“公公婆婆”,真情戏是假的,帮儿子追媳妇才是真的。如果刚才没有杨公公和淇儿搅局,也许,我现在已经在逃亡路上与安陵然“重逢”了。
这边淇儿被小笨蛋冷嘲热讽一番,自然不服。
咯咯笑开道:“安陵然,你洗涮本公主是没用的。若不是我,你能和廉枝成亲?”
此话倒是真。
我是淇儿的替代品,安陵然是玄玥的替代品,绕了一大个圈子,真该成亲的人现在还两袖清风;不该成亲的,却造就了一段错缘。
玄玥听了,也颔首晃脑:“是也是也,安陵小子,此次我和公主可算你们的大媒人。”
我咳嗽声,突然有点犯迷糊。
“等等,为什么我不是公主,你们每个人都这么心安理得的样子?”为什么只有我这么诧异,为什么只有我呆若木鸡。
稳如泰山的掉毛老鸟和安陵霄、突然转醒的小笨蛋、打情骂俏的淇儿玄玥……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我疏忽了。
良久,安陵霄道:“其实,早在你进府开始,本王就和凤儿有所察觉你不是真公主。只是,从未想过真公主居然如此卧虎藏龙。”
安陵霄意有所指地看向淇儿,淇儿冷哼一声别了脸。
掉毛老鸟也淡定补充:“是不是真公主无所谓,只要然儿喜欢就好。”
小笨蛋听了这话,笑得桃花乱坠。
“娘,我很喜欢。”
我恶寒地抖了抖,还没来得及反映,安陵然又道:“至于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公主身上文了只蝴蝶,本世子亲自鉴定过了,廉儿没有。”
说罢,小笨蛋对我呲牙裂缝,露出他整齐洁白的牙齿。
“!!¥……≈¥”
双颊绯红,我背脊狠狠地僵了僵。
这么说,这一年来,我辛辛苦苦在穆王府、在淇儿、玄玥、小笨蛋面前演戏,想要扮演好一个公主的角色,并时时刻刻提醒警示自己是“本公主”,现在看来,却都是我自作多情,在演独角戏。
正所谓一江春水向东流,这让我情何以堪!颜面何存?!
我悲愤交加地瞪住小笨蛋,对方却捏着我的手笑道:“廉儿,既然一切都过了,淇儿也愿意帮你顶罪,我们就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我承认,以前因为想得到你耍了些小手段,但是我发誓,我待你是真心的。”
我不语,只怔怔看他。
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要颔首,只要小笨蛋道一句:“廉儿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就扑进他怀里,可终究,等来的却是身后淇儿突然冷笑道:“小世子,你好像忘记了,廉枝已经被你休出了穆王府。以后,自然是本公主去哪,她这个贴身婢女就去哪!”
听了这话,一直沉默的蓝公公突然来了精神,溜到淇儿身边笑出了满脸褶子。
“公主所言极是,那这样,杂家现在就安排公主进宫,与皇上一聚。”
淇儿冷瞥蓝公公一眼,笑靥动人。
“去宫里做什么?本公主自然是回七殿下的怀王府,等着操办婚事。”
嘭的一声,有人打碎了茶杯。
第四十六章
淇儿曾道,阖赫国民风开放,男女求爱直来直往、朴实大胆。
女子从不向中原人士忸怩作态,只要看上哪家男人,当晚就会去他房前敲窗(如果是已婚男子,窗前都会贴上老婆亲手剪的窗花,表示这人已有妻室),若男子应了,开门自成好事,两人即算定了亲事。在当地,把这样的习俗称作“窗婚”。
初听时,犹是我受过现代开放的西方教育,也委实惊了惊。
阖赫女子比起21世纪的新兴女性还要彪悍,对爱情更加执着,淇儿就是个典例。
怀王府,端视眼前盛装打扮的淇儿,我忍不住道:“你真准备嫁给玄玥?”
其实很早我就说过,我家淇儿长得花容月貌、闭月羞花,和穆王府的丫头们自是不能比拟。现在,一番打扮下来,的确比我更有几分公主的架子。
淇儿理所应当地颔首,趁着屋里没人,朝我挤眉弄眼:“廉枝,我真是被你害惨了,要不是因为怕你真被父汗杀掉,我说什么也不想这么早暴露公主身份。”
见淇儿撅嘴叹气,我不由忆起淇儿往日扮丫头的俏皮样,不厚道地“噗嗤”笑出了声。
我道:“淇儿,如若没有不出这档子事,难道你还真要一直装下去?”
闻言,淇儿卖力地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父汗从小就教导我们,只要认定了的东西就算抢,也要把他抢过来。我从第一次见玄玥就认定他是我的‘注定之人’,既然色诱、逼婚都不成,那么我就扮成丫头接近他,直至他真的爱上我!”
瞠目结舌!
阖赫国就是阖赫国,连国王教导女儿的话都像土匪头子说的。不过,色诱和逼婚——
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登时捧住下巴道:“淇儿,不要告诉我在九凤镇你和玄玥‘坦然相见’也是你安排的。”
淇儿满脸不以为然,“当然是我安排的,如果是别人,你认为他看了本公主的身子还可以完好无损地回去吗?”
语毕,淇儿有些落败,“但玄玥见了我,只微微笑了笑,就上岸了。”顿了顿,淇儿又乍的将满脸云霜换作笑靥。
“不过没关系,我自有办法逼他成亲,而且,你们中原不是流行‘君子不乱’吗?他是好样的!”
我抹了把老汗,“君子坐怀不乱。”
语毕,又突感有点凄凉。刚到穆王府时我甚不懂规矩,淇儿便趁每日买菜之机,帮我打探了许多消息回来。现在看来,哪里是帮我,简直是替爱人玄玥在恶补中原知识,只可怜本公主……呸!只可怜鄙人我,被卖了还在帮淇儿数钱。
淇儿见我没精打采,却突然正声咳嗽道:“廉枝,我知道你不是素心。”
“嗯。”
都到这地步了,我的确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了。
“其实,我并不真想拆散你和安陵然,更没有兴趣让你当婢女,只是,我觉得今天那个场合似乎不大合适让你回穆王府。”
我微微叹了口凉气,“淇儿今天真要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又被小笨蛋的花言巧语给骗得扑回去了。只是,他的那些花言巧语不是对我说的,是素心。”
自嘲地笑了笑,我这才把前因后果通通道了个明白。
其中关于我如何穿越、如何借尸还魂自动省略,虽然淇儿很开明,可古人对神鬼向来敬重,万一觉得我是什么脏东西,硬找人开坛做法,委实不大好。
淇儿显得很大度,果真没问我半字来历,只微蹙柳眉道:“素心姐姐是几年前我在野外打猎时遇见的,当时她浑身血淋淋,昏迷不醒。后来也只是说自己被山贼追杀,现在结合安陵然的醉话,可能是杀安陵然的刺客们烧了她的茅屋,她迫不得已逃难才到了阖赫国境内。”
自此,素心就留在了淇儿身边,因为她精通医理,为人和善,父汗和宫里的人都很喜欢她。淇儿嫁来洛云国,却发现掉了包,素心顾及两国友好关系,主动请缨嫁给傻世子,彼时,她们二人谁也不知这个世子就是当初素心救的少年郎,更谁也料不到,素心会因一个李子魂断洛云。
闻及此,我的心没由来地颤了颤。
和淇儿口中温柔惜人、知书达理,又会看病又会花红厨艺的素心比,我真是一无是处,如果小笨蛋真知道我是假的,会不会——
正胡思乱想之际,却感觉有人拍上我的肩,抬头凑巧撞上淇儿清澈的眼眸。
“廉枝,知道当初为什么我会帮着穆王府的人撮合你和安陵然吗?因为旁观者清,我看得出他对你是真心。”
“可是,他的真心是对素心,不是我廉枝。”
我除了捣乱使坏,就连一朵萝卜花也不会削。
淇儿摇头,起身对着窗外一院的海棠花道:“我看倒未必。虽然素心对安陵然有恩,但当日的情意却是感恩大于情爱,那时安陵然才十二岁,素心姐姐也不过十四岁,什么‘日后非素心不娶’这些话在我看来倒是安陵小子的一时迷惘和自作多情,我和素心姐姐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没听她提起过这号人物,由此就可见素心姐姐只是把他当做普通的弟弟、普通的病人而已。”
说罢,淇儿勾了勾耳前的絮发,用明亮的眼睛瞅我。
我有些茫然,如果淇儿说的是真的,那小笨蛋不是当了十多年的老孔雀?
“淇儿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安陵然真正开始接触的是你廉枝,爱的也是你廉枝,习惯的枕边人还是廉枝,素心姐姐不过是个导火线,你大可不必自卑,应该和安陵然说清楚。”
我咬了咬唇,没说话。
淇儿说得虽有理,可是万一小笨蛋认死理,或者因为初恋太美好,却被我这样活活地打碎,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
淇儿见状,着急地跺脚咬牙:“廉枝廉枝,你怎么这么优柔寡断?你想想,你和小笨蛋不管怎么说也睡了这么多晚上,就算他真还喜欢素心姐姐,发现上错了床,压错了人,但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看,玄玥那么大座死山窝都不怕削不平,你还怕安陵然这个小土坡?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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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是很感激淇儿说这样的话鼓励我,可是,你可不可以不要用“睡了这么多晚上”和“压错了人”这样囧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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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下,我望天第n次叹息。
回来找小笨蛋已经是我的底线,实在是没有脸从穆王府大门正大光明地走进去。
其一,我已经不是公主的身份,实在彷徨下人们对我的态度;其二,万一遇到掉毛老鸟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