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书难求第11部分阅读
休书难求 作者:rourouwu
之处。 这时,七殿下却突然向穆王妃问起王婉容,道几个月不见,甚是想念。
原来,王家沾亲带故,正是玄玥母妃的娘家。
玄玥之母乃庶出,但凭借着委婉动人、柔情似水的性子却也得了洛鸢帝几年恩宠,这恩宠到达巅峰之时,便香消玉殒。且不论这玄玥之母是真染病而亡还是有妒忌之人暗中做了手脚,反正洛鸢帝以“得不到就是最好的”原则把这女人深深埋在了心底。
自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王家享着女儿的恩宠,平步升云,一路做到了大学士的位置。论起来,这玄玥也就得管王婉容唤上一声“姨母”。
这样的渊源我本是不知的,偏偏去文府那日撞了个巧,玄玥七殿下便告知本公主,这出戏由他来导,再合适不过的了。
所以,今时今日,玄玥这番看似平常的询问就并未引起掉毛老鸟的半点怀疑。
夙凤只道:“今日妹妹身子不大爽,所以在屋里歇着。”
玄玥顺水推舟,说要去探望探望,夙凤找不到理由反驳,也就顺着应了。
这一应,应出了顶大的麻烦。
顷刻,东院便传来如野兽被袭击伤害的咆哮声,众人生怕七皇子出什么意外,忙去了东院查看。这一看不得了,只见玄玥和文墨玉拎着狼狈不堪的李庭正拳打脚踢,王婉容目光呆滞地缩着腿,衣衫不整地躲在角落。
李庭正和王婉容正在偷情,却被前来探望的侄儿玄玥和文墨玉逮了个正着。
见安陵霄和夙凤等人,七殿下渐渐镇定下来,负手道: “穆王、穆王妃,事情出在你们王府,我姨母、王家的面子也全丢到了爪哇国,您看如何处置?”
安陵霄哪还敢说半字,良久才拱手道: “全听七殿下处置。”
“李庭正速娶我姨母回府,并革去翰林官位、所有功名,永不入朝!”
穆王妃大震,只楞楞瞪住玄玥磨牙。
我站在众人最后,默然不语。
这一出戏,虽是玄玥主演,却真真是本公主在幕后策划编排。
………………………………………
那日出府,我打发淇儿去买安胎药,自己则走了趟文府。
因为我那句惊人的自述,很快文墨玉文大公子就气急败坏地出来了,后边跟着玉树临风帅哥一只,我讪笑着点头,心中已明这就是传说中的玄玥七殿下。
比之小笨蛋,多了份霸气,少了份柔情,可都是极好的模子。
遣退所有下人,文墨玉这才阴阳怪气道: “公主这是怀的哪门子胎,还请明言。”
我佯装伤心,擦了擦眼角委屈道: “文墨玉,你少过河拆桥,前些日子你还与我花前月下,现在有了果就想不认帐了?”
文墨玉嘴角明显地抽了抽,和玄玥对视一眼后拍案而起: “安陵然那臭小子越玩越过分了!以前顶着我的面皮去和太太小姐们喝喝酒、吟吟诗也就算了,现在……现在……”
文墨玉指着我的手微微发颤,最终将一腔热血化作怒嚎吼向玄玥: “你到底还管不管了?!”
玄玥一副帝王像,却难能可贵地任由着文墨玉又吼又叫,末了才谄笑地安抚道: “玉儿你先冷静冷静。你想想,有哪个女人真怀了j夫的孩子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文墨玉经这么一提点,回身定定瞅我。
本公主权当没看见,又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
玄玥拉着文墨玉坐下,这才向我行礼道: “明人不说暗话,还望公主指点。”
我受了堂堂皇子一拜,也却之不恭,只轻描淡写道: “哦,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确认确认自己的猜测。”
文墨玉暴跳如雷,牙齿磨得呲呲作响,却硬生生被玄玥拉住了。
玄玥的确比文墨玉有脑子,他道:“公主怕早知道身边的‘墨玉’非真墨玉,今日来是另有其事吧?”
我默了默,将王婉容的事一五一十讲了齐全。
小笨蛋装作“文墨玉”来探望我之时曾言,他与李庭正有十多年的交情,可用人头担保李先生的人格,要我无须担心王婉容。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实在没办法找他商量王婉容堕胎之事,思来想去,还是来了文府。
我琢磨着,王婉容虽口口声声唾骂李庭正是“人面畜生”、“对他已心灰意冷”,可心底却还是爱得。最好的结局,莫过李庭正名正言顺再把王婉容娶回去,所以,我导了出“捉j记”,并告知全天下二人的关系。
而小笨蛋这边,未免他察觉异样坏事,我先下手为强地把他撂倒了。
如此,王婉容心满意足,孩子也可保下。
玄玥听罢淡然浅笑。
“其实捉j这样的事,谁去揭发都可以,公主何以想到我?”
我道:“一来,七殿下已封王,有权有威,若让旁人捉了j,说不定会被我婆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抹了过去。到时候,王婉容也不过哑巴吃黄连。可如果是七殿下你亲自捉j,那么当场就可以下令让二人成婚,到时候再让王婉容自己告诉夫君有孕的事实,为时不晚。”
文墨玉道:“公主好聪明。你知道安陵小子与李庭正有十几年的交情,定向着他,所以才来找我们商量。可是,你明知我们和安陵小子私下甚密,就不怕李庭正也是玄玥的人吗?”
我勾唇,把在脑子里过了千遍万遍的话吐了出来。
“如果李庭正是七殿下的人,那就当本宫前面说的全部是废话,我现在就要七殿下您替你的手下给我表姨一个说法;若不是……我相信七殿下很愿意帮我的忙。”
语毕,玄玥黑眸如星,犀利如刀地凝视我。
本公主点中了,玄玥心中的一根刺。
这根刺,不是别人,恰是安陵然。
安陵然这么多年装疯卖傻,背地里却与玄玥勾结,不过是为争夺天下,篡夺皇位。可是皇位夺来以后,玄玥却不一定坐得稳这个位置,最大的威胁,就是曾经的盟友——安陵然。
安陵霄手上有多少兵力、夙凤有多深的背景,我全不知,就一个张世仁、一个李庭正,这两个安陵然的心腹就足可以让玄玥如芒在背。
如果,可以借助王婉容这件小事,削一削李庭正的威风,压一压安陵然的气焰,玄玥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玄玥抿抿唇,哈哈大笑道: “公主冰雪聪明,玄玥甘拜下风。这个忙,我们帮定了。”
文墨玉在旁冷哼一声,不言语。
玄玥问:“只是不知,公主如何断定李庭正七夕之夜果真会去王婉容闺房?”
我怔了怔,突然想起前几日,荷塘月色旁,我与“墨玉公子”的约会。
彼时浓情蜜语自不在话下,我问什么,小笨蛋就答什么,只搂我在怀中窃笑道: “我与先生十几年交情,可用人格担保他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会负王婉容。”
“先生的确与王婉容有些芥蒂,不过廉枝你不用管,全交给我就好。”
“几日后七夕,先生自会去找王婉容解释清楚,廉儿放心罢。”
耳鬓厮磨,历历在目。
当时趁我走神,安陵然还偷了我的香,脑海里依稀还残留着他唇软软的温和滋味,可惜,一切美好全部被我摧残殆尽,了无踪影。
我套了安陵然的话,出卖了他的情,全承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玄玥。
王婉容事毕,临离穆王府时,玄玥问: “小王斗胆冒昧,公主何以为一个王婉容如此大费周章,甚至出卖安陵然?”
我眼睛亮了亮,最终垂下眼皮道: “同为女子,受不住她的心酸。”
就在昨日,王婉容还拉着我道,若七夕前仍不见堕胎药,她宁愿“玉碎保身”。
玄玥听罢仰天长笑: “非也非也,公主是在给自己铺后路罢!你怕承安陵然半点情,日后舍不下。所以干脆亲手扼杀掉他所有希翼,以求万全退路。”
我依旧没抬首,转身长去。
玄玥我得对,我怕承小笨蛋的情,自己半点的动心。所以,我亲手扼杀掉了“墨玉”对我的所有信任,我想让安陵然看清,本公主不过是一个无情无义、自私j诈的女人。
以前上学时看歪书,曾读到过一句:“千古情长只一梦,竹篮打水一场空。”当时只觉好笑,讥讽诗人情愁自扰,怎么能睡一觉起来就好似什么都没有了呢?
现在看着小笨蛋静静地躺在床上,却觉得这句话说得尤为得理。
或许,我还体会得不够真切,待安陵然醒来后,更能渗透个中滋味。
……………………………………………
翌日,安陵然醒了。
我在夙凤那请安回来,就见他只着一见薄衫,迎风对着满园的牡丹发呆。
淇儿搀着我的手竟有些抖,我却泰然处之地走到安陵然面前。
“昨晚睡得可好?”
“嗯。”
“昨个酒喝得多了些,你摔了跤,可还疼?”
“嗯。”
“表姨已被李先生接回去了,可知道了?”
“嗯。”
一连三个“嗯”,似把昨晚小笨蛋给我的感情又全还了去,我有些挂不住,心尖尖如被旺宅挠般疼,可终究还是不大甘心,又问: “昨晚你说有件事要讲,是什么?”
闻言,安陵然终于从花海中移回目光,定定瞅我,眸子澄清见底。
“哦,没什么的。”
我晃了晃身子,果真,讨了个老大的没趣。
我笑道:“那就好。”
离“求休书”的路,终于不远亦。
第三十四章
有句话说:谁爱谁,谁倒霉。
感情世界里,总是爱得多的那方处于劣势,这是个不等式。付出得愈多、爱得越深,却往往伤得愈重。可伤得愈重,愈要爱得更深,付出得更多……周而复始。
所以说,“恋爱”的“恋”字是由“变态”的“变”的上半部分和“态”的下半部分组成的。
只要沾上这个“恋”字,都是疯子。
我面前,就坐着这么个疯子。
前段时间还哭着喊着要玉石俱焚的王婉容,此刻正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肚子一脸幸福地坐在我旁边,就连嘴角都溢着腻死人的甜笑,我有些汗颜。
这幸福到全身散金光的新婚少妇实在和我这西院的气氛不大符。
两个月前,安陵然寻了个借口,搬去了前厅的书院住;夙凤也以“近日身子不大爽”的理由回了我每日的请安;就连西院的老妈子丫头也随着安陵然走了一大半,只剩下淇儿、王妈妈和一个老厨娘伺候并监视我。院里的仆人少了,院外的家护却多了七八个,本公主再钻不得半点空子出去玩耍,王妈妈也不似从前般好说话,每日鼓大眼睛瞪我,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我都不离她的眼。
我被彻底的,软禁了。
原因很简单,我出卖了“文墨玉”,聪明如掉毛老鸟,再笨也该摸出些门道,开始怀疑我早已知晓他儿子就是“文墨玉”,估计着,也开始怀疑我是玄玥派来的人,这次李庭正一事,安陵然痛失一只“左臂右膀”,穆王府开始防我也是再自然不过得了。
既然被软禁了,我也就懒得再演戏。
既不上前厅去吵闹,也不出院走动,每日盯着牡丹发发呆,看看书,时日也是好打发的。
我想,皇宫内的冷宫也不过如此。
所以,刚才淇儿来报,说表小姐马上要过来看毛时,本公主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婉容今天回来看表姐掉毛老鸟我是知道的,可她还能想起我这个救她们母子的恩人实在难能可贵。
我和淇儿在屋里翻了大半天,才找到些上上个月在上房领的碧螺春,这还是小笨蛋搬出去前喝剩的。实在没办法,自从被软禁,我就被莫名没收了每月领供奉的正当权利,就更别说这茶了。
可没料,把茶端上桌,王婉容却笑弯了眼,她道:“我相公说我,喝茶对孩儿不好,还是给我我倒杯温白水罢。”
我实在有些受不了她现在温婉动人的标准贤妇模样,于是决定用话激她一激。
我道:“咦,这才三个月,肚子就出怀了,该不是算错了时日吧?”
但凡女人,都对“怀孕”这样的字眼异常敏感,这就犹如孕妇对“算错时日”这样的字眼异常敏感般,因为时日的对错可能关乎一个女人的清白和忠贞。
我原以为本公主这般一说,王婉容定变回原来的开屏母孔雀,与我驳上一驳,谁料,我只见她小脸绯红,羞涩地低下头去道: “我相公说了,是双子胎,所以比起其他女子出怀早了些。”
我很失望,相当失望。
以前那个天天哼气冲鼻子、和我吵架的开屏母孔雀哪去了?
最是那多嘴的淇儿在一旁眨眼,问: “表小姐,表姑爷好厉害,居然会把脉,还能看出您肚子里有两个孩子?!”
王婉容捂着香绢咯咯娇笑两声才嗔道: “他哪会,是张大夫说得,然后我相公告诉我的。”
我抖了抖,不得不感叹爱情的伟大。
仅仅十来句的对话,王婉容每句前面必加个“我相公说”,甜蜜之情不言而喻。我实在有些想不起两个月前蓬头垢面、大骂李庭正是“衣冠禽兽”的王婉容来。
原本我还担心王婉容嫁回李家后不受待见,或是李庭正露出真面目,对她不冷不热,现在看来,是本公主多虑了。
王婉容不仅没责怪我当日擅作主张,更是拉着我的手泪诉衷肠。
她道:“廉枝,旁人不知,但我省得当日七殿下突然闯进来,把事情闹大定是你策划的,不然当日你也不会用保胎药骗我是藏红花吃下。全亏了你,我才没有犯傻害了怀里的孩儿,不然……相公必怨我的。”
我扯了扯面皮。什么旁人不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间谍鸟,只是你这个幸福少妇腻在蜜糖里没察觉罢。
我懒得解释,只相当好奇王婉容到底是如何与李庭正言归于好的。
“你当日不是说李庭正是个乌龟王八蛋吗?怎么——”
我话未毕,王婉容杀人的眼神就射过来: “不许你这么说我相公!”
我咂舌,果然……清官难断家务事。
王婉容满眼的纯真无暇,“其实七夕那日相公来找我,就是想向我解释。原来他一直未接我回府是因为有仇家追杀,他怕仇家以我为筹码威胁利诱,这才演戏把我休出了府,就连婆婆也被相公安排到了隐蔽的寺庙去居住。”
顿了顿,王婉容啐了口水才道:“我当日怀疑相公的一片苦心实在是太不应该了,不过相公说还是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我已经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血,悔恨余生,他也会惋惜一辈子。”
我被茶噎了口,与淇儿面面相觑。
淇儿的脸色不比我好看到哪里,看来,我们是想到一处去了。
什么仇家,我是不信的。李庭正有苦衷,故此故意把王婉容休掉、把老娘送到山上去是真,但避仇家却是假。
如果本公主猜得没错,李庭正怕的是与安陵然举事之措失败,连累妻儿,所以才会有样与王婉容“偷情相会”的三年煞费苦心。
这么说,我这次真是……好心办坏事了。李庭正与王婉容破镜重圆,老婆又大肚翩翩,不知他又作何打算。
果然,王婉容拉着我切切道: “廉枝,我这次来就是专门给你和表姐道别的。相公说,仇家未除,我和孩儿一日都不安全,所以我这个月底就会离开帝都去其他地方安胎。”
我默了默,如此着急……看来,小笨蛋和玄玥的举事之日不远了。
孕妇情绪波动颇大,不知王婉容是舍不得本公主,还是舍不得穆王府安逸的生活,一道别,就哭哭啼啼个不停。
我和淇儿陪着叙叙又说了会子话,李庭正才接着王婉容走了。
李庭正倒还算个正人君子,本公主如此害他,他见我依旧行礼致意,不差半点礼节。
我道:“表姨夫不须如此多礼的,前些日子廉枝多有得罪,您多担待着。”
李庭正扶着爱妻,笑得也是一脸灿烂。
啧啧,这小两口站在我这枯草都不待见的西院,真是莫大的讽刺。
他道: “庭正应该反过来道谢才是。当日因为小小的猜忌,差点害得娘子打了我们的骨血,虽然公主坏了些局面,却无伤大雅,反救了我妻儿三命,也算误打正撞。我相信公主也并不是恶毒心肠,彼时也全因怜惜婉容才会出此下策,所以——若有什么误会,还是早向心念之人解释清楚罢。”
“莫再走我和婉容的旧路,因一些小小猜忌折磨多时,何苦呢?”
说罢,小两口就甜甜蜜蜜、肩并肩地出了西院。
我唏嘘不已,这李庭正不愧是安陵然的是手下,说起话来九拐十八弯,既正言了我小小诡计坏不了安陵然的大局,又劝解我去给小笨蛋道歉。
真是好笑,借用道明兄的一句话: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更言,本公主从来就没想过向安陵然低头,我并无劳什子“心念之人”, 我心心念念的,不过是举事之日不远,也就意味着我该早些为我自己的将来打算。
休书,依旧是我唯一的出路。
淇儿见我怔怔地望着李庭正他们离开的背影发呆,以为我心里难受,便悄悄道: “公主,这是您如何看?”
我叹口凉气,才道: “女人,犯贱啊——”
闻言,淇儿僵了三秒,才哈哈大笑。
“公主,您能如何豁达那是最好的,我就怕您在这荒凉的西院呆久了,有些想念某人呢!”
我背脊僵了僵,怨念地瞪了淇儿一眼。
这丫头,真是越发大胆了。前些日子她见本公主在书房对着安陵然写的字发呆就狠狠觊觎了我一番,我每日照料院里的牡丹,她也多言多语。
啧啧,真是世风日下。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我岔开话道: “这王婉容,前些日子还大闹说绝对不会再相信李庭正,说要和他断干净,现在居然如此柔情蜜意,哎!”
真是活活的犯贱,女人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淇儿撑着下巴“咦”道: “我怎么觉得这话如此酸牙?公主,你该不会是嫉妒吧?”
我正欲开口责骂,就突然闻到股什么糊味。
“你确定不是糊味是酸味?”
淇儿蹙眉,明显也闻到了味。
片刻,淇儿就对着我身后叫出声。
“呀!公主,仓库着火了。”
“快来人啊,走水了!”
“走水了!”
…………
世态炎凉啊!
本公主失宠,现在就连失火也没人来管了,我和淇儿在空地叫了半天愣是没见到半个人,无奈,我把裙摆往腰带上一扎,拔腿就欲跑。
淇儿拉着我急急道: “公主,你这是作甚?”
我甩开淇儿,“救火啊!等前厅的人过来,仓库就烧到只剩灰了。”
淇儿惊呼:“公主算了,反正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烧了就烧了。”
“什么烧了就烧了,里面还有我的嫁妆!”
“公主不怕的,真金不怕火炼!”
“还有月儿上个月给我绣的手帕!”
“小姐宅心仁厚,不会怪您的。改明儿我再帮您去讨根就是。”
我终于怒了,用力推开淇儿,叉腰道: “那里面还有小笨蛋送我的发髻和画,谁赔我?!”
语毕,我和淇儿两人都愣了。
后者尤为诧异,目瞪口呆之余,嘴角又有些抽搐地往上歪,我觉得,这可以称为典型的“幸灾乐祸”。
我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怎么就这么笨被淇儿套了真话出来。
其实真的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小笨蛋往日对我还不赖,这次又真是我对不住他,所以善良美丽的本公主还是有些愧疚,想把往日他送我的一些发髻和墨笔都留住,以后拿了休书出府也可做个念想。
淇儿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她道: “公主说的是‘百花连枝’吧?要不……等大火完了,我也去找少爷讨讨?”
最后两个字扬了扬音,变了味,惹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无话可说,于是干脆转身,还是向仓库跑去。
百花连枝——
用在此时此刻,这荒草存生的冷宫西院,是多么的讽刺。
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旧人哭。
我就好比那金屋藏娇的陈皇后,拥有的,不过是些回忆吧。偏偏我比她可悲,这一切全是本公主自己策划的。
身后的淇儿唤了两声,见喊不住,于是凉凉道: “女人,犯贱啊!”
我闭眼没停下脚步,这该死的丫头,看来真该收拾了。
这次她说的不是王婉容,是我!
在冲进仓库火海的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一句话:因为真爱,所以犯贱。
佛说,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我说,一切都是幻觉,幻觉。
第三十五章
我觉得,最近我变聪明了。
记得以前和朋友们讨论“聪明”这个话题时,我们惊奇地发现,学校成绩靠前的精英们皆是清一色的丑男丑女,而一般落在后面的,都是些美男靓女。进入社会后,这个定论得到了进一步证实,于是我一直相信上帝是公平的,漂亮的帅哥美女都蠢得要死,而畸形得如爱婴斯坦的人都很聪明。
到了穆王府,我才发觉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老到安陵霄、夙凤,小到安陵然、文墨玉,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到这时候,我才突然想起家中老人讲的大道理:美人并不是天生就愚蠢,只是被外表所迷惑,整日挂心相貌、穿着,另外别人怜惜其貌,善于协助他,这才铸就了他们的惰性和蠢性。反之,丑人无人疼惜,只能独立和倚靠自身能力来证明自己,所以,史上能人多是丑人。这与“穷则善其辨”是一个道理。
于是,我最近头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聪明。
因为,本公主毁容了。
没了漂亮的相貌,我这西院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无人怜惜、无人眷顾,我必须靠自己的聪明来维持生计。
其实,仓库那一场火烧得并不旺,我冲进去的时候也只是呛了两鼻子灰。可俗话说,祸不单行,彼时我还没找到放发髻的盒子就一个踉跄撞上了顶梁柱,晕了过去。
待我我再醒来,右脸颊上已经裹了厚厚的纱布,淇儿红着眼说,他们找到我时,我右脸颊已经被火烧伤,纵使张世仁医术再高明,脸上还是留了拇指块大的伤疤。
我躺在床上无语,真是人倒霉了,连喝水都塞牙。
病榻间,安陵霄和夙凤来过两次,说了些可有可无的客套话、留了些补品走了;陈贤柔顾及着我还是公主、安陵家的长媳妇,也来过一次,远远瞥了眼,赏了些人参渣子拽着屁股也走了,她前脚走,我后脚把人参渣子倒进了旺宅的狼碗。
真情真意在我床边哭上那么两三回的还是安陵月,大小姐送了些什么来我委实记不大清,只知她拉着我呜咽: “嫂嫂,何苦呢?哥哥不会忘恩负义的,他不会真喜欢赛月公主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这才知,原来这两月我在这寸草不生的西院自怨自艾,小笨蛋却已和当朝公主赛月在郊外“偶然”邂逅,并一见钟情。这些时日,刁蛮任性的小公主正缠着父皇要他把自己指给安陵然。
安陵然不再是傻子的消息也在一夜之间不胫而走,传遍洛云国,“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终于名副其实,闻言现在每日都有那色胆包天的女子在穆王府门口翘首期盼一睹小世子芳容。
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当小笨蛋真正站在我床边时,遥遥相对,我只觉沧海桑田,一切,都变了。
当日娶乌布拉托,是为拉拢阖赫国大汗;今日,接近赛月小公主,是为里应外合。他们的举事之日,怕是真的近了。
安陵然的一双灿烂桃眼再无波澜,他只轻语道:“伤可好些?”
时至金素,秋老虎正是吃人的时刻,我的伤又正结疤长肉,每日都疼痒得专心,怎可能好?
不过本公主还是很有骨气地说:“好多了。”
兴许是近日与赛月的恋情很顺利,闻言小笨蛋一脸欣慰地笑道:“那甚好,你好好养着吧,空了我再来瞧你。”
语毕,便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去了。
我坐在床上发愣,倒是希望他从未来过。
若不来探望,就说明他还恼着我,心中有气就证明他心中还有我点点位置,我也就能自圆其说,告诉自己那赛月不过是来醋我的棋子。
现在,他却如沐春风地来了,停留片刻,又如沐春风地走了。
套用句很恶俗的台词:不怕你恨我,只恐你从未把我放在心上。
淇儿说得对,赛月不过是棋子罢了。
我亦然。
我想,已经没必要再去纠结自己对安陵然到底是爱,还是不爱了。
眼下,我真应该好好考虑考虑如何出府了。
啧,不知“毁容”这项算不算恶疾,可不可以被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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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夜,我望着屋内悠闲喝茶的玄玥冷笑。
我觉得,穆王府真是人才济济、来去自如。
怎么深更半夜的,就总有些苍蝇来扰人清梦?上次是文墨玉,这次是玄玥。不过嘛,前者是来探望小笨蛋;玄玥此刻,却是来探望本公主我。
玄玥自行斟茶饮着,见我从床榻上坐起来,竟厚颜无耻道:“公主可睡饱了?”
我走到玄玥跟前夺了他手中的茶杯,对付厚颜无耻者最好的办法就是——更无耻。
我怆然道:“长夜漫漫,本宫独守空房,怎么可能睡得饱?”
玄玥很明显地抖了抖。
我再接再厉地谄笑道:“要不……七殿下陪陪本公主?”
我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床榻,粗鄙滛亵之情溢于言表,配上我那同样难看的烧伤,简直就是无懈可击。
不过,玄玥不愧是皇子,见本公主如此神态也没仓皇而逃,只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公主尚在病期,玄玥怎敢逾越?”
我佯装伤怀,只抽了香绢道:“我知道,你嫌弃我的样貌。”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拇指大的烧伤无伤大雅,在现代,远看不知者还以为是我纹的身;可在古代,男人眼底容不得一点沙子。
我如此一说,料想玄玥定知难而退。
谁料其却语出惊人,他道:“明人不说暗话,从前,公主还可宵想用外貌将安陵然永远圈在身边,可现在……恕玄玥直言,赛月公主的性情、相貌都不在公主之下,自古从来都是新人赛旧人,公主可曾想过日后何以自保?”
我冷声:“七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玄玥这趟,绝对不是简单的探望。
玄玥笑道:“公主是聪明人。上次李庭正一事,您就已看穿玄玥的心思,今日盟友明日敌人,安陵然和夙凤的势力玄玥不敢低估,思来想去,怕是只有公主才能帮我。”
我冷睨一眼,踱步道:“七殿下是不是家里是不是也走了水,烧伤了脑子?既然您认定喜欢安陵然,你认为我会帮着你害他吗?”
玄玥负手大笑:“安陵小子是我的人,我怎会害他?只是怕日后有些波澜,所以提前预备压制一番,而这事别人做了我不大放心,唯公主莫属也。”
我张口欲言,却被玄玥抢了先,他握着我手道:“当然,公主不会白干。赛月那边,玄玥自会去处理,定保证踏不进穆王府的门。”
我的手抖了抖,最毒妇人心。玄玥根本就是一匹狼。
一匹恶狼。
他瞅准时机,见我落魄被冷落,竟想利用女人的妒忌和醋意去加害小笨蛋,以此巩固未来的江山。
所以说,统治者从来都不是仁慈者。
玄玥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絮笑:“公主,你觉得这桩买卖如何?”
抽回自己的手,背对着他闭了眼。
“你想,怎么做?”
第三十六章
几日后,安陵然在穆王府设宴。
一来,正式宴请未来妹夫文墨玉;二来,庆祝自己重生。
原来,洛云国习俗在女儿嫁人之前邀请女婿上门:一则请其日后多多照顾女儿;二则也有显示娘家财力、实力之意。
因是家宴,所以请的人不多。而本公主,却不在席间。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将白粉打成墨,一点一点倒入酒中,搅匀,再熨火散了味我才把酒壶郑重其事地放入淇儿手中的托盘。
淇儿乌黑的眼珠深邃无底,“公主,你真想清了?”
我淡笑,“淇儿,若是怕事后查到你头上,这酒,可以我端去前厅。”
闻言,淇儿未语,摇头叹了口凉气翩然而至。
我转头凝视窗外,一雨成秋。
这几日,皆是如此。
绵绵细雨,惹人怅然。
玄玥猜得没错,我的确是……对小笨蛋动了恻隐之心、惆怅之情。
若没有赛月公主的出现,或许我我还可以骗骗自己,自从月儿告知小笨蛋近日种种后,心中怏怏就驱不散、赶不走。
但是玄玥也太小看我了,就算如何妒忌我还没笨到害小笨蛋的地步。玄玥道,这药不过是些慢性迷|药,服下后既会对下药者眷恋依依、惟命是从。
我要是信了,那我就真是白痴古人了。
依我看,这药是慢性毒药才是真。
就算真有一日,小笨蛋反了旗,从玄玥手中夺了江山,也必是个短命皇帝,玄玥要的,是坐收渔翁之利。
这些时日,我一面与玄玥虚与委蛇,一面等待时机向小笨蛋说明情况。
我琢磨着,现在穆王府,除了单纯的月儿,全将我当作了玄玥的内线,纵使我苦口婆心说尽机关,小笨蛋也不会信我半字。于是权益之下,我便将计就计,寻淇儿故意买了些泻药假作毒药,今晚小笨蛋服下,玄玥定兵临神将,对安陵然“指点”一番,让他乖乖听话,以后才能定期有解药吃。
在这种时候,我再出现说明一切,事半功倍。
刚才,我和淇儿不过是演出戏,防的就是玄玥对本公主不放心,派人监视我下药的情况。
果不其然,淇儿去罢一会儿,文墨玉就进了厨房。
青丝如墨、华衣撩人,一一如当日初见。
我窃笑:“今晚墨玉公子是主角,跑我这来干什么?”
文墨玉道:“看看你这个下堂妻过得可好。”
我怔了怔,撅嘴讪道:“甚好。”刚才心中一闪而过的希翼明灭,嘴巴如此不饶人便是真的,怎到这种时候我还傻兮兮地盼着假墨玉来看我呢?
文墨玉意有所指地瞅我,末了又叹气道: “廉枝,别人都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下得了手?”
我笑,“怎么,原来墨玉公子不是来监视我的,反倒劝起我来了?”
文墨玉敲了敲桌子,道:“廉枝,你是聪明人,玄玥也是聪明人。你怎么就没想过他步步都有后招?”
听了这话,我心没由来地“咯噔”一声响。
“什么意思?”
文墨玉接着道: “廉枝廉枝,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玄玥既能看出你有情,就更能猜出你对安陵小子有义,舍不得下手。什么要与你合作都是骗鬼的混账话,如此举措,不过是拖住你罢!”
我大惊,登时从木凳上站起来,咬牙道: “文墨玉!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文墨玉摇摇头,凝望悬月道:“怕是……来不及了。”
我急得直跳脚,情急之下一把抓住文墨玉肩膀使劲摇晃。
“你倒是把话说完啊啊啊!”
文墨玉白了我一眼,大有“你连我都色”的鄙视之情:“真正的毒药在安陵小子的酒杯上,这酒水里,玄玥根本就没奢望你真能下药,不过如此跟你周旋以免你误了大事。玄玥说——”
闻及此,我哪还有功夫听文墨玉说完,一把推开他就往前厅奔去,只听后面传来文墨玉着急的“喂喂”声。那速度,别说牛翔,怕就是“鸟翔”也没我快了。
待跑到前厅,本公主来不及喘一口气,就瞅见小笨蛋正站在大厅中央,似刚慷慨激昂演讲完,手中举着酒杯就要往下灌。
说是急那时快,本公主不顾三七二十一扑上去就是一拍,只听“啪”的一声,铜器酒杯落地,与大理石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于此,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日后这恩情,我定找小笨蛋讨回来。
念及此,我嘴角上扬地抬头。这一抬头,才发现刚才真是……不拍则以,一拍惊人。
一屋子宾客都似被点了|岤,表情迥异地僵硬在原地,目光齐刷刷地向我这边射来,如果眼神可以刺人的话,我已经千疮百孔。就连我身旁的小笨蛋,也满脸抽搐地凝视我,我面上过不去,只得转头。
可这一转,才又惊奇地发现,安陵然身边还站着个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姑娘,此刻,这位千金也是花容失色,面带难色地看我。
顷刻,终有人反应过来,凑到我们三人面前期期艾艾地唤了句:“公主。”
我感激涕零,琢磨着终于有人帮本公主下台阶了,便随口应道: “在。”
可这么一应,又惹来白眼连连。我搞不清楚状况,正挠头思索哪错了,刚才唤本公主的仆人已经神气十足地凑到了漂亮千金跟前,故意朗声道: “公——主——可受惊吓了?”
“………”
本公主呆若木鸡,在风中凌乱摇摆。
这仆人一看就是勾心斗角的宫中嬷嬷,一点也不比上穆王府小打小闹的可爱下人,当着本公主的面,故意把“公主”二字拖得又长又高。
这,这……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却是远嫁洛云被狗吠。
此刻,赛月公主约莫也回过了神,低头娇羞地摆弄着手中的酒壶。我见状,才反应过来刚才我出现得是多么恰到好处,表现得多么失态尴尬。
彼时,安陵然不知在厅中对宾客们说了什么话,满屋欢乐,赛月便被宾客们怂恿着起来给安陵然斟了杯美酒,正是郎情妾意,流光辗转。我却如西方故事里的黑色巫女,突然而至,狂风黑雾中席卷入屋,一掌拍掉了这杯充满绵绵缱绻的酒水。
什么夫妻恩情、相敬如宾全被这么一拍,摔在了地上,如这酒水,撒了一地,再也无法覆收。
那宫中嬷嬷又在耳边咋嚷了句什么,赛月终于有了反应,抬首柔媚一笑道:“不打紧的,我再……再斟一杯就是了。”
闻言,我突然觉得,有大风刮了进来,本还在风中凌乱摇摆的我被风刮倒在地了。
一般故事里的公主不都是刁蛮、任性、不讲理的吗?
为什么我狠狠拍掉了赛月斟的酒她不哭也不闹?若是如此倒还好的,我可趁此机会落荒而逃,可现在这和乐局面,我理当如何?
我偷瞟安陵然,他竟连个眼角也没剩给我,一双桃花眼全神贯注地看着赛月,柔情似水地拱手道:“公主受惊了。”
我靠,我也是公主!
我因为你这个小白痴差点腿都跑断了,你怎么就没想过我也受惊了?!
赛月凝视安陵然,顿时桃腮微晕、羞色欲滴。
她柔声道:“都说不打紧的,定是姐姐进来的时候摔了跤,不小心碰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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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窜小火苗,谁是你姐姐?!想进门当我妹妹,没那么容易!
赛月无视我心中怒火,竟又揽袖斟了满满一杯酒,末了,居然酒杯一转,对向我我。
我左看看、右挪挪,酒杯依旧对着我。
这是……什么意思?
赛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