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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若影(BL)第29部分阅读

      斜阳若影(BL) 作者:肉文屋

    紧转了话题:“中秋的天空也干净,只可惜月太亮了,把星都隐了去。”

    她站在刘辰庚身后偷偷地凝望着师兄的背影,心中满怀遐想。她自小进入青阳宫,便一直倾慕于对这个师兄。师兄一向能拉拢人心,却又带着点阴狠决绝而无法逾越的距离,也许这就是她渐被吸引的原因吧。

    可是等了这么多年,她虽是青阳宫三宫之一,仍然只是有名而无份。随着年岁渐长,她越是着急。这位师兄虽不乏红颜知己,可总没有娶回正妃。自己若是再这么等待下去,婚龄也即将过去。

    刘辰庚陡然听到中秋二字自孙凤梅口中说出,胸口细微的一抽,顿时疑惑起来。

    为何会如此排斥中秋二字?

    他正疑惑中,惊觉手边风动,情知身后的孙凤梅正要握上自己的手腕,心中不快。

    就于此时,脑中浮现林海如那冷若冰霜的神情,又是一阵倦怠,再也不想让任何亲近的人离心,忍了甩手而去的冲动,木然僵立,让孙凤梅握了上。

    “师兄……”孙凤梅没想到一向铁面无情的师兄竟然没有避开自己,好似多年的梦想圆于今夜,满足地长长叹息,将手中那个结满厚茧的大手握得更紧。

    被握上的感觉如此陌生,让刘辰庚浑身一颤。那双手柔软细小,并不是男子的手,然而更越发让他不适。

    不一样,与什么人的不一样。

    与惯常相握的那双手不一样。

    刘辰庚仰望着星空,奋力挣扎着阻止思绪。那些往事,忘记便忘记,何必回想?就让它们被尘封于时间的洪流中,又如何?

    可是日间林海如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人的情景,如何也挥之不去,好似在嘲笑着如今的他,嘲笑他再没有值得珍惜的人。

    他越想越是心烦,神魂不定,突听孙凤梅道:“师兄,若是这场仗打完,师兄准备如何?”

    他闻言僵直。

    这几年的心力全部都耗费在增强国力迎击南楚之上。若是这场仗打完,未来还有何事可做?何事值得他耗费心神。

    而至今,他犹自不知,天下敌人何其之多,他为何会独独对司徒一族、九阳圣教、南楚一国如此毫不犹豫地扛上,为何扛上了便再放不下。

    越是思想越是混乱,尘封于心底的一些悲酸气息竟然弥漫上来,一分一分,一毫一毫,侵蚀着他铁石般的心智。

    终于,刘辰庚再也无法容忍这些过于女里女气的愁绪,强忍着要摔开师妹的冲动,轻轻挣脱了开,头也不回,大步走向划拨给群竹山庄众人的居处。

    孙凤梅看看自己被挣脱的手,又抬起头来望向逐渐走远的那个背影——大概师兄也不知道,他此时的背影是如此的落寞。她胸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希望要多一些,还是失落更多一些。

    东齐军中自然有白衣教的人,人人都知道白衣教自古均设左右二名执教,他们平时都是暗中行动,亲眼目睹的人十分之少,但是历代执教都是白衣教的延续发展所不可忽视的力量。

    所以在看到标记着白衣执教的信笺后,来到了指定的地点的白衣教头领们,看到了一名面戴木制面具的男子,并不敢有分毫怠慢,都恭谨有理。

    而这名执教的布置清晰明确,众人心中都很是叹服。

    直待教众各自领命离开,林海如才脱下面具,浅浅地呼了一口长气。

    若影的情形十分不妙,刚刚醒来没多久就又昏睡了过去,所以这将要进行血杀之地实在不能再让他多留片刻。

    他为不能随梅若影同行而烦闷,然而南楚军将至,白衣教总教的援兵正陆续到达,师父与他均为执教,他又怎忍心让刚刚重逢的父子因此分离。

    颜承旧口称没有梅若影的首肯,不便将群竹山庄所有情况和盘托出,但临去前也透露了一些能让他迅速掌握形势的讯息。

    原来,近年兴起的时时在生意银钱上遏制司徒家族的群竹山庄,与若影有着莫大的关系。他甚至还亲身犯险,到了南楚军中。

    还没来得及询问若影,如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打算?

    这么做,究竟是为了向司徒家族复仇,还是为了助昔日情人一臂之力?

    不论如何,既然若影并不想让南楚军得胜,那他豁出性命也要完成此愿。

    因为感觉到一人的接近,他缓缓回身,对着身后一片黑暗道:“是小六么?”

    黑暗中,一名全身灰褐的年轻人行了出来,正是自青阳宫便一直追随着林海如的廖毅。

    年轻人乖巧地低头,轻声道:“公子。”

    燕原竹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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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海如与廖毅外出一夜,终于于第二日午后又回到东齐军营。

    白衣教的势力虽不及以司徒氏为首的九阳教,然而毕竟经营千年,贵精不贵多。倾教查探之下,发觉了南楚军的布置。

    林海如想起昨夜见到的情景。原来南楚军早有人已经先到了东齐军营的附近。

    这处虽然已经被刘辰庚下了清野令,铲除了大片森林,然而毕竟人力有所不及,往南五里以外的丘陵林地并没能清除。在那片宽阔广大的密林中,已经有人秘密驻扎,正制做着一些不知用途的大型机械。

    每一个机械下带轮车,都装有一个类似船桅般的长木,那长木顶端附带巨锅粗绳。可他怎么看来都觉得似能将重物抛远。

    还有这个……他捏紧手中的油纸包,包内有他们昨夜偷取回来的物品样本。是一些黑色的粉末,泛发着硝石硫磺的气味。看起来并不起眼,用银针试探也没有毒性,却被珍而重之地收藏保护着,数量还并不稀少。

    他思索着走入郑枰钧的营帐,想要与若影留下的助力相商量,先于眼睛一步,感应到一股非同常人的气机。抬眼看时,见是郑枰钧正与一人相对无言地品茶,而那人正是日前被他毫不客气扫地出帐的东齐七皇子刘辰庚。

    刘辰庚昨夜便已来过,没见到林海如,今日又来询问郑枰钧。郑枰钧见主角到来,放下茶杯,温文一笑,起身与林海如擦身而过,走了出去。

    林海如看向昔日的师兄,见他依旧那般英伟霸气、气势迫人。可是谁又能知道,看上去格外能给人安全感的这个人,其实根本没有能力给身边亲友带来安心的幸福,因为这人的心,尚不够坚强。

    “林师弟,”刘辰庚并不请林海如坐下,放下茶碗,单刀直入地道,“我只想问一声,昨日清晨,你所抱着的那人是谁?”

    他经过一整夜的思前想后,越发觉得不对劲。这个师弟性子很倔,认死理。而且已经对那人有了不一般的想法,甚至因此与自己决裂。怎可能如此轻易便又有了能珍视如宝的人?

    而且,那冰魄凝魂的冷香,无论如何也无法淡视,反反复复地重现于他脑海中、鼻端前,似乎在提醒着他什么绝不可以忽略的问题。

    林海如淡淡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帐。

    临去前,他在帐门驻足片刻,道:“殿下不是已亲眼见过了么?——老实说,他究竟是谁,在下并没有责任告知。”

    言尽于此,林海如不再停留,掀开帐帘步了出去,留下一脸疑惑起身挽留的刘辰庚。

    刘辰庚,我离开青阳宫那日,你不是曾劝我说旧事已矣么。你既如此认为,又为何再作纠缠。

    林海如看看天色,日渐西斜,融暖鲜妍。

    若影,你就在安全的地方好好的休息吧,这一场仗打完,我定会回到该回的地方。

    睡梦中,总是觉得十分不安稳,似乎总有人在翻动他的衣服。面上感到一阵清凉,又在半梦半醒间沉浮了许久,梅若影才终于醒了过来。

    脸上一片空落,皮肤裸露着直接接触到微热的空气,竟然有些发痒,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他半睁着眼回忆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有人在自己头顶说话,声音端正微愠,似乎正在说教。

    轻轻皱着眉,凝聚了半天气力,总算听清了在讲什么。

    “原来长成这样,”司徒凝香看着颜承旧道,“可是也不能因此就老把面容遮起来啊。男儿生身于世,相貌什么的并不重要,不过是一幅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臭皮囊罢了。”

    颜承旧站在车外,所以司徒凝香虽是坐着,也能与他平视。他虽然毫不闪避地与长者对视,但正想着事情。

    以前见若影涂上易容的各种色料,就能将各种面貌如画皮一般制作出来,他心中只有叹服,原来每件看似完美的事物之后都要付出代价。这巧夺天工之易容术,会给皮肤带来如此大的负担。

    身体的皮肤上还好说,因为时不时得以清洗,并没有出现问题。可梅若影脸上的色料水洗不掉,又因是身在军营,时时不得放松,卸装的药物也不能轻易调制,于是当现在卸下装束时,那张为了追求效果逼真,还曾以药膏抹得凹凸不平的面容,已生了浮肿,还带着不均匀的色斑,深一块浅一块地布着。

    司徒凝香说了几句,发觉颜承旧正在走神,看着他毫不避讳地将那光蛋的脑壳暴露在阳光之下,熠熠反光,明明不合时宜心中仍是一乐,又道:“你这么看轻外貌皮相,若影倒真应当向你学学。”

    颜承旧皱了皱眉——当然,此刻被去了眉毛,这个动作更是看不明确——司徒凝香觉得他似是皱了皱眉头,然后答道:“若影他其实比我更不在乎皮相。”

    颜承旧原本还想继续反驳长者的观点,可让他动刀子追魂夺命,让他用言语与客商讨价还价,还是做得十分应手的,如此在并不熟识的人前夸赞若影,倒还是第一次。再想了想措辞,仍然觉得言词不能表达若影之万一,更不知道该用何种口气与若影的父亲交谈。

    实在是搞不清自己该以姑爷的身份为目标,还是该以媳妇的地位定位,传说中的杀手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混乱地叹了口气。

    梅若影静静地听着两人的对答,身上半点力气也无,如此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病着,让他有了些许不安。如此下去,不知何时能好。

    困倦再度袭来。

    必须在到达燕原前,至少要能坐立如常。这么给自己反反复复地下着命令,激发体内沉静了许久的内息,梅若影意识越渐模糊,终于再听不到旁人的对答。

    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他醒了来,又重新陷落了昏睡。

    聂悯于此时才从外面溪水边回到车上,手中端着药钵,钵中是一团搅得黑绿的药草泥膏。

    本来他和司徒凝香也都是佩戴面具的大行家,但因他制作的面具轻而薄巧,又有他每日配药调理,并不曾出现皮肤上的问题。若影易容的方法虽然别出奇巧,非是以面具覆面,但殊途同归,总也会给皮肤带来巨大的负担。

    聂悯将药泥递给司徒凝香道:“只取药汁,先涂着看看。这症状,倒像是戴多了人皮面具的模样。”

    颜承旧也终于塌实,计算着大概还有一日许才能到达目的地,赶紧回身走向前座,继续赶路。

    梅若影再度醒来的时候,真气在体内圆融流转,窒闷的感觉已经轻了许多。

    看看车外,与上次醒来时所见的景色不同,目的地已经是到了——燕原,竹壑。

    这是北燕西南角的一片广阔的野地,丘陵地带和平原面貌在此消失,变为一片遍布沟壑的高地。

    如果按前世的标准,这样的地理位置应该是处于黄土高坡。然而满目都是延伸直天线的绿野,除了一些巨大的沟壑外,实在无法与黄土高坡联系起来。

    据传说,这片土地也曾经荒芜,大雨将干涸的高地冲刷出大大小小的沟壑。

    传说中,四千年前北方有农垦氏出,四处游走传授精耕施肥、轮种养土,立志改变刀耕火种的损地种植。后来到了此地,见甚为贫瘠,十分悲戚,于是率部落联盟一同捕杀山羊,植造林草,数百年后,此地才终于将出现了绿意。

    一行人现下所在的竹壑,正是当年水土流失的遗迹之一。巨大得有如陨石坑的深壑中,千年古木林林立立,据说有些还是当年农垦氏亲手植下的树苗。古木间的空地穿插着海碗般粗大的巨竹,远远看来,一个沟壑被绿色填满,与高地齐平,甚为隐秘。

    因为林木茂密、沟壑深邃,足以阻挡各种声音的外传,所以此处也是群竹山庄用以打炼兵刃的秘密据点之一。

    发现自己仍然被抱在怀中,只是揽着他的人换成了聂悯,一股醇和的内力自外而内地自聂悯的手掌流入自己的身体。

    梅若影又稍稍运了运气,发现寒毒压抑不住时已经侵害到了身体脏腑,体力又比毒发前下了一层。他心中暗呼好险,如果是这时让他与司徒荣及对干,不要说换取毒丸,大概几个照面自己就要被打得屁滚尿流。

    脸上有些僵木,闻得出是平缓收敛的药草气味。易容应该是被洗干净了,不过此处已经远离战场,是他所熟悉的地方,十分安全,所以也就不再担心什么。

    至于涂上的东西是黑是白,涂上后是人是鬼,并不在他在意的范围之内——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是看守这燕原竹壑的璺(读音同文)七叔明显并不作如此想法,即使他是被聂悯如抱婴儿般下车,也愣是对他视若不见,显得极有进退,毫不唐突客人。

    七叔是群竹山庄众工匠中出类拔萃之人,家族世代为血网黑蝎造炼兵器,他自己为了亲身试兵器,也练得一身十八般武艺。所以最能了解各种兵刃特性,以此改变火候炼法。

    ……大概,上了这药膏后,真的差异太大。若在平时,就算他易容再精,眼尖的七叔也会疑神疑鬼地多观察上两眼,虽然最终还是认不出来,但至少也不会像今日这般连看都不看。

    这么想着,他挣扎着从聂悯怀中下了地,在璺七叔惊诧的目光中说道:“七叔,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吧。”

    璺七叔兴喜安静,不欲与外人多所交往,所以十分喜欢此地。虽然传说中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年轻庄主十分了得,但他更喜欢时不时到此与他和众工匠一同研究动手的器堂主人烬阳。

    当他从那语气认出了许久未至的堂主时,没有办法克制自己诧异的神情——也是,对着死物多了,表情也就比俗世中的人要丰富和直率。

    他没曾想到,那个一向独立于世的器堂堂主,竟然会有被人打横抱着走进竹壑的一天。而且他没想到,那个总是心平气和的堂主,这次虽然面上糊着黑乌油绿的泥彩,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迫人的压力,让他丝毫不敢调笑。

    烬阳堂主究竟是“被”怎么了?

    梅若影其实也没有被怎么了,而是心情郁闷,自己终究为了司徒家族破戒了。

    虽然刻下怒火已经平息,但是在颜承旧行踪不明的那夜,他的的确确被司徒家族完全地激怒了。

    刚开始还因为忧心忡忡,这股暴怒被压抑了下去。然鲁迅先生有一句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他沉默了数日,如今已届爆发的临界点。

    如果颜承旧不是接到线报,临时去了别处,现在大概已经变成那日见到的众多焦黑肉块中的一团。

    如今,值得他在意的人却越来越多,如果放任这种j险狡猾的人类留于世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将会拿个威力并不怎样的火药,不知天高地厚地四处乱放,危害到他身边的人。

    所以制取出硝化甘油已经不单单为了前几日暴怒下的冲动,而也包含了要维护身边人的决心。

    要知道,在怒火平息的这刻,仍然维持着当夜的决定,制取硝化甘油需要多大的决心。

    要知道这种破坏力大大甚于tnt的液态炸药,就算在这个时代能让他毫无疑问武霸天下,但他仍然没有半刻心动想过要使用。

    在他原本所在的那边社会,各个大国是耗费了数千数万年的时间,数千万数亿人的性命,才学会如何以非战争的方式解决各国间的纠纷。他们是在投下了两枚原子弹,造成了毁灭性的平民伤亡、土地蛮荒之后,才学会了如何持有强大武器而不使用。

    然而这个世界中,人道、平等的观念根本就是没有,更谈何忍耐、和平。

    即使他开设司文墨轩在各国搜罗挥扬百家观念、阐释人生哲理的书稿,试图打破文书教育均出于皇家的格局,然而毕竟是要将人性开化,其过程何止百年。

    若是他率先使用,结果有二:要么就是声称此为神迹,要么就是听之任之,待别人也誓死研究,发明出类似的东西,以之投于战场,掀起毫无节制的腥风血雨。

    但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有时候,瞻前顾后真的是等同于懦弱无能。

    所以,就算是要违背本性,谎称此为神迹,他也一定要一脚将司徒氏的扬扬威风踩在泥里,丢在坑中。

    梅若影与硝化甘油结缘,始于小学六年级。

    那时候正是这一辈小孩流行看漂流记的时候,除了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还有一本是他的最爱——凡尔纳的《神秘岛》。

    从这本书里,他第一次看到了叫做硝化甘油的不稳定烈性炸药,它的制作方法,还有威力——能将花岗岩山岗炸开的威力,强于tnt的那种强大爆炸力。

    那时他的兴趣不在炸药,而在毒药,所以第一次亲手制作,一直等到了高一,在化学试验课制取肥皂时“顺便”做出来的。

    由于那时候是和几个志趣相投的男同学一起做的,格外感到有趣,所以至今,步骤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要先用草木灰浸泡出来的水沸煮猪油牛油,然后会得到一层浮于水面不溶于水的物质。捞起这层滚热的肥皂之后,剩下的就是甘油和水的混合液。

    蒸发掉水分的甘油加上硝酸,再经过一些处理,就能制取出——硝化甘油。

    但那毕竟是前世,什么东西都是唾手可得。如果他没有遇到血网黑蝎的话,没有一步一步凭着记忆摸索,与工匠们相互探讨的话,根本不可能置备出制作硝化甘油所需要的各类半成品。

    梅若影独自走进独立于沟壑中唯一一片空地,周围方圆二十米的林草都被铲除干净,铺了石板作为防火带。空地中心深陷,落着一座砖石砌造的房屋,屋顶正与地面齐平,下了石梯进去,里面仍与他每一次到来所见一般无异,依旧打扫得尘灰不染。

    二千年前的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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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回到三年多前,群竹山庄在郑枰钧私产和血网黑蝎的联合下刚刚建立不久,势力并不如如今的壮大。

    庄主之职尚未确定,梅若影还只是刚刚分到器堂管事。他本不欲对身边人隐瞒自己的身份,但是毕竟口耳交杂,在并不熟识的人前,仍称自己为“烬阳”。

    为了迅速扩充势力,必须要有足够的资金。于是梅若影想到了要制取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的物品以牟取高额利润——比如玻璃镜子。

    玻璃容易制作,而如何在玻璃上附着金属薄膜就着实困难。按照他高中时学的,那就需要用硝酸银。可是那时候,手头连硝酸都没有,更何况是硝酸银呢。

    他当时冥思苦想,如何用其他方法取代硝酸银,最后答案是——由于他学术浅薄——没有。

    满脸——当然,他那时脸上还覆着厚厚的纱布——黑线的梅若影最后决定了,还是先从硫酸做起好了。因为就连硝酸也不是天然就存在的,而且因为是挥发性酸,要制作出硝酸还得用硫酸来进行反应——也可以说,如果当年没能制出硫酸,群竹山庄这么短的时间内是不可能积累如此富可敌国的资金的。

    ……事实上,就算知道制作硫酸的化学反应方程式,也不一定会做出硫酸。因为,谁会知道要用的矿石是什么样子,是加热还是火烧,是放水还是放酸,才能制作出各种各样的药剂?

    可是,冥思苦想了一夜,梅若影脸上再度挂满黑线,若是按照中学所学的方法的方法,可以用硫煅烧出二氧化硫气体,过水形成亚硫酸,加入催化剂通氧才能生成硫酸。而且那催化剂……究竟叫做什么来着?三什么而什么的……唉,毕竟人老了,记忆力是会出一些问题的。

    于是在冥思苦想了七日七夜,总算确定自己出现了健忘症的征兆之后,梅若影终于放弃了用实验室方式制作硫酸的想法,从斗室中走了出来,散散步。

    凭着记忆认出眼前的大堂应该就是炼铜室,然而却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因为眼前景象井然有序,场地中干干净净,室温正常偏凉。工匠们并没有使用高温炉火,反而是在一个矮个儿老头的指挥下,将铁器丢入一瓦锅一瓦锅的青蓝色液体里去。

    他在一旁慢慢看着,发现那些金属白的铁器上渐渐附上一层金黄的铜层,灵光一闪。

    那个矮个儿老头正是冶炼武器的大行家璺七叔。他在一旁指挥着,仍是能感应到外人的到来。转头一看,从那覆面的绷带面纱认出了来人,正是半月前才正式就职的器堂堂主——烬阳。

    璺七叔原本就因为手艺超绝,善于研发新方,而且一直都是为重实力不重资历的血网黑蝎炼造武器,不论来人的名号地位有多高多伟大,根本与他无关。

    他并不上前见礼,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年轻的外来人。

    他看着这个头几日只呆在自个儿房间不出的年轻人,其实非常不屑,以为又是一个纨绔(音丸裤)子弟,不由为血网黑蝎的堕落而忧心慨叹。

    堂堂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血网黑蝎,竟然为了躲避司徒一族的追杀,而落到不得不引入北燕郑枰钧的资产、乃至还被那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所控制的地步!

    怒气瞬间衍生出来。璺七叔炯炯有神的目光不带任何善意地直视着年轻人,也引得对方愕然地看来。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那个烬阳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走上前攀谈,客套了几句后,转而问他:“那可是硫酸铜……不,这可是曾青?”

    梅若影手指着瓦锅里的液体。

    他学药,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曾有“曾青利目”一说,言道曾青采集四季皆宜,因为曾青并非植物动物,而是矿物五水硫酸铜。

    而在初中学习置换反应时,老师曾说过,“曾青遇铁得铜”,说的就是如果将金属铁浸泡到硫酸铜溶液中,将会将液体中的铜离子换取出来。反应的最后,液体渐渐变成硫酸亚铁溶液,而金属铁将会变成金属铜。而硫酸亚铁,正是他所需要的,可以通过高温生成硫酸的原材料。

    璺七叔当时就是一愕……‘硫酸铜’?‘曾青’?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两个名字了,如果不是他对冶炼铸造有着非比寻常的兴趣,如果不是他曾研究过各种各样的上古遗迹和遗物,甚至不曾听说过这个词语。

    旁边一名匠人听到烬阳的问题,哈哈地大笑了起来,道:“什么六蒜铜?我还没曾听过铜和大蒜原来是亲戚的。”

    “不……”璺七叔挥了挥手,将那人赶去干活儿,回头,带着看出土文物般的眼神看着烬阳。

    “怎么?”梅若影也注意到了老头儿怪异的眼神,问道。

    “你看过二千年之绥铁氏所留下的古籍?”璺七叔问道。

    梅若影一怔,听对方继续说道:“外人并不知道这种冶铜的方法……这绿水是用一种矿石浸泡出来的……这里的工匠们都因那矿物的颜色叫它‘白青’。这两千年来战乱频生,已经几乎没人知道,在两千年之前的盛世,第一个使用这种矿物的圣人绥铁氏,曾将它记为‘硫酸铜’和‘曾青’了。”

    梅若影闻言动弹不得。两千年前的绥铁氏,曾将之称为“硫酸铜”?这是什么概念?

    简直就好比华佗一出生就断言自己老来是被曹操名人砍死一般神奇。

    莫非两千年前,曾有人与他一般,从别的地方穿越而来?

    而且两年年前那人对化学也有着独特的爱好?

    然而两千年前,已经与他相隔太远,就算知道有人曾穿越,又有何用,他总不能自己抹了脖子,下地狱去和那绥铁氏交流经验吧。

    所以最后,梅若影还是恢复了常态,辞别了璺七叔,回到自己的房间。

    但是这一次的见闻,也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启发——制作硫酸,不一定要用硫直接燃烧,也可以用金属硫酸盐高温加热。

    记得硫酸铜加高温后可以产生氧化铜和二氧化硫气体……既然他忘记了二氧化硫变成三氧化硫的方法,那么有什么矿物加高温后可以直接得到三氧化硫呢?

    再度冥思苦想了数夜,其间也受到来于自对他的学识产生了兴趣的璺七叔的打扰数次,还有来自于颜承旧的探望和唠叨,仍然无法打断他的思绪,甚至将《神秘岛》里面几个主人公如何改造荒岛的经历重复了几遍,终于得到了答案……好像……的确是……应该就是叫做硫酸铁的吧?真是不错呢,方便的东西,只要将黄铁矿石高温加热,就可以氧化成硫酸铁了。

    想到此处,梅若影得意地仰天大笑三声,于是硫酸铁就在他将炼剑房变成煅铁房的半个月后诞生了。将去掉了炉渣的硫酸铁再度加热,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强酸性气体——三氧化硫。

    璺七叔至今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是竭力反对将锻炼兵刃的工作停下,反而去做那种不知什么玩意儿的气体的。

    但是当他看见从锻造炉接出的管子往水瓶里不断地注入了气体,而后那看似平常的液体竟然能让坚韧无比的上好名兵融化殆尽,无言地沉默,陷入了僵化状态。

    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当着他手底下的工匠们的面,哭天抢地地喊道:“我的剑哪!”

    原来堂主所说的“试剑”竟然是这么个“试”法。早知如此,打死他也不会将自己的得意之作递上去,真是……呜乎哀哉!

    三年后。

    物是,人亦是。

    竹壑坡腰,低陷于地的一间宽敞石室里,梅若影上下寻视了几眼,见满壁的柜格中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药物矿物。

    打开一个带锁的小橱柜,里面放着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上面书写着这个世界的人看不懂的字母符号,感觉十分亲切,好似回到了为高考冲刺时常常光顾的化学实验室。

    梅若影有些感伤地抚摸着这些瓶瓶罐罐管管,与三年前初建立时大不一样了,当时用的无外乎是陶、瓷、木,现在大多都换成了玻璃容器。这些玻璃是初制成的第一批,通透度十分不好,显现出混沌的光泽。

    三年前他将硝石加入好不容易得到的硫酸,终于得到了硝酸,那时是为了制作的便利生活的物品,然而这一次,他终于还是要以之来制作出超越这个世界的人所能理解的杀人武器了。

    当天傍晚,颜承旧过来请梅若影出去吃晚饭的时候,见到梅若影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大玻璃罐子放在地上,往那罐子里淡黄|色的稠液中缓缓浸入黄糖块。

    他不知道梅若影正在做一件动辄死人的事情,以至于即使听见有人靠近,仍然头也不抬地继续。

    “吃饭了。”颜承旧道。

    “唔。”

    过了一会儿,梅若影仍然没有起来,手中的糖块已经用完,转而去又抓了一大把过来。

    颜承旧不愿忤逆他的意思,站在他身后等着。那些黄糖都是只有群竹山庄才知道熬炼之法的,普通人家调味都要用蜂蜜,根本买不起黄糖。但是梅若影这么用糖如洒灰土,颜承旧也已经是见多不怪了。

    可是直过了好久,那一大罐子东西都变成了黄褐色胶糊状的东西之后,梅若影不但没有罢手,反而突然低呼一声“我真是个笨蛋”,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了几句颜承旧听不懂的什么“雷”什么“管”之类的术语,旁若无人地起身转开,找起什么东西来。

    “若影,饭已经烧好了!”看着样子,梅若影分明是把他忘在一边了,颜承旧终于问了一声提醒他自己的存在,“你要找什么?”

    梅若影好似被他吓了一大跳,急忙忙回头看来,然后吁了一口气:“你来得正好,帮我试试药。”

    “试药?”

    “我现在真气运行不畅,你帮我这个忙。”梅若影说着,一边从壁上的架子里取出一个小瓶。

    颜承旧见那瓶子不过是个粗玻璃制作的小瓶,筷条粗细,透过那粗糙半透明的瓶壁,可以见到里面装着大约只有两三滴的液体,有点淡黄,像是梅若影刚刚摆弄的那些。

    “小心拿,这可是比毒药还可怕的东西,”说着,梅若影递给了颜承旧,“将它丢到门外四丈处那个坑里。”

    颜承旧闻言,不赞同地哼了一声,道:“既然是比毒药还可怕的东西,你还弄?”

    “别废话了,快扔。”

    颜承旧为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管束梅若影而无奈地吐了口气,看了看手中的物件,这个小瓶虽不起眼,在市面上也要与水晶玛瑙等价,但他根本不予质疑,使个巧劲,小瓶便从窗棂的孔隙中飞了出去,落在青石地面中一个特意留出的半尺见方的小坑中。

    梅若影赶紧捂好了耳朵。当年硝化甘油威力测试的时候,他们只是将一小滴油液滴到白纸上,然后用锤子捶击。为了防止被伤到,大伙儿不但用棉团堵上了耳朵,戴上了护目镜和防护手套,甚至还戴起了摩托车头盔。

    颜承旧没曾料到手中物件竟然会是这样一种东西,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四丈外的坑中炸起了无数灰土沙砾,那些灰土飞溅到高起的石壁上又弹了回来,就连脚下都有了震动的感觉。

    他呆怔地看了那坑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回身怒道:“你就是在弄这样的东西!”

    这威力,比之司徒氏所制作的火药不知强了多少倍,但是他心中没有一点高兴欣悦,甚至连惊奇都被惊骇所代替。梅若影弄的就是这么危险的事物,若是刚才有一点撞击,现在……

    他简直想都不敢想,以至于从来不愿向若影生气的他终于还是发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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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网友:猫o 评论:《【斜阳若影】(医毒兼备)》 打分:0 发表时间:20071005 08:00:01 所评章节:87

    其实我一直觉得吧!三氧化硫在常温下是固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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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常温下是固体,但是本文是加热环境,不是常温。

    下面的注释里面有解释的。

    [关于曾青:“曾青”其实是五水硫酸铜的晶体,加热后变成白色粉末硫酸铜,硫酸铜加高温分解出二氧化硫,本文梅若影并非学化学出身,直接就把五水硫酸铜等同于硫酸铜来记忆了。]

    [关于二氧化硫:二氧化硫加水可得到亚硫酸。液体亚硫酸虽然可以和空气中的氧气发生化学反应生成硫酸,但是液面与氧气接触面积有限,需要很长的时间,根本不可行。除非加入铯催化剂或者钒催化剂才能大大提高速度。

    空气中的二氧化硫之所以能够很快形成三氧化硫,是因为浮游于空气中的二氧化硫是以分子形态与氧气全面接触,接触面积的增大才能大大提高化学变化的效率。]

    [关于三氧化硫:三氧化硫常温下应当是以液体形态存在,但是本文中都是高温形态,因此是气体。]

    [关于玻璃:玻璃在梅若影所到的那个世界中本是没有的,但本文中已经制作出来了,在第二部5、6、7节里交待过。而且其实玻璃在本文提到过的一系列物件里算是最容易制作的。而且玻璃在中国古代已经出现,中国古代商周时期就已经制作出彩色不透明的铅钡玻璃,西亚和埃及则是在公元前大概三四千年前制作出透明玻璃。由于中国人崇尚自然,性喜美玉,便没有在玻璃制作上下大功夫,于是中国很古早就会制作玻璃的事情就渐渐没人知晓。另:玻璃的成分主要是硅氧化物,与我们常常说的“琉璃”、陶瓷外表附著的“釉”大同小异。]

    奇民西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人声,原来是璺七叔听闻这声巨响发出,急急忙忙赶来,他站在石室外的一圈高地上远远问道:“堂主,可有什么事么?”

    “没事!七叔先回吧,我一会儿就出来。”

    听着来人走远,梅若影对颜承旧道:“没你想的那么危险。”虽然当年诺贝尔的家人就是被这玩意儿炸伤炸死的……他在心里补充了这么句。

    一边说着一边拿根筷条从大罐里挑了一点儿焦黄|色的胶糊出来——这就是刚才用黄糖搅和入硝化甘油的产物——将之递给颜承旧:“你再扔扔这个。”

    颜承旧还在后怕中,一甩袖子不想理他。

    梅若影见他使起性子来,嘴角抽了几下,突然哎哟一声,手上一颤,将筷子松了开来。

    颜承旧见状,想起这胶糊可是用适才那种油液调制出来的,只觉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里去了。他袖子一抄,卷起筷子的末端,将它一扫,再度穿过窗棂的孔隙,掷到屋外那个用来试药的坑中。

    然而这次,出乎他的意料,并没有巨响,更没有爆炸。

    “这是?”他虽在气头上,仍是询问起来。

    梅若影松了口气,极为不稳定的硝化甘油若是被硅藻土这样多孔隙的物品吸附,就会成为安全炸药。为了向世人证明这种炸药的安全性,诺贝尔还曾将一箱安全炸药丢进柴火,一箱丢下山坡,都没有爆炸,只有用雷管才能够引爆它。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硅藻土长的是什么样子,不过幸好黄糖也可以替代。

    可是……他挠了挠头,雷管是怎么做的了?他又不是学军工的,虽然知道雷管的成分好像是叫做雷酸汞——可是那个雷酸又是什么鬼东西啊;还有那个汞,可是具有强挥发性和强渗透性的,他可不想和这种无法排出身体的重金属打交道。

    他正想得出神,耳边又传来颜承旧火冒三丈般的声音:“你到底要不要吃饭的!”

    “好了好了。”梅若影好笑地结束了思索,越来越觉得颜承旧像个追着小孩儿喂饭的啰嗦保姆了。

    他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才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他自进入石室之后,一直醉心于配置药物进行反应,将身上的不适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去。现在总算完成了一项任务,那些疲惫酸软的感觉又不期然间回归了身上,没待他站直身子,只觉眼前一片黑暗,脑中如被注入了浑浊的泥浆,随着血脉的搏动突突直痛。他心中一惊,顿在当地动也不动。

    颜承旧吼了两句,顿感后悔,怎能对他如此呵责,又见梅若影起身半途突然停了动作,忙伸出手去扶他,柔声道:“怎了?快出去吧。”

    梅若影向他轻轻一笑,点头示意无妨,不料这动作却让他更加昏眩,手足冰凉之下,身子一重,向前倾倒下去。耳边传来颜承旧焦急的喊声,也无力回应,渐渐失去了知觉。

    聂悯诊着若影的脉,过了好半晌才蹙着眉头道:“内息着实不稳。”语毕,拿起床边桌上搁着的笔纸写了一副药方,让人去抓了。

    他回头俯视着躺在床上盖着厚被的青年,叹道:“其实吃药有什么用?他不肯好好静养,吃什么也是白搭的。”

    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