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若影第8部分阅读
斜阳若影 作者:rouwenwu
,也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样使用心计算计于人了吧。
她再没力气站起,我静静地听着那挣扎的声气也渐渐地小了下去。
就在她最后一口气将要咽下时,她唇角动了动,几不可闻地轻轻一声叹息。
“……司徒隐……”浅浅的一个名字。
“凝香叔叔,为什么……”隔了一会儿,又吐出另一个名字。那声音旖旎眷恋,竟然好像因为这个名字让她缠绵人世不愿去阴间。
然而终是嘎然而止,消散于阴湿寒冷的地牢中。
我怔然,为周妍临死的轻吟。
竟然只是两个名字,她最后的遗言,是饱含着情意与别离之苦的一声。
鸟之将死,其名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隐?是说司徒若影的父亲么?凝香?又是指那个传说中的毒王么?
周妍啊周妍。
然而,我并没有再深思下去。我也不是伤春悲秋的俗人。各人有各人的故事,不时我能一一了解的。
躺在地上喘了一阵,腹中开始涌上一股冰凉刺骨的疼痛,情知是毒发了。刚才虽借她激出了自己储在任脉的内力,顺便吐了口血清了清毒水,但到底还是没清干净。
如今经脉尽伤,自救是勉强的了,过了这村没有下店,不能及时治疗,以后不知几年才能好。
一时间胸口奇痒,近几日消耗过剧,终也受伤不轻。再咳了口血,轻轻合上眼,调动被激发进散断的十二正经的内力,缓缓吸附散到血脉中的毒性。
要尽快。
司徒家的人正在上山了,要不然她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前来与我聊天。
小冉还待在陈更身边。
是的,我怨,我恨。
可是比起他人加诸于自己身上的伤痛、侮辱,更害怕的是迷失自己后变成迁怒无辜的混蛋。
日夜呆在停尸间,看着那些尸首出入,那些或无神、或惧怕、或愤怒、或绝望的神情,残留在已经僵硬的尸首脸上。那些被残害的生灵的神情是我无法简单忘却的,即使如今接受了司徒若影的身份,也无法忘却。
他们之中,有多少是被迁怒残害的,有多少是无辜而死的,有多少是死不瞑目的,我那时从来不想。
如今我虽然还活着,却似成了他们中的一员,知道了人世间最怨怒的黑,最憎恶的暗。
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更能知道这一切的苦与痛,知道这一切的不甘。所以,决不会迷失掉方向,更不能容忍自己成为那种不辨是非一意报复的凶手。
世界并不是全然的黑。
至少那纯亮的月是如此的美。什么事情应当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所以更不能容忍自己成为胡乱加害者。
绝对不愿成为司徒家族的一丘之貉。
全副精力都集中到了内息的运转上,并没有注意到时刻流逝,运行了十二周天后,一身内力缓缓归纳于任脉各|岤中,才算尽功。
这般行气与平时调息不同,十二正经已毁,督脉又尚未打通,任脉在气海|岤被截断,这身体原本残存的阴寒真气又被打散,按理说靠自己是无法气运全身的。
幸好如今靠周妍激发了内力,修复气海后,多日来凝集汇聚的内息就能在任脉各|岤内反转流动。
在一条经脉内同时存在正流与逆流两股真气十分危险。若是常人如此,定会走火入魔。喜幸杨门内功本就独有蹊跷,我前段时日已经自行扩充了任脉,又因认|岤奇准,如今潜心全神地控制在任脉内缓缓正反流动的内息,终于如愿没出乱子。
只是这么一番耗费心神下来,也累得无法清醒,一时睡了过去。
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好好地休息片刻吧,等清醒的时候……
斜阳若影(法医穿越) 第一卷 青阳宫 第20章 出
章节字数:5084 更新时间:070904 22:28
被一阵轻微的移动惊醒。
意识逐渐拉回,入耳的声音才渐渐清晰了——原来是很大的响动。自己似乎正在移动着,正移过那已经不知过了多少次的地牢的长廊。两旁传来同是被囚禁之人的鼓噪声。
身上的感觉几乎已经完全麻木了,却仍感觉得到清爽了些,似是给人用清水稍稍打理了一下。
努力地想要从黑中挣出来,努力了一阵,才终于张开了眼睛。
正向后退去的牢房里,那为数不多的脏乱的面孔,夹着恐惧愤怒。牢房外,站着一排打点齐整的武师。
他们手里,持着明晃晃的刀剑。
直到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想到了,司徒家大概已经占了优势,也许就要攻到这里。所以,这些对青阳宫有着威胁的人,也是不能留的吧。
今日,这个地牢就要被完完全全地染于血液之中了。
不过我也不好说什么。因为在此处先开了杀戒的人,是我。
安下心来时,自己正躺在一个并不十分宽厚,却暖得让人想要落泪的怀中。他走得很快,却很平稳,平时根本看不出他有这样的体力。还是那个洁如白玉温若暖风的林海如,却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没事,平安回来了。而且,正在带我离开。
他身上仅着洁白如雪的长衣,藏蓝的外袍给我裹了上,带着他尚未消去的体温,淡淡的松子香飘进鼻中。相处多日,我自然知道他最是喜爱干净,像一只爱护羽毛的鸟儿,身上每时每刻总是打点得整整齐齐,一丝自己的味道也无。而如今,他的外袍在我身上,还有着轻得几乎嗅不到的汗水的味道,相别一阵,失踪数日,他大概也是有好一阵忙吧。
真好,这清清淡淡的好闻的味道,渐渐充盈着胸肺,有一种重又生而为人的感觉。
此刻想来,他也常常会对我露出暗藏忧心的神色,是我自己没注意到罢了。
就算是被陈更叮嘱要留意我的行动,他也终是有五六分真的。或许不像我想的那般绝望,我们也许终还算是朋友。
地牢的出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抬步跨出。我在地里呆了多久?记不大清了,总也有七八日了吧。此刻突然间进入明媚灿烂包围中,那绚丽的山野和暖热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微微侧过头去,躲开这一时的昏眩。
他立刻就察觉到了。脚步没停,低下头看着我。
虽然没睁眼,却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因为他的怀抱慢慢地在加力,控制着的那种加力,越发地紧,也越发地……越发地让我感受到那紧张着的激动。
“你还是先睡一会儿吧……”他的声音依旧温醇,只是隐隐地含着哭腔。
稍稍适应了光线,才转头对上那张满露忧切悲伤的脸,摇头示意无需担心。
“总管怎样了……”张口问他,才发现嗓子哑得很,几乎说不出话来。脸上被那次烙刑烫掉了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皮肉,双颌一动,立时又是一阵令人目眩的激痛。
原来根本没有感觉,在地牢里几乎就没觉得疼痛,在黑暗中呆久了,好像一切正常人应有的感觉完全消失了似的。因为那是死地,觉得又能如何?反正也不能得救。
可如今,艳阳高照,春野灿灿,那些似已远去的痛楚又在渐渐回复。还活着的疼痛。
他对着口形看到懂了意思,答道:“他刚醒来,还有些虚,却已经没事了。”
说着话,已经停下了脚步,在道旁一块石上坐下。他将我安置了个舒服的位置,手向身后伸去,立刻就多了个水囊回来。
大概跟了个什么人在他后面吧,刚才一直恍惚,也没注意到。
他拔开塞子,将水囊凑到我嘴边,小心翼翼地倾斜。我
就着干净和暖的水漱了几口,嘴里的气味立刻清淡许多,不那么难受了。清甜可口的水让发涩的嗓子舒适了许多。早知他仔细,也不想他仓促间竟还备了温水来。
他环在我胸前的手缓缓输入温润的真气,舒缓了已经十分疲惫的身体,精神似乎又回来了些,所以立刻注意到他的眼角斜了一斜,似乎给了个人什么眼色。可惜我窝在他怀中,被挡住了,只能看见很小的一片天。差点忘了,他也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
“……”我尚想问他,已经远离的地牢里却隐隐传来杀戮的声音,心下恻然,不觉住了口。
原来他是在下令……
他将水囊收好,递给随从,又抱起,继续行路。
不想知道他要把我带去哪里,隐约间却又明明白白。
有的人,即使再不想见到,也会见到的;有的事,即使再不想知道,也是会知道的。
突然想起一件事。
初来的那年秋冬,陈更与我尚未把心意挑明时,时不时会带我到那些妻妾公子处留宿。他会在里面做得很大声响,却让我呆在外面听着,想让我受些“刺激”。
那时哪里受到什么刺激了……只是,他就不觉得被人听墙根很别扭么?
想到这里,我大概笑了一下,林海如轻轻地舒了口气。他抬目向前,加紧了步伐,眼前景物移动的速度立时快了。
然而我要回忆的并不是这么个事。思绪辗转间来到那一个大雪纷纷的冬日。那日,也是在等陈更,我站在周妍的院里,一夜没睡。
林海如的小童六儿打从我身旁经过。
小六子那时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
“小黑哥哥在这儿干啥?”那傻乎乎的样子似乎又在眼前出现。
我是怎么回答的了?
似乎是:“……什么也不懂,还不快回你家院里去侍候着。”
那时陈更和周妍在房里的声响颇大,我怕教坏了小孩,赶紧赶他走了。
当时我定是已经存了疑问的,否则这么件小事,又怎会记得这么久?只可惜,没曾细想。
六儿怎会不知道陈更与周妍在做什么?他是三宫之首林海如的贴身小厮,怎能不知道?
可是……如果他是真的不知道,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陈更从不去找林海如解决这档子事,所以小六子自然不知道。
是啊,那阵子六院十七室他几乎转了个遍,可地位最高的三宫只去了寥寥一两次,而且每次去都安静无音。
此时想来,大概那一两次也只是做戏给人看,怕被人怀疑上三宫的真实地位。
三宫,并不是他的妻,而是他最得力的臂膀。平时总有一两个借口省亲、清账、采买、上香等等事务不在宫中,其实是去帮他办事了,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所以要在脸上覆盖轻纱,是要时时刻刻地隐藏着身份。
“司徒家攻山了……”他轻轻地说话,好像怕惊着了我,声音格外的柔和,却也夹杂着一丝忧心,“你……。”
“他们都说你失踪了……这段时间去了哪?”我也已经醒了好一阵,神志越发清醒,喝了水后,嗓子也能沙哑地说点儿话了,忍下脸颊上的痛楚,有些话不能不问。
“九阳山……”
九阳神教的据点。
是我从书上所知道的。
名字取得光明辉煌,在我眼里却形同邪教。九阳神教宣传教主至上、教主神圣论,遵从教主的指示,教徒们死后就能到达极乐世界。越看越像日本邪教奥姆真理教的那一套。当时我就想,他们还不如干脆改名作司徒轮子神教算了。
是司徒家所建立的邪教。
真想苦笑,自己到了这里那么久,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仅限于那些充斥着志怪故事的书籍。
我的世界,一直以来自限于青阳宫。
他见我说话辛苦,干脆一并都说了出来,道:“陈总管与我都不认为你是那样的人,所以就去那边看看。这次只是擅自行动,那时宫主也气得厉害,所以只是以清账为名下的山。总管为掩护我入山探查受了伤,不想宫主却以为是你事先就泄露了……”
唉,又明白了一事。
因为陈叔入九阳山,司徒氏怕他已探得了情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下毒。
说不定九阳山那边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陈叔身上,反而让独自上山的林海如行动更加自由,探得了更多的消息。
还有,邓大夫是接到了那边的通告,才再度对死里逃生的陈叔动手的吧。那九阳教还有十分效率的通讯手段。
他紧紧地抿着唇,停顿了良久,才又接着道:“是我们对不住你,都没想到,司徒家是这样对你一家的。”
“我的……父亲怎样了?”
道旁的景色退得飞快,花叶在阳光下灿烂晶莹,昨夜的清冷寂静似乎已经灰飞烟灭。
他的唇却抿得越发的紧了,鲜妍的红唇被压出了一线苍白。
“怕我受到打击吗?”我语含嘲讽地说道,“到如今,我还怕什么打击?如果没有对司徒家的仇恨支撑着,你当我还想继续活下去么?”
他抱着我的手臂震了震,停住了脚步。
“是谁……”他的声音低沉,却半途中断了。他将我带出来的时候,我仍维持着昨夜的状态没有清理,发生了什么,他肯定知道。
“你很聪明,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我的怨仇自己会报,我的事也再不用你们过问。现在告诉我,司徒隐,是已经死了的吧。”
“你……如何得知的?”
“你应该见了周妍的尸体吧,她告诉我的……”
“周妍她……”
“先答我的问题。”我不耐烦再与他耗下去。
声音虽然仍是不大,他却似乎被震怵了,愣了一下,有些恍惚地答道:“他听说了族里的计划,便即不顾病体出来救你。过程不知如何,最后他死于司徒凝香制成的毒下。尸体悬于山门至今不腐,据说是为了祭旗壮行。”
“司徒凝香亲手下的毒?”
他似乎有些惊异于我对司徒家的无知,不觉间多看了两眼,才复又向前疾驰。而后答道:“司徒凝香……这些太复杂,我以后慢慢和你说。”
他的声音依旧温文清雅,飘散在迎面划过的风中。
直到后来,我才从脚夫路人那里听说,司徒凝香已经失踪了十几年,早已不知生死。九阳宫在我入地牢的那一阵的确在山门上悬了一具尸体,也不知是谁下的杀手。但是据说司徒家族的族长司徒荣及似乎很是得意,直挂到肉身尽皆腐烂,才命人将那尸体放下。
当下,地牢已是在半山腰之上,青阳宫的人并不愿弃宫逃跑,一路退守向上。
林海如换了个姿势,将我的脸裹在他怀里,像抱七八岁的小童般,右手揽着膝?,左手揽着背后,包裹在他并不宽厚的怀中。
他怕又压着我颊上的烫痕,只是轻轻地抱着,小心不碰触到伤口。
仍是一如往常地温柔。
也因此,我没看到更多的血腥。
只听着一路上杀戮的声音。
惨叫、喝骂、刀枪相交。
鼻中充满他素衣上的薰香,即使已经习惯了地牢里的阴腐,却也能隐隐嗅到血液的咸涩。
然后那些声音,那些气味,迅速地被抛落远方。
林海如飘也似的一路向上。我才清楚地体会到,他功夫如此了得。那十八盘的天梯,几近垂直地直插入天,即使空着手走也是极累,常常需要扶着道旁的石栏,隔三差五地歇气。而他怀里多了个我,还奔得飞快。
活着,也不算都是坏事,至少还能感受到如此生动的山风,让它带走身上阴郁腥浓的气味。
林海如一直都很爱干净,不论何时何地,似乎身上总是纤尘不染。可他并不怕我将他的衣服染脏,还怕我受不住一路的颠簸,与我紧贴着的胸口透来温厚的真气。
应该已经离得战线远了,他才缓下速度,走得更是平稳。
而有些问题实在是不得不问。
“陈更回来了么。”我淡淡开口。
“他派了人回来报讯,这两日被拖在外面,现在已经在赶回来了。”
“王老打和陈伍呢?”
“他们是谁?”
“看守地牢的,一个是送饭的,一个是……不清楚做什么的。”
“不知,我到时,已经无人看守,都出去御敌了。”
真是混乱,都是被周妍支出去的了。
“周妍死了。她是司徒家的人。”我又说道。
“我已知道了……你知道是谁下的手吗?”也是,凭我当时的情况,任谁也不会信是我动的手吧。
“是王老打和陈伍,他俩见她在牢房中行为可疑,似乎要杀人灭口,情急之下杀了她的。帮传话出去,我一定要找到他们表示谢意。”我将事实颠倒扭曲,让他不能知道我的武功尚未被全废,还存了大部分的内功修为。
而且也要让这个消息辗转流传。
我自己是无法也无心去找那两个人的了。即使青阳宫放话出去说要向他们致谢犒赏,他们做贼心虚之下,又怎敢回来。这两人行为猥琐卑鄙,以后恐怕还要害了其他人。
司徒家不也是个冷血冷情的家族么,我和司徒茂都能随随便便地牺牲掉,更何况他俩只是司徒家养的两条狗。就让他俩去试试主人家“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过一个”的做法吧。
不管司徒家是不是会上当,总之我如今也能如此说谎了。
斜阳若影(法医穿越) 第一卷 青阳宫 第21章 奔
章节字数:5485 更新时间:070904 22:27
他一路向上,与我说话终于轻轻气喘,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周妍身上中了司徒凝香当年配的‘冰魄凝魂’,也是陈伍与王老打下的手么?”
“你以为凭他们的实力,能杀得了周妍?”我反问,虽有他的支撑,却仍有些气虚。
“你不能说话就别说了,我们快些上去。他们就要上来了。”
“他们?你是说司徒家么?你就不怕我是司徒家的内应?不怕我趁你不备对你不利?”我压抑下溢满心中、口中的苦涩,淡淡地反问他。
他抿了抿唇,突然说道:“你别太过伤心,其实陈更对你也是真心的,他也经历了许多事,只是不习惯信人罢了……他身上一直带着一杆笛子,是头年你托我帮买的那杆吧。我问过回来报讯的人,现如今他还时时把玩着。”
我讽了一声,道:“原来一杆笛子还能得到优遇啊。”
“若影,你别动气……你受不得……”
我转过头去,换回原来的话题,说道:“当时周妍喂我毒,笑得正开心间,我一张嘴就喷了大半在她嘴里。她惊惧之下心智大乱,才让王老打与陈伍有了可趁之机的。”
林海如似乎没有听懂我说了什么,并无反应,再奔前了几步,突然身上一震,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我,我也抬头直直地看着他。
“是……什么毒。”他的声音显得摇摇欲坠,让我开始担心他或许会从这处险要的关隘摔将下去。
“你已经知道的,不是吗?周妍身上中的是什么毒,我身上就是什么毒了。”
“冰魄……凝魂……”他说得断断续续,似乎生怕吐出了这样的字眼后,让事情成了真。
“原来叫冰魄凝魂啊。听说不会死得太快,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有什么怨恨的。”
我说得无所谓,他的手抱得却越来越紧。
他突然把脸贴上我的肩膀。
身上只穿了他的外袍,薄得很,立刻就感到湿热的液体沾湿了衣下的皮肤。鞭伤有些许还没结痂,那咸热的液体顿时让皮肤的破口热辣辣地疼了起来。
突然觉得,他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也就不再说话,任由他矗立在十八盘的顶端。
向他背后看去,陡峭的天梯立时清楚地展示在眼前。
很高,很陡。像一个晃神,就会被这深邃的高度吸纳了过去一般。
然后就会如折翼的鸟儿一样,毫无凭依地坠下天空。
远近山崖遍绿,还能看见鲜黄的迎春,粉紫的荆棘科植物。
暖春也已经到末尾了。
我在青阳宫的日子,也好随着这个春天一同结束。
突然视线里一阵动,远远望去,原来是近山腰处,一片黄衣人掩杀过来。青阳宫的武师一般都是身着暗青,那片黄衣人自然就是九阳山来的司徒家的人马吧。
看那声势十分浩大,青阳宫众竟也不敌。
我素知他们的能耐,终于掩饰不了心中的惊怪,问道:“怎可能会抵挡不住!”
林海如隔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并不抬头,忍了忍声气,才慢慢地低声说道:“司徒家的人妖术厉害,我们一时着了道。”说完,他似乎察觉了什么,又立时补充道,“那毒不算什么,会有办法的。”
我只听他前半段话,却有点儿乐了。
妖术?
还有妖术?
还有什么妖术?
莫非他们是志怪故事看多了,什么都与妖魔鬼怪挂起钩来了么。
远远的,一行青衣人疾速地向山顶驰来。
我眼力好,立刻就发现为首的是陈叔。
他身后跟着数个青年高手,行动敏捷,我与林海如询问了没几句话,就能看清他的脸色表情了。
仍是有些大病初愈后的苍白。
而那神情也透着紧张。
林海如耳尖,听到动静,转身迎向来人。
然后,听着他们隔远的对答,距离越来越近,最后,陈叔一行就来到我身后不过一丈的距离。
九阳山的人着了魔一般……
……奋不顾身……
……杀红了眼……
……司徒雨及带队……
陈叔的声音有点喘,毕竟他中了配比两次不同的飞雪凝香,还需要调养一下肝肾才能全好。
最后,他才终于发现林海如怀中抱着一个乱发纠结的人。
“林宫,这是……”他的声音有点儿不悦,似是皱着眉目说出的话。
“是若影。”
“若影!”他似乎非常惊异,声音都变了,“这段时间一直……没放出来?”
林海如将我换了个姿势打横抱着,让我能与陈叔照面。
我向他打了个招呼:“嗨!”
陈叔看到了我,刚开始似乎觉着并不识得,多看了两眼后,脸色突然间变得惨白一片。
陈叔的脸刷的煞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其实何必呢,世事多变迁,谁能料得到自己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
他没来得及说话,半山腰之下突然射出一支响箭,咴咴作响。
“是宫主的箭!”一个随人惊声道,“宫主回来了!”
陈叔还是一咬牙,就要率众转身向下驰去。
“等等!”我喊道。
他又回过头来。
“陈更知道小冉是司徒家的人了么。”我问。
陈叔闻言,面色更白了些,不再多话,转身加速离去。
“应该不知道,我们并没联系上他。他要回来的消息也是他身边的人带回来的。”回答我的是林海如。
他低头看看我,又看看山下,不知该向哪方走。
“上去很安全?被攻破了防线,一样要死,只不过死在山上罢了。”我明白他的挣扎。
“不,上去起码能多支持些时日,撑到援兵来就行了。”
“也不在乎一刻半刻的,一起下去吧,人多力量大。”我说道,“还是你怕我与他们里应外合?”
“怎么会!”他急急地答道。
“那还不快去。”
他咬咬牙,弯腰就要将我放下地。
“带我一起去。”
“可是……”
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道:“带我去看看所谓的司徒家族吧。”
顷刻间,风又猛烈地吹过耳廓,似乘风而行。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并不适用于林海如。他每一步都踏得极稳,也极快,迅速地带着我向山腰那处被黄衣人围了一个大圈的地方而去。
我突然问了他一句似是不相干的话:“陈更一直带着那杆笛子?”
他脚步不停,肯定地答道:“听说是的。”
“哦,是杆好笛。”我没再吭声。
再向下,就有飞镖袖箭射来。
林海如右手紧紧地撑着我,腾出左手,在腰上一扯,一柄银光湛湛的六尺长剑酒到了他的手里。(此处按汉制,一尺约为21。35,不过汉制的尺可变过好几次啊……)
剑锋挥洒,击开了那些暗器。
越过的人越来越多,有黄衣的,有青衣的,林海如这次再不能顾到遮掩我的耳目,所以能清楚地看到纷杂的乱战,断碎的肢体,听到失却手足的哀号,嗅到铺天盖地的血腥。
黄衣人杀得格外狠烈,即使肢体断绝、身中数刀,仍是奋不顾身地拼死攻击,竟是对自己的性命不管不顾。
像中了邪般的狠决。
看这状况,倒像是吃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药物,或是中了催眠。
难怪陈叔会说司徒家用妖术,难怪青阳宫众无法抵挡。
试问,谁能抵挡一群已经杀红了眼的疯子呢。
没时间伤怀,也没心情惧怕。
似乎所有惧怕胆怯的感情都随着那数日的生活消散殆尽,一丁点儿也不剩了。
我本这么以为,甚至在心中十分高兴地松了口气,直到冲破了黄衣人的包围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圈中的争斗已经停止,黄衣人围成了一个大圈,牢牢地抱围着里面的青衣人。近来容易,要再出去就难了。
心弦一阵颤动。逃出生天的无力和虚脱一下子、完全地消失不见。
原来,我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放得开。
曾以为自己的心境已经很平和,平和到可以忘记这一年半的所有,这数日间的变故。
然而不,我只是下意识地在心底挖了一个大坑,把一切都填了进去,然后再盖上土,狠狠地踩平。
实际上,一切都没有过去。
当那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时,那些黑暗、血腥、痛苦、彷徨,就又破土而出,淋淋漓漓地重新摆在面前。
陈更脸上仍戴着那副过于熟悉的面具。
他站在圈子的正中,右手捂着左腰,鲜血正汩汩地从指缝中溢出。陈叔想上去为他止血,也被他左手微微一拂,挥了开去。
顺着他凝定的视线,只在不远的地上,躺着的却是小冉。血液从那个年仅十七的少年嘴里喷薄而出,眼见已经是不成了。陈更似在想着什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小冉,没注意到我们的到来。
而他对面,一个冠带楚楚、银衣飘飘的少年正冷笑着盯着他俩。
林海如默默站到了后方,将我轻轻放下,搂在怀中扶着。
那银衣少年略看一眼林海如,就不屑地别开头,又看回陈更。
在常人看来,他也许是个可人的玲珑少年,而我却从那少年的嘴角、眼中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冷厉森狠。
“没赶上?”林海如低声问陈叔道。
“赶上了!”陈叔一脸焦急惶惑,答道,“我隔远就告诉宫主注意小冉了,他分明已经听到,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不动,才让j人有了可趁之机。”
“怎样,七皇子,被背叛的感觉很不错吧。”对面的银衣少年突然道,“当年你们刘家的祖先背叛我们司徒一族时,可曾想到也会有这样的一日。”
七皇子?刘家?
想不到甫一到来就听到如此有趣的事情。
不是没想过他为何时刻都要戴着面具,不是没曾想过为什么司徒一族会偏偏要招惹上青阳宫。
只是没曾想到过,他,陈更,竟然是东齐的七皇子,口耳相传中已经失踪了十几年的刘辰赓……
我虽一直住在青阳宫内,却不代表对什么都一无所知。
其实他如今不必再戴着那劳什子物件,反正身份都已经暴露,再掩饰面孔也是白搭的了。
此刻突然想通,他会对j细这个话题如此神经质,其实也是正常。本来就是,最是无情帝王家,我这个一无所知的笨蛋就这么不小心地被帝王家雷到了。
“如果不是你们卑鄙无耻,宫主又怎会一时不查被你们所伤!”另一个少年的声音轻轻脆脆地响起,反驳银衣少年的说话。
声音很熟悉,定睛看去,原来是小六子。这孩子就是这样,从来莽莽撞撞的,说话做事都不看时间场合。
不由斜瞟了林海如一眼。真好,六儿能这样也是被宠出来的吧。
陈更……不,刘辰赓挥了挥手,小六立刻闭口不语。他的视线缓缓从小冉身上移开,而后凝定在银衣少年身上。
“司徒雨及,即使司徒家掘了东齐的龙脉,也不可能再统治江山了。”他沉沉地说道。
“恢复江山是以后的事,但是龙脉时一定要掘的。”少年说道,语气里一样阴冷狠毒,“而你,是顺便要杀的。”
听到这里,我突然有种想要仰天长笑的冲动。弄得这么复杂,损耗了不知多少时间精力,我还以为有什么万年不灭的深仇大恨,原来只是为了一条所谓的“龙脉”?
那所谓的“龙脉”,只不过是东齐皇室为了保存皇室宗亲遗骨的风水宝地。因怕了被人马蚤扰,一直都是秘而不宣,连葬仪和祭品都是设在国都临淄里。因传说是以皇室遗骨守卫东齐国运,所以也有人说埋藏遗骨的地方就是东齐的“龙脉”。
不是我跟不上时代,而是这个时代太过奇怪。或者只能归结为司徒家身为邪教人士特有的逻辑思维?非要掘了对方的祖庙才能去攻打对方?
刘辰赓上身突然晃了晃,复又努力站稳。
“怎样,这毒王特制的‘飞雪凝香’感觉不错吧。你们家的‘小冉’,下手又怎会留后路呢。”说着,少年仰头笑了起来,颇是欢愉。
不经意间,他的眸子扫到了我所在的地方。我冷冷地与他对视,不含任何感情。
银衣少年似乎被震了一下,皱了皱眉,侧头向一个从人问道:“舞及来了没有?”
“禀少爷,大小姐还未到来。”那人躬身恭敬已极地答道,与对待皇亲国戚一般无异。
少年脸上立刻僵了,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直盯着我片刻,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司徒若影?”
我自然知道这名司徒族人为何不确信。我身上脸上的狼狈,可以遮掩住曾经属于梅若影的活泼与生气。
不过,司徒舞及?
大小姐?
如果是说周妍,她已经死了。
银衣少年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直盯着我片刻,终于是确认了我的身份:“司徒若影!司徒舞及呢!”
我站在刘辰赓身后,能清楚看到他背上的肌肉在瞬间颤抖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顺着银衣少年的视线看向我。
陈叔立刻站向前去,为他掩护身后。
他脸色青白,在看到我的瞬间闪过不易察觉的泫然,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已不复平常的潇洒自若,却让人看着鼻子发酸。
他肯定知道,肯定知道的……
在虎视眈眈的敌人面前转头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然而,忍不住吧。
还是忍不住要回头看看,是吧。
奇怪,我在激动些什么?有什么好感动的?
他只是专注地看着,也许是认为已经无法从这样的劣势中扳回一城,又或许是知道了关于司徒若影的许多,眼里的情意再也没有掩饰。甚至于,连林海如的安然归来也没有察觉。
何苦!何苦来由。
虽然是司徒家设下的套子,但是自己跳进去的,却是你我两人啊。
如今,还要怎么回去?
回到一切没有发生的过去……
斜阳若影(法医穿越) 第一卷 青阳宫 第22章 对阵
章节字数:5271 更新时间:070904 22:26
“他是?”我问。
“族长司徒荣及的儿子,司徒雨及。”林海如知道是在问谁,在耳边轻声道,暖暖的气息缓缓地吹过,让因陈更而掀起的思潮平息了些许。
我低声对林海如说道:“帮我个忙,从膻中援我一些内力,足够大声说话的量就行。”
林海如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却没反对,默默地将我从后方揽着,手绕到前方抵住我的胸口,借着稍宽的衣袖遮住了他的手,柔润的真气便细细地传了过来。
那气息温和,让我终于能够提起气力,抬首,并不示弱地对那稍微年长的少年道:“你是司徒家族长之子?”
少年的脸更是难看,忍了数忍,还是忍不住地怒喝道:“废话!我司徒雨及何时需要你这贱人之子来认识。我姐姐在哪里!”
“他姐姐?”
林海如低声答道:“司徒舞及,就是周妍。”
果然……我默然点头,又转而对那少年道,“你是不是只有一个姐姐?”
“是又怎样!”
司徒雨及又摆起了脸色。
“呵呵,希望不是。若是,那这次你爹可就要立刻绝后了。”我的语气比他冷厉,眼神比他阴狠。后来回想起来,真的是好恶毒好幸灾乐祸的语气。
“你!”他果然生气。
“周妍早没救了,就是你姐姐,她自己喝下了冰魄凝魂。”
他一脸不可置信,却又似乎信了一点,脸色变得厉害,毕竟周妍有冰魄凝魂之毒是很少人才知道的。
“这不可能!没理由的!”
想起那女人死前最后的叹息,我把谎言编得十分顺溜:“谁说没理由,她不能与司徒凝香在一起,想来想去觉得活着没意思,就用司徒凝香的毒自杀了。她还说要在司徒凝香带给她的苦楚的余生中慢慢地感怀思念。”
“这……这,不可能!”司徒雨及明明知道是很可能的,却依然嘴硬。
“少爷!”他身旁一个很有忠仆相的人低声提醒他,“别中了j人之计,被分了心神。”
“好个j人之计。只可惜世事并不会都如你们所愿。”我笑道,“且不说周妍是生是死,就连刘辰赓身上的毒,也不一定会置他于死命。”
“大胆,七皇子……宫主的名字可是你能直呼的!”
我循声看去,原来是三宫之一的孙凤梅。三宫一直都是面覆轻纱,话也少,我向来把林海如之外的当做透明人。她如今虽已卸了罩面,只可惜我眼神练得厉害,司徒若影身体的底子也不错,光看体型就能认出人来。
刘辰赓沉声说道:“闭嘴。”
却不知这声住嘴是向她说的,还是向我说的,因为他单是支撑着不倒下去已经十分困难了,没办法再做出任何动作。
我并没有什么好介意的,轻轻拉扯林海如的袖口,他果然会意,就抱着我来到他身旁。真不可思议,为什么我会认为小小一个动作就能让他了解自己的意图呢?舞文弄墨的习惯真是潜移默化良深啊。
而司徒雨及终是少年气盛,脸上都是不屑与鄙夷,冷笑着说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牛皮要怎样吹破。”
我不理他,反正能拖则拖,更合我意。
“谁有干净的银针?”我问道。
刘辰赓身后的人相互看着,都没人回答。
“那钢针铁针铜针竹针也行啊。”要求退了一步,毕竟针类杀伤力本就小,要上战场杀敌,就得涂毒。要找干净的就已经极难,何况我还加上了材质的要求。
小六儿突然讷讷地伸出手来,说道:“小黑哥哥,我还有一套钢针。”
我看到他手上那套并不陌生的针,有些心酸。
那是在无事的日子里,用来教他针灸用的。他有一次见我用这个在自己身上扎刺,就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学。都是仆从身份,我也不是正职大夫,所以也不敢跟陈叔要一套银针,就用钢针代替。
我已看出刘辰赓那道血口颇为严重,普通的点|岤根本不足以止血。接过钢针,挥手数下,就在他身上制了数处|岤道,他腰际的血立刻止了。
无意间,手上沾了他的血,炙热的,像要马上灼伤我的手。凝望着鲜红的液体,一瞬间有些疼痛……不想接触的疼痛。
微一凝神间,转而执起他